五年过去,宋佩瑜依旧是鸿胪寺卿。
宋氏已经有宋瑾瑜这个‘宰相’,还有宋二名为礼部左侍郎,实际上却是礼部真正的掌舵人
下面还有宋景明等小一辈的人在外周转历练,等待个好时机回朝。
如果宋佩瑜再入三省六部,难免会有宋氏把持朝政之嫌。
正好宋佩瑜心心念念的荆州楚国出海口、与西域商路另一边的西域三十六国的交流、还有双梁、陈国……都是要在鸿胪寺,才更方便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五年来,无论是永和帝还是宋瑾瑜,都数次暗示宋佩瑜可以动个地方,宋佩瑜都委婉的拒绝了。
反倒是去户部熬资历的吕纪和在成功熬走户部右侍郎后,又熬走了户部左侍郎。
如今只等六部尚书告老,便可以成为赵国最年轻的尚书,或者与宋二一样,名为左侍郎却实际掌握一部。
东宫小学堂的其他人也在这些年中逐步升迁。
骆勇最后还是去了京卫指挥使司,二十好几的人,仍旧每天和骆三斗智斗勇,动不动就要去勤政殿找永和帝给他评理。
魏致远在五城兵马司,那里还有许多魏忠曾经的旧部,宋佩瑜总觉得永和帝是在下一盘大棋,魏致远是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平彰从卫郡回来后,就在东宫十率任职,如今正给郝石做副将。
盛泰然与平彰一同从卫郡回来,在六部轮转后主动提出想去奇货城,正好宋佩瑜有打算在其他地方再建奇货城,便将这件事交给了盛泰然。
柏杨在咸阳无所事事,也早就歇了回燕国的心思,便与好友盛泰然一同去在卫郡最南端新建的奇货城。
大公主在出嫁前有了正式的封号,雍宜公主。
永和帝虽然没能争过朝臣给她封地,却在雍郡挑了个最富庶的县城,将县城的赋税都拨给大公主作为供养。
只要大公主还活着,那个县城的赋税都会每年按时送到她的公主府。
大公主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了驸马,却在生下女儿后不久,与驸马起了争执,闹着要和离。
驸马家中竟然暗中联系御史台的御史,弹劾大公主不遵循三从四德,对驸马趾高气昂,对驸马的父母更是毫无尊重。
驸马还在朝堂主动上奏,言雍宜公主既是个女儿家又不是永和帝亲女,享受公主封号与待遇已经是僭越,不该再有封地供养,平白让雍宜公主多了不守妇道的底气,请求永和帝收回给雍宜公主的封地和各种优待。
毫无意外,驸马没见到第二年的太阳。
雍宜公主却在第二年,抱着已经有郡主封号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嫁给第二任驸马。
相比雍宜公主,惠阳县主的生活就平淡得多。
驸马和长公主终究还是疼爱她,也给了她自己选择夫婿的余地。
她犹豫半个月后,义无反顾的选择穆和。
长公主府整整闹腾半年多的时间,惠阳县主才如愿。
好在这桩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婚事,最后有个不错的结果。
穆和在弘文馆补了个五品小官,一心一意的整理古籍、文书,已经有在赵国广为流传的著作。
惠阳县主与穆和婚后琴瑟和鸣,很快便生下个女儿。
有了女儿后,不仅驸马心软,连最生气的长公主也逐渐心软,在又听闻惠阳县主有孕后,亲自进宫去勤政殿见永和帝。
长公主早就打算在惠阳县主出嫁前,为她讨个郡主的封号,让她能风风光光的出嫁。却被惠阳县主选定的夫婿气得够呛,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多年时间过去,长公主见穆和确实与穆婉不同,反倒有些像他哥哥穆清,肯脚踏实地的做些事。
惠阳县主与穆和成亲后,任谁来看都是越来越身心舒畅,连带着从前眉宇间偶尔可见的自卑也彻底消失,变得更从容有度,可见婚后生活一帆风顺。
而且惠阳县主与穆和上面没有长辈,只与穆清比邻而居相互有个照应,一个月能有半个月的时间回长公主府,怎么能不让长公主与驸马暗自高兴。
久而久之,长公主也就不在介怀惠阳县主的选择,彻底承认了穆和这个女婿。
自从东宫勤思学堂开课后,雍宜公主与惠阳郡主便有许多耳闻,突然升起念头,要在咸阳开办只招收女学生的女学。
为此,她们不仅亲自去旁听过勤思学堂的课程,还全程参与了勤思学堂第五次招生的过程。
如今正在为到底是只招寒门姑娘,还是既招贵女也招寒门,以不同的院子将贵女和寒门姑娘分开,或者干脆在不同的地点设立两个学堂而纠结。
昨日长公主府有宴,重奕在席上听雍宜公主和惠阳郡主说了许多关于学堂的事,便顺嘴提一句给宋佩瑜听。
宋佩瑜也没想到,雍宜公主和惠阳郡主居然会对学堂有这么大的兴趣。
这两个人刚开始操办女学的时候,宋佩瑜还以为她们也就是三分钟热度,等具体了解到筹备学堂要花费多少精力后,就会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综合各方面考虑,宋佩瑜当然还是希望雍宜公主和惠阳郡主能坚持将女学办下去。
哪怕只招收世家贵女,也是从无到有的过程。
宋佩瑜想了想,打算给雍宜公主和惠阳郡主送几个勤思学堂的老人过去,专门挑不止一次经历过学堂招生的人。
有宋佩瑜坐镇在鸿胪寺,鸿胪寺不知不觉间便从众所周知的养老衙门,变成世家子入朝时不错的去处。
因为太子也经常在鸿胪寺出没,鸿胪寺的官位无论大小,抢手程度甚至一度超过六部。
重奕早就在宋佩瑜办公的地方,有了自己专属的桌椅,桌面上除了堆积的话本子和九连环,最近还多了几本武学基础。
永和帝以要将肃王府的五个小郡王送到东宫养为威胁,要求重奕隔天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教小郡王们习武。
小郡王们养到一岁的时候,就从肃王府移到皇宫,由宫女太监们伺候着同吃同住。
永和帝与肃王几乎每日都会去看望他们,每当小郡王们说想念母亲的时候,永和帝就会让人去请长公主和肃王妃进宫。
久而久之,小郡王们虽然知道他们的生母另有其人,且都在肃王府中,却更亲近长公主与肃王妃。
小郡王们三岁的时候,永和帝便找人来给他们启蒙。
如今四岁,正是习武的好时候,永和帝早早就盯上了重奕。
实际上,小郡王们三岁启蒙的时候,永和帝就打过宋佩瑜的主意。
那段时间刚好赶上西梁与党项又一次大规模开战,东梁也发生骚乱,宋佩瑜作为鸿胪寺卿忙得脚不沾地,鸿胪寺也确实离不开宋佩瑜,永和帝才遗憾的打消主意。
改从宋氏、吕氏与其他三个世家中各选了一个人,总共五个人,作为小郡王们的启蒙老师。
重奕不愿意让小郡王们住进他的东宫,只能答应永和帝去教小郡王们习武。
宋佩瑜知道这件事后,立刻让人找大量有关于武学基础的书,让重奕在正式教导小郡王们习武之前,将这些武学基础都了解透彻。
他实在是担心,如果重奕不先了解正常人的极限,会不会在第一天,就让小郡王们竖着来演武场,横着出演武场。
经过将近两年的时间,西梁和东梁的乱子才差不多尘埃落定。
自从赵国走通西域商路,每年都通过西域商路贩卖琉璃、香皂……银镜等物品,从西域赚取大量金银宝石后,盘踞在西域商路附近的吐谷浑和党项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早在党项与西梁开战之前,吐谷浑便频频在赵国边境挑衅,企图抢走赵国商队的货物。
面对老对手,永和帝怎么可能忍得下这股气。
而且永和帝深深的明白老对手是什么德行,他如果在对方挑衅的时候稍稍退却,哪怕露出一点弱势,这些外族人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似的蜂拥而上。
只有将这些外族人打疼,这些外族人才会明白,赵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从此绕着赵国的商队的走。
听闻永和帝调兵遣将,甚至将长年驻守在赵燕边境的慕容靖都召回咸阳,重奕立刻赶往永和帝的勤政殿。
他愿意带兵出发,击溃吐谷浑,如果党项敢有异动,他就连党项也一起收拾。
永和帝欣慰的笑了笑,十分轻易的答应了重奕的要求,却提出要将宋佩瑜留在咸阳。
确定永和帝是下定决心要将宋佩瑜留在咸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后,重奕立刻对什么吐谷浑、什么党项失去所有兴趣,转身回了东宫。
最后,带兵西征的人还是慕容靖。
在燕国建威大将军带兵横扫吐谷浑,一路打到吐谷浑王庭,逼得吐谷浑王族不得不舍弃王庭西逃的二十年后。
赵国慕容将军带领十万赵军,再次给吐谷浑剃了个头。
如今的赵国虽然地盘不如燕国,但粮草、军饷、给士兵的赏银,每一样都远胜于曾经的燕国,赵军比二十年前的燕军还要勇猛。
另一半蠢蠢欲动的党项,甚至连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找到,吐谷浑就再次舍弃王庭,一路往西域深处窜逃。
见到吐谷浑的结局后,党项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党项王甚至主动下令,让骑兵收缩日常巡视的范围,生怕赵军回赵国的时候,突然觉得党项不顺眼,也要给他们剃个头。
吐谷浑的地盘大多都是大片荒芜的草地。
赵国百姓基本上都无法适应那种住在帐篷中,靠放牧为生的日子。
因为吐谷浑连最基本的镇子和县城都没有,想要建城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甚至比当初在三不管地带建立奇货城的难度还大。
经过种种考虑后,慕容靖只将吐谷浑没来得及带走的牛羊和金银器具等东西带回赵国,并没有在吐谷浑的地盘上久留。
赵国彻底撤军后,党项才再次活跃起来,却再也不敢将目标放在刚将吐谷浑打得屁滚尿流的赵国上,而是盯上老对手,西梁。
党项对西梁的进攻极为凶猛,开战期间,除了赵国商人,甚至没有其他国家的商人还愿意踏入西梁的范围。
就连紧挨着西梁的东梁,都暗自警醒,做好西梁顶不住党项的压力,会故意开个口子,将党项放入东梁的准备。
西梁确实顶不住疯狂的党项,却没像东梁想的那样,故意将党项放入东梁缓解压力,而是给赵国发去国书,请求赵国支援。
只要赵国能帮助西梁击退党项,梁王愿意将西梁北方关卡割让给赵国。
当初这封国书就是先送到宋佩瑜手中,然后由宋佩瑜亲自进宫将国书面呈给永和帝。
赵国的消息比西梁灵通许多,西梁尚且不知道党项为何会突然疯狂,赵国已经从自西域回来的商队口中知晓,草原上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发生在牛羊之间的瘟疫。
吐谷浑已经远逃西域深处,他们的牛羊也都被慕容靖带回赵国境内,并没有沾染上这场瘟疫。
党项却在瘟疫中损失惨重,几乎所有部落的牛羊都无一幸免。
为了能过去这个冬天,党项只能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入赵国或者梁州。
吐谷浑的结局近在眼前,党项不敢对刚展示过绝对实力的赵国下手,就将目光放在了老对手身上。
对于党项来说,攻打梁州的损失再惨痛,也没有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能看着死去的牛羊腐烂,等待冬天缺衣少食冻死饿死来的绝望。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攻打梁州,是党项能让更多的族人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对于西梁来说,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西梁不仅毫无开战的准备,还在第一时间就被党项前所未有的凶狠吓住,失去先机,后续也只能艰难防守。
梁王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没祸水东引,将党项放入东梁,而是以西梁与赵国之间的要塞换取赵国的帮助。
宋佩瑜觉得,完全可以通这件事,改变他对梁王的印象。
经过几年的时间,西梁所有县镇都无一例外有赵国的粮行。
赵国早就如同宋佩瑜最开始计划的那样,不知不觉间彻底垄断西梁的粮食生意。
除非梁王武力干预,打算正式与赵国撕破脸,否则宋佩瑜远在咸阳,就能操控整个西梁的粮价。
宋佩瑜不信梁王没发现这点。
即便如此,在强敌来袭的时候,梁王仍旧愿意拿出手中仅剩的筹码,请求赵国的帮助。
以赵国在西梁低价卖粮后,在西梁百姓中获得的声望,拿下赵国与西梁之间的要塞后,赵国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对梁王出兵。
梁王说不上毫无反手之力,对上赵国的胜算却不足两成。
梁王的诚意足够,且赵国早就将双梁当成自家后花园,怎么可能容得下别人觊觎?
永和帝立刻答应梁王的请求,让尚未回到咸阳的慕容靖原路折返,先接手西梁北方关卡,再助西梁击退党项。
然而慕容靖刚到西梁的地界,与梁王交接完毕,彻底接手西梁北方关卡,在城墙上插满赵旗。
党项就停止进攻,还主动退到二十里外扎营,一改之前不管不顾,只想与西梁拼个你死我活的态度。
慕容靖与梁王很快就知道了让党项改变态度的原因。
咸阳派人给党项王送了封信,要与党项签订和平共处条约。
从咸阳快马加鞭赶到西梁北方关卡的宋景珏,给慕容靖与梁王分别带了永和帝的亲笔信,还有咸阳拟定的和平共处条约。
咸阳愿意将原本属于吐谷浑的地盘租给党项,包括从吐谷浑收缴的牛羊也可以全部卖给党项,让党项能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
等到党项将牛羊养大,赵国还愿意用菽、粟等粮食或者常用的药丸子换活牛、活羊。
党项想支付租用吐谷浑地盘的费用,从赵国买牛羊,却不能用金银宝石。
赵国要求党项出售给赵国大量马匹刀剑或者弓箭之类的武器。
赵国从党项手中买走价值多少‘银钱’的东西,才会再卖给党项价值多少‘银钱’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只接受以物换物。
梁王马上就从咸阳拟定的和平共处条约里看出门道。
没了马匹刀剑的党项,与没了皮毛爪牙的野兽无异。
等他们习惯了按照咸阳的要求养牛放羊,然后用牛羊从赵国换取其他物资。
用不了多久,他们所在的吐谷浑旧地,就会变成赵国的后花园。
梁王深深的望了眼正在喝茶的宋景珏,想到在咸阳鸿胪寺的另外一位宋大人。
想来这份和平共处条约,也是那位宋大人所拟定。
梁王觉得党项王一定会同意这份和平共处条约。
就像是他当年明知道让赵国在西梁开粮行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主动打开梁州大门,让赵国的商人源源不断的进入西梁。
饮鸩止渴,不外乎如此。
赵国所用全都是阳谋,他们越是冷静的分析各种利弊,越是不得不往赵国的阳谋里踩。
反过来还要感谢赵国,至少给了他们选择机会。
梁王惆怅的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强国气度?
党项王的选择果然没在梁王的预料之外。
党项大半的马匹武器流入赵国,换来赵国允许他们去原本属于吐谷浑的地盘上生活,还将吐谷浑逃命时没来得及带走的牛羊都给了党项。
除此之外,赵国还雇党项壮汉修水泥路,从赵国边塞一路修到党项腹地。
水泥路还没开始正式修建,赵国就在距离赵国边塞有段距离的地方隔开大片的土地,准备建造新的奇货城。
听闻有奇货城后,原本已经拒绝帮助赵国修建水泥路,并要求赵国修建水泥路时,必须远离党项群居地点的党项王,立刻改变主意。党项王不仅亲自盘点族中壮汉去配合赵国修建水泥路,还放弃吐谷浑王庭所在的位置,在水泥路周边找好位置,准备带领族人在新奇货城附近落脚。
他要效仿中原人,建造能抗得过风雨大雪的房子,让族人就此安定下来。
赵国已经答应他,会出售给党项一些常见的粮食种子。
梁王一直暗自注意着党项的动静,很快便发现了党项被赵国牵着鼻子走的现象。
最让梁王觉得唏嘘的是,当他将自己带入党项王时,发现他也会做出与党项王一模一样的选择。
有机会依靠着赵国奇货城彻底安定下来,谁愿意再饥一年饱一年的带着族人在草原游荡?
至此,梁王彻底歇了找机会将西梁北方关卡从赵国手中要回来的心思,并暗下决心,如果赵国能再拿下九州任何一个地方,他就正式给赵国递降书。
梁王的臣服之意,已经通过他终于同意让赵国在西梁卖文房四宝的方式,传递给赵国。
永和帝赐给梁王一套与肃王朝服制式相同的亲王朝服,试探梁王的意思。
梁王不仅穿着这套赵国制式的亲王朝服到处走动,还亲自写了封信来感谢永和帝的衣服。
党项与西梁的冲突彻底尘埃落定,宋佩瑜终于有精力去看东梁的闹剧。
在宋佩瑜的不懈努力下,东梁早就将储存的金银都换成了赵国的铜钱。
睿王终于在准备从黎国购买一批铁矿的时候,察觉到他的库房已经只剩下成堆的铜钱。
黎国却坚决不同意用铜钱交易铁矿,还专门写信到东梁,大骂睿王不讲道理,没钱就别想买铁矿。
黎国认为自己无缘无故被睿王戏耍,根本就没想过要替睿王遮掩。
‘东梁睿王没钱还在黎国预定大批铁矿,等到付钱的时候,居然问黎国是否可以用铜钱交易。’
这件事立刻传遍九州,让‘睿王抠门’成为继‘陈国真假皇太子’后,最广为流传的笑话。
宋佩瑜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刻让人叫停许多制作铜钱的工坊。
冶炼铜矿的工坊倒是不急着叫停,赵国各大铜矿重新运转这么多年,除了生产大量铜钱,源源不断的送去东梁,也多少有些其他方面的进展。
比如有匠人在炼铜的过程中,阴差阳错的将铜鎏金。
普通的黄铜镯子和鎏金过的黄铜镯子,价格至少要相差一倍。
而且鎏金首饰不仅在赵国很受欢迎,在其他国家也十分受欢迎。
相当于给赵国铜矿找到另外的出路。
发现在赵国使用铜器远比使用铁器划算后,宋佩瑜还特意从自行车工厂调了不少人去炼铜的工坊,希望能以铜为材料,炼制出自行车的零件。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无数次实验后,除了链条还是用铁制才能保证稳定性更强,自行车上的能用上铜制零件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制作大量铜钱,等着东梁主动拿着金银来交换,早就不是赵国诸多铜矿的唯一出路。
因为宋佩瑜及时叫停制作铜钱的工坊,让赵国成功规避掉东梁没有金银后导致的恶果。
东梁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睿王的私库中都没有金银,民间流通的金银只会更少。
各地游商兴致勃勃的带着大量货物赶到东梁,打算将货物在东梁出手,在东梁进满货赶往下一个地方。
到了东梁后,游商们却猝不及防的发现,东梁人竟然拿不出金银,试图用笨重的铜钱与他们交易。
游商们稍作犹豫后,撒腿就跑,直接将原本打算在东梁出售的货物拉去西梁或者赵国。
万一他们出售货物后,没在东梁找到能让他们满意,想要带走的货物,谁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将笨重的铜钱换成便于携带的金银?
外地的商人们逐渐产生默契,总是不约而同的绕过东梁。
久而久之,东梁境内的物价开始以不正常的速度增长,短短时间内就远远超过西梁。
一两银子能换的铜钱,更是由原本的一千枚变成一千三百枚,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睿王无奈之下,只能将库房中堆积的铜钱运往周边的西梁、楚国、赵国等地方。
他以一两银子换一千二百枚铜钱,只能以一千五百枚铜钱换一两银子的比例出售,才会有人买。
三天后,奇货城突然发布‘货币标准重量’的公告。
与此同时,奇货城发布全新货币。
分别是一两、五两、十两重的金条,和一两、五两、十两重的银砖,包括外圆内方的新铜钱,上面都有独属奇货城的特殊标志。
金条、银砖和铜钱的正面都是龙飞凤舞的‘赵’字,背面则是展翅欲飞的朱雀,仔细去看,还能朱雀的爪下看到类似小猫的团子。
今后再有人与奇货城交易,必须先将带来的金银兑换成奇货城发布的货币,才能在奇货城内交易。
各种货币与奇货城货币的兑换比例大不相同,都被列举出来刻写在木板上,摆放在城门兑换处的门外。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各国冶炼技术的不用,所生产的金、银、铜钱中的杂质也不同。
也不排除有的国家,做出类似宋佩瑜曾经做过的黑心行为。
为了多卖睿王些铜钱,宋佩瑜故意让制作铜钱工坊里的人在铜钱里加大量的锡,提高铜钱生产速度的同时,还能减低成本。
为了杜绝自己也吃这种亏,宋佩瑜才特意在奇货城发布新货币,第一次提出货币纯度的概念。
商人们因为奇货城比其他地方都‘贵’的货币而怨声载道,却都老老实实的排着队,等着将自己带来的货币换成奇货城的货币。
没办法,谁让他们必须要买奇货城的货物,奇货城却无所谓是不是将货物卖给他们。
别说发布新货币后,奇货城内大部分商品都有降价,大致算笔账就能发现,他们买奇货城货物所用的金银总数并没有变多。
就算奇货城明晃晃的给商品涨价,除了闭着眼睛买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除了这些商人,奇货城发布新货币后,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睿王。
他刚刚开始的赔钱买卖,被迫停止。
奇货城关于货币浓度的算法,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到各国。
众人都嫌弃睿王那些铜钱中的铜含量太低,里面掺杂太多其他东西。
从睿王这里换来的铜钱拿到奇货城后,两枚铜钱都未必能换上一枚奇货城铜钱,各国商人们说什么都不肯继续用银子与睿王交换铜钱,甚至想要将已经交换到手里的铜钱再退给睿王。
睿王的铜钱才换出去不到十分之一,就再也没办法继续。
他仔细回想囤积这些铜钱的过程,惊觉其中似乎有看不见的大手始终推着他前进。
一旦产生这方面的怀疑,各种曾经忽略的细节都逐渐在睿王心头浮现。
每当他手头的银子用完,打算暂时不再换铜钱的时候,都会恰到好处的收到消息,有人正好缺金子,以高于世面的的价格用银子交换金子。
他想先将手中的铜钱都脱手后,再继续交换铜钱时候,就会遇到有人以高于正常交易价格以银子换铜钱。
这些人需要的铜钱都有限,只肯收走少数铜钱,然后以各种理由保证,会在下个月收更多的铜钱。
为了让他的手下的人将铜钱留着,这些人甚至愿意为此付一些定金。
但这些人从来都没再来找他的手下收过铜钱。
都是在骗他!
睿王狠狠的砸了个杯子,凭借被坑无数次的经验,第一时间将幕后黑手锁定为宋佩瑜,第二怀疑人就是吕纪和。
但今时不同往日,整个东梁都要仰赵国鼻息。
赵国已经通过各种远远低于市价的文房四宝紧紧抓住东梁愚民的心,让那些东梁愚民都一心一意的向着赵国。
睿王就算是明知道自己被耍了,也不能对远在赵国的宋佩瑜怎么样。他甚至连不满都不敢表达,只能混着血泪吃下这份闷亏。
纠结几日后,睿王实在走投无路,东梁境内的物价也越来越离谱。
尤其是其他物价飞涨,但赵国人经营的笔墨纸砚却始终维持原本的价格。
两相对比之下,让东梁百姓更加不满,甚至有人成群结队的去睿王府附近大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睿王退位让贤。
睿王不在东梁,没听见这些话,只能在听到消息的时候生气。
睿王世子却正在睿王府中,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年轻的睿王世子还没在赵国手中吃过大亏,尚且没有睿王的‘修养’。
他只知道,如果不是赵国太子,睿王就不会断腿。
如果不是从赵国换了那么多的铜钱,都砸在手里,东梁不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乱子。
如果不是赵国在东梁以极低的价格卖文房四宝,还免费教那些愚民认字,让那些愚民通过在赵国书坊中抄书的方式换钱,以至于更多的愚民热衷于认字抄书。
那些愚民根本就不会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更不可能在睿王府外大声喊出那些话煽动人心。
睿王世子怒发冲冠,不仅让人将睿王府外的百姓都抓进牢狱,还直接带人冲进赵国人开的书坊和笔墨纸砚铺子,将肉眼可见的所有东西都砸得稀碎。
等到睿王百般纠结后,终于下定决心去求奇货城的时候,才得知奇货城已经将东梁睿王府列为拒绝往来人员。
睿王满脸羞恼得被奇货城的驻军撵走,回到东梁后,才知道他的蠢儿子沉不住气之下做了什么蠢事。
赵国人在东梁开的商铺已经人去楼空,赵国人连没被砸的货都懒得收拾,直接连夜赶回赵国。
东梁百姓知道这件事后,对睿王府的意见更大。
许多百姓的亲人被睿王世子抓起来后就全无消息,生死不知,早就想去求睿王世子放人。
刚好借着睿王逼走赵国人后导致的群情激奋,混在人群中去睿王府外打探消息。
这次围在睿王府外的人,比上次多几倍还有余。
东梁的乱子,以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的方式结尾。
睿王与睿王世子出府安抚百姓的时候,睿王世子再次于激动之下说错话。
他故意告诉睿王府外的百姓,之前被他抓起来的人,已经全部被凌迟处死,还围在睿王府的愚民想要活命就赶紧回家,否则也统统抓起来凌迟。
可怜睿王明明第一时间就发现不对劲,想要阻止睿王世子犯蠢,却因为腿脚不方便,追不上睿王世子。
睿王的手指贴着睿王世子的手臂无力滑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睿王世子满脸怒火的推开他身前的士兵,企图吓退百姓,却被暴怒的百姓捅了个对穿。
之后的事,一发而不可收拾。
睿王就算挨了再多的毒打,‘修养’变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被普通百姓捅了个对穿,还能忍得住不发作。
“杀了他!”睿王的声音尖锐到破碎。
激动之下捅了睿王世子的百姓比任何人都慌,他甚至连插进睿王世子胸口的匕首都没能拔出来。
听见睿王的声音后,他不管不顾的挥舞着拳头砸向身侧的士兵,嘶吼道,“睿王府要杀人了!快上!我们先杀了他们!”
后面的百姓和其他位置的百姓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都听见了睿王世子嚣张的话语,和睿王那声尖利的‘杀了他’。
百姓们慌张中立刻信了人群中‘睿王府要杀人’的声音。
有的人想要逃跑,有的人还在犹豫,也有家人被睿王世子抓起来,正满心绝望的的人,直接抄起手头的东西往护卫身上砸。
睿王被活生生的砸死了。
护卫也都是东梁人,甚至能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面孔,大多都不肯用刀刃对着百姓。
他们虽然肯拼死护着睿王,却没法控制自己在各种拳打脚踢下始终不挪动地方,甚至还会被百姓主动拽开。
缺了条小腿睿王却连逃跑都做不到。
东梁消息传到赵国后,饶是早就预料到东梁早晚会出乱子的宋佩瑜也大吃一惊。
他只是想通过经济压力逼着睿王继续朝赵国低头,进一步加大赵国对东梁的控制,却没想过,睿王和睿王世子竟然会同时在这件事中暴毙。
睿王还有几个儿子,却都被睿王世子压得抬不起头,个个难当大任,别说出来组织大局安抚百姓,甚至连出睿王府的大门都不敢。
很快便有谋士给睿王府的公子们献策,让公子们给赵国递降书,如果能抢在其他人之前,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继承睿王的王位。
短短一天的之内,永和帝就收到了三封来自不同人的降书。
自从东梁改称赵国佟郡,原睿王府的人全都迁往咸阳定居后,位于西梁的梁王越发看淡世事,甚至主动给咸阳递信,明示永和帝。
大家有话好好说,千万别直接动手,他觉得咸阳是个不错的地方,很想将王府搬到咸阳。
永和帝却不急,从‘叛臣’两个字贴在他身上开始,他称帝的路上就没留下过好名声。
当初赵国打卫国的时候,周边国家也都对赵国多有声讨。
虽然大多都是些‘趁人之危’之类,不痛不痒的话,永和帝却很想在将双梁纳入赵国版图的过程中留下个好名声。
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或者执念,就是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拥有从来都没有的东西,试试是什么滋味。
东梁的乱子已经人尽皆知,诸国都认定是赵国用了毒计,才让睿王父子死的那般窝囊。
永和帝觉得自己很冤,却有口难言,没法解释太多。
他决定看在梁王识趣的份上,多留西梁一段时间,等到赵国彻底将新纳入版图的佟郡理顺后,找个良辰吉日,再将西梁也纳入版图。
在这之前,永和帝给梁王送去密信,要求梁王遣散一半的西梁军,或者将一半的西梁军‘租’给赵国,去赵燕边境驻守三年。
梁王立刻给永和帝回信。
他选择将西梁军‘租’给赵国三年。
与此同时,梁王还特意在回信中强调,西梁的文官不够用,希望永和帝能‘借’他一些人。
永和帝特意安排在咸阳也很有分量的世家子,如宋景明、穆清等人前往西梁,让梁王放心。
已经有了默契的梁王与永和帝,关系好的如同蜜里调油。
作为各国消息传到赵国的中转站,宋佩瑜常常会被两个人的日常通信腻到。
尤其是梁王发现永和帝文化水平不高后,为了迁就永和帝,特意用格外简单常见的字来写信。
宋佩瑜常常看到例如‘今天的花真美,可惜不能和你共赏。’这种话。
不小心将梁王和永和帝的脸带入信中的场景,宋佩瑜顿时打了个哆嗦。
宋佩瑜很快便将各国送来的信分别放好,只剩下最后一封。
最后一封信来自燕国,没有特别指定给永和帝,宋佩瑜便可以过目后再给勤政殿送去。
永和帝未必会亲自看这封信。
门下中常侍会找个永和帝空闲的时间,在永和帝面前念一遍信上的内容,然后将永和帝的评语写在信上送回鸿胪寺。
宋佩瑜再结合信的内容和上面评语给燕国回信。
重奕眼角余光发现宋佩瑜已经不再有动作许久,立刻将匆匆翻过的武学基础随意扔在一边,大步走到宋佩瑜身侧,顺便瞥了眼信上的内容。
燕国孝帝打算在四十五岁寿辰当天册立皇太子,想请重奕或者肃王去庆山行宫观礼。
信的末尾还特意提起,希望能有宋氏的人也一同前去,孝帝想与宋氏解开昔年发生的误会。
重奕的目光逐渐转深,眸中极快的闪过亮光,“我们去?”
宋佩瑜立刻听出重奕语气中的兴趣,诧异的抬头看向重奕,“没想到你居然能记得,庆山行宫中的庆帝遗诏。”重奕伸手在宋佩瑜的耳垂上捏了捏,热气直吹宋佩瑜的另一只耳朵,“什么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