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红琴连忙扑向忽然委顿在床上的太后。
随着红琴的惊呼,房门也被从外面推开,两个穿着蓝绿锦衣,看上去比红琴大些的女官快步走近太后的床榻,毫不客气的将红琴掀翻在地上。
穿着蓝色锦衣的女官将正浑身抽搐翻着白眼的太后紧紧抱在怀中,穿着绿色锦袍的女官则拿出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个药丸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的给太后灌了下去。
自从三皇子没了后,太后就落下这等情绪过于激动时会陷入癔症的病根。
够了良久,太后才停下抽搐,连带着目光也恢复清明,双目中满是难堪和疲惫,半垂着眼皮不愿意见人。
穿着蓝色锦衣的女官蓝羽轻手轻脚的将太后平放在床铺上,走下床榻后立刻扬起手狠狠的打在红琴的脸上。
方才太后也在情急之时打了红琴个耳光,却远远比不上蓝羽的力道。
红琴满脸泪水的从地上爬起来时,两边脸已经明显不是相同的高度,一边只是微红,另一半却肿起至少半指的高度。
“黑心的小蹄子,做什么要刺激娘娘的情绪?”蓝羽打了人还不消气,提着红琴的耳朵逼着红琴抬头看她,“你也在娘娘身边伺候有几年了,难道不知道娘娘的忌讳?”
绿韵给太后盖上层薄被,回头看着蓝羽逼问红琴的样子,眼中闪过浓浓的快意。
她和蓝羽都是陈国送来娘娘身边的人,也是熬了几年才得到娘娘的信任,成为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女官。
红琴才来了三年就和她们平起平坐。
还在与娘娘说话的时候,特意将她们撵出去。
凭什么?
无论蓝羽如何骂她,红琴都不反驳也不应答,只拿着帕子按在脸上轻轻抽噎。
因为没从红琴口中逼问出有用的信息,久而久之,蓝羽发现她竟然骂不下去了。
蓝羽也是借着红琴犯错,让太后惊得犯了癔症,才敢如此对待红琴。
抓不住红琴更多的错处,她就没办法再继续。
蓝羽脸上闪过不甘,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太后,“娘娘,红琴惊扰了您,可见是规矩还没学好,不如让……”
“好了!”太后的手重重拍在床榻上,“收起你的小心思。”
蓝羽脸上的气愤顿时变成僵硬。
她深深的低下头,小声道,“奴婢不敢有小心思,奴婢只是心疼娘娘平白无故的遭了罪。”
往日里热衷看身边丫鬟争宠的太后,此时却根本就没心思理会蓝羽。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对红琴道,“去将见到瑞祥的人叫来,哀家有事要问她。”
红琴无声磕了个头,在绿韵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用帕子捂着红肿的半边脸退了出去。
太后见状,指着蓝羽骂道,“你还说她不懂事,看看你做的好事!”
蓝羽立刻跪在地上,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太后惩罚普通宫人的时候,都不喜欢让宫人脸上有伤口,身边的女官更是提不起精神,都不能到身边伺候。
刚才她用尽全力打红琴那巴掌,本是想让太后彻底厌弃红琴。
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纵容那个小蹄子。
当天夜里,安宁宫的灯火亮了整夜。
连带着金源宫的贤妃娘娘,也就是即将成为太子的五皇子生母也跟着整晚没睡着。
女官来给贤妃换热茶的时候,贤妃又问了一次,“安宁宫有消息吗?”
女官摇了摇头,低声劝道,“娘娘何必在意太后,陛下已经应承您,会封您为继后,好让殿下能更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太后娘娘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等您成为皇后,膝下还有太子殿下。太后就算仍旧看您百般不顺眼,也不敢再为难您,您不为难她就不错了。”
贤妃安静的听着女官劝慰她的话,忽而扬起个转瞬即逝的苦笑。
她摇了摇头,声音出口便无,连就在她身侧的女官都没听清,“你不懂……”
女官见贤妃不听劝,也不再说更多。
她虽然劝着贤妃,但心中也是向着贤妃。
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自从娘娘搬入宫中,太后就热衷找娘娘的麻烦,甚至害的娘娘流了个小公主。
娘娘明明对太后恨之入骨,却因为陛下对太后的包庇,不得不暂时忍下这口气。
好在殿下争气,娘娘母凭子贵,好日子还在后头。
早晚要让安宁宫的太后血债血偿。
恭王拿到遗诏和玉玺后,每天来庆山行宫‘熬鹰’的时间突然缩短,每当出现在庆山行宫的时候,脸上都刻着‘心不在焉’、‘消极怠工’八个大字。
重奕反而觉得不再试图与他没话找话的恭王更顺眼些。
反正他玩九连环,看话本子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房间内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宋佩瑜却不耐烦再与恭王浪费时间,每天只肯在恭王来庆山行宫和离开的时候露个面,中间的时间大多都不在花厅。
虽然远在燕国洛阳,但宋佩瑜的消息依旧十分灵通。
宋氏曾在洛阳悉心经营几百年,如今才离开不到二十年。
而且宋氏搬到咸阳后非但没有没落,反而更上一层楼,曾经的关系网大多都还能用。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宋佩瑜就收集到大量信息,他要比照这些信息筛选出真假,这是个既耗费脑子又耗费精力的工作。
宋佩瑜日常存放文书的地方,在十率铁骑住处的正中央。
想要去宋佩瑜的临时书房,必然要先经过赵军铁骑的壮汉们。
到了书房后,宋佩瑜照例先看从赵国送来的文书。
第一封信关于西梁。
自从党项老实下来,逐渐开始习惯以种地和放牛牧羊卖给赵国为生后,梁王突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发现这点后,梁王决定去赵国见他的笔友永和帝,亲自给自己未来的王府选个好地方。
第二封信关于楚国。
楚国从赵国‘买’走金叶纸的配方后,果然在数次调整价钱后,选择以十两银子一刀的价格出售金叶纸。
赚得盆满钵盈的同时,也牢牢的吸引了陈国的仇恨。
期间楚国不是没有犹豫过,要不要为了金叶纸能带来的利益得罪死陈国。
最后楚国还是在陈国和银子之间选择了银子。
做出选择后,楚国对赵国的态度更加殷切。
听闻重奕与宋佩瑜前往燕国赴宴后,楚皇立刻给永和帝去信,希望永和帝能让赵国皇族去参加他的寿宴。
永和帝的意思是肃王和重奕必须有一个人在咸阳,小郡王们十二岁之前也哪都不能去,只能在咸阳。
如果重奕和宋佩瑜能在楚皇寿辰之前回到咸阳,会考虑让肃王或者重奕去楚国做客。
宋佩瑜从头到尾的看了遍信,忍不住失笑。
距离孝帝寿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永和帝就开始委婉的催促他们回去,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宋佩瑜将信放在另一边,晚上拿回去给重奕看,或者等重奕来找他的时候,让重奕看。
第三封信关于黎国。
黎皇突然病危,半个月的时间过去,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时日无多。
虽然黎皇病危的十分突然,黎国内的的氛围也因为黎皇病危变得紧张起来,但黎国有已经被册封多年的皇太子在。
黎皇病危最多让黎国有些小波折,出不了大乱子。
所有人都没想到,正值壮年的黎国皇太子,竟然比黎皇没的还快,而且死因极不光彩。
黎国皇太子因为吃了密药,夜御数……不止女,死在了床榻上。
黎国紧绷之下却井然有序的气氛瞬间崩塌。
没人敢将皇太子的死告诉病危的黎皇,因为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有想要推上皇位的皇子。
将皇太子的死告诉黎皇,黎皇的反应,反而会成为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能借刀杀人直接将黎皇气死,再除去对己方有威胁的人最好,也会有弄巧成拙鸡飞蛋打的可能。
谁都不愿意去冒险。
黎国各大世家心照不宣的等着黎皇驾崩,然后再一较高下。
宋佩瑜将这封稀奇程度都能赶上话本子,不,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的信,放在关于赵国的信上面,留着给重奕打发时间用。
自从在惠阳郡主那得知,九国中最先分崩离析的是黎国后,宋佩瑜不仅想尽一切办法掏空了惠阳郡主脑袋中的干货,还在黎国下了很大的功夫。
黎国与赵国就像是两个极端。
赵国永和帝掌握绝对的兵权,他因为身体缘故,不适合再上战场后,正好有重奕能慢慢接过永和帝的兵权。
兵权最大的朝臣要属慕容靖,他早就与穆氏割裂,又屡次对东宫表达诚意,可谓是对重奕予取予求。
况且曾经的穆氏早就消散,如今留在咸阳的穆氏只剩下穆清和穆和,一个是从小在永和帝身边长大的亲信,一个能算得上是永和帝的外甥女婿。
其余世家几乎沾不上半点兵权,唯有自己养的私兵,也就能当个护卫用,根本就不会对永和帝造成威胁。
在九州诸国中,最晚成立的赵国,反而是皇权最为鼎盛的国家。
另外一个极端是黎国。
很早之前,黎国就以世家与帝王共理政事而闻名。
黎国世家不仅掌握大量黎国矿脉、盐井和土地,还有自己的私兵,甚至是地方的军队。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黎国世家都站在黎皇的对立面,黎皇很可能只能调动黎京的军队,还未必能让所有黎京军队响应。
在黎国,皇室就是如同吉祥物的存在,主要权力都被几大世家瓜分。
这些世家为了能在与其他世家的博弈中站到上风,不可避免的与周围的国家进行利益交换以求获得支持。
深入了解黎国后,宋佩瑜发现,黎国就像是个五颜六色的拼盘。
表面上看还是一个国家,实际上早就人心四散。
但凡有外力或者内力打破黎国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黎国就会发生惊涛骇浪般的改变。
黎皇病危,黎国皇太子暴毙。
已经达到能打破黎国平衡程度的内力。
至于外力……
将黎国内世家与其他国家势力达成共识的结果做成圆盘。
陈国独占五分之三,楚国与燕国总共占五分之一。
赵国分出心思研究黎国的时间太短,就算是用尽全力,也只占五分之一。
其余如兖州、青州、梁州等地,或是有心无力,或是比赵国还后知后觉,还没来得及参与黎国这块肥肉的瓜分。
但黎国位置在九州正中心,等黎国真的乱起来后,没来得及参与进来的人,也会立刻参与进来。
没人能忍住肥肉就在嘴边的诱惑。
宋佩瑜缓缓转着手腕上的木珠陷入沉思时,金宝忽然从外面轻手轻脚的进来。
金宝在门口稍站了一会,才走到宋佩瑜面前,低声道,“宫里有人传信出来,最晚今天晚上,就会有人去抓向爷。燕宫太后联系了娘家人,打定主意要将您留在燕国。”
宋佩瑜轻轻点了下头。
主动将瑞祥公公的行踪透露给太后,就是想让太后从向公公口中得到恭王已经拿到庆帝遗诏和玉玺的消息。
至于太后对他的恶意……
早在很久之前,宋佩瑜就从他想安排到庆山行宫,却阴差阳错成为太后心腹的人那里得知,太后对宋氏的憎恨有多浓烈。
《君临天下》书中就提起过,燕国太后还没出嫁的时候,与还是可怜皇孙的薛临关系很不错。
所以薛临统一十六国后,也投桃报李,报答了燕国太后,替燕国太后报杀子之仇,将宋氏满门屠尽。
手上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宋佩瑜回神。
木珠串子被他扯断了。
所幸只是绳子断开,没有让木珠掉在地上。
宋佩瑜将木珠串子放进金宝找来的木盒中,脑中突然闪过灵光。
为什么他会以为燕国太后和薛临,是在薛临统一十六国后,才开始联系?
宋佩瑜目光灼灼的看向金宝,声音又轻又快,“拿一个我床下镶着宝石的长条木盒送到向公公手中,让他交给燕国太后。”
金宝沉默的等待了一会,才小声询问,“拿有印记的,还是没有印记的?”
宋佩瑜勾起嘴角,“没印记的。”
将庆帝遗诏和玉玺放回原位之前,宋佩瑜拿着庆帝玉玺给其中两份空白玉玺盖上了印记。
剩下那份没盖玉玺的空白圣旨,是宋佩瑜专门留下,等着给恭王找盟友用。
就算恭王没从盟友口中得知对方有空白圣旨,起码盟友知道恭王手中有她必须拿到手的东西。
盟友还可以通过恭王不知道的空白圣旨,轻而易举的将恭王玩弄在掌心。
只有这样,以恭王的脑子,才不会在还没彻底乱起来的时候就淘汰出局。
宋佩瑜原本打算让向公公与燕国太后周旋段时间,至少要在拿到能将燕国太后打入深渊的证据后,再将空白圣旨交给燕国太后。
现在他已经想到比燕国太后合谋孝帝毒杀庆帝,更让燕国朝臣们无法容忍的把柄。
而且黎国乱象已经近在眼前。
燕国必须在黎国之前就乱起来。
只有这样,陈国才不能两处兼顾。
要是让陈国先得到黎国的部分地盘,陈国就会与燕国接壤,随时都能出兵北上,直奔燕国。
做好安排后,宋佩瑜甚至都不用等洛阳皇宫的传出消息,就能从恭王眉心的纠结中看出来,太后已经找上了恭王。
这些年,永和帝通过调查魏忠,陆续摸出不少陈国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在赵国,却也有小部分人潜伏在燕国。
自从恭王眉目间的雀雀欲试变成沉闷纠结后,潜伏在燕国已久的陈国人突然变得活跃了起来。
恭王被太后找到的第六天晚上,宋佩瑜边与重奕吃锅子,边听金宝讲述恭王被太后耍的团团转的过程。
自始至终,恭王都不知道太后手中有一份没盖玉玺的空白圣旨。
恭王在太后那里见到了向公公,便以为太后说的都是真话,她是从向公公处得知庆帝遗诏和玉玺的存在,派人去庆山行宫思兴殿后,却发现庆帝遗诏和玉玺已经被恭王取走,才找上恭王。
太后先是在恭王面前大哭了一场,声称她近些年总是会梦到庆帝,因为觉得对不起庆帝而日夜难眠。
她不求庆帝能原谅她,只想完成庆帝的遗愿拨乱反正,助恭王登上原本就属于他的皇位。
恭王究竟信了太后多少鬼话,宋佩瑜不得而知,他却知道太后与恭王达成统一意见的全过程。
太后泣涕涟涟的哭诉忏悔后,恭王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两人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条件。
刚开始的时候,太后还始终强调,她除了让恭王登上皇位完成庆帝的遗愿别无所求,哪怕恭王要报杀父之仇,她也绝无二话。
恭王还是有小聪明在,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想尽办法让太后安心,始终都在劝慰太后,还指天发誓的保证,他登基之后,绝对会像孝敬亲生母亲似的孝敬太后。
客套话都说完了,太后才图穷匕见。
她要求恭王登基后,将宋佩瑜抓起来交给她处理,绝对不能让宋佩瑜回赵国。
恭王立刻答应了太后的请求,仿佛已经忘记,不久之前他刚答应过宋佩瑜要在登基后立刻杀了孝帝和太后,还白纸黑字的写下保证书签字画押。
太后十分满意恭王的态度,进而拿出更大的筹码。
她愿意将当年孝帝毒杀庆帝的证据交给恭王,但恭王要将庆帝玉玺交给她保管,以防恭王推翻孝帝登基后,不履行现在的承诺。
恭王犹豫了两天,已经在今日白天答应了太后的要求,拿到孝帝毒杀庆帝物证的同时,将庆帝玉玺交给了太后。
红琴只知道太后手中的那份空白圣旨,已经盖上了玉玺,却不知道圣旨上会写什么内容。
重奕将新烫好的肉尽数捞给宋佩瑜,低声道,“蠢货”
“他要不是蠢货,怎么能让太后如此轻易上钩?”宋佩瑜数了数他的鱼钩上都咬了多少鱼,立刻笑得眉眼弯弯。
恭王要是不蠢,也没法成为鱼钩上的第一条鱼,后面大鱼口中的鱼饵。
宋佩瑜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恭王和太后正式达成共识后,明天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表情来庆山行宫。
翌日,来庆山行宫的人却不是恭王而是孝帝五皇子。
赵国使臣在庆山行宫落脚将近一个月后,孝帝终于想起了他们,要在洛阳皇宫给重奕接风洗尘。
这是宋佩瑜第一次见到孝帝,高高瘦瘦看起来很没有架子,眉眼慈和的望着重奕嘘寒问暖的时候,当真有些像面对自家子侄似的。
可惜孝帝一口一个‘建威大将军可好’、‘建威大将军如何’……所表现出来的小心眼,与他那张和蔼可亲的脸违和极了。
重奕不会特意去纠正孝帝,该叫他的父亲为永和帝,更不会去迁就孝帝,但凡回话都是‘父皇’开头。
两个人各说各的,竟然也能说得下去。
朝臣们的脸色却越来越古怪。
宋佩瑜也端起茶盏掩饰嘴角的笑容。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会以为孝帝和重奕才是父子,建威大将军只是路人。
因为重奕坚持无论走到哪都要带着他的骑兵,原本在朝臣们频频请求下,已经答应要在皇宫招待重奕几日的孝帝,毫不犹豫的在接风宴后就将重奕打发回庆山行宫。
为了应付朝臣,孝帝将五皇子也打发到了庆山行宫。
五皇子接待重奕的态度比恭王积极得多。
他不仅会在与重奕聊天的过程中,不停暗示重奕‘燕赵本是一家’,还会用比他父皇委婉得多的方式,提醒重奕不要忘本。
另外,五皇子还会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让重奕开心。
发现重奕喜欢九连环和话本子后,五皇子第一时间从洛阳收集来好几大箱子的话本子,还找了许多歌姬舞姬来行宫。
因为五皇子的到来,安静的像是坟地的庆山行宫终于有了行宫的样子。
发现重奕逐渐对燕国的话本子失去兴趣后,五皇子特意邀请重奕和宋佩瑜去狩猎。
宋佩瑜对狩猎没什么兴趣,但重奕有兴趣,宋佩瑜也愿意给五皇子这个面子。
起码五皇子给重奕找来许多话本子,无论目的是什么,都算有心了。
狩猎的地方距离庆山行宫不远,快马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
重奕也没像去咸阳皇宫似的将所有骑兵都带着,只带了五十人。
五皇子选定的猎场本就是皇家御用猎场,想要什么稀奇种类的野兽都应有尽有,深处还有各种猛兽。
重奕对猛兽的兴趣不大,他比较热衷于手把手的教宋佩瑜拉弓射箭。
有重奕这个贴身外挂在,在猎场向来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宋佩瑜第一次收获颇丰,竟然‘亲手’打到只皮毛火红的红狐。
宋佩瑜伸手在红狐柔软顺滑的皮毛上摸了下,转头看向重奕兴致勃勃的道,“给你做个狐帽怎么样?”
重奕见宋佩瑜露出笑容,眼中也有细碎的笑意,“我还缺个斗篷。”
宋佩瑜立刻想到他在咸阳珍藏的皮毛,差点脱口而出‘等回咸阳后,拿库房中的雪狼皮给你做个斗篷’的话。
好在宋佩瑜高兴归高兴,还没到高兴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他骄傲的扬起下巴,“这还不简单,等我给你猎个好皮毛做斗篷。”
五皇子一路跟在重奕和宋佩瑜后面,几乎没找到说话的机会,总觉得不太对劲。
赵国太子,寡言少语?
宋佩瑜,周全温和?
为什么这两人能说话说得停不下来,让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
难道是对他有意见,所以排挤他?
为了给重奕做斗篷,一行人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深入。
跟着五皇子的侍卫,忽然驭马到众人前面,对五皇子道,“前面都是虎、熊之类的猛兽,我们带进来的人不多……”
宋佩瑜对他身侧的重奕眨了眨眼睛。
区区虎、熊,双方碰面后,怕的人肯定不会是重奕。
重奕不会怕,五皇子却会。
他听了随从的话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百来人,面色为难的看向重奕,“重兄,你看……”
“回吧”重奕倒是很好说话,他本就没想指望宋佩瑜给他猎皮毛做斗篷。
刚才握着宋佩瑜的手搭弓的时候,重奕已经看到宋佩瑜指节处的微红,继续下去,宋佩瑜晚上的时候可能会指节酸疼。
重奕答应的如此痛快,反而让原本已经下定决心要往后退的五皇子开始犹豫。
自从赵国传来消息,赵国太子会亲自来燕国后,五皇子就听闻许多关于重奕的事迹,更是不止一次的听到有人拿他去与重奕比较。
面对猛兽威胁,他立刻就退,会不会在赵国太子面前露怯?
五皇子犹豫的功夫,重奕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他立刻将宋佩瑜捞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才看向五皇子,以冷淡又平静的口吻道,“我劝你立刻逃命。”
说罢,重奕已经双腿重重的夹了下马腹,顺便在突然失去主人,正气鼓鼓的用头顶他腿的枣红色骏马上抽了一鞭子。
枣红色骏马吃痛,立刻喷着鼻息撒腿追了上去。
为了不产生莫名其妙的饱腹感,平彰始终都带着人远远的跟在重奕与宋佩瑜后面,发现五皇子的随从上前说话后,平彰才驭马靠近。
听见重奕劝五皇子逃命的时候,平彰连他为什么要驭马靠近都忘了。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从重奕口中听见逃命的字眼。
平彰还没完全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路过他的重奕已经顺便在他的马屁股上也抽了一下。
平彰被身下突然开始跑动的马惊出一身白毛汗,幸亏他身手不错,与身下的爱驹默契非凡,才能及时调转马头,没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狂奔。
“走!”平彰大吼一声,朝着原地等着他们的赵军挥手。
连殿下都说要逃命,谁知道身后有什么鬼东西。
五皇子和他身后的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赵军远去的背影,完全不知带该做何反应。
良久后,以前方都是猛兽为理由劝说五皇子不要再往前走的护卫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想不到赵国太子竟然如此惜命。”
五皇子默默捂脸,忍住的想笑的感觉,一本正经的道,“重兄已经先行,我们也快些追上。”
围在五皇子身侧的人突然发出细碎的笑声,见五皇子没有阻拦后,笑得越发肆意,连已经走远的赵军都能听见。
平彰朝着后面看了眼,狠狠的啐了一口,“一群短命鬼,笑什么笑!”
说罢,他又狠狠的抽了下爱驹。
一骑当先跑在在最前面的重奕忽然将马鞭塞到宋佩瑜怀中,“闭眼,抱紧我,别怕。”
宋佩瑜老实抱住重奕的腰,尽量将头埋在重奕脖子以下的地方,还特别注意着不能让重奕活动不开,姿势扭曲至极却顾不上难受。
羽箭离弦的声音不绝于耳,重奕却连眼睛都没眨,驰马朝着羽箭迎了上去。
直到视线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羽箭,重奕才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拽着身后的披风猛得扬起。
宋佩瑜闻到了血腥味,却不知道是马受了伤,还是重奕受了伤,他更紧的握着重奕的腰,恨不得自己是个能被随便摆布的假人。
重奕将兜满羽箭的披风扔在一边,厉声道,“不要停下,冲过去!”
然后空下来的手立刻糊在宋佩瑜的腰上,强迫着宋佩瑜从异常扭曲的姿势变回正常。
宋佩瑜心头猛得触动了下,老老实实的按照重奕的力道重新调整姿势。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重奕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重奕身后已经将随身佩剑抽出来的赵军听见重奕的话后,立刻将佩剑又怼了回去,拼着身上挂彩也要与重奕继续往前冲。
永和帝惯常喜欢毫不吝啬的展示他对重奕的各种偏爱,党项送来许多纯血骏马后,永和帝第一时间就挑着最好的部分送去东宫,余下的马才分给其他将军。
在赵军的奋力冲刺下,早有埋伏的人只来得及射两轮羽箭,就被赵军冲到了脸上。
这些刺客早就在听闻重奕走到哪都带着他的骑兵后,就做好了准备。
随着突然从树林、草丛中冲出来的人,地上突然出现一条又一条的绊马绳,密密麻麻且毫无规律的叠放在一起。
重奕狠狠的拉住缰绳,短暂空出的左手箍在宋佩瑜的腰上,让宋佩瑜紧紧贴着他。
腰上的手只是一触即分,宋佩瑜又听见重奕的声音,“抱紧”
宋佩瑜在失重感下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重奕。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效果,还是重奕的身体素质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
骏马立起身体后,重奕仍旧纹丝不动,仿佛是钉在了马鞍上。
从情感上来说,宋佩瑜觉得是他的努力有了效果。
但从理智去想,宋佩瑜知道在马直立后,以他抱着重奕才没飞出去的情况来看,除了重奕之外,他根本就不可能再有第二个着力点。
重奕摸出腰间的飞镖,朝着绊马绳甩去。
十五枚飞镖全都用尽,刚好将所有绊马绳斩断。
“格杀勿论,冲过去!”
听着耳畔的声音,宋佩瑜越来越紧张,身后究竟有什么,竟然会让重奕如此忌惮,屡次强调不许停下,要冲过去。
重奕让身后的骑兵冲过去,他自己却不再着急,摸了摸身下骏马的耳朵,引起脖子还疼着的骏马不满的打响鼻。
平彰驭马停在重奕身侧。
虽然还不知道身后有什么东西,但前面这些人手上的刀剑,方才迎面而来的羽箭,还有地上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的绊马索,骑兵们却看得清清楚楚。
要不是殿下一骑当先解决了大多数羽箭,又及时斩断绊马索,他们可能已经将命留下了。
赵军满心憋屈愤懑,毫不犹豫的朝着挡他们路的人冲了过去。
拦路的有将近千人,却在五十骑兵的冲锋下毫无招架之力。
感觉到宋佩瑜想要抬头,重奕伸手扣住宋佩瑜的后脑,语气却不是很坚决,“别看了”
骑兵所在的战场,对于宋佩瑜这种连见到杀鸡都觉得血腥的文官来说,委实有些过分。
宋佩瑜的手力道坚决的抵着重奕的腰腹,抬起头后却没去看身后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而是仔细检查重奕身上在否有伤口。
重奕脸侧沿着颧骨的位置,有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痕。
重奕借着宋佩瑜的眼睛做镜子,伸手就要将脸上的血痕擦掉,“擦破皮而已,不会留疤。”
如果不是宋佩瑜几年如一日的坚持给他背上的疤痕抹药,重奕根本就不会在意脸上会不会留疤。
宋佩瑜立刻发现重奕的手心上满是血痕,大片还带着血丝的手皮要掉不掉的坠在重奕的手上。
宋佩瑜的心猛得跳了一下,明明伸出了手,却迟迟不敢去碰重奕的手。
重奕忽然伸手在宋佩瑜的鼻子上点了下。
宋佩瑜闭眼睛的瞬间,重奕立刻将手上要掉不掉的皮全都撕扯下去,顺便从宋佩瑜怀中掏出帕子裹住了手,“不疼”
宋佩瑜视线划过重奕颧骨上的血痕,昂头去看天上异常灿烂的太阳。
都怪阳光过于刺眼。
赵军骑兵五轮冲锋后,还能站着的刺客只剩下少半。
直到这个时候,五皇子才与身后的人姗姗来迟。
这还是他们在闻到血腥味,听见打杀声后,就立刻快马加鞭,才能这么快赶到。
五皇子哪里见过骑兵冲锋后断肢乱飞的画面,话都没说出来,就趴在马背上捂着胸口,不停的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