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奕的目光在五皇子等人的身上扫过,再次看向正在冲锋的骑兵。
拿着刀剑冲出来的刺客已经十不存二三,眼中的视死如归全都变成茫然和惧怕,甚至连刀剑都握不住,在骑兵的追赶下仓皇逃窜。
重奕低声对平彰道,“传令下去,不必再管剩下的刺客,我们立刻就走。”
平彰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掏出个金制的小哨子。
宋佩瑜目光冰冷的望着没用到立刻瘫软下去,只会喊护驾的五皇子,抓住重奕的手臂,“将五皇子带着,他不能死。”
五皇子要是死了,接下来的燕帝寿辰就不会再大办。
已经交代以哨声通知骑兵直接冲过去的平彰也听见了宋佩瑜的话,他见重奕点头,立刻调转马头朝着五皇子的方向冲过去。
五皇子身边的人也都是孝帝精心挑选的护卫,却没法与在慕容靖手下征战多年,又随着重奕屡次在卫国以少胜多的赵军铁骑相比。
这些护卫的反应竟然没比五皇子好多少,个个脸色惨白,光是安抚身下的马就要耗费所有精力。
见到平彰突然驭马朝着他们冲过来,这些护卫竟然下意识的后退,将五皇子孤零零的留在最前方。
平彰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半句废话都懒得说,直接将五皇子抓到自己的马上。
他对待五皇子,可没有重奕对待宋佩瑜的细致和温柔。
平彰只顾着自己舒服,按着五皇子的后背,让五皇子只能趴在他身前的马背上,还低声呵斥,“腿抬起来些,别耽误我骑马!”
可怜五皇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旋地转后,就只能感受得到不停往耳朵里灌的急风和被硌得生疼的胃。
重奕等平彰也超过他后,才重新箍住宋佩瑜的腰,跟在赵军铁骑最后朝前方急行。
如果此时有人能从上空看到赵军铁骑的阵型,就会发现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从冲锋阵型变阵为保准的菱形。
菱形最前方是从后面赶到前方的平彰,菱形的最后方是将宋佩瑜揽在怀中的重奕。
五皇子身后的护卫们和慌忙躲避赵军铁骑的刺客们,都是吃了满嘴的尘土后,才惊觉赵军已经离开。
刺客们面面相觑。
有的人眼中闪过庆幸和清明,恶狠狠的盯上五皇子的护卫,随手抓起武器朝着五皇子的护卫冲过去,抢了五皇子护卫的马,跟在赵军铁骑的后面往前冲。
有的人眼中全都是茫然,跌坐在地上,傻傻的看着周围的断肢残骸。
也有人连滚带爬的往与赵军铁骑截然不同的方向跑。
五皇子的护卫们也在发现剩下的刺客正试图攻击他们后回过神来。
有的人担心五皇子的安危,挥鞭打退刺客后,立刻驰马去追赵军。
有的人却看着满地的刺客尸体,和还活着却被吓破胆,正跌坐在地上双眼皆是茫然恐惧的刺客动了心思。
他们想要领下这份击杀刺客的功劳,或者抢在所有人前面审问出刺客的来历。
须臾的功夫,留下的刺客与五皇子的护卫们便各做各的事情,乱成一团。
五皇子的护卫主动下马,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前因后果,在众多与他抱着同样心思的同僚中拔得头筹。
所以他没去管只是被吓傻的刺客,而是直奔身受重伤瘫倒在地上,却迟迟不肯咽气的刺客。
他很快便找到了目标,是个躺在血泊中出气多进气少,满脸不甘悔恨的人。
护卫蹲在那个人身边,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前段时间刚配好,还没吃完的暖胃药丸子在地上的人面前晃了晃,“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将这颗能吊命的药丸子喂给你。”
血泊中的人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突然迸射出强烈的光芒,他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药丸子,猛得举起手去抢。
护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刺客的手拍落,嗤笑道,“看来你并不想活下去,我去问别人。”
“不!”刺客发出自以为是呐喊实际上却很小的声音,“别走!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护卫露出满意的笑容,将手中的药丸子塞进刺客口中,看着刺客狼吞虎咽的将药丸子咽下去后,立刻拔剑抵在刺客的脖颈间,“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刺杀五皇子?”
刺客毫不犹豫的道,“我是京郊大营陶将军麾下小旗,奉陛下的命令来截杀赵国太子,不惜一切代价将赵国太子留在这里。”
护卫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下意识厉呵,“撒谎!陛下如有此意,怎么可能不提前告诉殿下,让殿下配合?”
刺客觉得脖子很疼,他想抬起手摸摸脖子是不是已经被割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竭尽全力的让护卫冷静,“我怀里有能证明我身份的牌子,你看,我真的没说谎!”
护卫瞥了眼刺客血肉模糊的胸口,眼中闪过忌惮和嫌弃,在另一边尸体比较完整的刺客胸前摸了摸,果然摸出能证明身份的牌子。
确实是京郊大营的人。
众所周知,京郊大营中全都是帝王私兵,其中有分别十二支以不同属相命名的卫军,每支队伍都有专门负责的将军,且这十二名将军头上没有大将军,都是只听从孝帝的命令。
孝帝亲自保管十二枚特殊令牌,每个令牌都能命令相应属相的队伍。
传信的人必须拿着特殊令牌去传信,十二名将军才会听令。
护卫摸出好几块能证明身份的牌子,上面都有京郊大营腾蛇卫的标记。
护卫眼中闪过慌张,毫不犹豫的将刺客的头砍了下来,立刻起身找他的马。
这不是他该知道的秘密,他要立刻去找五皇子,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知道了这个秘密。
可惜护卫的马早就在脱离护卫的束缚后,就因为受不了浓郁的血腥味跑得不见踪影。
护卫举目四望,终于在不远处的地方看到别人拴在树上的马。
他丢了手中的剑,立刻跑向那匹马,迫不及待的解开马上束缚,翻身上马后,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这匹陌生的马却没如护卫所想的那样立刻奔驰起来,而是四腿发软趴在原地,任凭护卫如何抽打它都不肯起来,护卫甚至能感觉得到马在不停的颤抖。
护卫狠狠的啐了一口。
没用的东西,这才跑了多远就不中用了。
他从这匹马上下来,再次四处瞭望。
有了找到这匹马的经验,护卫这次专门找了匹格外有精神的马。
这匹马被牢牢拴在树上还不停的绕着树走动,无时无刻的想要挣脱,脖子上甚至已经有明显的伤口和血渍。
护卫刚走到这匹格外有精神的马身边,毫无预兆的听见声威震四方的野兽怒吼,吓得他双腿发软,膝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受惊的骏马却越发的暴躁,终于在奋力挣脱下,让绳子上打的结散开,头也不回的跑了。
护卫只是愣神的功夫,不仅野兽的怒吼越来越响亮,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选择留下来的其他五皇子护卫们也都听见的野兽的怒吼。
有狼嚎、有虎啸、甚至还有熊的咆哮声……
等他们不顾一切的想要找马逃跑的时候,才绝望的发现,除了已经没用到跪趴在地上不停颤抖的马,但凡还能跑得动的马,早就不惜一切代价挣脱身上的束缚跑走了。
大多数人都只能软着腿趴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烟尘滚滚和烟尘滚滚中出现的猛兽头颅上猩红的双眼,在绝望中被彻底吞没。
少数人还试图用双腿逃跑,或者通过爬树躲避这些发疯的野兽。
逃跑的人会被追上,树上的人会被撞下来。
没有任何人能幸免于难。
如果有人能克服对猛兽的胆怯和对死亡的畏惧,去仔细观察这些野兽,就能发现这群野兽已经不正常到违背本能。
除了速度额外快,跑在最前面的猛兽,这些猛兽后面居然还有梅花鹿等在前方猛兽食谱上的动物。
这些选择留下的人被兽潮彻底吞噬的时候,选择与赵军铁骑一起离开的人也都听见了身后猛兽的怒吼。
始终跟在五皇子护卫后面,不敢超过五皇子护卫的两名刺客,狠狠的扬起马鞭抽在身下已经开始慌张的马上,立刻超过五皇子的护卫,直追赵军铁骑。
五皇子的护卫见状,立刻从慌张中回过神来,也狠狠的抽打着身下的骏马,满嘴脏话的追了上去。
就连始终都跑在最前面的赵军骑兵都出现了明显的骚动,在奔驰中始终保持整齐的阵型突然变得凌乱许多。
位于赵军骑兵后方,将骚乱尽收眼底的重奕厉声呵斥,“保持阵型!”
重奕的声音并不尖利,却能清晰的传递到每名赵军骑兵耳中,沉稳又坚定的声音让赵军骑兵刚刚陷入混乱的心也变得沉稳坚定起来。
宋佩瑜始终双手抱着重奕的腰,将下巴搭在重奕的肩膀上,死死咬住自己和重奕的头发尾部,不让他们的头发有遮挡重奕视线的可能,竭尽全力的降低他给重奕带来的负担。
眼角余光看到即使没人驾驭,也始终老实跟在重奕身侧的枣红色高马,宋佩瑜以格外扭曲的姿势,伸长一支手臂,以绕过重奕后背的姿势抓住两人的头发,低声道,“将我放下去,我自己骑马。”
重奕动作轻缓的拍了拍宋佩瑜的后背,语气中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抱紧我。”
宋佩瑜顶着直往嘴边灌的疾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能清楚些,“不知道还要跑多久,墨将始终载着两个人,可能会体力不支。”
重奕与宋佩瑜的马,墨将和赤风,都是重奕曾经的坐骑,那只野马王的后代,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两匹马从小就一起玩耍长大,时不时的与宋佩瑜和重奕培养感情,还偶尔会去与白虎冰王接触,比党项送来的那些纯血马还要神骏桀骜,最难得的却是对唯独对重奕和宋佩瑜才有的忠诚温顺。
墨将和赤风正好五岁,正是马最强壮鼎盛的年纪,就连听见后方声音越来越大的猛兽咆哮都能做到不为所动,表现的比前方赵国骑兵的军马还好。
宋佩瑜提出要自己骑马,也是经过仔细的考虑。
以重奕无论什么时候都带头冲锋的性格,会从一骑当先变成在骑兵后方。
前方很可能不再有埋伏,只剩下身后突然暴动的野兽。
宋佩瑜这些年有时间就与重奕习武,身体素质早就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自从养了墨将和赤风后,宋佩瑜的驭马技术也一日千里,起码比他辣眼睛的射箭水平强多了。
而且墨将和赤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自然有别的马都没有默契,只要墨将不停,就算宋佩瑜不能很好的给赤风奔跑的指令和动力,赤风也会主动追上去,跟在墨将身边。
宋佩瑜只要保证自己不从赤风身上摔下去就行,根本就不用分心驭马。
宋佩瑜提出要自己骑马,是想要与重奕度过这个难关,两个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在重奕尚且有余力的时候,就让重奕放弃自己独自逃命。
重奕轻哼一声,嘴边忽然发出响亮的哨声。
然后松开墨将的缰绳,一只手拦紧宋佩瑜的腰,一只手重重的压在墨将的背上。
宋佩瑜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现残影,等眼前的画面再次稳定下来后,他和重奕都从墨将的背上移动到了赤风的背上。
墨将不满的甩了甩头,脚步却变得轻快许多,保持原本的速度,亲昵的跟在赤风身侧。
呆愣了数秒后,宋佩瑜默默将两个人的头发尖放回嘴里,换回比较舒服的姿势。
最前方的赵军铁骑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军马们虽然也受到身后兽吼的影响,但只是有些慌张,很快便在主人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仍旧能保持急速奔跑的节奏。
相比之下,后面五皇子的护卫们和两名刺客的情况就要危险的多。
他们既没有能替他们拿主意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的人,身下的马也远远不如前方赵军骑兵的马。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军骑兵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满心都是即将葬身野兽腹中的惶恐和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赵国骑兵可以逃跑,他们就只能去喂野兽?
赵国骑兵既然能带走五皇子,为什么不能将他们也带走?
在死亡威胁下,浓浓的不甘萦绕在五皇子护卫们的心中。
有人神色癫狂的驭马停下,完全不顾马上就要将他吞没的兽潮,拉弓射箭,目标正是位于赵国骑兵最后方的重奕。
“箭!”
宋佩瑜话音响起的同时,重奕已经弯腰抽出墨将侧方悬挂的惊鸿,头也不回的向后斩落,将飞驰而来的羽箭改变方向斩成两截。
射箭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脸上的疯狂之色越发浓烈,还想去射第二箭却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奔跑在兽潮最前方的猛虎已经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的扑倒在地上。
宋佩瑜闭上眼睛,也许是紧绷感过于强烈,也许是不知不觉间,他看过的血腥场面越来越多,宋佩瑜竟然连恶心的感觉都没有,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像是放空了似的,除了绝对的冷静的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军骑兵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与身后野兽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如果再找不到摆脱兽群的办法,他们被兽群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加速到最快,前方一千米处右侧有个陡坡。平彰,带队冲上去。”重奕冷静到极致的声音传入每个赵军骑兵的耳中。
最前方的平彰响亮的应声,再也顾不得对爱驹的怜惜,毫不客气的朝爱驹的屁股抽了上去。
因为赵军骑兵的全力加速,他们暂时与后面的猛兽保持住相对稳定的距离,甚至还能将距离拉的更开。
唯一是面朝野兽的宋佩瑜第一时间发现双方距离的变化,却没因此而放松下来。
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马,也不可能始终保持巅峰速度,现在加速的越猛,等会军马体力不支后的疲惫就会越汹涌。
平彰很快便见到了重奕说的右边陡坡。
确实是个陡坡,因为还没到垂直的程度。
与陡坡的位置相比,其余地方都可以被称作‘悬崖’。
正常没有翅膀的生物肯定没法光凭着脚上去,提速到极致的军马能不能上去,没尝试过之前,谁都不知道。
也许他们能冲上陡坡,甩拖后面穷追不舍的野兽。
也许他们会在冲上陡坡的过程中失败,直接摔在野兽群中。
他们还可以选择不听重奕的话,继续顺着平坦的小路往前奔驰,赌身下的骏马耐力更强,还是身后的野兽更疯狂。
平彰扬起个疯狂的笑容,扯着嗓子嘶吼,“兄弟们,与我冲!”
赵军骑兵与平彰一眼,手上的马鞭几乎要抽断,抱着最后一吼的想法附和,“冲!”
平彰一骑当先,上了斜坡后就能明显感觉到,身下骏马仍旧在冲刺,但速度比刚才慢了不止一点。
他狠狠的咬着牙,双脚紧紧夹住马腹,上半身也紧贴在已经昏过去的五皇子背上,已经将他能凭自己行为让身下骏马速度更快的努力做到极致。
还有一半的距离,身下骏马的速度越来越慢,耳后野兽仿佛响彻天地的怒吼却再次拉近。
平彰知道自己必须要冲上去,斜坡比他们刚才跑过的小路还要窄,充其量就只能让并排的两个人往上冲。
他要是不冲上去,后面的人就都上不去。
而且殿下还在最后方,以他们上了斜坡后慢下来的速度,殿下与野兽的距离正在快速缩减。
平彰眼中闪过狠色,暗道声抱歉,从腿边的箭筒中抽出跟羽箭,狠心戳在爱驹的屁股上。
骏马吃痛,哀嚎一声后,又猛得往上蹿了一截。
可惜这条斜坡最陡峭的部分就是最下面和最上方。
最下面的地方可以借着骏马急速奔驰的惯力直接越过去,到了最上方的时候,骏马却正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况且平彰马上还有个昏迷不醒的五皇子。
看着只差最后的一点的距离,平彰大喝一声,按着五皇子的手改成提着五皇子的手臂将五皇子拎起来。
平彰抡圆了手臂后,硬是单手将五皇子抡了上去。
五皇子运气不错,平彰刚好将他扔歪了,没让他落在斜坡上挡住赵军骑兵的位置,而是半趴在斜坡旁边的‘悬崖’处,要掉不掉的当啷在坠落的边缘。
平彰却无暇再顾及五皇子的死活,他忍着手臂上的剧痛,捏了捏骏马的耳朵,语气说不上是狠厉还是哀求,“上去!”
还剩最后十米,平彰发现身下骏马开始腿脚不稳,连带着他也跟着左右摇晃,多亏了他骑术精湛,才能帮爱驹勉强保持稳定。
还剩最后五米,平彰身下骏马的速度再次变慢,甚至有不进反退的迹象,仿佛有灵性的骏马发出声不甘的哀鸣,猛得往上蹿了一下。
还剩最后一米,平彰与身下骏马同时倒下,叽里咕噜的朝前滚成一团。
头昏脑涨的感觉过去后,平彰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身边是平整的草地,身侧是已经彻底累瘫,正卧倒在地上,除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爱驹。
他们上来了!
平彰压抑住心中澎湃的激动,抱着爱驹的头狠狠的亲了一口,用一只手臂艰难的将爱驹拖远。
免得接下来用尽全力爬上斜坡的人和马也叽里咕噜的时候撞到爱驹。
安顿好爱驹后,平彰马上踉跄着奔向斜坡旁边如‘悬崖’般陡峭的地方,先将正迎风飘扬的五皇子彻底拖上来。
他连检查五皇子是否还有气都顾不上,立刻半趴在原本五皇子的位置朝下看去。
短短的功夫,赵军骑兵已经冲上来了三分之一,后面的人也正井然有序的往上冲刺,但被他们短暂甩开的猛兽也又追了上来。
平彰望着在骑兵最后方的重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勉强忍住让斜坡上的人给重奕让路的想法。
因为他知道没用。
只要上了斜坡就没有退路可言,要不冲上来窥得生机,要不摔下去不断气也要断腿,甚至还有可能将后面的人也砸下去,反而会打乱整个队伍的秩序,更浪费时间。
他再怎么着急,也是有心无力,唯有相信太子殿下的判断。
临近斜坡后,重奕控制着身下的赤风速度不升反降,最后甚至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滚滚烟尘。
因为重奕改变方向,始终与重奕面对面坐在马上的宋佩瑜才看到重奕口中的所谓‘陡坡’。
难为重奕竟然能如此精准的在宋佩瑜看来没有任何的区别的野外,记住一条羊场小路的位置。
仅剩的两名刺客和十多个五皇子护卫纷纷越过停下的重奕,两名刺客稍作犹豫后,都没往陡坡的方向拐,而是选择顺着平坦的小路往前跑。
五皇子的护卫也犹豫了一会才做出决定,一部分人仍旧跟在赵军骑兵身后,另一部分人则与仅剩的两名刺客做出相同的选择。
墨将围着停下来的赤风转了几圈,不停的用头顶重奕的腿,发出‘咴咴’的声音。
重奕将手中的惊鸿重新插入墨将身侧的剑鞘中,然后在墨将的耳朵上轻揉了下,指向陡坡的方向,“你先上去。”
重奕会停下,是因为以墨将和赤风的爆发力,冲上陡坡的速度会更快,需要的冲刺距离也会更短。
他如果不停下,很可能会与仍旧在爬坡的赵军骑兵撞在一起。
墨将在不驮人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避开赵军骑兵,从更陡峭的地方冲上去。
平日里十分有灵性的墨将却像是突然听不懂话了似的,仍旧不停的用头供着重奕的大腿,发出‘咴咴’的声音。
重奕拍了拍墨将的屁股,没有再说话,而是看向已经能依稀看到影子的猛兽群。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猛兽速度完全爆发到顶峰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再有能将训练有素的军马都耗到力竭的耐力。
“殿下!”
同样看到猛兽群的平彰再也忍不住,趴在‘悬崖’边嘶吼,“您快上来!我让人找了绳子拽宋佩瑜上来!”
“我……”
宋佩瑜刚手上用力略推开重奕,说了一个字,就被重奕又往怀里搂了搂,两人之间刚拉开的距离再次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别动”重奕低头在宋佩瑜耳边烙下个一触即离的吻,拍了拍墨将的头后,驭马让赤风再次变成面朝陡坡的姿势。
等到赵军骑兵最后一个人都在距离陡坡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距离后,重奕才夹紧马腹,甩了个响亮的空鞭。
墨将与赤风同时如离弦之箭般的冲出去,直奔陡坡。
重奕和宋佩瑜与后方兽潮的距离再次拉开。
平彰紧紧的牙关,目不转睛的盯着重奕和宋佩瑜。
如果不是怕会影响到重奕,他真想下令,让人将陡坡上的五皇子护卫击落给重奕清路。
因为紧紧盯着重奕和宋佩瑜,平彰轻而易举的发现,墨将与赤风超过那些五皇子护卫的时候,五皇子的护卫们数次做出小动作,试图将墨将和赤风拽下去,甚至有人挥刀想将墨将和赤风斩落。
平彰目次欲裂,狠狠的锤在‘悬崖’边。
难道是觉得有人喂饱的后面的野兽,野兽就不会继续追他们?
平彰猛得从趴着的姿势变成坐着的姿势,惊怒交加的道,“搭弓!”
同样安顿好爱驹后或坐或站在‘悬崖’边的赵国骑兵,听了平彰的话,眼中闪过恍然,连忙去后方成片卧倒的马驹处找弓箭。
平彰抽出腰间的鞭子,眼中闪过冷光,“羽箭不要冲着下方,冲着野兽群,为殿下争取时间。”
如果现在就将羽箭冲着下方五皇子的护卫,只会让这些人更不顾一切的攻击墨将和赤风。
相比在上方的平彰,宋佩瑜对身边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感受的更深。
墨将和赤风都是从小就经过无数训练的特等良马,无需主人提醒,就会自己躲避各种袭击,以它们的速度,五皇子的护卫们就算是频频出手也很难真的伤害到它们。
况且还有手上握着马鞭,仿佛浑身上下都是眼睛的重奕在。
怎料五皇子的护卫在马鞭威胁下,下意识的主动移开手后,竟然还会恼羞成怒,将手中的剑朝着重奕的背心投掷过来。
宋佩瑜的心猛得跳了下,瞳孔几乎凝聚成一点,胡乱抓着腰间的东西狠狠的砸了出去。
清脆的声音碰撞声响起,宋佩瑜的玉佩碎成几段,那柄剑也被宋佩瑜成功砸了下去。
竟然中了。
‘悬崖’上的赵军放了两轮羽箭,命中了不少野兽,却惊骇的发现,满身羽箭都不能让这些野兽停下脚步,甚至会让它们更疯狂的往前冲。
好在重奕即便带着个人,驭马上陡坡的速度也远非赵军骑兵能比。
赤风与墨将甚至能在爬上坡后,自己缓下速度,稳稳的停下脚步。
见重奕与宋佩瑜已经成功上来,平彰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搬起身侧的大石头就往刚才试图攻击赤风和墨将的人身上砸。
平彰身侧的赵国骑兵默默放下根本就没用的弓箭,低下头满地找石头。
重奕在赤风还没彻底稳住脚步的时候,就抱着宋佩瑜落在地上,立刻抽出墨将身上的惊鸿,疾步奔向远处的树林。
曾经在蔚县外遇到刺客,明知道不会有事仍旧会双腿发软的宋佩瑜,经历比上次危险得多的逃命后,甚至能面不改色的去查看赤风和墨将身上的羽箭划伤。
墨将脖子上的黑色短毛秃了好几撮,那处结出的血痂也比身上的划伤更严重。
这是重奕在绊马索前勒出来的伤口。
宋佩瑜眼中闪过心疼,同时也放下心来,终究只是些皮肉伤,没被五皇子的护卫砍中就好。
眨眼的功夫,重奕已经举着有他四个腰粗的巨木从远处回来。
所有人都自觉的给重奕让出道路。
巨木是被重奕贴根砍断的树,根部的位置已经被削成尖锐的形状。
重奕握着树干,以尖锐的位置朝着地面的角度,在陡坡边将巨木狠狠的惯了下去。
宋佩瑜在离‘悬崖’边还有很远的位置看了眼,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石头崩裂的声音。
定睛看去,地上的碎石告诉他,不是‘似乎’,重奕确实将巨石都怼碎了。
巨木立在陡坡前,恰到好处的将从下方顺着陡坡冲上来的路堵死,野兽群也正好到赵军所在位置的下方。
冲在最前方的野兽都满身羽箭,边跑边滴着血。
它们却像是已经失去痛觉似的,仍旧拼命的往前冲。
经过被重奕‘种’进地里的大树时,有些野兽顺着更平坦的路往前冲,更多的野兽却是选择朝着人肉味的方向冲上来。
重奕‘种’进地里的树能挡住陡坡的口子却没办法完全封死陡坡,因为兽群中的不少猛兽本身就会爬树。
这棵树的作用,除了将许多不能爬树的野兽挡在下面之外,还能阻止下面的野兽同时顺着陡坡冲到上面。
第一个爬上来的猛兽是凭着已经远超本能的弹跳能力,硬是从地上跳到树上,再顺着陡坡爬上来的老虎。
满脸羽箭的老虎刚以露头,就被重奕挥舞惊鸿轻而易举的斩断头颅。
就算是再凶猛没有理智的猛兽,在没有头颅后,都会彻底变成尸体,这头猛虎也不例外。
它还将后面好不容易爬到陡坡位置的黑熊又砸了下去。
见到满脸羽箭的老虎冲上来后,脸色僵硬往后退的赵军骑兵木然的看着重奕守在陡坡的口子处,挥剑即有猛兽头颅飞出。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悬崖’底下就遍是虎头、熊头、狼头……
也不知道这些已经失去理智的野兽是不是也有本能在,还是最凶猛的猛兽已经被重奕砍瓜切菜般的解决掉。
随着下面的兽头和尸体越来越多,选择顺着平坦的官路一路向前的野兽也越来越多。
宋佩瑜默默移开视线,捂住有些发昏的头,又开始觉得腿软。
他突然好想知道上辈子的重奕是什么模样,一定比现在的重奕锋芒更盛。
等到洛阳终于收到皇家猎场野兽暴动的消息,派出军队的姗姗来迟的时候,选择顺着陡坡往上冲的野兽已经全部尸首分家堆积在树下。
赵军骑兵正用随身带着的药和清水给爱驹整理伤口。
五皇子和五皇子的护卫们,最后只活下来五皇子一个人。
他的运气不错,被平彰扔上来,居然只是浑身酸痛。
除了受到不小的惊吓,醒来后就抱着腿大哭不停之外,身上甚至连明显的伤口都没有。
连墨将和赤风都比他伤的重。
前来救驾的燕国军队轻而易举看出赵军骑兵对五皇子的鄙夷。
所谓主辱臣死,他们怎么能忍得了赵国骑兵对五皇子的轻慢,正要发怒,却在看到只是坐在那里就威仪赫赫让人不敢直视的赵国太子后,默默低下了头。
燕国将军林森淼明显感觉到了赵军对他的敌意,却不得不主动上前,“鄙人燕国京郊大营金鼠营将军林森淼,给五皇子请安,给赵国太子殿下请安。”
正被赵国骑兵簇拥在正中央的重奕抬起眼皮,“你来做什么?”
林森淼脸上闪过浓浓的尴尬,硬着头皮道,“陛下听闻猎场圈养的野兽暴动,命我来保护两位殿下。”手握惊鸿守在陡坡口子处的平彰仰天大笑,毫不掩饰他对林森淼的恶意,“你是来护驾,还是来收尸?爬着来的吗?”
林森淼几乎要被难堪淹没,却知道是燕国理亏。
他见到五皇子哭得凄惨的模样、满地没精神的军马、和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就能预想得到这些人遇到多大的危险。
眼看着五皇子还是只顾着哭,根本就不会给他解围,林森淼只能看向宋佩瑜。
他家中与宋氏有旧,家里的老大人还特意嘱咐他多与宋佩瑜来往。
宋佩瑜倒是好脾气,立刻给了林森淼回应。
他指了指平彰的方向,慢吞吞的道,“林将军不妨先去看看突然暴动的野兽。”
林森淼不疑有他,为了表达诚意,还特意让身边的人也都过去看情况。
平彰让开些距离,在林森淼等人见到下面尸身血海被惊住的瞬间,果断出脚,将这些人都踹了下去。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吓得嚎啕大哭的五皇子猛得从地上蹿起来,这才发现穿着京郊大营金鼠卫衣服的军队。
五皇子又哭又笑,连滚带爬的扑向金鼠卫,“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