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朝臣们反应过来永和帝说了什么,想要追问太子妃人选的具体细节时,才发现上首只剩下空荡荡的皇位。
不仅永和帝不见踪影,肃王和云阳伯、尚书令等人也早就悄无声息的离开。
朝臣们不由捶胸顿足。
他们错过了最后一个提前知道太子妃人选的机会。
宋佩瑜看到永和帝悄悄对肃王打手势,示意肃王随他一起走,立刻拽着重奕退出大殿。
他们特意没与永和帝、肃王走相同的侧门。
出了大殿后,就立刻回东宫。
直到踏入东宫大门,宋佩瑜才彻底放心。
朝臣们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追到东宫来问重奕,太子妃的人选。
重奕垂目望着身侧的宋佩瑜。
从一品少师的朝服底色已经与他的太子朝服,底色无限接近,两人的袖口交叠在一起,几乎不分彼此。
顺着袖口往上看,绣纹却截然不同。
重奕仿佛不经意的朝着宋佩瑜靠近半步,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袖子上不同的绣纹也贴在一起,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宋佩瑜没注意到重奕的小动作。
他还在想刚才在朝堂上,永和帝说‘初一宣旨’的事。
过去很长的时间里,宋佩瑜一直觉得,他能和重奕两厢厮守,不与娶妻生子妥协,就是很好的结果。
甚至在这次返回咸阳的路途中,收到永和帝提及正在给重奕准备聘礼的信时,宋佩瑜都没想过,永和帝会下旨赐婚。
宋佩瑜以为,他与重奕能有双方家人都参与其中,认真又简洁的婚礼。
然后在大部分人的心照不宣之下‘肆无忌惮’,就是这段感情在这个时代最好的结局。
自从收到永和帝在朝堂上当众表示‘重奕成家才是当务之急’的消息后,宋佩瑜始终都有不真实的感觉。
以至于宋佩瑜无论在做什么,都会不知不觉的走神到这件事上,然后顺着咸阳传到手中的消息,联想出无数种可能。
明明有些分支,光是开头就让宋佩瑜觉得离谱,他却仍旧津津有味的想下去,情绪也会因此而被牵动。
好在踏入幽州范围内,就暂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及时做出决策。
宋佩瑜干脆将胡思乱想的无数分支,都改头换面,写成了话本子。
翻看写完的话本子时,看着上面或是伤感,或是惆怅的文字,宋佩瑜差点笑到打鸣,边锤床,边将通红的脸往重奕怀里埋。
原来人沉入感性后,智真的会离家出走。
……还挺有意思。
宋佩瑜将这些黑历史都带了回来,特意吩咐金宝和银宝仔细存放。
等他以后心情不好了,就拿出来看看。
或者过个十年八载,再与重奕翻看这些话本子。
那时再告诉重奕,他当初写下这些话本子时的心情。
重奕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想了会永和帝在朝堂上说的话,宋佩瑜忽然文思如泉涌,满脑子都是写话本子的灵感,想立刻找个书房奋笔疾书。
距离初一还有五天,宋佩瑜觉得,也许真正看到圣旨后,他忽然患得患失的情绪,才能彻底缓解。
“别怕”
走神的宋佩瑜听见耳边的声音才回过神,下意识的道,“我不怕。”
重奕望着宋佩瑜亮得仿佛光源的双眼,深深为其中的流光溢彩沉醉。
他能感觉得到宋佩瑜没说谎,那些情绪过于复杂,他只能分辨出与他胸腔中一模一样的激动和期待。
两人四目相接,眼中的情绪逐渐靠拢,连带着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清晰起来。
宋佩瑜垂下眼睑,伸手搂向重奕的腰。
“太子殿下”
让宋佩瑜和重奕无比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侧传来。
宋佩瑜‘唰’的睁开眼睛,原本打算搂住重奕腰的手,毫不犹豫的将重奕推开。
“大哥”宋佩瑜忍着推开重奕后扑面而来的冷风,尽可能的让脸上的笑容充满喜悦。
顺势退开的重奕,停在距离宋佩瑜三步外的位置,黑白分明的双眼定定的望向宋瑾瑜,“大哥”
刚才还主动招呼‘太子殿下’的宋瑾瑜,却对重奕视而不见,
他眼含诧异的望着宋佩瑜,“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已经出宫了。”
什么患得患失、焦虑、激动、兴奋……瞬间从宋佩瑜心底消失的干干净净。
唯独剩下愧疚。
昨日在松鹤堂用晚膳时,他答应宋老夫人、叶氏、柳夫人,今日大朝会后会早些回家,与她们说说去翼州后所见所闻的趣事。
要不是大哥刚好出现,他差点将这件事忘了。
满心愧疚的宋佩瑜再也没看重奕,立刻小跑到宋瑾瑜身边,脸上不知不觉的挂上讨好的笑意,“忽然想起有些事还没和殿下交代,才浪费了时间,我现在就回家。”
宋瑾瑜眼中闪过满意,将手臂上搭着的斗篷展开,亲自给宋佩瑜披上再仔细系好扣子,细心的将靠近喉咙处的扣子空着,免得宋佩瑜喘不过气。
见宋佩瑜低头去看斗篷边角的猫纹,宋瑾瑜解释道,“家里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与金宝打听的尺寸,每季剪裁新衣的时候,都要给你带上几件。”
“那我明年就不用做新衣服了。”宋佩瑜笑嘻嘻的讨巧。
不知何时走到宋佩瑜身侧,却始终都没得到宋瑾瑜和宋佩瑜目光的重奕忽然轻笑出声,“这可不行,明年的新衣服……”
宋瑾瑜仿佛才想起来重奕也在。
他敷衍的扯了下嘴角,对着重奕点头,“家中老母正在等候,臣等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重奕开口,宋瑾瑜就拉着宋佩瑜的手腕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宫门去。
宋佩瑜随着手腕上的力道转身后,才惊觉他光顾着拍马屁,却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重奕还不客气的在马鼻子处补了下。
永和帝初一赐婚。
以重奕的着急程度和永和帝对重奕的纵容,婚期肯定在明年,说不准就是上半年。
作为新人,他怎么可能不做新衣服?
宋佩瑜趁着宋瑾瑜不注意,回过头狠狠的瞪了眼正准备跟过来的重奕。
已经抬起腿的重奕默默将落脚的地点改为原地,目送披着青色披风的宋佩瑜与披着棕色披风的宋瑾瑜相携离开。
原地静立许久后,重奕才转身往内宫去。
他去尚宫局看看,宋佩瑜的新衣服,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佩瑜与宋瑾瑜出宫后,直奔宋府。
期间宋佩瑜小心翼翼的觑着宋瑾瑜的神色,发现宋瑾瑜没因为重奕迁怒到他身上,才松了口气。
回到宋府后,宋佩瑜去松鹤堂,宋瑾瑜还有最后几份文书要处,要先去书房。
兄弟二人在门口处分开。
稍晚些,不止将最后的文书都处完的宋瑾瑜赶来,宋氏大宅中其他人也纷纷赶来。
宋老夫人鲜少能见到晚辈们如此整齐的聚在松鹤堂,大喜之下,精神都比往日好了不少。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才各自散去。
宋佩瑜特意多等了一会,与大房的人共同返回住处。
他刚才在席上听闻兄长们说,今年的祭祖在二十九举行,觉得十分奇怪。
此时又想起来这件事,就顺嘴问了出来。
叶氏握着帕子甩在宋佩瑜的肩膀上,“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戳你哥哥嫂子的伤心事。”
宋瑾瑜摇了摇头,顺从着手臂上来自叶氏的力道,逐渐往远离宋佩瑜的方向走去。
余下宋景明、宋景泽和他们的家眷都面色古怪,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死死的低着头。
宋佩瑜满头雾水的看向身侧举着琉璃灯的金宝。
金宝哪敢在这个时候多嘴,只能从荷包里掏出醒酒的药丸子递给宋佩瑜。
宋佩瑜却在闻到油纸包里的味道后,嫌弃的皱起眉毛,转身就要远离金宝。
宋景泽怕宋佩瑜摔了,连忙去扶住宋佩瑜的手臂,却被宋佩瑜反抓住手腕,问他为何今年是二十九祭祖。
正当宋景泽不知所措的时候,宋景明已经搀住宋佩瑜的另外一侧手臂,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还不是想让祖宗们先过个好年。”
另外也是特意将初一那天,为宋佩瑜空出来的意思。
已经酒意上头的宋佩瑜却早就忘记自己问了什么,也完全不能解宋景明眼中的复杂。
宋景明和宋景泽先将宋佩瑜送回天虎居。
亲眼看着宋佩瑜被安顿好,他们才出门。
前些年宋景泽成婚的时候,宋瑾瑜和叶氏另外找了个能直通府外的院子,将宋景泽迁出去。
如今住的地方离宋瑾瑜和叶氏最远的人,反而是宋景泽。
宋景明看着同样脸色通红,神志不像是很清醒的宋景泽,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任劳任怨的送宋景泽回住处。
走在半路上,安静了半晌的宋景泽缓缓转过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宋景明的侧脸,“大哥,你为什么不高兴?”
宋景明没想到宋景泽会突然这么问,始终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我没不高兴。”
宋景泽撇了撇嘴,从善如流的换了个问法,“那你对小叔发火做什么。”
宋景明顿时哭笑不得,恨不得在脑门写个‘冤’字。
宋景泽也太高看他了,他哪敢对小叔发火?
宋景明伸手将宋景泽头上歪了的发簪扶正,“小傻子”
“我才不傻!”宋景泽不满的反驳,顺势抓住宋景明的衣袖,不依不饶的道,“那你说,你刚才为什么对小叔发火?”
宋景明这才弄明白,原来宋景泽说的‘发火’,是刚才他去扶宋佩瑜时说‘还不是想让祖宗们先过个好年’时的语气不好。
他没好气的轻拍在宋景泽的脑门上,哼笑道,“你不必急着对我发脾气,等年后……的时候,你看着小叔出门,千万别来找我哭鼻子。”
醉鬼宋景泽,所当然的没听懂宋景明话中的意味深长,抓着宋景明的袖子,念叨了一路。
从刚开始抱怨宋景明对小叔发脾气。
再到关心宋景明是不是有烦心事。
最后信誓旦旦的告诉宋景明,让宋景明有什么烦心事就和他说,他替宋景明去对爹爹和小叔告状。
宋景明只是伤感天虎居也许要在明年彻底空下来而已。
如果宋佩瑜想要成婚的男子不是太子,而是能入住天虎居的人,他才不会因此气闷。
整个宋氏,从上到下,哪个不是正在为这件事恼火?
也不是,他现在不就发现了个例外,小傻子宋景泽。
想起被宋景泽先气后哄的过程,独自走在夜路上的宋景明仍旧哭笑不得。
有那个小傻子打岔后,宋景明烦闷许久的心情确实通畅许多。
他暗自决定,等圣旨正式宣读,就将宋景泽打包去宋瑾瑜的书房,平息宋瑾瑜的怒火。
与此同时,宋瑾瑜正怒火中烧。
他与叶氏回到大房后,想着宋佩瑜今后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明知道宋景明和宋景泽会照顾好宋佩瑜,宋瑾瑜还是又从大房出来,去天虎居看宋佩瑜是否安好。
走在路上,宋瑾瑜还嘲笑自己多事,还将宋佩瑜当成年幼时仿佛没法长大的病弱小猫。
走到天虎居大门,遇到看见他后大惊失色,强装镇定的金宝,和难掩慌张的银宝。
宋瑾瑜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你都在这,房里是谁在守着?”宋瑾瑜紧紧盯着金宝和银宝的神色变化,目光中的警惕越来越浓郁。
就算宋佩瑜再不喜欢房内有人,醉酒的时候也不会要闹着独处。
金宝和银宝顿了下,同时开口。
“铜宝在守着”
“主子饮了醒酒汤,已经清醒过来,吩咐我们去厨房找些吃食。”
宋瑾瑜眯起眼睛,虽然这两个人的说法不太相同,却也算不上矛盾。
他早就知道宋佩瑜在前几年的时候,添了两个从七八岁就带在身边的小厮,等着接金宝和银宝的班,被宋佩瑜取名为‘铜宝’和‘铁宝’。
金宝和银宝本就心虚,发现与对方说的话不同后,心跳速度再次加快。
而且宋瑾瑜听了他们话后,并没有马上表态,反而眯着眼睛望着他们,似乎怀疑之心越来越重。
急于描补的金宝和银宝再次同时开口。
“主子专门点了大房厨娘才做得地道的酸汤面,我们正要去大房,就遇到了您。”
“家主放心,除了铜宝之外,铁宝和新柳也在。”
宋瑾瑜嘴角的笑意彻底收敛,面无表情的绕过金宝和银宝,径直往宋佩瑜的住处去。
期间宋瑾瑜还以目光巡视所经过的地方,似乎是想找个趁手的东西。
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金宝和银宝见到宋瑾瑜走路都带风的气势,顿时感觉到了不好,连忙小跑跟在宋瑾瑜身后。
既不敢越过宋瑾瑜,先回去给宋佩瑜报信。
也轻易不敢开口,生怕多说多错。
他们会出现在天虎居门口,根本就不是想去大房的厨房要什么酸汤面,是想提前关上大门。
一行人转瞬间就从天虎居的大门处,走到宋佩瑜的院子。
金宝狠狠咬牙,冒着被宋瑾瑜责罚的风险大喊,“家主来了!”
宋瑾瑜冷笑,却没有因此责怪金宝。
走到门口后,听着里面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的声音,宋瑾瑜也只是抬手在门上拍了拍,并没有直接进去。
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当着满院子的奴仆,他怎么也要给狸奴留些面子。
过了好一会,紧闭的房门才打开条缝隙。
穿着黑色拖地外袍的宋佩瑜从房门后露出半张脸,“大哥有事找我?”
正站在宋瑾瑜身后的金宝和银宝不忍心的闭上眼睛,转身打手势,示意院子里的人都去做事,不要围在这里。
宋瑾瑜的目光从宋佩瑜身上划过,抬起的脚又落回原地,“他穿衣服了吗?”
宋佩瑜万万没想到,宋瑾瑜开口就是如此劲爆的话。
他正在坦白从宽和死不认账之间犹豫,就听见宋瑾瑜的嗤笑。
“别想了,衣服都穿错了。”
宋佩瑜下意识的低头,正好对上胸前金龙充满嘲笑的眼睛。
宋佩瑜立刻放弃挣扎,彻底拉开房门请宋瑾瑜进来。
宋瑾瑜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会,确定宋佩瑜的脸上,除了心虚和讨好,没有羞愤之类的情绪,也没闻到特殊的味道,他才抬脚进门。
绕过屏风后,宋瑾瑜第一眼就看到只穿着寝袍站在床边的重奕。
宋佩瑜疯狂给重奕使眼色,然后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围着宋瑾瑜团团转。
殊不知宋瑾瑜越是看他胸前的金龙,越是觉得头昏目眩,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坐下”宋瑾瑜指着距离他最近的位置。
宋佩瑜立刻老老实实的坐了过去,乖巧的望着宋瑾瑜不说话。
这种积极认错的态度,让宋瑾瑜连询问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在外面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就算是长兄,也不能再将狸奴当成小孩子看。
宋瑾瑜转头看向重奕,眼底对宋佩瑜才有的无奈纵容,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殿下为何深夜出现在天虎居,臣怎么没听到门房的人前来通报?”
“也许是您刚好来天虎居,与门房的人走岔……”宋佩瑜试图强行解释,对上宋瑾瑜似笑非笑的目光后,顿时认怂,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算了……反正他大哥是君子,不会对重奕动手。
“我来找狸奴说些事。”重奕看着宋佩瑜低眉顺眼坐在椅子上的乖巧模样,难得在说话前,先过了下脑子,试图能将话说的委婉些,“事急从权,才没经过大门。”
宋瑾瑜却对重奕说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什么事这么重要,能否让臣也知晓?”宋瑾瑜打定主意,不肯轻易放过重奕。
今日能翻他们宋氏的墙,来日会不会再去翻别人家的墙?
他非得让重奕长个记性不可。
重奕犹豫了下,才不情不愿的应声,却转身去凌乱的床上翻找。
宋瑾瑜撇开视线,好整以暇的等着看重奕怎么糊弄他。
宋佩瑜的脸却越来越绿,生怕重奕实在找不到借口,会从他床上暗格中翻出个小册子,说是来找他说的‘事’。
他实在有些受不住等待的煎熬,总觉得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册子被翻动的声音。
听见门口有动静,宋佩瑜如临大赦,立刻去门口,将银宝泡好的茶接过来。
宋瑾瑜拿起宋佩瑜双手奉上的茶,脸上又有了笑意,“你也喝。”
宋佩瑜见到宋瑾瑜态度缓和,端起茶盘中另外的茶盏,喜滋滋的喝了一大口。
重奕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不是让宋佩瑜担惊受怕的小册子,而是缎面已经明显发皱的圣旨,还是两份。
他看了眼边大口喝茶,边对他疯狂使眼色的宋佩瑜,将其中一份圣旨提在与宋瑾瑜视线平齐的位置展开,解释道,“是父皇准备的赐婚圣旨,我想先拿来给狸奴看看。”
坐在椅子上的宋瑾瑜和端着茶盏站在重奕身侧的宋佩瑜,听到重奕的话后,眼中都闪过意外。
宋佩瑜脸上难掩动容,又夹杂着几不可见的急切,根本就没发现宋瑾瑜看向他的目光。
宋瑾瑜将宋佩瑜的神色收入眼底,目光落在面前已经展开的圣旨上。
“朕膺昊天之眷命。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朕有佳儿,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乃天授社稷之子,今值壮年,功绩彪炳却未成家。宋氏佩瑜,智者存仁心,良计破寒光,乃名门宋氏之后,正适风华之年,闻其未及婚配。
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
钦此。”
宋瑾瑜缓声念出圣旨上的内容,眼底深处的不快逐渐消散。
抬头看见宋佩瑜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时,宋瑾瑜紧绷的嘴角也溢出笑意,连带着对重奕态度,都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另一份圣旨上是什么?”
重奕将已经对宋瑾瑜展示过的圣旨交给宋佩瑜,在宋瑾瑜眼前展开另一份圣旨。
“我想狸奴也许不喜欢‘太子妃’的称呼,就求父皇拟了这份圣旨。”重奕解释道。
不等宋瑾瑜开口,宋佩瑜就主动弯下腰去看圣旨上的内容。
只一眼,宋佩瑜的视线就被圣旨上的两个字完全吸引。
‘太君’?
“我不要这个称呼!”宋佩瑜立刻道。
虽然早就确定,这个世界与他原本的世界不同,但宋佩瑜实在没办法不膈应。
他和重奕的大喜事,委实没必要沾染这等晦气。
还不如就叫‘太子妃’,虽然别扭了些,却不是不能适应。
进入天虎居后,哪怕再生气都没对宋佩瑜发过火的宋瑾瑜,沉声唤宋佩瑜的小名,不赞同的望向宋佩瑜。
赐婚圣旨好看,是永和帝对宋氏,对宋佩瑜的看重。
这份要求众臣以‘太君’称呼宋佩瑜,而不是‘太子妃’称呼宋佩瑜的圣旨,才是重奕的心意。
宋佩瑜如此糟践重奕的心意,在宋瑾瑜看来,委实有些过分。
重奕将手上的圣旨随手折叠放在桌子上,转头看向宋佩瑜,“那我们再想想,想好后让父皇重新拟旨。”
正想再替宋佩瑜描补的宋瑾瑜,目光探究的看向重奕。
发现重奕确实是想与宋佩瑜,重新想个让宋佩瑜喜欢的称呼,完全没因为宋佩瑜的‘任性’生气。
宋瑾瑜放下心的同时,再看重奕,忽然觉得重奕比之前顺眼了许多,也懒得再计较重奕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爬墙的事。
经过被宋瑾瑜堵在房内的恐惧后,宋佩瑜就对重奕爬窗的行为产生严重的心阴影,态度坚决的禁止重奕爬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宋瑾瑜大发慈悲的允许重奕留下一晚,并主动离开后,宋佩瑜让金宝和银宝当着重奕的面,连夜将所有窗户都钉死。
至此,一直到除夕夜当天。
宋佩瑜不是忙得脚不着地,就是被兄弟侄子们团团围住。
他和重奕只再见面三次,每次都没超过半个时辰,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找不到独处的机会。
宋佩瑜年后就要入主东宫之事,在家中不是秘密,起码宋佩瑜的兄长和嫂子们都心中有数。
因此宋氏的这个除夕,过得格外隆重,却没人要求宋佩瑜守岁,反而刚过了戌时,就催促宋佩瑜快些回天虎居歇息。
宋佩瑜面对众人明里暗里的打趣,难得在重奕之外的人面前升起羞涩,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到住处,被钉死的窗户都没有损坏,床上却多了个紫檀木的盒子。
宋佩瑜洗漱完,收拾妥当,只留下在外间守夜的铁宝,才在层层床幔中打开盒子,查看他的新年礼物。
正轻手轻脚检查宋佩瑜明日穿戴的铁宝,警醒的抬起头,“主子?”
过了一小会,铁宝忍不住想要去掀床幔的时候,不久前传出惊呼声的床幔内,才响起宋佩瑜比平日里上扬许多的声音,“无事。”
铁宝听了这话,才放心下来,悄无声息的折回原位,继续检查宋佩瑜明日的穿戴。
床帐内,宋佩瑜正卧倒在貂皮褥子上,眉眼弯弯的模样,与胸前捧着的羊脂玉大印上的小猫几乎没有区别。
这是块极为难得的羊脂玉料子,被雕刻成与重奕的太子大印相同的大小。
宋佩瑜手中的大印,连底部的刻纹都与红玉朱雀印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他觉得重奕雕刻羊脂玉大印底部的刻纹时,应该是特意模仿着红玉朱雀上的刻纹雕制,才会有能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方羊脂玉大印上的小猫,除了正笑得眉眼弯弯的表情,其他地方几乎与红玉朱雀大印上的白玉小猫一模一样。
羊脂玉小猫的两个前肢交叠处,正卧着只脑袋上顶着呆毛,抬头看着小猫的红色火鸟。
宋佩瑜试探着伸手,在红色火鸟四周仔细摩挲,得益于在朱雀大印上积攒的经验,还真让宋佩瑜发现了奇特之处。
他顺着火鸟的长腿和猫爪处轻轻掰了下。
随着‘咔’得轻响,火鸟与羊脂白猫分开,落在宋佩瑜的手心。
宋佩瑜先仔细研究从羊脂白猫上拿下来的火鸟,果然发现与红玉朱雀相似的特征。
这才心满意足的在羊脂白猫上寻找其他暗扣。
果然在羊脂白猫的脖颈下和肚皮下,分别找到新的暗扣。
明明红玉小朱雀的姿势始终没变,被安放在羊脂白猫身上不同的地方时,却呈现完全不同的效果。
红玉小朱雀站在羊脂白猫交叠的前肢上,就像是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指点江山。
换成在羊脂白猫的脖颈下,却像是被恶劣的白猫抓住,可怜兮兮的跌坐在那里,被白猫用脖子压住也敢怒不敢言。
将红玉小朱雀放在羊脂白猫的肚皮下,再看这方羊脂白猫印就更有趣了。
从左边看,像是红玉小朱雀主动躺在白猫的肚子底下,神色安逸,看上去颇为享受。
从右边看,却是红玉小朱雀被白猫压在肚子底下,正徒劳挣扎,连头顶翘立的呆毛,都透着气愤。
一大块白玉,加上一小块红玉,被重奕雕出了传世珍宝的水平。
宋佩瑜沉迷于研究玉雕,直到床帐外的烛火彻底熄灭,再也没办法偷偷借到光亮,他才小心翼翼的将羊脂白猫印放回盒子里,摆放在枕头边。
作为少数在除夕当天能睡着的人。
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醒来后,宋佩瑜却精神大好。
换上叶氏专门让人给他准备的红裳,头上戴着金镶明珠冠,身上的配饰也都是怎么华贵怎么来,竟然将宋佩瑜身上的稳重都遮掩了起来。
这身穿戴配着宋佩瑜眉目间的容光焕发,衬托出宋佩瑜身上从未展现过的意气。
宋佩瑜去宋老夫人的松鹤堂请安时,让宋老夫人稀罕的不行,搂着宋佩瑜不放,连声叫人去给宋佩瑜拿红包。
长辈赐,不可辞。
宋佩瑜在蒲团上磕头,谢了宋老夫人的赏赐,正想再说些吉利话讨喜,就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圣旨到了!”
宋佩瑜感受到宋老夫人握着他手臂的手,默默加了力道。
自从在回咸阳的路上收到‘永和帝在朝堂上当众表示,重奕成家才是当务之急’的消息后,所产生的不真实感,忽然彻底消散。
他会在整个九州的见证下,与重奕风光大婚。
宋佩瑜反手紧握住宋老夫人的手臂,搀着宋老夫人往前院去。
前院除了宣旨太监,还有重奕。
宋佩瑜与宋氏的人接连跪下,等待宣旨。
重奕也悄无声息的跪在宋佩瑜身侧,紧紧握住宋佩瑜有些汗湿的手。
赐婚圣旨的内容,与宋佩瑜已经知晓的内容一模一样。
在他房中,猝不及防的听着宋瑾瑜低声念出来圣旨内容的感觉。却与此时,在宋宅的前院,香案齐全,家人都在身侧,听着宣旨太监高声念出圣旨的感觉,截然不同。
“朕膺昊天之眷命。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朕有佳儿,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乃天授社稷之子,今值壮年,功绩彪炳却未成家。宋氏佩瑜,智者存仁心,良计破寒光,乃名门宋氏之后,正适风华之年,闻其未及婚配。
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
钦此。”
宋佩瑜在一片寂静中领旨谢恩,从满脸笑意的孟公公手中接过圣旨。
“恭喜大人,老奴这里还有第二份圣旨,您看是现在宣读,还是等会再宣读?”孟公公认真的征询宋佩瑜的意见。
宋佩瑜知道,孟公公是在给他亲眼看赐婚圣旨的时间。
他笑了笑,对孟公公道,“有劳”
然后回到重奕身侧,再次跪下。
第二份圣旨,是专门为宋佩瑜这个‘史上第一个男妃’的称呼问题,做出规定。
命朝臣、百姓以‘元君’称呼宋佩瑜。
若将来有亲王妃是男儿之身,就以‘良君’称呼。
圣旨以‘元君亦有辅佐太子,共朝政之责。’结尾。
元良本是对太子的称呼,寓意大善、至德之人。
可惜这个称呼从出现到消失,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最近几百年,都是出现在各种古籍中,从未真正被用来称呼太子。
如今拆分开,分别作为男儿身的太子妃和王妃的称呼,竟然意外的契合。
可惜除了宋佩瑜和重奕,还有皇族与宋氏。
其他人根本就无暇顾及‘元君的称呼是否好听’这种芝麻大的小事。
赵国朝臣们,大多从除夕熬到初一,出了宵禁后,就接连派人去宫门处蹲守。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祈祷自家能撞上这个大运,或者祈祷太子妃格外和善,不是出自强势世家,能容得下侧妃和妾室。
听闻‘宣旨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百人,已经进了宋府,太子亦在宣旨队伍中。’的消息后,各府噼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还挺能应和过年的气氛。
恼怒失望后,朝臣们勉强安慰自己。
太子妃出自宋氏也无妨,只要有了太子妃,就迟早会有太子侧妃、良娣……
进入东宫后,身份只是未来的一部分。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谁能生下太子的长子,得到太子的喜欢。
朝臣们打起精神,命府上的人再探再报。守在宋府外的人回府汇报最新消息后,怀揣着复杂的心思等待消息的朝臣们,险些将茶盏扣在头上。
不是气到要将茶盏扣到汇报消息的人头上。
而是差点失手,将茶盏扣在自己头上。
没有宋氏女成为太子妃。
却有宋佩瑜成为太子元君。
永和帝还特许太子元君摄政?
朝臣们惊讶得连发火都顾不上,不约而同的走出门,抬起头。
看今日的太阳是从何方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