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翻阅文件的手一顿。
心脏一停。
他不想让他走,但是无法出声，更无法表达。
他怕一旦被小家伙发现，真的会再也不回来。
江也不是开玩笑,跟大佬哥打了招呼就走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先去小欧那里。
圈子里的朋友好多都是忙的热火朝天,没有时间深交,大家各忙各的，江也性子懒，有点空余时间就想窝在家里。
以至于那种能让他想起来就红了眼眶的哥们一个也没有。
当然也没有同样感情对他的。
除了粉丝小可爱。
大佬是个意外。
想到这，江也已经走到电梯口的脚步停顿一下,回头望向办公室。
如果当时死的时候接受坦然无牵无挂。
如今再次魂归西天，会不会有些不舍。
“叮。”
电梯开了，江也沉默片刻，大步走了进去。
现在的一切都是天赐，除了感恩就不要怨相逢不是时候。
李小欧在办公室忙忙呼呼的拧着抹布擦着玻璃，旁边一桶水，还有拖把。
天气微热,窗外开着，也忙出一身汗。
江也进来就看见他趴在玻璃上擦的认真,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现在时间八点半,距离九点打卡还有半小时,看样子小欧已经来了超过半小时。
江也甚感欣慰,背靠窗户，坐在阳台看着擦玻璃认真的小欧：“才八点半，就收拾完了，来这么早？”
“我们小欧出息了,都有办公室了，还天天起早干活，真是不错。”
江也看着李小欧呲牙咧嘴满面红光忙的热火朝天，忍不住眼底溢出笑。
李小欧擦完最后一块玻璃，看了下时间，赶紧又拖了一下地，拎着桶和拖把就走了。
江也跳下窗户：“才八点半，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坐着休息一会九点打卡就好了啊。”
江也说了对方也听不见。
李小欧拎着桶和拖把抹布，像个专业敬业的清扫小能手，按了电梯，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用袖口抹了一把汗。
“十六楼？”
看着楼层数字，江也问出声。
每层都有洗手间，洗手间外面有专门倒脏水洗漱拖把的池子，小欧在四楼，十六楼是公司比较香饽饽的艺人楼层。
“公司又给你安排艺人了？不是当上执行经济吗？”
“怎么又干起助理的活？”
江也的疑问停在可爱招财猫的门口前。
李小欧动作熟练的开门走了进去，放好水桶，就开始例行公事一般打扫卫生。
这是江也死后第二次回自己的办公室。
看着小欧熟悉的打扫流程，江也嘴唇抿了抿，按压了下眼角。
办公室没有了爱叨叨不爱干活的主人，李小欧依旧一丝不苟的如往常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把墙角的缝隙，都用抹布擦了一遍。
江也随意看了一下，本就很干净。
一看就是经常被打扫。
李小欧快速收拾完，还剩十分钟打卡，把水桶拖把挪到门外，扒着门缝探出头左看右看，像个小偷一样。
这奇怪的行为让江也从感慨中抽离，跟着他往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什么情况？你要在我办公室，干啥坏事？”
李小欧见没人，赶紧跑到书架，打开玻璃柜，江也就站在旁边看着。
这小子不可能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他没坏心眼，也没那胆。
但是明显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江也好奇的站在旁边看着。
这小子还背着人有啥不得了的秘密了。
李小欧快速的从衣服内兜，摸出一沓纸片，然后从玻璃柜里，掏出一张黑白照：“哥这是昨天刚出的杂志，你先凑合看看，等那边有新片，我去烧给你。”
小欧快速放好，关上玻璃柜，就走了。
再不走就算迟到了。
江也在他走后，重新打开玻璃柜，拿出自己的黑白照。
他对李小欧这个认知特别不认可，谁说人死了一定要放黑白照？
彩色照片不香吗？
再然后摸出李小欧小偷一样放在里面的东西，打开一看，满脸黑线。
清一色的美女穿着可怜的布料搔首弄姿，江也随手一翻，倒是挺齐活。
各国各类型，整整三十多张。
活色生香。
“哥可谢谢你嘞!”
江也随手就想扔掉，手到半路，无奈的又按原来的位置放好。
执行经济的工作琐事很多，好在李小欧跟在江也身边的时候，艺人太懒，他当爹又当妈，把所有活都熟悉了。
有人敲门让他下午开会，李小欧淡定点头道谢，随后门关上，一蹦三尺高。
跑到后面拿了一个袋子出来，放在沙发小心翼翼打开。
里面是一套西服，看起来很正式。
李小欧极小心的拍了拍袋子上的细微灰尘，眼珠子说红就红跟兔子似的：“也哥，你送我的这套衣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哥你当时跟我说这衣服是自己买小了不要了，其实我知道，这就是给我买的，牌子我也查了，这多贵啊。”
李小欧把衣服从织布袋里拿出来小心的放好：“本来我是想留着结婚穿的，但是我想哥你要是看见我穿这么气派跟高层一起开会，一定会很安慰。”
“对了，还有哥给我买的皮鞋，来这个办公室第一天我就穿了，同事都很羡慕，还说我是隐形富二代。”
“不然不会有这么牛逼的大佬给我撑腰。”
“其实哥你知道我的，我最大的靠山就是你了，你一走，我就是没人要的李小欧，哪有什么大佬靠山。”
“我都知道，大佬是哥你的朋友对吧。”
“所以他不让别人碰哥的办公室，只允许我进去。”
“一定是哥以前跟大佬夸过我，我才沾了光少了牢狱之灾，哥能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李小欧自言自语间已经把衣服换好。
高端定制的西服，剪裁布料修身有型，款式经典款，就算小欧压在箱底好几年没穿，拿出来也不会很突兀。
小伙子眉清目秀，个子比江也矮，那也有一米七八，西装皮鞋一穿，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立刻有了几分职场精英的架势。
明显李小欧穿上西服也自信不少，冲着镜子试了几个笑容哪个好看，大步走了。
江也也跟着去了。
整个办公室都是熟人，江也坐在后面无人的凳子上，听着无聊的会议，思绪就飞了。
跟在大佬哥身边这么久，好像都没看他开过会。
可能大佬大到一定程度，都不用开会，等着别人报备就好了。
目光看向坐在主位一脸严肃大腹便便的高管，江也撇撇嘴，大佬还是别开会了，不然办公室都得被踏平。
会议一小时左右，李小欧全神贯注，江也全程神游太空。
等到会议终于完毕，也到了中午时间。
李小欧赶紧跑回去换了便宜衣服，然后拿着饭盒就往食堂冲。
江也虽然没干活，也饿得饥肠辘辘。
跟着李小欧往食堂跑，那里人多，准备趁人不注意偷吃。
到了食堂江也有些傻眼。
因为会议超时，午休过半，餐厅好多已经开始收尾，能卖的要么就是现做的，要不就是份饭和小碗菜。
那些菜孤零零的在玻璃柜里，别说偷吃，那么点的肉吃一块都能出个坑。
李小欧不挑食，拿着饭盒啥便宜打啥，打饭阿姨乐呵的还多给了一个小菜，美滋滋的坐在窗户吃的跟山珍海味。
江也也不挑食。
他现在是想挑也没的挑。
档口里面要么生的要么剩的，找了半天趁人不注意往嘴里扔了一口土豆丝。
齤咸齤咸，眼泪都快齤出来了。
等小欧下班，江也跟着他去坐公交车回他的住所。
公交空间有限下班高峰人又挤，最可怕的是小欧为了省一块钱，坐的是没空调的车。
没空调也就算了，还没座。
车里人挤的江也险些原地蒸发，险些撒腿跑回大佬家。
“还有几站啊兄弟。”
江也感觉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小欧全程没座，但是扶着把手红光满面，眼睛精神的很，看起来特别习惯，还挺高兴。
他肯定高兴。
执行经济不但工资比助理高了很多，还有提成!
最重要还有公司五险一金!
如果自己干的好，往后就可以自己带艺人，那爸妈弟妹就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车子一直到了终点，江也都快坐麻木了。
李小欧终于到站了。
城中村，顾名思义，城市中间一块另类的存在，打工人的福地。
过了天桥，就是州市超过几十万外来人口居住的城中村…
这个点正是人多的时候，一条胡同两侧密密麻麻排满了摆小摊的小贩。
臭豆腐、炸串烤串、肉夹馍凉皮麻辣烫烧烤……
反正能用小车卖的吃的，应有尽有。
江也捂着肚子一脸委屈的看着各种小吃，鼻尖窜进来的味道让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眼巴巴的看着小欧，希望他能坐下来吃点，这样他还有机会蹭一口。
李小欧明显见怪不怪，眼都不看的径直往里面走，路上倒是买了东西，一袋洗衣粉。
这让江也抱着到他家可能会淘点吃的想法，瞬间没了。
“李小欧啊李小欧。”江也生无可恋的胳膊搭在他肩膀。
“白瞎哥那么疼你，哥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说咱们也一起朝夕相处两年多，怎么还没我和大佬默契？”
等到了小欧的房子，江也都想直接跑路了。
这片城中村原本都是平房，因为地理位置好挨着地铁，市里拿着工薪住不起楼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往这边跑。
有行情就有市场，原本的平房全部原地起楼，就是在平房的基础上又往上面嫁接了几层，隔断成一个一个小单间，租给远漂的打工人。
“这能行吗？”
江也也是穷孩子过来的，所以看着村里热闹挺亲切，但是这个房子就不能苟同了。
“地基都没加固，就这样往上建，能安全吗？”
江也看向李小欧：“之前公司不是给你分配宿舍了，怎么搬到这里住了？”
“这要是地震失火，可就一窝端了。”
李小欧走到三楼，楼梯是悬空的铁皮，在上面还能看见楼下晒着的被子和衣服。
江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李小欧打开右侧一间狭小的房门，江也有点傻眼。
十多平的面积，一张床，一个小沙发，一张桌子，和一个有些破旧的电视，全部家当。
房间没有窗户，李小欧进屋就开了灯，打开电风扇，开始跟爸妈视频。
完全就是报喜不报忧。
打完视频电话，从桌子里拿出一盒泡面，打开电视，边吃边看。
小电风扇吱吱吱转的还挺快。
江也坐在电风扇前面的小凳子上，看着李小欧吃泡面还加了一根香肠。
就这屁大点的地儿，还想偷吃，得了吧。
“封台城东村。”
助理将资料递过来。
谢忱点点头，拿着地址离开。
等到了人流密集嘈杂的胡同，男人眉心不自觉的皱起，看着周边举着酒瓶子烧烤头染各种颜色的小青年，眉心皱的更紧。
按着地址到了李小欧住的三层，房间本来就不隔音，刚到楼梯口就听到小家伙嘟囔：“你不是中午吃了挺多吗？怎么现在还吃个没完没了，吃就快点吃，你是想饿死我，还是想馋死我。”
语调有气无力，委屈的人都要没了。
谢忱停住脚步，看向里面的房门。
静音手机亮起，转身下楼，助理和一个大货车停在门口，房东两口子满脸笑开花的不停点头。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老板，拉了一车吃的，柴米油盐也就算了，还有零食熟食鸡尾酒，说是给外来打工的年轻人送温暖不留名。
必须每家每户分配一大箱子。
从三楼分起。
房东笑得合不拢嘴，老板说做好事不留名不让往出说，那肯定就不会说，手里有对方名片，已经确认，绝对响当当的大公司!
老板不让说，那敢情好，自己是又卖了人情得了口碑，还落了最大份的几箱子吃食。
这简直比办年货还全和。
老板大嗓门，就差敲锣打鼓告知天下他们有多大方，住在他家的租客有多幸福。
助理和货车先行一步离开，谢忱站在李小欧对面的房间。
窗户上贴着玻璃膜，外面看不见，他也看不见。
但是声音却是清清楚楚。
“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李小欧惊讶的看着房东送上来的一大箱子东西，震惊的目瞪口呆。
房东俩口子人是很好，但是上周电费可是精准到毛的，怎么也没想过还能收到来自房东的大礼。
感谢声从各个方向传来，李小欧推着箱子回屋却有些发愁：“嗐，肯定是这里要拆迁，房东要发财了，这么便宜的房子可不好找了。”
江也哪里听得到，他看着箱子鼻尖嗅啊嗅：“别磨磨唧唧，赶紧打开是什么，我好像闻到肉味了。”
谢忱修长挺直的身子靠在门上，听到小家伙的声音，一天无处安放的焦躁瞬间平静下来。
“我看看里面有什么，箱子挺大，估计是卫生纸之类的。”
李小欧高兴的拆着箱子，跟开快递似的。
不管是什么，都是房东的心意，自己也没花钱。
等箱子打开，立刻惊的忘了刚才说什么。
箱子里满满的食物，面上就是几只出名的烤鸡烤鸭卤肉各种肉罐头。
在往下还有薯片咖啡水果沙拉各种进口零食。
“房东这是……”李小欧目瞪口呆组织语言：“是不是又意外继承了几个亿的财产，这得多少钱啊。”
感慨是感慨，惊讶归惊讶，不妨碍李小欧快速的把东西分类放好。
小小的餐桌和柜子上堆的满满，都快放不下了。
“早知道不吃泡面了。”
李小欧收拾好，把吃完的泡面袋子扔进垃圾桶，最后拉起来下楼倒垃圾。
江也趁人出门，快速打开桌子从里面摸出一个卤肉熟食真空袋，飞快的董开咬，狼吞虎咽。
眼神瞄向旁边的鸡尾酒，喉咙滚动，馋的两眼冒光。
但是不能动。
谢忱看着一包小吃悬空到电风扇前，不消一会就变成了空袋，空袋自己卷了卷，扔进了走廊公共垃圾桶。
男人狭长的凤眼潋下一片柔和宠溺，满是心疼。
小家伙离开自己来到这吃不好住不好，是单纯的想看看老朋友……
还是已经不愿意呆在自己身边。
也是，去了岛上那么久，都没带他出去玩玩。
自私的因为他在身边就被幸福灌满，忘了考虑小家伙的兴趣。
谢忱懊恼。
但是想要弥补，要等小家伙给机会。
应该会回去吧，小家伙明明之前，好像还吃他醋来着。
缓缓抬起手，牙印已经消肿，边上一圈暗色，谢忱慢慢抬到嘴边，贴合。
好像那几日夜里，小家伙柔软湿润，不安分的回吻。
他会回来的，谢忱看着对面没了声音，眼神坚定。
江也终于感觉出，不是自己睡眠质量好到旁边睡着谁都能闭眼就着。
房间就一张床，沙发又小，根本装不进他这么长的腿。
好在李小欧睡姿老实，人又清瘦，侧躺几乎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床。
剩下的三分之二，江也不客气的占上了。
旁边的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两年多几乎天天在一起，江也以为会睡的特别安稳。
结果失眠了。
胳膊撑在头下，眼珠子瞪的比灯泡还大。
旁边的人睡眠很安静，一点呼噜没有。
现在肚子也饱了，就是睡不着。
老感觉旁边有人别扭，可是明明在大佬家也是同床共枕，睡得跟猪一样。
江也看着白灰墙顶，大佬哥现在肯定睡得呼呼的。
也不知道那牙印谁咬的，肯定没好事。
困死也不回去。
江也闭上眼睛，使劲睡觉。
迷迷糊糊也睡得七荤八素。
对面房间的门后男人整整站了一晚，他没办法去看看小家伙睡得舒不舒服，也不知道他吃饱没有。
别人都羡慕他什么都有，他唯一想做的却毫无办法。
小家伙玩够了，一定会回家的。
翌日。
要不是关门声，江也都不知道早上了。
听到声音从床上蹦起来追着前面的身影跑：
“才几点啊！起这么早，外面亮天了吗？”
走出大门，外面已经大亮。
江也看着路边连成片的早餐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珠子：“这没窗户真不行，跟地鼠似的，黑天白天都不知道了。”
“哈……”打了个哈欠，伸了懒腰，江也懒洋洋无精打采的跟着小欧往公交站走去。
没看见身后不远处，一直循声望过来的人。
一身黑衣临街而立，吸引四周很多目光，男人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也如深夜大海。
明明放在哪里都该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偏偏清冷到近乎无尽孤寂。
唯有望向某一个点的时候，才能感觉眼神褪去幽暗，点缀了一抹亮色。
江也打着哈欠跟着李小欧又坐上了回公司的公交车。
好在昨天回来是终点，从这边回去就是起点。
跟着李小欧坐在后面，开了窗，早上的微风裹着一阵凉意，让人昏沉的脑袋能够清醒一点。
江也漫无目的的看向窗外，突然一愣。
紧接着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车子已经行驶，后面人流密集，刚才在玻璃上看见的身影一并消失在视线内。
江也迅速起身趴在公交车后玻璃上，细长的玻璃视线开阔，除了奔忙的人群，丝毫不见熟悉的人影。
江也讪讪回头，绝对没睡好眼睛花了，大佬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为什么又要提大佬哥!
江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拍了一下小欧：
“你这上班也好久了，总不能老呆在办公室吧？没有艺人给你带吗？”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李小欧高兴的点头哈腰都要乐哭了：“好好，放心吧夏姐!我一定会做好的!”
放下手机，小伙子忍不住压低声音手握拳欢呼：“耶!”
江也感觉自己嘴巴开光了，刚问完那边就来了惊喜。
公司投资的偶像养成类节目，首捧的几个都是人帅才艺多的小鲜肉。
公司给李小欧分配了新人带。
李小欧足足激动了一路，执行经济和艺人经济，两字之差，天差地别。
江也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
也由衷的为自己的早饭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