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自卑

逐渐地,简行也无所谓了。

他为什么要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想法,他赛车又不是为了这些指手画脚的人。

他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这些只会指手画脚的人。

费边说的心理医生只是随便说说,他只是想让简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整个车队上下都对简行的成绩感到满意,但这一次,费边不是站在领队的身份,而是以亲朋好友的角度看待问题。

费边偷摸摸地找到了兰珩,神秘兮兮地东张西望:“我让你好好教训一下简行,你照做了吧?”

兰珩:“算做了吧。”

“什么叫算做了?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费边逐渐警惕,“你不会被这小子的美男计迷了神掉了智吧?”

费边害怕简行走火入魔,却也心知简行的脾气有多硬。估摸着简行多少应该会听听兰珩的话,于是他找到了兰珩,和兰珩说了一大堆。

费边甚至给兰珩写好了模板,兰珩只需要照着稿子劝说,只需要另外带点感情就好。

费边狐疑:“你不会不舍得骂他吧?”

虽然兰珩没有说重话,但他却觉得,仅仅是这样的自己就让他无法接受。

光是对简行冷漠一点,就让他浑身充满抗拒。

再相投的两个人在一起,都会存在差异。当二人观念出现分歧,必定需要二人共同让步。

兰珩应付道:“骂了。”

“你骂什么了?”费边追问。

兰珩说:“忘了。”

说着,工程师朝兰珩招了招手,他与费边打个招呼后就离开了这里,留下费边一人在原地怀疑人生。

赛车手的记忆都很好,他们需要记刹车点、过弯路线,熟悉赛道最直接的过程就是记附近标志性的建筑。

兰珩说自己忘了,费边可不信。

这些小年轻的恋爱,费边心知肚明,无非是不舍得对对方说出重话,心存怜惜之意。

可这也不是小事。

虽说每个车手都有自己的驾驶风格,但简行的驾驶方式是肉眼可见的惊险万分。好几次,他的走线具有强烈的逼迫性,且完全不加收敛。

多次的比赛让简行成为舆论的声讨对象,甚至有些赛车解说员、赛事干事都表明简行确实具有天赋,但他的超车过于激进,总会将对手与自己置于险境。超车的选择需要限制自我,尊重自己的同时,也要尊重对手。

其实大部分原因,还是简行比较倒霉。

谁让他在摩纳哥的主要对手是塞缪尔,瑞可德里即便没落,塞缪尔的光荣历史依存。

塞缪尔的黑子很多,大部分都是原本的死忠粉不忍见昔日车王走向没落,于是化身黑子。说到底还是爱之深恨之切。

他们能够接受英雄战死、退役,却决不能接受英雄在役期间走向衰败,又或是被打败。

但简行又是幸运的,幸好他没有真正引发事故。

如若因为简行导致塞缪尔的赛车碰撞,导致塞缪尔的利益受损,简行一定会被处罚。

最后一场大奖赛在D国的纽博格林北环赛道上,赛道落差高达300米,整条赛道共有近200个弯角。

因为超高的危险性以及伤亡率,也被称作“绿色地狱”。

当车队到达D国时,车手需要提前接受采访、出席各种活动。

这场比赛可以决定一个新星的诞生,又或是巨星延续。没有车迷、媒体不会在意这场赛事的发生。

在新闻发布会上,三个车手为一组轮流来自房间接受采访。

这个房间并不小,因为容纳了过多的记者,加上各种仪器设备,给人一种房间很小的错觉。

三个车手坐在桌子前,左右前方都是架好的设备。

首先接受提问的是上场分站赛冠军卡梅伦:“时隔多年,F1再次选择在这里举办比赛。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第一次来到纽博格林赛道进行比赛。这条赛道夺去了不少车手的性命,你是否会为此感到恐惧?毕竟如今在围场内,还另外增添了一枚炸/弹,很有可能会为你带来潜在危险。”

记者们隐晦地看了简行一眼,简行并没有明显的反应。

记者想要看简行动怒、失控、跳脚,最好发表一些过分的言论与举动,为他的疯狂增添一抹铁证。

话中之意很明显,卡梅伦不会听不出来。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没有观看上一场比赛的回放吗?车队应该会进行复盘的。”记者暗示道。

记者才不信卡梅伦不知道外界的风声,F1的各个车手如同国际巨星,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多方关注。毕竟他们面向的是国际,比赛的场地是世界各地。

“是有听说过,不过关我什么事呢?”卡梅伦似笑非笑道,“当时我的名次太靠前了,一直处于领跑,也没有人能追得上我。对于之后的比赛状况,确实不大了解。我也不想了解,这样子有问题吗?”

记者:“……没问题。”

卡梅伦和简行的关系恶劣,是众所周知的。

再加上卡梅伦这人一向敢说敢做,经常给记者提供猛料素材、增加业绩,这也是记者为何喜欢提问卡梅伦的原因。

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卡梅伦也嘲讽简行一波,赚赚话题度。没想到卡梅伦选择了凡尔赛的方式炫耀自己的排名靠前,这是出乎意料的。

“那简行你认为你该接受处罚吗?”记者将话题抛给了简行,“比赛干事并没有对你进行处罚,但不少人固执地认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比赛规则,为比赛、以及其他车手制造了危险。”

简行平静道:“我接受裁判的决定。”

明显是浑水摸鱼的回答,裁判已经判简行不算违规,他的回答在此毫无意义。

记者不甘地追问道:“那你是否认为自己的行为没有错?你应该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吧?”

“任何运动都是危险的,危险无法避免。我不惧怕危险,我不认为这是我的错。”简行斜了记者一眼,又道,“如果你对裁判的安排有问题,你应该向赛事干事上诉。而不是在这里询问我的意见,我的想法并不能影响裁判的决定。”

记者:“所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是会这么做?包括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要知道,这条赛道是非常危险的赛道,共夺走了五十多条人命。”

“我无法在比赛外决定比赛时的想法,当我坐在驾驶舱内启动引擎,我的一切都遵循本能。”简行缓缓道,“任何一个车手都会以征服纽北(纽博格林北环赛道)为荣,我也不例外。”

在接受采访之前,费边特地告诉过简行,千万不要说过激的话语,又或是一气之下和记者杠上。

不论是哪一种发展,皆是对简行不利的。目前简行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注视,他必须保持低调。

简行的回答简直滴水不漏,好像给了很多信息,却又什么都没给。他的回答多数都很官方,保留个人风格的同时,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在三人结束采访后,马上就要换下一波车手接受采访。

简行的座位最靠右,出去的时候也落在了三人队伍的最后方。长长的通道上,简行虽然注视前方,却心不在焉。

这件事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也许是因为先前在华国奠定了部分名气基础,导致整个华国上下,不管喜不喜欢的赛车,都对这件事参与了讨论。

这样浩大的声势,简凌不可能不知晓。

如若简凌知晓,她又一定会责怪自己。即便不进行责怪,也应当会联系自己。

他在几日前就联系了简凌,但电话打不通,微信也得不到回复。他只能去联系陆静,可惜陆静也没有回复他。

各种不安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若不是简行反应及时,他已经撞了上去。

卡梅伦转过身,背靠着墙壁:“你在赛道上驾驶赛车的样子,可真像是开着一辆高速割草机。”

简行:……

见对方不语,卡梅伦也觉得没劲,或许是,他也没有想与简行继续聊下去的想法。

他们是竞争对手,在围场里,就算是亲兄弟也会因为竞争关系反目成仇。当然,除了雪树车队的俩斯诺兄弟。

卡梅伦将二人和平共处的结论归为——米勒·斯诺实在是菜,菜到比不上他哥的一根脚指头。因此,二者根本没有比较的空间。

卡梅伦站直身,往外走的同时,又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管好你自己的方向盘和刹车油门,我可不想被你这个蠢货影响到比赛。恶心的胆小鬼。”

“卡梅伦,”简行突然出声道,卡梅伦皱着眉不解地转过头,简行又道,“你是不是很自卑啊?”

先是迷茫,继而转为震怒,硬朗的西方面孔上黑云密布。

卡梅伦:“你说什么?”

简行像是笑了笑,他往前走,挑衅似的开口:“一定是了。不然的话,你怎么总是跟鼻涕虫似的黏着我不放。”

“你居然说我是鼻涕虫这种恶心的生物?”卡梅伦怒极反笑,一步步地往回走。

简行也同样箭步朝前,二人面上同时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碰面,正打算好好好寒暄一番。

在距离不过一米的时候,卡梅伦猝然挥舞着双臂,抡起拳头就往简行的鼻梁招呼。这一下若是下去,简行的鼻梁都得断裂。

察觉到危险,简行以更快、更有力的动作一脚飞蹬而出,这一脚正中卡梅伦腹部,使得卡梅伦整个人往地上跌去,并朝后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

直到卡梅伦背后抵着墙,他才按着腹部,面色惨白地抬头看着简行。

卡梅伦的额头、面上满是密汗,他抽了几口冷气,森森开口:“你真是狠啊。对你的好兄弟也能下这么狠的手,你这个冷血的人渣。”

浑身都在发颤,简行的这一脚毫不留情,一点都没有顾及往日情分。

早就知道简行身为华国人,也依旧具有不输欧美人的强健体魄。再加上简行从小都很自律,各项锻炼雷雨不动地进行。

真正对上的时候,卡梅伦依旧感到不可置信。他竟然在简行的一脚攻击下,就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耳边逐渐响起脚步声,一声声一阵阵传入耳膜,让他的腹部更加绞痛。

费劲地想抬眸看着简行,却发现现在的他连眼皮都无法正常抬起。

他听到简行在说:“舒服了?”

卡梅伦咬着牙,忍着剧痛:“我舒服你妈,你这个废物。我——”

简行给了卡梅伦一圈,卡梅伦的口腔内都是腥味,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卡梅伦几乎眼冒金星。

简行站直了身,又活动了一下手腕:“你幼不幼稚?”

卡梅伦想反驳,喉间却涌上了一股腥锈,导致说出的言语都成了血沫。

“我进了瑞可德里没及时跟你说,这确实是我的错。”简行看到卡梅伦的肩膀似乎僵了僵,“但是,我们原来有机会当队友的。”

塞缪尔·李有了退役的想法,因此想要找接班人。简行就是他选中的那个人。

当时在瑞可德里青训营的卡梅伦,有很大的潜力被提拔到正式车手位置。但也只是接替昆廷·肯特的二号车手位。

因为昆廷·肯特的合同也要到期了,再加上这几年昆廷的表现中规中矩,实在没办法为车队带来更大的利益。

还在简行思索着该如何告知卡梅伦这个消息时,卡梅伦先一步知晓。当时卡梅伦的反应很大,却也在简行的意料之中。

正因为简行知道卡梅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所以他才暂时按压不动,寻找一个好时机。最好是在卡梅伦也获得瑞可德里席位的时候告诉他,那么他一定会很开心。

虽然二人不是一个校区,再后来也不是一个学校,简行多数情况都是一人独来独往。可在孤单的校园生活里,卡梅伦总会给他带来点意外。

卡梅伦当然知道简行是怎么想的,当时的情况,昆廷·肯特和瑞可德里的合同即将到期。而身为青训营最出色的一个车手,他很有可能会接替昆廷·肯特的位置。

即便是辅佐一号车手塞缪尔·李,他也心甘情愿。

可为什么……

一号车手要换成简行?

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卡梅伦忍着剧痛站起身,迅速凌厉地往简行脸上锤去。简行躲避及时,却无法避免地擦过颧骨。

颧骨附近传来火辣钻心的麻痛,因为在眼睛附近,他甚至有些眼前发黑。

卡梅伦冷冷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让我做二号车手?”

大部分车队都有资源倾斜,所谓的一号、二号车手的序号,已经将车队重心体现得淋漓尽致。

再好的车队,也只有一位车手能够获得冠军。车队的冠军策略也只能为一人制定,这注定了要委屈另一位车手。

简行摇晃着头,想将那些虚幻的重影挥出脑海。眼前的画面逐渐恢复清明,卡梅伦又来给了他一拳。

这下简行也不甘落后地给了卡梅伦一拳,他不躲,二人两败俱伤,都是照着往死里打的力度进行。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幅画面,一定会认为二人之间有着无法挽回的血汗深仇。

“你可怜我?”卡梅伦吐出一口血水,哈哈大笑,“我去你妈的,没爹的杂种,老子我就是死了,也不需要你的可怜!”

方才简行还处于浑身热血、理智尽失的边缘,这一下,他的心里飘起了鹅毛大雪,浑身如置身冰天雪地中。

所有的温度瞬间冰降,化作北极圈的寒川。

简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微俯身看着卡梅伦。卡梅伦以为自己逃不了这一下了,反抗不过,就选择安然面对。

可简行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又直着身走了。

卡梅伦有些眼花,刚刚好像有什么在灯光下一闪而过,似乎是……项链?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荒唐,这怎么可能?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但他是记得的。

当时他见到简行的母亲,他头一次见到如此动人的女人,于是抱着目的来到简行的校区进行求和。为了表示自己心意,他还从路边摊随便买了条链子作为礼物进行赔偿。

这么多年,简行一直留着?

这副面孔是绝对不能出现在镜头下的,刚从新闻发布会的房间里出来,就脸上挂彩,等会儿再走出来同样挂彩的卡梅伦,媒体又要胡编乱造。

简行选择走了一条小道,在充满摄像头、摄像机的围场内,这里是少有的清净。

走出去没两步,简行就碰上了兰珩。二人视线相触的瞬间,兰珩的脸色就冰到了极点。

简行毫不犹豫上前,兰珩伸出指尖小心缓慢地隔空碰着简行的嘴角,有些渗血。看血液颜色,应当是不久前的。

指腹始终距离伤口毫厘,简行却夸张道:“好疼。”

兰珩看了他一眼,另一手捏着简行的下巴,将简行的脸转过一半。

这半边脸也是红肿得厉害,甚至有些发青。

虽然简行没有说这是谁干的,兰珩的心中却有了答案。

兰珩问:“打回来了吗?”

先是愕然,随后简行才点点头:“打回来了。他比我严重多了。”

兰珩“嗯”了一声,目光不离伤口处,他道:“去医务室。”

简行任由兰珩牵着他的手,兰珩的脚步有些急,却为了简行刻意放缓脚下的速度。

看着兰珩为自己焦急,其实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最起码证明此刻他被挂念着。

简行道:“我们不是在冷战吗?”

兰珩偏头看了简行一眼,眼底是轻微的责怪。

简行心情大好,抬起兰珩紧握自己的手,在手背上啄了啄。

虽然他们在“冷战”,但一点都不妨碍兰珩抱着他睡觉,不妨碍兰珩半夜为他掖被子,也同样不妨碍他们十指相扣。

兰珩说:“冷战暂停。”

“暂停?”简行加快脚步,凑上前问,“能结束冷战吗?”

“看你表现。”兰珩道。

医务室此刻并没有人,兰珩为简行的伤口消毒、上药,简行并不是很怕疼的人,却在此刻频频瑟缩,让兰珩都不好下手。

为了减少简行的疼痛,兰珩只能更加注意手上的动作,避免简行有过大的痛感。

兰珩专注的面孔格外具有诱惑力,简行看着看着,险些忍不住伸舌去舔唇。也幸好他及时遏制自己的想法,否则方才的药多数白上了。

简行突然道:“我给你拿个世界冠军,好不好?你会喜欢的吧?”

兰珩拿着面前的手微顿,抬眸看了简行一眼,又低了回去:“不喜欢。”

简行有些失落,心口像是塞了一大团的棉花憋屈难受。

等到兰珩为简行上好手指的药,又将各种垃圾丢到垃圾桶,完成这一切后,兰珩才道:“如果是给我们拿,就喜欢。”

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简行眼里跃动着笑意:“好,我为我们拿下世界冠军。这是我们的世界冠军。”

对世界冠军的执念,像是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落在简行的血管里生根发芽,最后生长至五脏六腑。

想要拿下世界冠军的信念是斩不断烧不尽的。

这周的最后一场赛事,决定了简行是否能够美梦成真。

很多人都说,简行并不急于一时,就算今年没有拿下世界冠军,还有明年、后年。即便一直没有拿到,也只能说明车队实力的拉胯。

换个好车队就好了。

兰珩却很明白,这是简行为数不多的机会,如果简行一直选择留在这支车队。

Don的赛车是在芙林车队的赛车上改造的,去年芙林车队的研发方向很对,为车队提供了不少有利素材。加上这赛季的规则没有大改,他们是很具有优势的。

如果下个赛季、下下个赛季,FIA对赛车的要求技术改动,对车队来说则是一项大挑战。

他们根本没有这么超前的技术。

可想要做出好成绩,离不开一辆好的赛车。

如果简行执意要呆在Don车队,想要拿到世界冠军,这个赛季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了,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既然简行那么想要得到世界冠军,如果早晚都要实现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让其成真呢?

费边有让简行下场的想法,他害怕简行对胜利的追求过于强烈,导致简行在纽博格林赛道上遭遇事故。

这条赛道死亡率太高了,简行这样的驾驶风格放在这条赛道上,随时会炸开。

10月26日练习赛。

这条赛道确实与众不同,右侧没有护墙保护,只有一堆乱石杂草树林。简行在上头驾驶时,像是在没有护栏的山路上飞驰。

只要接近赛道左侧,就能看见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