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间觉得饭团很好吃。
学校的饭团厚朴充实,阿姨生怕学生吃不饱,一根饭团卷得比球棒还粗。这饭团只能勉勉强强入口。他喜欢吃妈妈卷的紫米饭团,每一颗饭粒各自独立又紧紧相连,圆滚滚一小颗。剔透的紫米球,沾着香香的海苔碎。一口就可以吃掉一颗。
虽然不喜欢学校饭团的味道,但他不会表现出来。只要食物没有变质,不管味道如何,他都可以泰然自若地吃下去。
他不挑食,或许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吃东西最重要的还是摄取能量,其他不必强求。
徐不倦从外面回来,说起了黄河远。
他说,黄河远被一个中年男背下了楼。中年男好像是他爸秘书,很会搞事情,给他们寝室每一个同学都带了零食和饮料。徐不倦很羡慕。
他还说,黄河远一边趴在中年男背上,一边还在咬饭团。饭粒掉中年男肩膀上,黄河远伸手一弹,那颗饭粒正好飞到了严辉嘴边。黄河远见状,骑马似的吆喝秘书快跑,秘书不明所以,还真的跑了起来,甚至哄小孩似的背着黄河远转了几个圈。
徐不倦讲故事,一直很有画面感,白云间仿佛围观了全程。嘴里的饭团味道顿时变得奇怪了。
“辉哥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徐不倦指着白云间的饭团,“咦,就你这个饭团。你俩还挺有缘分,吃的同款饭团。”
白云间:“……”
顾海宇在上铺笑出声,“就是他买的嘛。”
“啊……”徐不倦盯着白云间,“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忍了忍,换了个更加朴实的说法,“关系变好了?”
白云间摇了摇头,没说话。
徐不倦也就不再问了。白云间不想说的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他性子太闷了,不必自讨没趣。
白云间吃完饭团,上床睡午觉。躺在枕头上时,后颈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没涂防晒霜,后颈可能被晒伤了。要不是黄河远撺掇教官去林荫道训练,现在或许会更痛一些。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各种声音画面翻滚。齐步踏地的剁剁声,喊军训号子的声音,黄河远的咆哮……
不出意外的话,白云间午睡向来只睡二十分钟,作息比闹钟还准,到了时间就自动醒来了。室友们刚睡着,寝室回响着细小的鼾声。
别人睡觉的时候,白云间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默默拿起枕边的《故事会》,侧躺在床上看起来。他什么书都看,但对什么时间看什么书有严格的要求。
适合在床上看的书是故事会这类杂志。巴掌大一本,举着看不累,晚上看助眠,白天看醒脑。
过了十几分钟,起床铃响了。室友们满脸痛苦地翻身,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叠被子。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徐不倦揉了揉腿,“站太阳底下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身上的肥肉被烤出滋滋的声音。”
“就当减肥吧。我昨天称了称,我瘦了五斤。”一个叫作潘达的小胖子说。
顾海宇被子也顾不得叠,先找出香炉,在桌子上摆了个简易祭台,一手拿着一把巴掌大的木剑,一手摇起一个小金铃,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求雨。
“你不是佛教的吗?”徐不倦问。
“我道术也略懂。对面山头就是家道观。”顾海宇说。
“你心不诚。”潘达啧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萧敬腾的海报,挂在墙上,虔诚地拜了拜,“还是求雨神比较靠谱。”
白云间:“……”
白云间不信鬼神,看了一眼湿度计,预感到了求雨失败的结局。
下午的军训,黄河远果然不在,站在白云间旁边的人变成了徐不倦。
没有黄河远的军训,重新变得平静。一下午的时光像潺潺的流水,在反复地齐步走和喊号子中流淌过去。
他还会回来军训吗?
白云间判断他不会。他还认为,黄河远不会再来上学了。
————————
“叔,你去给我办退学手续吧。”
饭店内,黄河远嚼着牛排,委屈巴巴地看着孙秘书。
“你这才上了三天学呢。”秘书笑叹,“我儿子去幼儿园都没和我闹。”
“那能一样吗?”
黄河远嘟了嘟嘴。他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天天闹,早上送去幼儿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傍晚要是爸妈接迟了,也是要偷偷掉眼泪的。然而,妈妈总是第一个来接,扑进妈妈怀里的时候,他觉得他是全幼儿园最幸福的小朋友。黄振华就很不行,永远会被其他大爷大妈抢先,不过他认错态度好,会买零食哄他。
现在他上高中了。妈妈永远不会来接他,他摔成这幅鸟样,黄振华却在印度,想来都来不了。
黄河远眼眶发热,低头切牛排。相比于幼儿园,16岁的他其实还是有进步的,至少学会忍眼泪了。
“不退学也行。我要转学。去条件好一点的学校。”黄河远退了一步,“不用住校,食堂菜要好吃。不用早起,也不用读书那种。”
“……哪个学校不用读书啊?”
“电视里那种。”黄河远想了想,“也不读书,就谈恋爱。”
秘书被逗笑了。“你要能找到女朋友,你爸一高兴,说不定就让你退学了。嗐,你连朋友都没找到吧。”
“找不到。”黄河远哼了一声,“烦死了。”
“你要想退学,就去交朋友。”秘书给黄河远倒了一杯椰奶,“二中条件中等,凭你的条件确实可以去更好的。你爸为什么要把你转来这里,你应该知道吧?”
黄河远当然知道。
黄振华和他妈妈都是从二中毕业的。他俩早恋那会儿,二中只有两栋教学楼,学习生活苦不堪言,唯有彼此是最甜的糖。他希望儿子同样能在二中留下美好的回忆,要是能早恋一把,就太妙了。
“我不是他复制过去人生的代替品。”黄河远揉了揉眼睛,“我才懒得早恋。那些女生都配不上我。”
秘书笑了笑,又听黄河远吐槽了一通宿舍大澡堂。
秘书:“三天给你造好隔间,十五天通热水。小远,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黄河远:“……”
就这么一通顺毛哄,黄河远又行了。
——————
一栋五楼的澡堂最先装了隔间和防滑垫。隔板上面印了小黄鸭的图案,防滑垫则是五颜六色的,莫名充满了童趣。
坊间开始流传,这个隔板是黄河远摔出来的。到底摔成什么样,学校才会花大价钱装修呢?
同学们的思维都非常中国。只有付出惨痛的代价,才会突然迎来变革。
军训三天,每次洗澡,都会有人讨论,黄河远到底摔成什么样了。黄河远的伤势从摔得屁股疼发展到摔成脑震荡,到最后一天,已经变成了黄河远抢救无效,人没了。
没想到,汇报演出前一天,黄河远穿着迷彩服出现在了操场。
“你还活着啊?!”同学们激动地围上来,“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黄河远莫名其妙地拧起眉头。
“你摔的伤啊。这么多天不来,我们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俞飞说。
黄河远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这些奇形怪状的同学居然会挂念他。而他甚至没记住几个人的脸。
他抿了抿嘴唇,故作冷淡,“我能有什么事。”
黄河远插进徐不倦和白云间的中间。
徐不倦浑身臭汗地抱了他一下,“你没死就好。太好了。”
黄河远:“??????”
东凑一点,西拼一块,黄河远才知道这几天他被传成了什么样子。顿时庆幸他回来了,不然经过多年的发酵,他可能会成为二中的校园怪谈之一。
最后半天的训练还算轻松,坐在水泥地上拉拉歌,玩老一套的击鼓传花,传到迷彩帽的同学要上去表演一个才艺。
有的人上去讲了个笑话,有的人上去唱了首歌,徐不倦没什么才艺,上去学了个猪叫。
整个军训,黄河远最喜欢这个环节,破天荒地笑出了声。
白云间内心毫无波动,奇怪地看了黄河远一眼。
黄河远蜷膝托腮,看得很认真,夕阳在他脸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眉眼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白云间快速扫了一眼,便不再看。
“最后一轮了啊。”教官说,“大家都传快一点。”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说了什么,负责切歌暂停的那个女生笑着朝黄河远望过来,恶趣味地眨了眨眼睛。
黄河远:“……”有个不好的预感。
迷彩帽传到黄河远手里时,那个女生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暂停了歌曲。
音乐声停,黄河远将帽子扔到了白云间大腿上。
白云间低声说:“你的。”
“我扔过来才停的。”黄河远说,“喂,我想看你表演。”
白云间以黄河远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给出场费吗?”
黄河远:“……”
教官笑吼,“八号九号,别磨叽。你俩一人一个节目。”
众人起哄,“冬瓜皮,西瓜皮,八号九号不要耍赖皮!”
“你俩上去背古诗,黄河远上白云间!”
“合唱!”“跳舞!”
黄河远被吵得脑袋疼,正要发飙,白云间压了压帽檐,突然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后,方阵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
“呀呼!!”
“白大佬!为白大佬打call!”
“抓蟑螂小王子加油!!!”
黄河远:“……”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对于这些离谱的呼喊,白云间不为所动,推了推眼镜,速战速决地翻了个跟斗。
侧手翻。
其实翻得还挺漂亮,就是一秒就结束了。
黄河远:“……”
“漂亮!再来一个!!!”教官鼓起掌。
“再来,翻个十万八千里!”顾海宇伸出手臂舞动起来。
傍晚的风轻轻拂过操场,香樟树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白云间在风中轻飘飘地翻了一个跟斗,露出一小截腰。他很快站定,拉了拉衣服。
黄河远想,要是白云间表演倒立的话,那腰不就全部露出来了吗?班里女孩子要是看见他的马甲线,一定会尖叫吧。
白云间翻了两个跟头,捡起帽子戴上,默默地回到了队伍。
黄河远没等旁人起哄,立马站了起来。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朝着站在人群焦点的少年望去。
黄河远向教官借了手机,点了几下,一段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从手机里冲出来。
徐不倦蹭过来,小声对白云间说,“卧槽,感觉他要放大招!”
太阳最后的余晖落在黄河远脚下,他微微低下头,摘下迷彩帽,指尖顶着帽子快速转了几圈。
“Knock, knock。”黄河远戴上了帽子,同时抬起了眼,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我叫黄河远,是个转学生,也是转折点。你们看我像个瓜皮,我看你们是个傻逼。你们说,黄河远上白云间,我说你们不可理喻沸反盈天。”
“教导主任,只想风调雨顺,臭嘴一张吐了一地粪。他说!老子家里就只有钱,不做富二代偏做搅屎棍。oh,fuck the shit。教官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碗鸡血,把我们训得吐血,一二三四,暗无天日。二二三四,百无一是。”
“fuck the shit!!!”
黄河远朝天比个中指,猛地低下了头,无力地抬起了双臂。像一个没电的机器人,又像一个脱线的木偶。
“我不是应试教育的傀儡,我绝不抄校规,严辉你给我跪,你们都将被我包围。Watch out,shit。”
音乐逐渐变慢,一卡一顿,黄河远随着节奏,慢慢抬起了脸。
“I'm coming。River never die.”
机械舞。白云间喉结动了动。没有灯光,没有服装,连伴奏都是手机里临时找的。他很难理解黄河远怎么会有勇气在这样的环境来一场日天日地的freestyle。事实上,他确实有资本,硬是点炸了全场。
不止二十一班的人在看他,从黄河远diss教导主任开始,至少有五六个班都转了过来,两百多人的视线全落在了他身上。
真张扬啊,像轰轰烈烈,永不停息的河,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他和他截然相反。
白云间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河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跳。
徐不倦搓了搓手,“我去,怎么会有这么尬又这么炸的现场。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相比于听不太懂的freestyle,黄河远的机械舞跳得相当流畅,每天睡前二十分钟的柔软操没白做,关节灵活得令人发指。
“卧槽,牛批!!!他敢diss辉哥!有点东西!”
“哈哈哈辉哥不在啊,他连教官都diss了。”
“他居然真的会街舞!啊啊啊就算他偷垃圾桶也是我男神!”
“黄河远,说出你的梦想!”
“大吊大吊,永远最吊!!!”顾海宇疯狂舞动,甚至掏出了用来算命的硬币朝着黄河远扔去,“再来再来!”
黄河远本来跳得很嗨,被顾海宇的“大吊”喊回了神智,摘下帽子甩他脸上,“给爷爬!”
黄河远一舞成名。
应该说,他之前就已经成名了,但都是一些搞笑的事迹。什么喜欢偷垃圾桶,和教导主任大战三百回合;家里好像是混黑的,爸爸带着一堆壮汉绑架了校长;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摔得半死不活,以惨痛的代价推动了学校澡堂的进步……
军训结束的晚自修,黄河远回到教室,桌上堆了一沓子情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些是零食,还有跌打损伤的药。
黄河远虽然长得帅,但常年宅在家里,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好奇地一封封看过去,有些害羞。
但看完情书,他内心又没什么感觉了,完全没有提笔回信的冲动。他想,要是小樱桔梗麻衣学姐亚丝娜蕾姆初音未来空条徐伦……能给他写情书就好了!那他一定会认真回信的!
看完情书,正无所事事,严辉将黄河远叫去了办公室。
“你坐。”严辉说。
黄河远心想,严辉找他,应该是听说他把他diss了,当下竖起了一身的刺。“不坐。有话快讲。”
严辉斯文地笑了笑,“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黄河远没想到严辉会问这个,抿了抿嘴唇,“到处都是问题。”
“那一个个说。”严辉指了指凳子,“我特地留了一个小时给你。”
黄河远想说,室友打呼噜,食堂菜不好吃,学校厕所太臭了……但是他的问题,严辉都解决不了,到最后只会变成他劝自己去适应。
“算了,你都没办法。”黄河远哼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吗?”
严辉从抽屉里拿了一叠卷子,“按照惯例,军训后是摸底考。这是过去两年的真题卷,你先回去看看。到时候要是考得太难看,你爸又要找我啦。”
黄河远瞥了一眼,有些不爽。
“我就算考得出来,也不会考。”黄河远抱臂靠着桌子,“要是我考得太优秀,你们更不愿意我退学了。”
“所以……?”严辉倍感头疼,“你要装成一个学渣?”
“对。”
“现实不是小说。”严辉似笑非笑,“在实验班,成绩不好的话,可不好过。”
“那也是我的事。”
“好吧。”严辉乐了,“黄同学,你这样怎么让我给你跪,怎么包围其他同学们呐?”
果然有人把他的diss学给严辉听了!而且,严辉竟用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黄河远原地蹦了几下,普通话都不标准了,“要你寡!”
吼完,黄河远夺门而出。
严辉无奈地笑了笑。他本就不指望黄河远能给他争荣誉,能在学校安安分分地呆着就行了。退一步说,这位大少爷并不是能藏住锋芒的人,迟早会把真实水平考出来。不着急,高二才刚刚开始。
————————
正如严辉所说,军训后,摸底考接踵而来。
二中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排考场,黄河远刚转过来,没有成绩,排在了最后一个教室。
考试八点半开始,第一场考语文。
黄河远坐上座位,百无聊赖地晃凳子。
最后一个考场,坐满了水平最真实的学渣。
有的渣是这个考场的常客了,彼此都混了个脸熟,嘎嘎吱吱地聊天;有的渣无所事事,像猴子一样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挪动屁股;有的渣临时抱佛脚到最后一秒,依然在快速翻着语文书,嘴里念念有词。
黄河远不属于任何一类人,他踩着桌杠,长腿往后撑,椅子两脚离地,一晃一晃的,嘴里轻声哼着周杰伦的霍元甲。
“你不是21班的街舞小王子吗?”前面的男生转过来,“你个实验班的,怎么沦落到这个考场了?”
黄河远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看笑话的意味,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黄河远凶名远扬,那男生嘟囔了一句含糊的话,又转过去了。
黄河远打算交白卷,所以连笔都没带,只带了一瓶冰牛奶。
考试开始,试卷从前面传下来。
黄河远翻了翻卷子,将两篇阅读理解看完,歪头盯着窗外看。
大片大片的乌云像棉絮似的堆积在上空,几只鸟掠过去,仿佛落在灰纸上的墨点,转瞬即逝。
轰隆一声,大雨哗啦啦浇下来,天地间一片朦胧。
这架势,看起来像台风。
黄河远本来想提前交卷,但他没带伞,只好干巴巴地坐着,等雨停。
按照动漫里学渣的行为习惯,他现在应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
然而,他睡不着。他很奇怪那些人是怎么睡着的,桌子那么硬,趴着睡还容易流口水。
要不还是写点字吧,打发打发时间。
黄河远戳了戳前面那男生的背,“喂,借我一只笔。”
监考老师注意黄河远很久了,从试卷发下来就没动过笔,边看风景边吸奶,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见他有动静,立刻站起来,“不要交头接耳!”
黄河远抿了抿嘴,直接问老师,“你有笔吗?给我只笔。”
“你没带笔吗?”
“没带。我本来想交白卷。”黄河远理不直,气也壮。
考场响起几声偷笑。
监考老师无语片刻,心想果然是最后一个考场该有的样子,将自己的黑色水笔扔到黄河远桌子上,严肃地说,“考场上借东西让老师帮你借,快点写,来不及了。”
“知道了。”黄河远喝了一口奶,“没事,我就随便写写。”
监考老师先看黄河远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监控老师皱了皱脸。
黄河远的字,怎么说呢,像把汉字拎起来揍了一顿,部首结构被揍得粉身碎骨,又拙劣地用双面胶黏在了一起。
一言以蔽之,非常丑。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不想再看。这学生长得人模狗样,字居然写成这幅德行。严辉教他,真是倒霉。
黄河远写完自己的名字,就不想写了。他不喜欢写字。从小学辍学后,他一年写的字屈指可数。在键盘上打字打得飞快,一旦提起笔,他就是一个文盲。
写完语文卷,休息了十五分钟,又考数学。
语文对于黄河远来说太难,数学又过于简单。黄河远挑了几道有思维难度的题做完,又无所事事了,在草稿纸上画老婆。
两场考试考完,雨势不减,有些学生没有带伞,直接往雨里冲。其实带伞也没用,雨大风也大,照样湿透。
黄河远宁愿饿着,也不想被淋湿,两手插着裤袋回到21班。
班里有五六个学生,围着对答案。
黄河远拗了个装逼的造型,淡淡地说,“根号6。”
“什么?”同学们回过头。
黄河远:“我说,最后一题,等于根号6。”
同学们一脸“你在胡扯什么”的表情,“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
黄河远一点也不像能做出正确答案的人。
黄河远:“……”这是什么眼神?!气死我了,这学渣老子不装了,下次非考个满分把你们震成傻逼!
黄河远真的生气的时候不爱理人,视线越过他们的脑袋,他看见了白云间。
白云间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看着什么,雨帘从他身旁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水汽让他整个人都朦朦胧胧的,显得尤其不真实。
黄河远往凳子上一瘫,搜罗出之前小女生送他的零食,挑出一包小饼干,眼睛望着走廊,耳朵却听着教室里的动静。
对答案的同学一道选择题对出了四种不同的答案,谁也无法说服谁,优先选择去吃饭。
顾海宇坐到了白云间旁边,“大佬,我们走吧。饿了。”
白云间偏头望了窗外一眼,“再等等,风很大。”
“没关系,大不了回寝室洗个澡嘛。”顾海宇说,“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白云间无奈,从包里拿出一把烂大街的格子雨伞。
顾海宇将手中的长柄黑伞往肩上一扛,莫名骄傲,“你看,这就是我辛苦这么多天,为天下求的雨。”
黄河远默默地想,有什么用,军训都结束了。
“大吊!”顾海宇本来往后门走,却突然往前门转了个弯,“一起去吃饭?”
黄河远磨了磨牙,“不去,别叫我大吊!”
顾海宇往他身上一挂,“没带伞是吧,我和白云间撑你过去。”
“不用!”
顾海宇不听,硬是勾着黄河远脖子,将他勾下了楼。
白云间落后一步,跟在他们后面。
到了楼下,冷冷的雨丝拍在脸上,顾海宇撑开黑伞,笑着问黄河远,“你是和我一把,还是白大佬一把?”
黄河远毫不犹豫地说,“我宁愿在雨里冲,也不要和你们一起!”
“别啊。”顾海宇又勾住他肩,贱兮兮地哄,“别生气,黄上,我撑你。你赏个脸?”
黄河远哼了一声,“……那就给你个脸。”
那天的台风,大到能载入史册。顾海宇的伞被吹得七扭八歪,招呼白云间:“大佬,你来替我撑一半!”
白云间上前,将伞歪了一半过去,撑在了黄河远上方。
黄河远看似在中间被保护得很好,实则两把伞接的雨全都浇在了他头上。
黄河远气急败坏地抹了一把脸,“你们看看,挡个屁雨,还不如直接冲!”
顾海宇歪头一看,哈哈笑出了声。此时一阵妖风从背后袭来,顾海宇的伞居然脱手了,像一朵巨大的黑蘑菇,被吹出了十几米远。
顾海宇见状,就抓着黄河远,要往白云间伞下钻。
白云间无法想象自己这把伞下站三个男人的场景,手微微一松,自己的伞也“意外”脱手了。
黄河远风中凌乱:“你连节伞都拿不住?!”
顾海宇还挺快乐,朝着自己的黑伞奔去。
大雨泼天,白云间和黄河远在雨帘中无声对视了片刻。
黄河远的第一反应是,虽然白云间很有心机,但是他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黄河远抓狂,推了他一下,“别发呆,快追啊!你伞都快飞没了!”
白云间:“……”其实找到了伞也坏了。但他没有说,还是和黄河远一起跑起来。
台风中,雨伞在天上飞,少年在地上追,香樟树哗啦啦响,今天的校园生活,也是如此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