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黄河远戴上手套,去楼下的大垃圾桶倒垃圾,顾海宇不幸被抓了壮丁,陪他一起去。
两人一左一右地拎着一箱子垃圾往楼下走。
“黄桑, 什么时候走?”顾海宇问。
“这一星期上完就走。”
“噢?”顾海宇抛起硬币, 抬手抓住, 突然笑了,“我的卦象告诉我, 你走不了。”
“你少咒我。”黄河远撇了撇嘴,“为什么?”
顾海宇玄之又玄地说,“因果未尽, 时机不到。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要是孝敬本大仙一百块, 可以替你解决。”
“说人话。”通过几次观察, 黄河远发现顾海宇日常封建迷信其实都建立在科学推理上,他推理能力挺强,所以算卦准,看起来格外大仙。
“啊这个嘛,顾老头不会让你轻易退学的。你爸,可是老头儿的学生,怎么也会给他面子。”
“呵,我想走, 没人能拦我。”
离大垃圾桶还有五六米,黄河远突然停下了步子。
“……顾海宇,我给你一百块,你去掀垃圾桶的盖子。”
“不。”顾海宇拒绝,“石头剪刀布。”
“呵, 我肯定赢。”黄河远迷之自信地扬了扬脸。
果然,不负众望,三局三负,黄河远瞪着顾海宇,腮帮子鼓得像膨胀的河豚,呼呼地吹气。
“怎么,想耍赖赖?”顾海宇问。
“切,愿赌服输,我不屑赖。”
黄河远皱着张脸走向垃圾桶,仿佛勇者面对大魔王,提起垃圾桶盖子,猛地一掀,“来吧,垃圾黑洞,让我来封印你!箱来!”
“请好嘞您。”顾海宇抱着垃圾箱上前,两人一起托着箱子底部往下倒。箱子里的奶茶瓶子咕噜噜倾泻而下,几张废纸没能进桶,飘落在地上。
“箱子放旁边,收废品的老头儿会过来收的。”顾海宇说。
“嗯。”黄河远倒完垃圾,很有成就感,弯腰捡废纸,动作忽得一凝。
地上除了废纸张,还有一团被揉皱的华美卡片,缓缓展开,一片刺目的红入眼,“黄河远”三个丑丑的字被红笔划得面目全非,纸纤维搅在一起,仿佛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哟,”顾海宇拍了拍黄河远肩膀,“
看来,这位同学有些讨厌你。”
黄河远抬头看他,眼眶湿润:“……我看他是恨不得我死。”
顾海宇:“好啦,这天地万物,有阴就有阳,有阳就有阴,你不可能招所有人喜欢。”
“放屁,怎么会有人讨厌我!”黄河远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望天憋回眼泪,恶狠狠说:“我不管,我要回去查,谁没有我的签名,我就要揍谁一顿!”
“可别,那你不就招人讨厌了嘛,你都要走了,别把事情闹僵。”
顾海宇夹着黄河远去吃晚饭,黄河远气也气饱了,一口也吃不下去,“顾海宇,我觉得是白云间划的。”黄河远戳着白米饭,语气低落,“他肯定很讨厌我。”
“你要觉得是他划的,就问清楚。”顾海宇扬了扬拳头,“打一架,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黄河远:“……”
黄河远忍了一个晚自修,等下课铃响起,黄河远回头,看向白云间的位置。
他正在整理课桌,桌盖翻起,看不见脸。
黄河远咬了咬牙,装作扔垃圾的样子,走到了白云间位置附近。
“喂,”黄河远压低声音,“我有事和你说,你跟我出来。”
白云间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放慢了整理课桌的速度。
黄河远见状,没声张,一屁股坐在了白云间前排,叉着手臂看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相对而坐,白云间低头整理东西,黄河远盯着他看。
黄河远隐隐听见有人小声说,“h在等b一起回寝吗?和好了耶。”
“太甜了吧,h看b的眼神充满了溺宠啊嘤嘤嘤……”
黄河远扭头,拧着眉头看她们。还是那句话,他和女人接触太少,不太能对着女孩子发脾气,一肚子怒火没地方撒,气得呆毛一颤一颤的。
h和b这两代号一听就是黄河远和白云间好不好?!磕CP能不能小点声啊!
甜个屁,是不是瞎,他眼神明明充满了愤慨!恨不得和白云间打一架!
黄河远面无表情时,气势相当骇人,教室里遗留的同学撤得比平时快很多,不多时教室里就只剩白云间和黄河远两个人了。
“有事快说。”白云间背上书包,“我要去跑步。”
“艹,什么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跪舔你呢。”黄河远蹦起来,骇人的气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白云间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再闹得人尽皆知。”
黄河远也不想闹大,凶神恶煞地龇了龇小白牙,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签名呢?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他简直不可理喻。白云间转身,不想再和黄河远浪费时间。
“喂。”黄河远拉住白云间书包带,“心虚了吧,拿不出来吧。白云间,谁都可以讨厌我,就你不行,你欠我的!”
白云间转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黄河远,我不欠你。”
白云间隐藏在镜片背后,常年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犀利,他挺起了背,直视黄河远。
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一变,就像一条温吞咸鱼抖落了一身的盐,变成了某种凶猛食肉的海洋动物。
“哪怕c是女的,难道就能变成你老婆吗?”白云间冷冷道,“是你一厢情愿地喜欢上一个幻象,怪不得我。”
黄河远:“……”
“我没有私下联系过你,也从来没有怂恿你送礼物。发现你是人间向日葵后,我告诉了你真相,并想办法补偿你。”
“我仁至义尽。”
黄河远:“……”
黄河远逻辑链崩了,他隐隐感觉白云间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一时想不出话反驳,只用力拉着白云间书包往后扯,心想他非揍白云间一顿不可。
白云间被扯得一个踉跄,他脱下书包,扯住了另外一边带子。书包悬在两人中间,僵持不下。
“白云间,你懂不懂,你骗人!”黄河远终于找回逻辑,“你的粉丝那么喜欢你,结果你居然骗他们!你简直缺德!”
“你说得没错,我缺德,我很快乐。”白云间坦然点头,“你要明白,你没有立场代表我所有粉丝批判我。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好,那我就代表我自己揍你一顿!!!”黄河远放开书包,一拳抡了过去。
如果是前天晚上,黄河远要打他,他必然不会还手。但今天他相当不耐烦,被黄河远这么一闹,二十圈肯定跑不成了,他讨厌计划被打乱的感觉,摘下眼镜,抓着黄河远,与他缠斗起来。白云间的理智永远占上风,将武力值调整到黄河远的水平,没有下狠手。
黄河远抓他头发,他也抓黄河远头发。黄河远用上“抓奶龙爪手”,他就……不行,太gay了,下不了手,改成捏黄河远肚皮。总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滚来滚去。
“白云间!”黄河远蹬腿怒吼,眼前突然一黑。
完了,我被白云间气瞎了。这是黄河远的第一反应。短暂的黑暗过后,窗外的微光透进来,原来他没瞎,是教室灯灭了。
黄河远一个激灵,无数鬼片在眼前浮现,颤声道:“怎么黑了?有鬼?”
“……教学楼熄灯了而已。”为了防止学生太努力读书,在教学楼流连忘返,不回寝室睡觉,二中的教学楼过了十点就会熄灯。
白云间推了推黄河远,“起来。寝室快要熄灯了。”
黄河远半天没动,死沉死沉地坐在他身上。
结合上次陪这位祖宗去厕所的经历,白云间猜测他怕黑又怕鬼,“先起来,我包里有手电筒。”
“呜……”
白云间:“……???”
黑暗中,一滴眼泪滴到了他脸上。
白云间:“……”
黄河远打得浑身是汗,而且被打得很痛,闻着白云间身上冷酷无情的薄荷味,满心酸涩,委屈得无以复加,“你凭什么讨厌我啊……我本来不想送你礼物的,就让你看其他人喝奶茶……但是我又怕你难过……呜……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名字划成那样……早知道我不送你了……”身上人抽噎几下,“以后你就算来我家公司扫地,我也不让你来。”
白云间:“……”他在说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有“黄河”两字的关系,黄河远的泪腺连接的仿佛是黄河,那眼泪就和下雨一样啪嗒啪嗒滴到他脸上,白云间不得不推着他坐起来,这个姿势真的很糟糕,因为黄河远就坐在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上,要是他坐起来,和搂着黄河远没两样。
“我没划你名字。”白云间靠着强悍的腰力和黄河远保持距离。
“……什,什么。”黄河远揉了揉眼睛,“你拿出来给我看。”
白云间:“……”
“既然没划,你就拿出来给我看!”
“现在?”
“对。”
白云间:“……”
为了早日结束这场闹剧,白云间满心屈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来打开桌肚,打乱整理好的书和试卷,从最下面抽出了黄河远的签名。
“在这。”
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倒影,黄河远拿过签名卡,对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他的影子也印在墙上,白云间甚至能看见他扑闪的直直的睫毛。
风吹进来,白云间脸上的泪水蒸发,带来一丝凉意。白云间基本不哭,一想到那是黄河远的眼泪,相当不适地抹了抹脸。“快点,我要回寝室洗脸。”
黄河远像验证人民币真假那样,看了半天,眼泪消失得无影无踪,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哦……是真的。你早点拿出来不就完了吗?非要和我打。”
“被打哭的不是你吗?”白云间说。
“放屁,我是让着你,我要是真打,指不定谁哭。”
白云间戴上眼镜,从书包里找出手电,“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
白云间不置可否,打开手电筒,走在前面,黄河远不肯和他并排走,拉着他书包带,跟在后面,时不时踩他鞋后跟一脚。
“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划我名字啊?”
“不知道。”
“你要好好保管我的签名。知道吗?”
白云间:“……等你转学,我就扔掉。”
“可恶!白云间,你不要脸!”
这时,远处响起了熄灯的声音,白云间加快了脚步。
“你急什么,慢点!”黄河远踩了他鞋一脚。
白云间忍无可忍,把黄河远拎到前面,推着他往前跑,两人踩着熄灯的号角,一路狂奔,总算在被宿管大爷锁在楼外之前,跑到了男寝。
熄灯上床,白云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抬起袖子擦脸。
他已经洗了好几遍脸,依然觉得脸痒痒的。
黄河远眼泪是不是有毒。白云间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半夜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