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从未去过银泰五楼, 他甚至不知道银泰有五楼。
惴惴不安地站上自动扶梯,一直坐到四楼,扶梯戛然而止。
四楼冷冷清清没什么人迹, 黄河远怀疑萧腾在耍他——根本没有密室逃脱,或者密室逃脱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黄河远迈着碎步在四楼晃,没走几步看见了一架电梯, 思考片刻,疑神疑鬼地进去了, 按上五楼。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触目是一片浑浊的幽暗,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几个人影齐齐回头望向黄河远。
黄河远猛缩脖子, 头毛翘起:“……啊!!!”
黄河远飞快按下电梯门,两片门缓缓合上,他脑补地几个人像丧尸一样扑上来的情景没有发生, 电梯顺利往四楼降。
什么情况?那几个人在装修吗?!黄河远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 恰好此时萧腾发来了消息。
“你来了没有!”
黄河远:“你是不是耍我?!五楼根本没有密室逃脱。”
“你走错了。到一楼来,你男朋友说来接你。”
黄河远:“他不是我男朋友!”
萧腾:“我又没说是谁。你指的是哪个他?哈哈哈。”
黄河远:“……”
萧腾:“那女朋友, 女朋友行了吧……你们gay不是叫什么,小攻小受的吗?你攻还是受啊?”
黄河远:“爬!!!”
黄河远顺着扶梯辗转到了一楼, 扶梯尽头站在一个“美少女”。一头薄荷绿的卷发,双马尾, 穿着一件简约宽大的红色改良和服, 袖子上纹着雪白的鹤翅, 下面是及膝的裙摆。
初音未来!
黄河远震惊地瞪着白云间。
白云间的嘴唇亮晶晶粉嘟嘟,眼睛周围还有小亮片,像有小星星在眼尾闪烁, 甜美中透着诱惑。
按照以前,黄河远会夸一夸白云间的妆发,但是两人前几天刚吵了一架,因此见面相顾无言,唯有思绪千行。
白云间转身,走在前面领路,黄河远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银泰大楼,从旁边的过道进去,走进一间电梯,白云间按下了五楼。
黄河远想想也是,银泰寸土寸金,密室逃脱占地面积广,要是开在银泰里面租金一定贵的吓人,必然在偏僻一点的地方。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得说点什么吧?他克服怕鬼的恐惧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和白云间说清楚吗?
黄河远语气生硬地说:“我刚才去了银泰五楼,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白云间没有回头看他,望着不断跳动的楼层轻轻问:“……什么。”
“电梯门一开,阴冷的邪气就咻咻往里钻。几个男人叼着烟坐在一起,有人拿着大锤,有人拿着电锯。听见电梯打开的声音,他们看过来,眼神很诡异!”黄河远语速很快地说。
“嗯。”
“喂,你不觉得恐怖吗?!他们眼神很诡异啊!”
“可能他们被你吓到了。”白云间跨出电梯。
黄河远:“……!!!”可恶,白云间,本王费尽心机找话题和你聊,你居然就这么把天聊死了!
黄河远撅了撅嘴,有点委屈,不跟在白云间屁股后头走了,超过他大步迈进屋有岛。
店里挺热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充满了阳间的快活气息。黄河远心绪稍定。
“王子殿下!”俞飞朝他招招手,“你终于来啦。”
此话一出,不少人看向黄河远。不过黄河远的颜值对得起“王子殿下”这四个字,他极其自然地点点头,“你怎么也在?”
俞飞指了指萧腾,“那小孩一直向我要大佬微信,我把名片推荐给他,他请我来密室逃脱。”
原来不是白云间主动加的萧腾,黄河远莫名有些高兴,但很快又因为这点高兴而愤怒起来。可恶!又开始了,他嘴上说着要白云间多交朋友,但身体不是这么想的,他非常卑鄙地希望白云间只有他一个朋友,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张散李思萧腾坐在一边沙发上,他和俞飞以及白云间坐在另一边。
屋有岛的工作人员拿出免责协议给他们签字。他弯下腰时,红色的星形胎记一闪而过。
“小星星?”黄河远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兼职打工。”穆临星说。
“那你等会儿会来吓我们吗?”黄河远问。
“这个密室的NPC不是我。”穆临星说。
在密室逃脱中受伤是常事,签免责协议也是为了避免事后纠纷。其他人随手一签了事,白云间和黄河远一个低头细细研读,一个弹着协议开始抬杠。萧腾见状,隐隐明白了自己和白云间的差距在哪里,重新拿起协议看起来。
“如果是你们设施出了问题呢?”黄河远说,“而且这里也没写你们应尽的义务啊?没有法律效力的。”
穆临星深吸一口气,核善道:“别磨叽,快点!”
黄河远和穆临星相熟,就没继续抬扛。白云间完完整整地看完纸上的字,阅读癖得到满足。两人一起签了字,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守灵夜》的场地。
顺着长满青苔的院墙往前,破落的牌匾上写着“丁家大院”四个字。牌匾下是一扇上锁的木门,工作人员打开门锁,推开门,凄哀诡异的音乐以及阴寒的气息从门缝里钻出来。
“我走第一个。”萧腾率先跨过高高的门槛,迈进了门内。
这一场密室局,原本就是一中他们为了找回场子约的,张散李思自然不能丢脸,跟着萧腾进去了。
黄河远:“我们三个……?”
“你俩在中间,我断后。”俞飞主动走到最后,“保护娇花,人人有责。”
进门是一处狭窄的过道,头顶上挂着惨白发绿的白灯笼。音响里传来呼啸的风声以及嘈杂的解说声。
“民国末年,丁家依靠走私大麻富甲一方,然而因果轮回,掌权人鲜有长命百岁之人,皆不得善终。如今,丁家最后一代掌权人丁老爷因病逝世,你们是他仅剩的子孙,于这个雨夜齐聚一堂,前来吊唁。”
解说声落,淅淅沥沥的雨声陡然嘈杂,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头顶闪过阵阵白光。
黄河远缩了缩脖子,这里太黑了,头顶的灯笼除了增加恐怖效果之外完全无法照明,他转移注意力问:“王武怎么没来?”
“他家里有事。”李思说。
“哪里有事,他就是怂。”萧腾说。
“小腾,给一中人留个面子。”
“哦。”萧腾改口,“他家里有事,他不怂。”
黄河远:“……
过道不长,队伍很快转弯,视野开阔起来,但光线依然昏暗。
前方是一个昏暗的灵堂,桌上摆着两截惨绿的电子蜡烛,老人的黑白遗照挂着墙上,浑浊的双眼似乎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桌子两边是花圈,地上有一个黄色的蒲团。
“你们……看,桌子旁边是不是有一个人?”黄河远抓着张散,恨不得爬他背上。
桌子旁边立着一道佝偻的身子,他的背几乎弯折了90度,背上有像驼峰一般的隆起。黄河远之所以无法确定他是人还是道具,是因为他像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喂……?”黄河远往后缩,“你是那个老爷吗?”
“老爷都死了。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张散也往后缩,“卧槽,这是NPC还是道具?”
话音刚落,人影动了。伴随着一声沧桑的叹息,人影抬起了脸。那脸苍白如白漆,偏偏爬满了密集的纹路,本该是眼珠的地方,却像是被人挖掉了一样,是两个漆黑的洞。
刚才还在盘算着要为母校找场子的两伙人默默缩在了角落里。
砰。
驼背老人抬起拐杖,重重地敲击地板。在哗哗的雨声中,听得黄河远心脏咯噔一下。
白云间:“他要我们过去。”
黄河远拽着白云间衣袖,颤声道:“我们抱一起过去吧。”
“黄河远,你真怂。”萧腾说着,却抱着李思不挪步。
俞飞:“……”
五个男生抱成硕大一团,互相拖后腿,寸步难行。俞飞因为是唯一的女生,没有男生抱着她,因此活动自由。
“我说你们这些男的……唉,算了算了……”俞飞脱离男人团,朝着恐怖老人走去。
老人并没有做出什么恐怖的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香,递给俞飞,做了个上香的动作。
老人把香给俞飞,兀自拄着拐杖走进了内门。
俞飞拿着香,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密室里,“一顿操作猛如虎,然而转机全没有”的事常常发生,萧腾说:“你有没有插对孔?”
“香炉里没有孔。”黄河远站得老远,远程指挥道:“上香不是要拜一拜吗?你刚没拜。”
俞飞举着香对着遗像拜了拜,再把香插进炉里,依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黄河远挠了挠脸,揪着白云间挪过去,壮着胆子探头,“有谜题吗?我看看。”
桌上空空如也,黄河远脑子里全是恐怖的背景音乐,一筹莫展。
“喂,”黄河远扯了扯白云间,“你想想办法。”
“我害怕,想不出办法。”白云间轻声说。
这个环境恐怖效果拉满,黄河远也不知道白云间是真的怕还是装的,拍了拍他的背,硬着头皮安慰,“没事,你和我贴着,我保护你。”
白云间愣了愣,突然低声说,“一共六根香,我们有六个人。地上有蒲团,里面可能有重力感应装置。”
黄河远一点就通,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说:“白云间说,我们一人一根香,跪在蒲团上试试。”
俞飞第一个拜,黄河远拖到了最后一个,鼓起勇气跪在蒲团上拜了拜,随后皱着一张脸上前插香。
应该没有事。黄河远这么安慰自己,快速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面前传来一声巨响,黄河远扑腾着巴掌往后退,左脚绊了右脚,布料拂过脸颊,屁股一痛,摔进了一片黑暗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黄河远的头脑盖在了白云间的裙子底下,仰头嚎出了气壮山河的尖叫,“怎么突然黑掉了!!!”
黄河远试图站起来,脸碰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这下叫得更凄厉了:“啊啊啊啊啊啊!”
白云间撩起裙摆往后一步,黄河远脑袋重见天日,尖叫声戛然而止。
“卧槽——!!!”
“什么!”
俞飞:“……只是遗像的框往下掉了。”
黄河远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没,不是……遗像背后有张人脸,还伸手抓我,你们没看见吗?!”
“没……”萧腾说。
“……那你们喊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吗?!”萧腾说,“天呐,太可怕了。这个密室是微恐,你把它提到了极度惊悚的等级!”
这时,黄河远突然发现灵堂明亮了一些,原来遗像掉落后,露出了后面的空格,里面正摆着一只还算明亮的电子蜡烛,蜡烛旁边还有一只木头桩子。
看见光,黄河远瘫软的腿好了一些,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对着萧腾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以为里面是考验智商的机关,结果都是吓人的!”
“我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啊。”萧腾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说什么突然黑掉了?刚才灯没有黑啊。”
“……”
记忆回笼,黄河远小脸通黄,一声不吭。
俞飞拿了蜡烛,把木头桩子给了相对稳重,从不大惊小怪,不至于拿木头桩子砸人的白云间。大家像小火车一样排好队,俞飞举着蜡烛,拖着后面的一串猛男往下一个房间走,白云间断后。
黄河远拉着白云间宽大的袖子往前,脑子里盘旋着刚才一片漆黑之中,他试图站起来时,脸颊蹭过的某个柔软又毛绒绒的东西。
“白,白云间……”黄河远整个人都要汽化,极其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没……穿内裤。”
“嗯。”
“那我……?”
“别问。”白云间说,“就当没发生过。”
黄河远:“……”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当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