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不谦虚的阴阳师

源博雅惊喜:“是白虎!”

千手柱间凝神:“在你看来是白虎吗?”

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白发蓝眼,跟赖皮鬼一样的青年啊!现在正用双臂很自然的搂着人家的脖子,跟长不大的小孩在撒娇很像。

晴明没有对他们两人解释,直接对那白虎道:“你可总也不吃亏。你手上的只是三魂两魄的残魂而已,还拿来做交换?还是说你是在故意讽刺我,正像我不会用他(博雅)来做交换一般,你也不想放手那残魂。”

在源博雅眼中的大老虎,露出一个很人性化的表情,它咧嘴笑了下,就像顽劣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

“发现了啊,晴明。没错,这是残魂。三天前,另一个时间的我送过来的礼物。他说,这是那魂魄自己丢掉的‘对音乐的喜乐’,他觉得不舍丢下,又不能留着——留着完整的魂魄会被某个讨厌的家伙追踪到,因此才将那部分好心分给我。”

白虎站起来,扫了扫尾巴。

猫科动物摇尾巴,是不快的象征。尤其是老虎,尾巴等同爪与牙,相当于它的武器。

“你要夺人所好吗,晴明?”

源博雅听了这话,刷得一下眼泪就落下来了。

“太……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

“丢掉对音乐的喜好,岂不是比坠入地狱更痛苦?那是多么悲哀又孤独的事啊!”

白虎反驳:“他自己丢了,他不需要了,怎能说是痛苦?他不会觉得痛苦。”

源博雅继续落泪:“那是因为已经丢了,连拥有都不曾拥有了,又怎会记得痛苦?他吹的这样好,绝非仅仅是普通的喜欢能达到,他一定非常的喜欢,正如我爱音乐一般的热爱着音乐。他如此的喜爱音乐,却丢掉了这般喜爱的音乐,实在太可怜了。”

这下连白虎都无话可说了。

晴明轻笑一声:“您看,星君,不觉得人类很有趣吗?”

白虎星君看看博雅:“的确很有趣。”

晴明继续引导:“你手上的残魂,如果是完整的一个灵魂,不是会变得更有趣?人类之所以有趣,就是有自我跟思想。难道您只想听吹笛而已,不想像我一样体会更多与人交往的乐趣?”

白虎星君看向晴明。

“跟有趣的人在一起,你觉得很快乐?”

晴明道:“等哪天您感兴趣的时候到人间走一走,就明白我有多快乐。”

白虎再度打个哈欠:“我明白了,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现在太困了,下次吧,下次试试看。这残魂你可以带走,晴明,让他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若有机会,一起来玩……”

他嘀嘀咕咕的说着,再度盘成一团没入云层。

晴明转头看博雅:“可以请为星君吹一曲适合安睡的曲子吗?”

博雅点头,拿起笛再度吹起。

这一回的乐声悠扬又柔和,如同清风吹拂过嫩草,拨乱湖面的微褶,拥抱春日的温暖。

云端那边的吹笛人,也再度拿起笛子附和,这一回完全是配乐,为博雅的音乐做点缀。

云层消去,飘向遥远的地方。博雅的音乐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他的单人演奏,一曲终了之后,他们看清地面结了一层白霜,那是被云层沾上的露水被山顶寒气笼罩之后留下的痕迹。

一支太过小巧,如孩童使用的玩具一般的木质短笛安静的落在这冰霜之中。

博雅走过去,蹲下身,双手拿起那笛。

这竟然是一把断笛。

中间被锋利的什么所斩断,沿着光滑的断口还能将它拼接起来。

博雅心疼不已:“是一把好笛。太可怜了。”

博雅相信乐器有心。他不止一次碰到自己有心的乐器,因而更加心疼那些损坏掉的乐器。

晴明道:“残魂大约就在这上面,能修补吗?”

博雅用拇指与食指抚过笛面,随后点头:“是很常见的材料,蜂蜡嵌金——不,用银质可能更好一些,可以将其接上。中间用同样的材质接一段,我再调整一下,可以把它改成一把长笛。”

主要衔接的时候,中间镶嵌的部分占据的比例太大,甚至有可能修好也发不出音。最好中间加一段同样材质的笛管,改成长笛。而且长笛本就过长,多数是拼接而成。

晴明道:“或许这笛的主人不喜欢长笛,但现在也只能如此做了,修整的工作交给你了,博雅。”

源博雅点头,这是他拿手之事。

安倍晴明此时终于想到了被遗忘多时的千手柱间,冲他点下头。

“之后我会用这笛做媒介,利用残魂跟本体的牵引,将你送到他那另一半魂魄之处。”

柱间终于有机会询问:“为什么我跟博雅看到的不一样?”

晴明回答:“所谓的星宿神将,本就是一种概念。虽然它在有人类之前就存在,但它没有必要拥有意识跟沟通能力,直到人类认识到它的存在,并许以愿力,或者说是许下咒力,才让它有了形态。严格来说,它本身其实并没有实体,每个人看到它的形象,是自己对这一概念的想象。我们上山就是为了见到白虎星君,所以博雅潜意识认为见到的一定是白虎。”

柱间惊讶:“可我见到的是个人类,一个从未见过,看起来很好看的人类。”

晴明笑:“那大约是因为你潜意识希望见到一个能与之交流的人类,说不定,你看到了它的某种本质。”

源博雅好奇:“那在晴明你眼里,看到的是什么形象呢?”

晴明轻笑,拿出纸扇随手摇了下:“是啊,是什么样子呢?”

说不定是所有人的意想不到的样子呢。

千手柱间回去之后又等了一段时日,等源博雅把笛子改好。

这段时间源博雅在东跑西跑,他跟晴明在喝酒。

源博雅辛苦修笛子,他跟晴明还在喝酒。

源博雅终于修好了笛子,他跟晴明还在喝酒。

哪怕千手柱间也觉得有点内心愧疚,他看向毫不愧疚的安倍晴明,终于忍不住问了。

“你们这个时代的当官的,基本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闲着?”

源博雅还好说,源博雅本来就是皇孙,哪怕变成了臣籍这身份也那放着。只要不是重要的事,也不会有人找他麻烦,说他不务正业之类。但是晴明呢?他可是有官职的大阴阳师,每天在家喝酒玩乐真的没问题?

安倍晴明脸皮很厚的又来一杯:“能有什么事,那个男人没叫我的时候,其他人还有谁敢叫我?”

博雅:“晴明!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叫——”

是的,晴明私下都对博雅用那个男人指代皇上,以往总是两人私下随便说倒无所谓,这不是有外人吗?

晴明轻笑:“没问题,反正他很快就走了。你也太过大惊小怪,而且我说过,名字是咒,为了不对那位有影响,我尽量不去用那种指代去称呼他。”

博雅信了:“真的?”

晴明大笑:“当然是假的,哈哈哈,博雅你太可爱了,我在朝堂上可不会叫他那个男人。”

源博雅撅起嘴,源博雅很生气。

千手柱间觉得自己必须打断,否则这俩人能无视他一直二人小剧场下去。

“既然无聊,那么晴明大人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另一部分的灵魂?”

晴明摇头:“那可不要了,我一般都在避免时间性质的法术。”

若说原因,就纠缠着很多理由了,跟预言、言灵、时间先后逻辑顺序等相关联。

安倍晴明可以探知过去,不过,他一般避免那样做,除非没有其他的手段。

因为相对‘过去’来说,现在的人到‘过去’必须成为‘阴态’,才不会对历史产生不良影响。说是灵魂也不算灵魂,说是实体又无实体,常人在这种形态之下太久很容易变成阴态之物,对晴明来说,他的好友博雅是将他束缚为‘善良的阴阳师’的咒,他所行经的大部分地方,他都希望带上源博雅,否则孤身前往对他来说太过寂寞,也有一定束缚变弱的风险。而这样变成‘阴态’的旅行,对源博雅这样的常人来说又过于危险。

到未来,也是雷同的原理跟原因,除此之外,了解未来会让现在固定成不可变更的过去,也就是用预知这种咒束缚了这个国家跟人民。大阴阳师的力量太过强大,他的想法就会成为现实,他的咒一定会牢不可破。为了让未来充满可能性,晴明会避免这样做。

不过他也为柱间大概的解释了下原因,说起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不希望离开源博雅太远,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希望与友人一同行动。

“能到过去的阴态,类似于亡者,亡者可以窥阅过去。只要是短时间成为亡者,还是可以回来。”安倍晴明道,“如果是到更久远的过去,我们或许能陪你去。但根据我的占卜来看,那剩下的部分应该在极为遥远的未来。”

未来?

柱间也不由因这个词所迷惑,他想到自己不就是不小心到了未来?

“窥测未来需要‘阳态’,也就是我们要使用这具容易受到伤害的实际身躯前往。很遗憾,对于还想回到这个时代的我们来说,这么做太过危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连我们自身的存在与要回去之处都化作虚妄。你所说的那位通灵王能做到,还有白虎星君能做到,是因为他们已经是‘神’,并无时间概念与实际存在的身体。换做是普通人类,旅行一趟回来沧海桑田,自己也化作了枯骨都有可能。”

柱间忍不住道:“您不算普通人类吧?”

晴明回答:“是普通人类,还是你想说,我的确是白狐之子?”

柱间:“等一下,这该不会也是……咒?”

他似懂非懂的明白了,安倍晴明其实也被‘咒’束缚着,世人太过将他神话,还称他为白狐之子,虽然对他来说似乎影响不大的样子,但这位大阴阳师还是对此作了防范。

防止自己被这样的诅咒所动摇,防止自己太过接近非人之物,不断的强化着自己身为‘普通人类’这样的咒。

因而有的事情,也许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愿意去做,他为身为人类的自己划定了一个‘界限’。

“您可真是个伟大的人。”

他忍不住感慨。

晴明微笑点头:“就是说啊。”

源博雅:“晴明,多少谦虚点!”

这时候你为什么不怕咒了!只要是夸奖就没问题吗?太实在了,安倍晴明!

笛子很快修好了,源博雅拿起长笛试了下音,确定没问题之后,又忍不住用这笛吹了一曲。

跟短笛相比,长笛的声音更加绵延悠长,音调也较低沉,犹如一个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差别。

“成长必经历挫骨伤痛,乐器也是如此吧。”

晴明不由这样感慨。

柱间忍不住嘀咕了句:“也未必,只要有了珍重想要守护之物,自会成长。”

晴明听到轻笑:“你说的没错,是我着相了。”

这话,却让人忍不住怀疑,传说中的大阴阳师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过去,才成为如今的他。

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那已经是无需在意的往事了吧?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值得守护这世间的理由,也不需要经历挫骨伤痛才可获得力量。

柱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触动了自己,他说不上是什么,但他想,总有一日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