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指纹不够, 毕竟谢鑫就在那栋别墅里工作,他要说他就去开了下窗户,谁能硬给他往凶杀案上扯?
但这三枚分部于现勘图上出现的位置, 看着就有故事:其中两枚采集于上窗框边缘,另外一枚是在推拉窗的侧边。
杜海威走到窗边, 抬起右手反勾窗框上缘内侧, 左手扶于敞开的推拉窗侧边, 然后抬腿蹬住窗台, 模拟借力蹬上窗台边缘的动作——而他手指的位置,和现勘图上标注的采集到指纹的位置几乎完全重叠。
罗家楠看了一拍大腿,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他翻窗进去时留下的指纹!”
杜海威默点了下头以表肯定,收腿时突然眉弓一沉, 发出声克制不住的抽吸。罗家楠就站他背后低头看着现勘图, 听见了但没往心上去, 随口说了句:“杜科你留点神, 别抻着。”
“……”
眼神错综复杂了一瞬, 杜海威转头去洗手, 路过黄智伟身边特意要求道:“窗框该擦了, 全是土”。
黄智伟点头如啄米:“好好好,白天组织科里人大扫除。”
“下午再说吧,上午你和于凯东都睡会。”
哗哗的水声响起,混着杜海威略显干哑的嗓音。洗完手擦干, 他回头看向罗家楠,说:“结合鞋印移动轨迹更容易钉死他,罗副队,辛苦你再多等一会,我得回去冲个澡, 换身衣服。”
“忙你的,我跟这等于子出结果就行。”
有了新证据,罗家楠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审人上了,听见杜海威跟自己说话,脸都没抬。抱着胳膊靠在于凯东的办公桌边上,他陷入沉思——直接拎回来审?不妥,这是间接证据,随便一个有点经验的律师都能抓出漏洞。再说笔芯上的指纹是苟果果不是他的,到时候他拿这事反咬一口,警方反倒被动。
他琢磨他的,于凯东跟黄智伟在一旁做鞋印痕迹分析。将近六点,结果出来了:有一组四十一码的鞋印从窗下墙边移动到床头柜,然后又返了回去;进来走了五步,出去四步,结合鞋码和前后脚步伐距离,推测此人身高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
想想谢鑫那一米七二七三的个头,罗家楠琢磨应该是能锁了,立马摸出手机给陈飞拽过去个电话。陈飞那动静一听就是还没睡醒,迷迷瞪瞪的:“嗯?”
“指纹,鞋印,都对上了,是谢鑫。”罗家楠叼了根烟去楼道,站窗口“啪”的点燃,听陈飞那边传出下床的动静,他继续说:“我琢磨着吧,先不提人,盯几天,看他有什么动作。”
那边刷着牙,含糊且淡定的说:“摸清楚了再说,你可提过两回人了,再一在二可没有再三的,没看那天审完苟果果,方局脑门都愁亮了?”
罗家楠嘿嘿一乐:“这回要再错了您给我脑袋拧下来。”
“我拧那玩意干嘛?当花盆啊?”陈飞噗的朝洗手池里喷了口水,转脸朝屋里喊:“老赵!起了起了!罗家楠那有线索了,我得赶紧去局里。”
赵平生应了什么罗家楠没听清,就听陈飞嫌弃的嘟囔了一句“赶紧穿上!也特么不怕冻感冒了,回头又喘!”。他偏头翻出个白眼,自当没听见——这俩老家伙,人前是赵平生念叨陈飞,看起来人后赵平生才是被念叨的那个。
等陈飞过来这段功夫,罗家楠招呼黄智伟和于凯东去吃早饭。夜宵那点大闸蟹早消化干净了,他嫌麻烦就啃了一只,还掰开直接扔嘴里嚼吧,被黄智伟嘲笑说他不懂怎么吃。事实上对于罗家楠来说,大闸蟹小龙虾这类带壳得拆的都不算荤菜,一共能挑出多少肉来啊?吃肉就得吃整块的,牛排啊鸡腿什么的,那才带劲。
想来头回一起吃白灼虾,祈铭看他连虾壳一块给嚼了,表情很是不解。罗家楠也纳闷,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说虾皮补钙么?他打小就这么吃。后来再吃虾的时候,祈铭都焯熟剥好拌沙拉,省得他老被虾壳塞牙。
平时被问祈铭哪好,罗家楠除了人家聪明专业大长腿之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细一琢磨,正是这些生活中的琐碎点滴,慢慢汇成温暖的港湾,给他这艘破浪而行的孤帆提供了安心停泊之处。
只要在对方身边,就有家的感觉。
—
八点整,杜海威准时出席重案组的案情分析会,从专业角度对鉴证科提供的证据进行说明。然而一宿没睡,即便是冲过澡换过衣服强打精神,看着还是有些打蔫。眼底发青,眼睛眯着,说话声跟砂纸磨过似的。
罗家楠瞅他那没精打采的样,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葩的念头——我操!杜海威不会是给开跑车那小子弄死了吧?
不怪他瞎想,一是天天接触社会阴暗面,什么人都遇上过,再一个是按一般人的反应,碰上那号蛇精病躲还没处躲呢,能上赶着坐人家的车?要说做个了断,也成。那对付这号人什么办法最有用?让他永远消失呗!
况且就杜海威这号鉴证大拿,真弄死个人不说找不着证据吧——祈铭那话,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场——起码够调查人员懵逼一阵的,保不齐连尸体都找不着。
这人啊,一旦开始介意某件事,脑子里就停不下来了。罗家楠越想越玄乎,开了一小时会,脑补出一场刑侦大剧。等安排完工作散了会,他立马起身奔楼道,追上走道都有点拖着步子的杜海威。
看着拦在身前的人,杜海威那刻意隐藏的疲惫一股脑浮在了脸上:“还有事儿?”
肯定不能问“你杀没杀人”啊。罗家楠抓抓后脑勺,尽可能的表现出关心的态度:“……就昨天那小子……他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眼神微凝,杜海威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他还在缓刑期,如果我报警说他离开指定居住地,他就得回去服刑。”
听到这话,罗家楠松了口气。缓刑期,有监管员定时定点监督,一个电话不出现,立马扔回看守所。想来杜海威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对方起完冲突,还铤而走险的杀人。
随后他客气道:“那……那成,要是他找你茬,你言语。”
“谢谢,但……不麻烦你了,我有办法治他。”
杜海威点了下头以表感谢,转身朝电梯那边走去。罗家楠跟原地戳着盯到人家进电梯,表情略显错愕——有办法治他?啥办法?毁尸灭迹?
一个没忍住,他跑去法医办公室找祈铭念叨。祈铭听完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了他几秒,缓缓皱起眉头:“你有什么毛病?居然怀疑杜老师杀人?”
罗家楠辩解道:“不是你昨儿没看他那样呢,真恨不能给那小子当场掐死!”
——我一天想掐死你八回,也没付诸实践啊。
默默的把话咽回肚子里,祈铭缓下语气:“行了你别瞎想了,杜老师不是那种一时冲动的人。”
“嘿,那你是没见过窝囊了一辈子突然拿刀砍人的,正所谓蔫儿人出豹子。”罗家楠不屑一嗤。
“我怎么没见过?这些年跟你办过的案子里又不是没有。”祈铭说着,嫌弃的拍了把他的屁股,“别坐我桌上,鼠标挪不开了。”
罗家楠立马挪开屁股,确实没功夫泡着了,得去安排盯梢的事。一旦谢鑫出现反常的举动,就可以抓人了。这案子经手时间不长可已经提错了两回人,洗刷耻辱成败在此一举。
轰走罗家楠,祈铭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楞,视线飘向手机。杜海威不可能杀人,他百分之百肯定,但听罗家楠那意思,对方折腾一宿没睡、人都累脱了还惦记着回来干活也是事实。所以作为朋友,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关心一句?或者,还是应该等人家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做个倾听者?
正纠结着,就看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杜海威发了条微信语音过来。点开屏幕,他将手机拢到耳侧,就听里面传来对方略显沙哑的嗓音:【祈老师,你那有壳聚糖凝胶没?】
嗯?祈铭微微一怔。壳聚糖凝胶是一种创面修复敷料,有抗菌作用,同时广泛用于妇科和肛肠科,那……杜海威要这个干嘛?
【没有】他回复道。
【外用的消炎药呢?】
起身走到药柜边看了看,祈铭回复道:【现在我这只有红霉素软膏】
【好,我待会下去拿】
【你痔疮犯了?】
【……呃,不是……】
【肛裂?】身为医生,祈铭耿直得毫无下限,同时对症给出处方:【那最好搭配表皮生长因子使用,你还是去医院开吧】
那边干脆静音了,过了好一会才发过来一条语音,听动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不用,就一点擦伤,抹点消炎药就好了】
【哦,好,我等你下来】
放下手机,祈铭伸手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支全新未拆包装的红霉素软膏,然后忽然意识到个问题——
擦伤?那地方怎么擦伤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