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路过一人, 被“噗”的喷上玻璃的画面吓得蹭一下跳出老远,嫌弃的隔窗瞪向一脸无辜的夏勇辉。旁边杜海威耳根涨红咳得活似十级肺痨,隔着几十公分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夏勇辉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是不是该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帮他把呛进气管的咖啡弄出来,犹豫片刻, 选择拿餐巾纸帮额角蹦起青筋的便利店店员擦玻璃。
嘴快了,他承认,一点铺垫没有,上来就单刀直入的打听人家的X生活。放罗家楠身上行了,那家伙不但不会被呛着,肯定还能接话茬吹顿牛逼。
不过看这杜海威这反应……夏勇辉琢磨着如果对方能说话后,第一句是“关你什么事”之类的,那就是承认了。反正冲这哥们骨子里的牺牲奉献精神,对亲手培养起来的神经病做出任何妥协都不足为奇。
咳到手抖, 杜海威摸索着抓过餐巾纸, 十分不顾形象的擤起鼻涕。草草收拾妥当,他侧头望向笑得一脸无害的夏勇辉, 沉气压下胸中的恼怒:“夏勇辉,你又想散我的八卦是不是?”
嗯?夏勇辉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自己跟黄智伟他们说有关杜海威因何离开上一个单位的事,已经传到了对方的耳中。
“谁人背后不说人, 谁人背后无人说。”将手里的废纸重重扔进垃圾桶里,杜海威长出了口气,又咳了两声,随即语气陷入落寞,“这就是你和其他部门同僚打成一片的方式, 对么?”
咬了咬嘴唇内侧,夏勇辉略显气短的回道:“我不说他们也会从别人那打听出来,至少我说的是事实,程杰怎么跟我说——”
“谢谢,但当你决定用我的传闻换报告时,你的初衷就很值得怀疑了。”毫无善意的视线语气,杜海威向前逼近一步,七公分的身高差让夏勇辉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压迫感——“我本来想着,我们也许能做朋友,但我不喜欢和利用我的人交心……盖寰宇是有他自己的问题,但他从不利用我,所即便是他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了不良影响,我依然选择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随即他一抬手制止夏勇辉即将出口的辩解:“夏勇辉,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今天我借你公寓睡觉,从此之后两清。”
说完他拿起没喝完的咖啡离开了便利店。隔着擦得花里胡哨的玻璃,夏勇辉错愕的看着那逐渐模糊于路灯下的背影,好半天才运上口气来——传话的是你们科的人吧?怎么成我里外不是人了!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杜海威发过来了一笔二十六块四毛三的转账。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这笔钱是干嘛的,琢磨了几秒,视线落到托盘中的小票上,意识到杜海威转的是自己点的咖啡和关东煮的钱,顿感瞠目结舌。他付账时用支付宝红包减了五毛七,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算的这么清楚!
并非锱铢必较,他心里明白,杜海威是用这串数字告诉他,一分钱的情分都互不相欠。但真的不欠么?不是,就冲杜海威刚才那番话,他欠人家的已经还不清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别人欠他的行,他欠别人的,心里堵得慌。
抓起背包冲出便利店,夏勇辉疾步追上闷头朝前走的杜海威。夜风凛冽,他却跑的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这哥们腿太长了。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他气喘吁吁的说:“我道歉,关于传话的事情,但你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否定我整个人,你要心里过不去我也可以跟你说个秘密,你爱怎么传怎么传,添油加醋无中生有随你的便!”
“……”杜海威撤回被夏勇辉攥着的胳膊,缓缓释出口气,“我没兴趣干这种无聊事。”
说完他又要继续往前走,却被夏勇辉伸胳膊拦住步伐:“那怎么着?你去告我?赔你一块钱精神损失费?”
嘴角勾起被气笑的弧度,杜海威眉心微皱,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夏勇辉,如果不是因为程杰咱俩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顶多是见面点个头的同事关系,所以,我怎么看你,对你来说很重要?”
夏勇辉理直气壮的:“对啊,你说的,我喜欢利用别人,那像你这种有本事有人脉的家伙,我可不得紧紧巴住喽?”
这一听就说的是反话,还有点自我调侃的意味,明显是给双方找台阶下。不管怎么说杜海威并非小肚鸡肠的人,刚在便利店里对夏勇辉说那些,恼羞成怒的情绪占比颇高,气愤之余还发了有零有整的夜宵钱以示嘲讽。现在让冷风吹吹脑袋,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和行为都有些过分。
大半夜在街边对峙,万一被出来吃宵夜的同事看到,影响不好。想到这,杜海威缓下语气:“不说了,你回去睡觉吧,都快两点了。”
然后夏勇辉没往回走,而是背好包,朝单位的方向走去。
“我家在那边。”杜海威在他背后喊道。
“不去了,先欠着。”
“……”
原地愣了两秒,杜海威迈开长腿几步追上对方,问:“何必呢?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
夏勇辉一抬手:“诶,我可没说讨厌你啊,就是你总维护程杰,我看着你来气。”
“……他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而且他家那个情况……”话说一半,杜海威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人人都有必须放弃的坚持,不然就太自私了。”
夏勇辉冷嗤一声:“自私点活着才不累。”
杜海威没立刻接话,并肩走了一会,他突然说:“你不是个自私的人,你其实很怕令身边的人失望……程杰跟我说过你爸妈的事,我真心觉着,你挺不容易的。”
视线微顿,夏勇辉随即轻飘飘一笑:“你还懂心理学啊,公大高材生果然不一样。”
杜海威苦笑着叹息:“这和心理学无关,我从小就寄人篱下,非常清楚那种看人脸色过活的日子是什么样……我相信爸妈是爱我的,是迫不得已才将我送去亲戚家抚养,但这也是他们的自私,为了追求事业,他们选择放弃我。”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夏勇辉逗笑了:“生完送走不算什么,当初你妈没把你打了,你就该好好感谢她的不杀之恩。”
看着夏勇辉下颌微扬的侧脸,杜海威的脑子里忽然划过个念头——怪不得像程杰那么挑剔的人会和他交往,确实,在他身边,整个人都觉着轻松。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夏勇辉故作不悦道:“别看了,万一看多了爱上怎么办?我可不想走大马路上被跑车撞飞,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杜海威一怔,尴尬的解释道:“不会,其实我跟盖寰宇他——”
夏勇辉立马捂住耳朵,夸张的喊道:“不听不听,回头你又怪我传你八卦。”
杜海威固执的澄清自己:“我没跟他交往,他现在还在缓刑期,我只是答应一个月跟他见一次面而已。”
“啊——我什么也没听见!”
保持着捂耳朵的姿势,夏勇辉撒腿往单位大门口的方向跑去。杜海威错愕的望着那快速远去的背影,忽觉对方的行为有种说不出的幼稚,不由莞尔。
与此同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罗家楠被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吵醒,眼还没睁开就觉着脸边多了个散着凉气的脑袋。知道是祈铭来了,他伸胳膊摸摸对方的脑袋,迷迷瞪瞪的问:“几点了?”
“快两点了。”祈铭是凑过来看他有没有被吵醒,醒了是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不是躺家里自己的床上,罗家楠觉睡得十分警觉,一点儿动静都能惊醒。
半睁开眼,罗家楠含混着犯贱:“这么晚还来,干嘛,想骑——哎呦哎呦——”
被祈铭掐在大腿上的痛觉弄清醒了,他起身下床放水,回来看祈铭跟那支行军床,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人家的腰,小声要求道:“别睡这个了,你一翻身就吱嘎乱响,跟我睡病床吧啊,能睡下咱俩。”
掰开他的手,祈铭坚持道:“我睡觉不老实,怕碰着你手背上的留驻针。”
确实,罗家楠必须承认,祈铭睡觉那是忒不老实了。甭管床有多大,都能从这头滚那头去。只要是回家睡,早晨卧室里的画面通常是罗家楠把着床边,旁边摆着个“大”字。一开始祈铭还不承认,说自己睡觉可老实了。后来他从局里借了设备录了一宿给祈铭看回放,对方才肯面对现实。
不过,嗨,夜里被媳妇追着撵着抱,也算是幸福的小负担。
于是罗家楠继续磨人家:“没事儿,我不怕疼,再说就这么大点地方,你横不能打套军体拳出来不是?”
“……”
行军床睡着确实不舒服,睡醒了浑身都疼。话说回来,也不是没和罗家楠挤过,加班熬夜连轴转,实在困的扛不住了,一起睡过休息室的铁架子床。看看柔软的病床,再看看梆硬的行军床,略作权衡,祈铭最终决定对自己好一点。
凌晨五点半,夜班护士推门进屋量体温。打开灯一看,发现穿病号服的趴在行军床上,而病床上则摆着个“大”字。
她问一脸迷糊的罗家楠:“这陪床的怎么回事?怎么让你一病号睡行军床啊?还不给你被子,冻感冒了怎么办?”
“啊?啊……他那个……哈哈……太累了……没事没事……”
罗家楠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心里默默叹息道——我是半夜被挤到地上,没辙了才他妈上这睡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