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这一拳, 一没给人鼻梁骨打折二没给脸打歪,就流了点鼻血。伤情鉴定出来一看,轻伤都算不上——老韩出的报告, 全市就他那一处法医门诊。这是陈飞给自己留的后手,万一要是卞钰那孙子太不禁揍, 好歹老韩那能帮他兜着点。
局长办公室里, 方局顶着张心梗脸指着陈飞的鼻子,手气得直哆嗦:“行啊,你可真行!这要给人打出毛病,你不但退休金没了, 还他妈——”
“我手底下有准,”陈飞轻飘飘打断领导的气急败坏, “法院去不了,可以让他上督察那告我去啊!”
方局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我特么——”
“诶!方局方局!消消气,来, 先磕——呸!先吃片药——二吉!给方局倒水!”
眼瞧着方岳坤同志抄起保温杯就要砸陈飞, 罗家楠赶紧招呼唐喆学一起拦。旁边陪着挨骂的赵平生暗搓搓往前挪了半步挡住陈飞,心说爱砸砸吧, 反正也是砸我脸上。
哐!哗啦!
保温杯擦着赵平生的耳侧飞向书柜, 给门玻璃砸一稀碎。这下屋里彻底静音了, 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要么说这根不正苗歪呢, 罗家楠琢磨陈飞拿保温杯砸自己的动作姿势和出手角度, 跟方局那是如出一辙啊!
等了一会见没人动窝, 林冬走过去弯腰拾起质量过硬愣是没砸坏的不锈钢保温杯,到饮水机那接了杯温水,放回到办公桌上,轻声说:“局长, 您先喝口水吧。”
紧跟着方局“嗙”的拍了把桌子,朝陈飞和赵平生咆哮道:“你说说你们,啊!警龄加起来都他妈一个甲子了还能给我干出这糟心窝子的破事儿!嫌我活太长了是吧!?”
吐沫星子都快喷脸上了,可陈飞八风不动,一副“骂呗,反正老子的目的已经达到”的坦然。
赵平生是真冤枉,为盯陈飞他一宿没敢睡。凌晨五点实在扛不住了迷瞪了一会,结果再一睁眼,操!床上就剩他自己了!脸没洗牙没刷赶紧换衣服下楼,一看陈飞的车不在了立马打了辆车直奔卞钰家,到楼底下正赶上陈飞一拳凿卞钰脸上。然后他眼瞅着陈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车里,油门听动静是一脚踩到了底,跟被警察围追堵截的亡命徒似的飞车离开。
其实他一看就知道陈飞要干嘛了,只是这种剑走偏锋的方式,搞不好真能让陈飞脱警服,并且很有可能是一辈子白干,连退休金都得赔进去。老实说为这么个人渣真不值当,但陈飞干都干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对方挡挡领导的保温杯和吐沫星子。
吵架最闹心的就是没对手,方局吼完见陈飞连句辩解都没,不由得火气更盛:“要不是他呢!啊!要不是呢!”
这时罗家楠的手机跟兜里震了震,他掏出来一看,赶紧把屏幕举到方局眼前:“您看您看!是卞钰没错!祈老师刚做完——我去!”
眼瞧着手机顺窗户飞出去了,九层啊,摔下去绝对是个稀碎。罗家楠那脸直接绿了,呆愣片刻,朝方局嗷嗷起来:“不是您冲陈队发火摔他手机得了呗!摔我手机干嘛啊?”
陈飞、赵平生、唐喆学和林冬心中一齐默念——活该,谁让你这会往他眼前递泄愤道具的。
“别他妈逼逼!回头赔你个新的!”方局烦躁的吼了一句,又抬手指向陈飞,满心满眼的恨铁不成钢——“你!工作证!配枪!都给我放这儿!打从现在起你给老子停职查看!”
利索的掏出枪和工作证放到局长办公桌上,陈飞释然呼出口气:“事实证明,这一拳二十年前我就该揍丫的,嗨,留到现在连利息都不够……得,方局,你消消气,我回家睡觉去了啊。”
“你——”
要不是被唐喆学拽着,方局得从办公桌后面翻过去揍陈飞。
—
“哎呦我还说换个新手机呢,谁成想没摔坏。”
罗家楠跟法医办公室里逼逼一个钟头了,翻来覆去的感慨换不成新手机的事儿。正对着局长办公室窗户底下停着辆卡车,车上装的是新做的冬季制服,手机摔上去就跟扔棉花堆里似的,一条裂缝也没有。另外陈飞停职查看,他呢,荣升代理队长。结果祈铭一听就急了,上楼就把罗家楠那砖头厚的一摞病历“哐”的砸到了局长办公桌上。
他的诉求很
简单——代理队长得多忙啊,罗家楠还能正点下班么?必须换人!
眼瞅着局长咔咔往嘴里倒速效救心,赵平生主动请缨暂时回重案组做代理队长。反正这案子他得跟,等案子结了陈飞应该差不多也能复职了,忙就忙点,自己的老婆捅的篓子,他不收拾谁收拾?
高仁出屋之前就听罗家楠跟那逼逼,回来还在逼逼,忍不住甩他一句:“想换手机自己换呗,又不是买不起。”
“嗨,局长给买的能一样么?”罗家楠窝在沙发上仰脸望天花,拿手机敲着下巴,一副思考什么问题的样子。
祈铭问:“你不回办公室跟这泡着干嘛?”
“我等经侦那边的消息呢,除了林凯茹这事儿我现在手里没案子,无所谓跟哪待着。”罗家楠心说这媳妇可真是,家里一张脸外头一张脸,昨儿晚上伺候皇上那劲头也不都哪去了。
迈过挡路的长腿,高仁坐到自己的工位上,转头看着他说:“不算案子吧,也没正式立案。”
“习惯了,顺嘴就——”罗家楠说着,左右看看,“小夏今天没来上班?”
他都跟这屋里泡了一钟头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高仁说:“他发烧了,早晨给我发消息说请天假。”
罗家楠闻言坐直身体:“呦?严重么?”
“他说自己能处理。”
“我给他打个电话去。”
罗家楠起身出屋。高仁听祈铭那边传来声出长气的动静,琢磨了一会小声说:“祈老师,别担心。”
“嗯?”祈铭莫名其妙,“我担心什么?”
“就……”
高仁抿住嘴唇,反复权衡措辞。自打夏勇辉到法医办报道,他就看出来了,祈铭对对方明显有所顾忌。尤其是罗家楠在的时候,但凡和夏勇辉互动频繁点,祈铭那边便会射来不悦的凝视。但是没必要啊,高仁觉着,人家夏勇辉和罗家楠是一个型号的,这俩人凑一起只能拼刺刀。
“你到底要说什么?”祈铭催促他。
“哦,我是说,你不用老担心罗家楠的身体了,他底子好。”
最终高仁还是决定别去捅祈铭的肺管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祈铭的情商还不如一岁半的杰西卡。那小丫头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会冲人家笑,再看看祈铭,一天到晚冲罗家楠摆张零下二百七十三点一五度的脸,也就那家伙皮糙肉厚的不怕冷,不然一天能被冻死八回。
想不出高仁为何突然提起罗家楠的健康问题,然而祈铭并不打算深究,继续将注意力投注到电脑屏幕上。罗家楠最近是松快了,可他不行,为了能准点跟对方一起下班,上班时的工作效率必须提高。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寂,只有鼠标的咔哒声和键盘的敲击声。没过一会罗家楠进来,到祈铭身边敲敲桌面,说:“我中午去给小夏送趟饭,你吃饭别等我了。”
寒气唰的散开,就听祈铭不悦道:“你自己还是伤病号呢,瞎折腾什么?”
罗·心比臭氧空洞还大·家楠觉着自己既然报备了行踪,那祈铭该是没道理生气才对:“他那就他自己一个人,烧得爬都爬不起来,我就去送个饭,打一来回花不了多长时间。”
高仁跟旁边听着直替罗家楠捏把汗。
“叫个外卖不行?”
“嗨,我想着看看情况,不行送他去医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祈铭欲言又止,憋了几秒,重重出了口气:“开车慢点,自己别忘了吃饭。”
“啊,我买的时候先吃,反正我喝粥他也喝粥。”总算察觉出祈铭不乐意了,罗家楠看看高仁,发现对方瞬间错开视线后弓身压低声音对祈铭说:“你没听他那动静呢,烧到快四十度,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怪可怜的。”
听到这话,祈铭心底一软。这样的情况他自己也经历过。身处证人保护计划,他和身边任何人的交往都不能过密,以免暴露真实身份。有一次冬季流感,他在工作的地方被传染,半夜发起了高烧,烧得连走到路边叫车去医院的力气都没,手机通讯录里除了联络官无人可求助,可当时联络官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州。最后实在烧得不行,打了911叫救护车。这段经历所产生的极度无助感,曾一度让他的情绪无比低落——如果以后的生活一直是这样,有朝一日自己一个人死在屋里可能都没人知道。
“没不让你去,就是……怕你累着。”他小声解释。
“不会不会,我一
会就回来,下午还得跟经侦的他们开会呢。”
安抚好祈铭,罗家楠跟高仁打了声招呼离开法医办公室。趁着午间高峰到来之前,花了二十分钟驱车赶到夏勇辉家。楼底下正好有个粥店,他进去点了两份粥,自己那份先吃完,然后拎着热乎乎的打包袋上楼。
夏勇辉家的门是密码锁,先前得知他要来,夏勇辉已经将密码告诉了他。到门口他先敲了敲门告知对方自己到了,然后输密码开锁。结果没等他输完密码,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你找谁?”
罗家楠抬头就愣住了,开门的人不是夏勇辉,而是一个个头身形都和他差不多的男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