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科, 这有血迹。”
杜海威闻声自后座上直起身,从驾驶座与副驾的空隙间探过,拧身顺着黄智伟打着的电筒光看向方向盘背面, 只见三点钟方向有一处在显影剂作用下呈现荧光反射的痕迹。接过电筒,他又朝附近照了照, 未见其他地方有血液遗留。
黄智伟问:“这地方有血……会不会是嫌疑人的?”
“……”
看杜海威只是看着不说话, 黄智伟没继续多嘴,跪副驾上等老大给结论。本来明天就能休年假了,已经订好机票酒店,打算带上官芸菲去大理玩, 正收拾行李呢,一个电话被杜海威从家拎出来跑修理厂加班。到这一看分局痕检的也在, 稍微打听了一下,得知是陈飞出事,赶紧给老婆打电话退票退酒店——年假妥妥的泡汤。
事关陈飞, 上官芸菲不乐意也没办法, 保不齐她的年假都得跟着废了。夫妻俩都是警察,日子不好过, 当初结婚的时候家里就不怎么支持。她曾动过调职的心思, 都往对门安全局那边投了简历了, 也接到了面试通知, 可被自家老大侯处知道后拉去促膝长谈了两个小时, 终归是没舍得走。
这种时候难免实名羡慕罗家楠祈铭他们这样的, 只有两个人的日子,不用考虑将来孩子教育和照顾老人等问题,多滋润。
仔仔细细查了一遍驾驶座的空间,杜海威命令道:“再找。”
黄智伟一懵:“找什么?”
“找着你就知道了。”将电筒扔还给黄智伟, 杜海威撤出车内,朝分局痕检的负责人走去。
老大的话玄而又玄,弄得黄智伟一个头俩大,愣了一会朝外喊道:“小叶子,过来过来。”
冯晔放下画到一半的现勘图,颠颠跑过来:“咋的黄哥?”
科室里的生态圈按入职年限分布,不算杜海威,黄智伟处于食物链顶层,语气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去拿把手电,跟哥找个东西。”
冯晔微微瞪起睁着跟睡着也差不多的细眼:“……什么……什么东西?”
“唉,找着你就知道了。”
重复了一遍杜海威的玄幻解释,黄智伟心说我特么都不知道要找什么!
—
休息室里人来人往,门一会开一会关,吵得罗家楠根本睡不踏实。他看祈铭也睡不踏实,蜷怀里半天了,除了翻身没怎么折腾。要是祈铭睡熟了,就冲休息室铁架子床九十公分的宽度,这会他都被踹地上去了。
感觉祈铭又动了动,罗家楠借着窗口投进的光亮看对方眉心微皱,轻问:“睡不着啊?要不回车里睡去?”
“不用,凑活吧。”
祈铭睡不着主要还是因为之前在办公室里抻罗家楠那一下子,给他也惊着了。不过他们睡不着不代表别人睡不着,屋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睡车里的好处是安静,坏处是冷和伸不开手脚。
罗家楠扯扯嘴角,自我安慰道:“哎,什么时候等我混上刑侦处处长有自己的办公室就好了,能有地方支张行军床。”
话音未落,就听祈铭轻叹一声:“你还真想干一辈子刑警啊?”
“啊……那……不干刑警我干什么去?”罗家楠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突然关心起我的职业前景了?
视线微垂,落到罗家楠敞开的领口处,祈铭幽黑的眸子里隐隐映出开胸手术留下的伤疤:“有那么多部门呢,你想去哪都可以。”
“我觉着干刑侦挺好的,除非像大伟那样去后勤,要不到哪都一样忙。”罗家楠抬手拢过他脸侧的碎发,估摸着周围没人醒着,低头在对方的鼻梁上轻吻了一下。
“不是忙不忙,是……”祈铭的音量近乎耳语,唇齿间的热气悄无声息的拂过罗家楠的下巴,“你受过那么多的伤,不趁年轻好好休养,我怕你以后……家楠,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工作,我在乎的是你能不能好好活着,你看你的检查报告,是,没大毛病,可小毛病一堆一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
“嘘,别吵着人睡觉。”抵住祈铭的嘴唇,罗家楠及时制止对方越来越大的动静,压低声音说:“知道你担心我,我保证以后不瞎折腾了,你说什么都听你的,行不?”
“……”
嘴上压着根手指,祈铭无法继续说话,沉默片刻,埋怨似的轻咬了罗家楠一下,翻身背过去不再理他。劝不动,就是忍不住想说。他说一千道一万,罗家楠嘴上嗯嗯啊啊应得响亮,可转过头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他就觉着该让罗家楠也替自己担个大心,不然这木头根本体会不到那种从里到外被掏空、连灵魂都冻住的感觉。
背后悉悉索索了一阵,又听罗家楠做贼似的:“诶诶,咱还是去车里睡吧,啊?”
感觉到顶在腰上的硬度,祈铭咬咬嘴唇,回手毫不留情的拍了罗家楠一把——能不能行?旁边都是人,这孙子真能硬的起来!
这一巴掌拍的,疼得罗家楠差点给舌头咬断。能怪他么?媳妇又朝下巴吹气又往怀里拱,没点反应还是个男人?检查报告上小毛病是多,可肾没毛病啊。
嗯,以后也不可能有!
—
鏖战一夜,鉴证人员踏着晨光返回市局。杜海威拎着勘验箱直接进了重案组办公室,把箱子哐当往罗家楠桌上一放,打开拎出个小小的证物袋展示给对方。
“这什么玩意?”一宿没睡踏实,罗家楠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冷不丁砸一箱子到跟前,瞬间清醒。
杜海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眼中却是神采奕奕:“指甲,准确的说,是右手食指的指甲。”
祈铭先于罗家楠伸手接过证物袋,对光反复看着。确如杜海威所说,是一片指甲,背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人体组织。
凑过去看了两眼,罗家楠转头问杜海威:“谁的?”
“我个人感觉,应该是驾驶员的。”杜海威屈指虚握,宛如握着个方向盘,“我们在陈队的车方向盘背面发现了血迹,结合撞击的猛烈程度,我考虑是发生事故时,驾驶员的手因剧烈的冲力而受伤,指甲被整片掀翻。”
这片指甲卡在控制台和驾驶座的连接处,是黄智伟和冯晔跟车里撅着屁股翻了快俩小时,最后把驾驶座的座椅拆下来才发现。确如杜海威所言,看到指甲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了。
“陈队的手可一点伤没有!”罗家楠的眼里瞬间凝起了光亮,“大伟!赶紧的!通知我师傅让史玉光放人!”
杜海威立刻出言阻拦:“罗副队,这仅仅是我的推断,除非找到那个驾驶员对比手部的创伤,不然——”
“有就比没有强!”罗家楠抬手一挥,毫不理会杜海威的提醒,“大伟你打你的,甭管别的!”
乔大伟本来就没打算理会杜海威,这会正在给苗红拨电话。苗红一直跟东湖分局待着,只要这边有丁点消息,立马盯着那边放人。孩子全权交给保姆照顾,遇到这种事,他们只能顾一头。还是那句话,两口子都是警察,日子想正常过,难。
忙活一宿没得着声谢还被甩片汤话,换个人怕不是得跟罗家楠急,可杜海威脾气好,也实在是累得不想和他计较。留下检材叮嘱祈铭做DNA对比,他拎起箱子回了办公室。
进屋看几个手下东倒西歪的,或趴桌子或躺椅子,杜海威没忍心喊他们起来,自己拿了东西去物证室干活。在车上采集到了大量的指纹和纤维,眼下离白班来接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先分类,等白班的来了好检,累不累的先放放,早日帮陈飞洗脱嫌疑是关键。
没过几分钟,杜海威听到背后传来自动门刷开的响动,继而是曹媛谨慎的询问:“杜科,怎么就你自己啊?”
“熬了一夜,让他们睡会。”嘴上说着,杜海威手上没停,将一件件用心选择过的检材依次摆上待检架。
“我帮您吧。”曹媛走到他旁边,放下手里的工作手册,看着那堆分类清晰标注明确的证物袋和证物盒,幽幽呼出口气,“昨晚一定很辛苦吧?”
杜海威没接她这茬,一边在证物记录表上填证物编号一边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曹媛不太好意思的说:“我看群里黄智伟说加班,想着可能今天活儿多,早点来。”
“得保证充足的睡眠才不容易衰老,尤其是女孩子。”杜海威目不斜视,完全没注意到曹媛看向自己的目光盈满笑意,“你看黄智伟那充满智慧的脑门,三十出头看着跟四十过半一样,都是熬夜熬出来的。”
曹媛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平时在办公室里总觉着自家老大不苟言笑,没想到还挺幽默,居然会吐槽同事的发际线。
杜海威稍稍勾了下嘴角:“私下里说说,别让他知道。”
“知道了他也不敢把您怎么样。”
“那不行,我得保持我的人设。”
“您什么人设啊?”
“知性,严谨,自律,还有……”仿佛很认真的考虑了几秒,杜海威侧头朝她弯起眼:“高情商,说话讨人喜欢。”
晨曦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脸侧,勾勒出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温和线条。曹媛看了心头忽悠一跳,赶忙错开视线,磕磕巴巴的说:“您放心,我肯定不往外说,不会让您崩人设的。”
“谢谢。”
说着话,杜海威感觉手机在兜里震了震,摘下手套拿出来一看,表情忽然有些定格。他接起电话拢到耳侧,“嗯”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门关上之前,曹媛清楚的听到他说“没有不理你,我昨晚加班,没看到你发的信息”。
——咦?我们杜科有对象?
小姑娘脑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