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医院那边给欧健发来消息, 说袁先伦伤重不治,于上午九点二十二分宣布死亡。消息得压着,不能往出放, 要不粉丝们得炸了。案发时的围观群众里就有其粉丝团成员,虽然不是近距离围观, 但袁先伦上救护车的画面还是被当场拍下。一时间众说纷纭, 各种版本的谣言是一压再压,然而互联网上的传播速度堪比光速,案情没有明朗之前,盛桂兰严令禁止任何人对外吐露一个字。
案件主调工作压在罗家楠身上, 盛桂兰特意给他叫去办公室,当面重申保密要求。按理说像罗家楠这种熟手不用她操心, 毕竟办案人员比她这个负责媒体消息的还要腻歪记者——动辄被围追堵截镜头都快怼脸上去了谁受得了?尤其罗家楠还干过特情工作的,接受正式采访脸上必须打马赛克,对人身安全进行保护。
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叮嘱罗家楠, 是因为涉事人员为演艺明星。这年头哪个明星下巴上长颗青春痘能都上热搜, 更甭提死了人了。记者无孔不入,而记者中的战斗机——狗仔队——得加个更字, 那真是没孔都得想辙给你凿出个空来钻进去。
罗家楠一边听盛桂兰训话一边噼里啪啦给老B回信息, 点头如捣蒜却很明显没听进去几个字。盛桂兰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样直皱眉头, 回手“啪”的拍了把桌子, 给罗家楠的注意力拍到了自己脸上——
“我刚说的, 你都听清楚了?”
“啊, 听清楚了。”
“重复一遍。”
“禁止证人与媒体接触,谁敢往出散消息拘谁。”
他用不到二十个字概括了盛桂兰二十分钟的长篇大论,给这位有“铁娘子”之称的副局长气的哭笑不得。并非是罗家楠不尊重对方,要说局里他一共就服俩女的, 一个是盛桂兰,一个是他师父苗红。苗红不必说了,练服他只用了一礼拜。而盛桂兰的“铁娘子”称号也不是白来的,她和陈飞是同学加同期,同样经历过法制环境最严峻的时期。
早些年开放口岸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黄赌毒、走私、黑帮问题极其严重。当时盛桂兰还是刚毕业的年轻警花,和陈飞曹翰群一起分进罗明哲主管的刑事重案大队。在男女比例接近二十比一的单位里,未婚女青年本该特别吃香,但由于她干的是刑侦,忙起案子来和男同事几乎同吃同住,给介绍对象的一听就跑了,耽误到三十出头才结婚。
她丈夫是飞行员,从部队转业下来的,以前开战斗机。工作忙,俩人聚少离多,到她三十五岁才怀上孩子。罗明哲知道后为照顾她,跟她说愿意上班就来,来了跟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就行,案子上的时不用她管;不愿意来,跟家歇着也没问题。而盛桂兰是闲不住的人,加之身体素质好,没什么孕期反应,照样天天正常上下班,偶尔替陈飞他们换个夜班。
差不多她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有天晚上分局的打电话给队上,说是九里河出了起械斗案,死了仨重伤四个,让安排人过来出下现场。这姐姐通知完队里的同事,自己开车就过去了。外面下着大雾,路面湿滑能见度极低,结果她比刑技们到的还快。罗明哲到现场一看她也在,当时就窜了,嗷嗷着让她回去。她压根没搭理对方这茬,打着手电沿现场勘察,走着走着发现有一串血迹延伸至路边的树林里,跟下去发现血迹消失在了树林深处,当即判断有犯罪分子隐藏在附近。
正要喊人过来进行拉网式排查,突然从背后窜出个黑影来,紧跟着刀就抵在了她肚子上。发现自己挟持的是个孕妇——那天盛桂兰没穿警服,此人以为逃出生天的机会来了,当下搡着她往背对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边被推着往前走,盛桂兰一边冷静的分析目前的状况:刀上有血,大概率说明此人身上背着人命,逃不出警方的包围圈必生鱼死网破之心;通过身后传来的粗喘声判断,他受了伤,但无法确认伤在何处。
她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低声哀求不要伤害自己以放松对方的警惕。然而即便面对的是个孕妇,那人依然神经紧绷,刀始终紧紧压在她的侧腹上,威胁说只要她敢喊就连大人带孩子一起捅了。
盛桂兰被他押着走了一段距离,听到身后隐隐传来警犬的叫声,得知同事们正往这边追当即假装绊倒。这一举动惊扰到了歹徒,他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不想被一记背摔猛地撂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袋上“哐”的又挨了一脚,当场昏死过去。
很快大部队追上来,一看盛桂兰衣服上有血,罗明哲那条中过弹的瘸腿都快吓直了——实际上是刀上的血蹭的。盛桂兰轻描淡写的阐述事发经过,听得男同僚们个个面如土色,同时无一例外的,由衷敬佩她老公强大的精神承受力——娶这么个媳妇回家,得有多少操不完的心呐!
生了孩子以后盛桂兰才转去宣传口,据说是罗明哲硬逼着她去的。她有把好笔头,彼时局长去省厅做报告的稿子都出自她手,也帮厅里的领导写过述职稿,罗明哲认为她走这条路更能发挥所长。作为师父唯一的女徒弟,盛桂兰一向深得罗明哲的偏爱,事业规划上也很听师父的话。既然师父坚持,她只好挥泪告别工作了将近二十年的刑侦岗位。
事实证明罗明哲没给她指错路,却没能亲眼看到她升任副局长便去世了。盛桂兰对师父的恩情无以为报,便将这份感激之情投放到对方的亲孙子罗家楠身上。当初提任罗家楠做重案组二把手的时候,有领导提出反对意见来着,说罗家楠虽是有功之臣,但行事过于胆大妄为,做领导很难起到良好的带头作用。盛桂兰听了只想笑,心说这得怪你们当初提拔了陈飞,要让赵平生做重案组一把手,那部门肯定不是现在这动辄给领导气得速效救心一把把往嘴里倒的风气。
随后她力挺了罗家楠,用多年宣传工作练就的缜密逻辑思维和过人的口才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最后结果除了俩弃权的,其他领导干部全票通过给罗家楠升职的决定。这件事只有赵平生和局长知道,盛桂兰不让他们告诉罗家楠,不然以后再冲罗家楠拍桌子瞪眼的时候,她怕那小子看穿她是装腔作势。
在外面护犊子归护犊子,关起门来她吼罗家楠堪称雷母现世——真跟这小子运不完的气。就说之前卞钰那案子,接受采访时罗家楠当场对着质疑证据合法性的记者开骂——夸张点说,一句话十个字有九个脏字——也不管旁边有摄像机对着脸。事后盛桂兰原封不动的把他骂记者的话骂还给他,还录他手机里头让他以后接受采访之前先听一遍洗洗脑子。
今儿罗家楠是没功夫听她骂自己了,随便应付了几句起身离开。老B那边进展神速,放出消息才半天,罗奇那边就给了回应。他得赶紧安排欧健和对方接头的事宜。这件事不能光他们重案组的出面,还需协同海关缉私部门以及特警共同行动。罗奇是卖枪的,而且累犯抓了重判,保不齐身上也揣着一把,真拉了警笛扑上去抓人,必得提防对方鱼死网破。
听完罗家楠的计划,陈飞皱起眉头,听语气不怎么赞成:“让小欧去啊?那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弄?你担的起这个责任?”
他担心的和罗家楠担心的问题一样,有枪,就什么危急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欧健要真挨一枪,跟他爸的照片一起挂英烈墙上,别说罗家楠的职业生涯干到头了,心里头也会一辈子过不去。
“那您当初派我去卧底的时候,就没想会让我们老罗家绝后?”罗家楠确实明白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但不能因为有危险就不干了,尤其是欧健这号菜鸟,不拎出去历练历练,得到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
陈飞眉头一压:“别特么废话,欧健跟你能比么?你念书的时候进过多少次派出所?人家可是个优等生。”
“咋的进过派出所没人权啊?”罗家楠不乐意了,跟沙发上换了个迫大爷的坐姿,“我这不是寻思着给老三个立功的机会么?要不我自己去就行。”
“着什么急啊?他才来几个月?”
“那我当初去分局没一个月就让您给提溜出来了,您咋不说您着急?”
“废话,你去那不到一个月让督察叫走三回,我不提溜你,你早特么被开除出警队了!”
罗家楠偏头一笑,随后摆正坐姿冲陈飞挑了挑眉毛:“知道您疼我,所以我回来不就来重案组了么,当初于副厅长可是要给我安排进省厅刑侦局的。”
“你啊,去也是给领导添堵。”陈飞气笑,“行了别跟我这逗贫,好好规划规划,你要真想派小欧去先给我把行动计划书写好了,也同步给特情科那边一份,记住,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再行动。”
“啊?还要给特情啊?”
罗家楠顶不乐意跟那边打交道。干文职的审批他们一线刑侦人员的特情计划,在他看来,那帮人除了添堵别的啥也不会干。当初陈飞派他去卧底的时候,也没让特情的知道不是?
陈飞唬起脸:“干嘛不给?出了差错能有人帮你分担责任!傻小子!”
“用他们担责?”罗家楠不屑一嗤——
“出了差错我给老三抵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