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锁进屋, 罗家楠蹑手蹑脚的溜进客厅。屋里漆黑一片,以往留给晚归之人的吧台小灯今天没开,借此告知他楼上那个不知道是睡了还是只是不想搭理他的人, 很不爽。顾念着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罗家楠在“立刻上楼用嘴哄媳妇”和“冲完澡用身体哄媳妇”之间左右摇摆了几下, 最终决定选择后者。
和林阳聊完他就释然了, 认识到自己的的确确不该为难祈铭。总归不是他爹妈死在林阳手里, 祈铭做出的决定往严重点说实在是有违孝道。他气也是气自己无能, 帮不了对方, 可自尊心作祟,当时一股子火顶上心头,别说祈铭的话听不进去, 换谁来劝都没用。不过事实证明, 跟媳妇怄气,没好果子吃。
哗哗的水声传进耳中,叮叮咚咚敲打着烦躁的神经。祈铭翻身用被子盖住头,整个人闷在里面, 好不容易降下温的脸颊又蒸起了热度。第一遍给罗家楠发视频对方没接,他还稍稍反省了下自己应该提前打个招呼;第二遍没接,他有点搓火了;第三遍没接,他已经无法对着镜头摆出张和颜悦色的脸;到了第四遍——这孙子居然把手机关了!他关机了!
当时他泡在热气氤氲的浴缸里,尴尬得想淹死自己——姿势都摆好了你挂我视频?还敢关机!?
这下闹的他是什么柔软谦恭诚恳道歉的心都没了,所以当罗家楠带着一身潮热的水气光不溜丢钻进被窝里时,只收获了一具散着无形怨气的人类躯体。他扒楞了下祈铭,见对方固执的用背对着自己,认真琢磨了几秒,贴上烫热的耳根:“没到十二点呢, 你看,现在才十一点五十八。”
手机屏幕于面前亮起,祈铭皱眉闭上眼。
眼看一把没哄好,罗家楠放下手机把人满满当当抱进怀里,抽抽鼻子故作哀怨状:“你看你,我还没说跟你怄气呢你倒跟我怄上气了……要不这样,一码抵一码,这事儿过去了啊,谁也不许再怄气。”
除了吹在胳膊上的热气,怀里照样没动静。可惜的是罗家楠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辆豪车,且短时间内上不去了,只当祈铭埋怨他不接视频:“我刚没接视频是忙呢,要不不能一直挂,别生气了啊。”
“……我没生气。”
祈铭终于言声了,就是还抱着胳膊不让罗家楠的爪子往睡衣里钻。确实不是生气,而是觉着自己傻的要命。本来就不是个善于哄人的人,多不容易才厚着脸皮低声下气一次,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简直是一颗红心喂了狗了!
“既然没生气就别背对着我了,来,躺好了,蒙着头睡容易做噩梦。”罗家楠刚洗完澡浑身都冒着热乎气,在被窝里闷的够呛,不得已空出条胳膊掀开被子。终于喘顺了口气,却在下一秒又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祈铭一把给他攥住了,丝毫没有温柔可言。
预感对方有点要下狠手的意思,罗家楠的心脏忽悠一下提起:“……这是……干嘛啊你?”
“我有超过一百种方法让你一个月之内竖不起来,”背冲着表情错愕的人,祈铭幽声威胁:“下回犯小心眼之前,先想想我说过的这句话。”
“……啊……受教了……”
嘴角直抽抽,罗家楠哀怨默叹——这媳妇娶的,命根子都赔上了!
反反复复梦见自己被送进宫里当太监,罗家楠一宿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顶着俩黑眼圈去单位。进办公室看吕袁桥一脸疲倦的靠在椅子上,他过去拍了对方座椅靠背一把,问:“怎么了你这是?跟高仁吵架了?”
自己过不痛快,听听别人的不幸也是种安慰。
“没,我们俩不吵架。”吕袁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言词会伤害到罗家楠,回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口供记录本,“你先看看这个,待会跟你说。”
——不吵架?那前些日子高仁回娘家住是因为啥?
暗搓搓腹诽了一句,罗家楠翻开记录本快速浏览。前半截是对柳菁菁的询问,她矢口否认张赫野的说辞,说对方纯粹就是个无赖,早该在对方坐牢时便起诉离婚。后半截是张赫野的,他一口咬定说袁先伦不是自己亲生的,并有DNA鉴定报告作证。当然这并不会使他丧失继承遗产的权利,根据法律规定,即便不是亲生的,只要形成了抚养关系且尽到了抚养义务,继父母有权继承继子女的遗产。
虽然一直压着消息,但袁先伦死亡的消息已在网上疯传。罗家楠估摸着张赫野是看到网上的传闻,想着终于能继承遗产了,所以露了头。见着柳菁菁,他没直接提分家产的事,而是坚持要见袁先伦。柳菁菁越是拦着他不让见,越是坐实了谣言。后来听罗家楠亲口承认,他意识到自己终于能得偿所愿,人一飘,口无遮拦以至于惹恼了对方。
“要是为钱的话,张赫野确实有作案动机。”罗家楠边看边和吕袁桥讨论,“不过他能接触到道具么?剧组里压根就没人认识他。”
吕袁桥默叹了口气说:“你接着往后看。”
罗家楠又翻了两页,发现张赫野提到个叫袁杰的,说是袁先伦的死可能和这人有关。
“袁杰?这人谁啊?”他问。
吕袁桥弓身搓了把脸,声音闷在掌中:“我大舅家的孩子,大我九岁,是我表哥。”
顿住翻纸的手,罗家楠迟疑片刻给人从椅子上拽起来拖出办公室。到安全通道里站定,他小声问:“什么情况?”
吕袁桥愁容不展,指指记录本,浓眉紧拧:“张赫野不说了么,袁先伦是我大舅的私生子。”
“他怎么知道?”
“嗨,柳菁菁以前是我大舅的秘书,我给我妈打电话确认过了,她记得这女的。”
“你大舅干嘛的?”
“路桥集团总经理。”
“……”
罗家楠心说好么,房子你家盖,路你家修,桥你家建,你跑这当警察寒碜谁来了?不过仇富的心思得先放下,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要照这么说,袁先伦成你表弟了?”
“不知道啊,总不能张赫野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问我妈,我妈也说不准。”吕袁桥无奈摊手,“然后我又问高仁,高仁说用我和袁先伦做DNA不好确认亲缘关系,最好是直系亲属,可袁杰在新西兰呢,我总不能为个没谱的事儿给他喊回来做DNA鉴定吧。”
“那你大舅呢?”
“去年就死了啊,比你姨夫早一个月的事。”
“哦,对。”罗家楠想起当初还帮吕袁桥开车送过参加葬礼的亲戚,“然后柳菁菁死不承认?”
“是啊。”吕袁桥为难的搓了搓眉毛,“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牵扯上袁杰的话我就得回避了,师哥,你看啊,正好这几年我一直没休过假,要不这样,你跟陈队商量商量,我先休段时间假,等这案子结了我再回来。”
好么,整一打蛇顺杆爬!罗家楠顿觉哭笑不得:“那这案子要一年不结,你跟家歇一年啊?”
吕袁桥眨巴眨巴眼,摆出副“那也不是不可以”的表情。高仁想去迪士尼想了好多年了,打小就憧憬着和米老鼠合张影。出境申请费劲,可去上海迪士尼那不是说走就走?他琢磨着正好趁这个机会踏踏实实休几天,带高仁到处去玩玩。要不天天上班下班,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的,两个人连点美好的共同回忆都没,聊天的时候除了尸体就是案子,那玩意也不下饭啊!
按规定这种情况吕袁桥必须回避,罗家楠琢磨了一会,问:“袁桥,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觉着你表哥能干出这事来么?”
吕袁桥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有往起拧的趋势:“袁杰这人吧……是挺有手腕的,胆子也大,他在新西兰做地产开发,专做高端海滨别墅项目,你知道的,没点杀伐果决的本事根本干不了房地产,不过我跟他之间没什么交集,尤其是最近这十来年,除了春节互相发个问候语外平时根本不联系……而且他人在新西兰,退一步说,就算袁先伦真是他杀的,那也得是指使其他人干的,现在手里一点证据没有就要求他回国接受讯问,根本不可能。”
罗家楠点点头,又问:“你妈什么意思?”
“我没跟她说这案子,就说有个事儿牵扯到柳菁菁了,排查社会关系排查到我大舅身上了。”吕袁桥的语气十分诚恳,“师哥,我也干了这么些年警察了,心里有谱,不会随便透露案件细节给无关人员。”
“是,我知道。”罗家楠抬手拍了把对方的肩膀予以肯定,“那成,你回家歇着去吧,后面的事我接手。”
吕袁桥松下口气,随即试探着问:“那……我的假期申请?”
“明儿我就跟陈队说,直接给你放过春节,行不行?”
“你可真是我亲哥!来!亲一个!”
吕袁桥说着就要抱罗家楠啃,给罗家楠膈应的倒着往出躲:“去!牙没刷脸没洗少特么——诶我艹!”
脚底下一绊,俩人裹着从安全通道里撞了出来,“啪叽”一下正摔在路过的夏勇辉脚边。夏勇辉值了一宿的班正犯困,冷不丁旁边拍俩人,顿时睡意全无。低头看着吕袁桥骑在罗家楠身上的画面,他眉梢一挑,意味深长的笑笑——
“呦呵,一大早够激烈的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