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祈铭见着人才知道原来邵辰不是要介绍女朋友给自己认识, 而是韩承业对法医专业很感兴趣,得知邵辰认识法医,希望能通过对方的引见交个朋友。他们的相识缘于两人同为马术俱乐部的会员。邵辰作为五星级酒店的商务经理, 为发展业务关系网每年都要给马术、高尔夫、游艇会等高端会员制场所缴纳不菲的会费。

前几天祈铭就在朋友圈里看他发了招待客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的照片, 再之前还有陪客户跳伞的。邵辰老念叨每个月还信用卡的时候肉痛, 由此可见百万年薪确实不怎么够花。

祈铭为人冷淡, 而初次见面韩承业不好刨根问底, 俩人的交流有一搭没一搭的, 饭吃了一半统共没说上五句话。所幸有夏勇辉和邵辰在, 饭桌上的整体氛围还算热络。邵辰干业务的跟谁都能自来熟,夏勇辉和韩承业是校友,这仨人聊的热热闹闹, 衬得旁边的祈铭跟不存在一样。此情此景让他不由想起很久之前夏勇辉请自己和罗家楠吃饭那次, 尬聊了一晚上,也不知道罗南瓜同学当时怎么想的非得给他拖去。

“你不准备转行么?我就是半路出家做的法医。”交谈间听出韩承业对法医行业的憧憬和向往,夏勇辉坦诚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本来已经决定当一辈子医生了, 可认识祈老师之后,我又重拾了梦想。”

——你是认识了罗家楠之后才重拾的梦想吧?

祈铭默默吐槽。

韩承业听了低头笑笑,语气稍显无奈:“我不可能转行了,我爸就是医生,而且……他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令尊干哪一科?”

“胸外出身,现在不怎么进手术室了,当了院长主抓管理。”

祈铭闻言抬头,盯着韩承业那张算不上出类拔萃但高于平均值的脸看了几秒,问:“第一医院的院长韩征?”

冷不丁被挖出家谱,韩承业的表情明显有些错愕:“……是……”

果然, 祈铭在心里翻出个白眼。韩承业身板结实,一看便知是那种没少往健身房砸钱的主,体脂率低骨像明显,第一眼看过去他就觉着和韩征的面部特征有重叠。因为父母的事他和韩征间的关系算是彻底崩了,除了工作上的事再无交集,此时确认了他们的父子关系,更不愿浪费时间在对方的儿子身上——有这闲工夫回去把夏勇辉做的报告细化一遍好不好?

“你们先吃,我突然想起办公室还有事。”

撂下话,祈铭起身离开,徒留三个不明所以的人面面相觑。包厢里的氛围一度尴尬,好在邵辰善于炒热气氛,少顷换上笑脸招呼韩承业:“嗨,别在意,铭哥永远都是工作第一,来来来,赶紧吃,不然凉了。”

“是啊,他就这样,来我给你盛碗汤。”

夏勇辉的笑容也重回脸上,可韩承业仍是一脸的勉强。显而易见,祈铭的突然离席是对他撂脸子,遇到这种情况任谁都会感觉自尊心受挫。而当着其他人的面,自身的修养不允许他当场翻脸。

接过夏勇辉递到手里的碗,韩承业强挤出丝笑:“谢谢学长。”

“客气什么,都自己人。”夏勇辉借机瞄了眼韩承业的左手——无名指光秃秃的,亦无戒圈痕迹。

邵辰插话道:“所以说世界真小,没想到你们居然认识,对了韩大夫,正好夏哥也是法医,你以后有什么想问的问他就行了,铭哥那人不怎么擅长和活人打交道。”

韩承业无奈咋舌:“是啊,干法医的,难免。”

“大部分法医不这样,祈老师是个特例。”

想起唐喆学开玩笑似的说“法医都有病”,夏勇辉不得不表示认同。没点铁石心肠和超乎寻常的执着真干不了这行,听高仁说他们那届五十个人,到现在除了他和另一个同学,其他人都转行了。干这行不但心得硬,还得吃苦耐劳,更对自学能力有极高的要求。读法医专业的研究生之前,他做梦都没想到还要自己把《概率论》啃下来,要不上课听教授讲基因鉴定用到的公式简直云山雾罩。

但是自己选的路,再难也得咬着牙走下去。往好处想,至少不用面对刁钻刻薄的家属、狡猾奸诈的医闹和那些一想起来就脑瓜子疼的办公室政治。

看韩承业依然情绪不佳,他安慰道:“当眼科医生不挺好?俗话说金眼科银外科,吃喝不愁妇产科。”

韩承业与他相视一笑,平和且真诚地说:“学长,说实话我特别佩服你的选择,有很多人不理解法医这个职业,觉得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晦气。”

“哦,你觉着晦气么?”

“当然不会,怎么说我也解剖过大体嘛。”

“我说……两位,咱能先把饭吃完再聊解剖的话题么?”

实在忍不住了,邵辰苦着脸出言打断——求你们了,体谅下我这个不是学医出身的人吧!

从餐厅出来后邵辰第一时间给祈铭打了电话。当着那俩人的面他不好说,一听韩承业是韩征的儿子,他当时就明白祈铭为何甩脸子走人了。作为祈铭在工作场所之外唯一的朋友,他对韩征当年隐瞒实情而害祈铭父母名誉受损的事略知一二。今天为了给祈铭留个好印象,韩承业特意选了家有黑珍珠评级的餐厅,钱没少花却弄得大家都不开心。

怪他,没事先扫听好人家的家谱就给带来了。

电话刚一接通,邵辰赶忙道歉:“铭哥,对不起,我没想到他是——”

“我没生你气,只是不想和他们家的人有任何来往。”祈铭语调平和的打断他,又顾念邵辰心思重,多宽慰了一句:“那家餐厅的菜挺不错的,有时间咱们再一起去吃。”

邵辰松下口气:“嗨,我时间多,随时都可以,主要是你忙。”

“嗯,早点回去休息,我这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不聊了。”

“晚安铭哥。”

挂断电话,邵辰进电梯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从电梯间出来,迎面开来辆银灰色的沃尔沃。车在身边停住,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韩承业探头问他:“你周末还去俱乐部么?”

“周末接了场三百多人的尾牙,我走不开,得下礼拜。”说着话,邵辰发现夏勇辉坐在副驾驶座上,弓身客气道:“有机会再聊啊,夏哥。”

“嗯,回见。”夏勇辉笑着冲他张张手。

“走了,有空联系。”

韩承业跟他告辞,车窗缓缓升起。

目送那稳重端庄的车辆远去,邵辰皱眉笑笑——世界真小,到哪都能碰见熟人。而且饭桌上这俩聊的还挺开心的,他这中间人貌似没白做,毕竟夏勇辉也是个法医,韩承业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如此看来,明年第一医院所有的会议项目、专家住宿以及聚餐活动基本十拿九稳了。

——嗯哼,年薪百万的商务经理可不是吃干饭的。

夜幕之下,市中心的主要干道上依然是川流不息。路灯投下的影子随着车辆的前行以近乎固定的节奏掠过车内。夏勇辉一边和韩承业聊着天,一边不时的扫一眼对方线条分明的侧脸,以及随着说话吞咽动作而不时牵动的性感喉结。

从韩承业听说他不开车主动提出送他回家时,他心里就变得毛毛躁躁的,有日子没产生过想要和谁共度良宵的冲动了,不知道今天的偶遇能不能变成一场艳遇。通常来说他不喜欢玩一夜情,学医的职业病,圈子里那么乱总怕对方有病。但是今天,唉,单身太久,对带有体温的躯体的抵抗力直线下降,碰见个合胃口的实在是忍不住心猿意马。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话题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都没试探出来。

余光瞄到夏勇辉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打转,韩承业抓了个前面没车的功夫侧头冲他笑笑:“怎么了学长,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有没有,嗨,好久没见,看看你和以前有什么变化。”夏勇辉咬牙忍住心中宛如藤蔓般疯长的欲念。再听对方叫一声“学长”,他八成就下不去车了。

“老了呗,昨天我同事还说我法令纹都出来了,让我去打玻尿酸。”抛开被祈铭甩了冷脸这件事,韩承业还是挺开心能遇到熟人的,人均消费五百的黑珍珠餐厅也算没白预定。

夏勇辉挑眉轻道:“这不叫老,这叫男人味出来了,再说你比我小,以后在我面前别说自己老。”

“遵命,学长。”

这一声“学长”直接给夏勇辉叫弯了腰。他握拳抵住膝头,不住的警告自己可千万别丢人。正是天人交战的节骨眼,手机响起,他如获大赦看也没看赶紧接起:“喂,哪位?”

那边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迟疑了一下说:“是我。”

耳朵里一灌进程杰的声音,夏勇辉立马软了。

得不到回应,程杰谨慎道:“那个……你在家么?我朋友从北京寄了稻香村的礼盒过来,你以前不是挺爱吃的么,我想待会给你送过去。”

“你也不看现在几点了?这时候来我家,想干嘛啊?”

听到夏勇辉那刻薄的应答,韩承业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他一眼。记忆中的夏勇辉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但人是会变的,反观那些被社会磨平了棱角的同事前辈,身边这个突然乍起钢刺的人显得个性十足。

听筒里传来声叹息,随后是言不由衷的试探:“小辉,如果我离婚的话,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夏勇辉冷嗤道:“婚姻法规定,孕期及哺乳期不能离婚,你想离?你媳妇干么?得了别给我开空头支票了,真有那心等你离了婚再说。”

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一脸“真特么糟心”的表情瞪视前方。隔音效果极佳的车廂里瞬间陷入沉默,甚至让韩承业感觉空气都有些凝固。他觉着自己听出什么来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过了一会,就听夏勇辉叹了口气,开口打破沉默:“别猜了,是我前男友,都结婚了还想和我再续前缘,我可没那么大的心……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对于学长的坦诚,韩承业回以轻松的笑意:“嗨,人这辈子谁还没爱过个把人渣啊。”

“嗯,说的是啊。”既已明说出自己的性取向,夏勇辉忽然觉着心里的杂念没那么旺盛了,疯长的藤蔓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诶,前面那个口出去,我家就在地铁站后面那个小区。”

出主路拐进小区,韩承业按夏勇辉的指引将车停到路边。既然到家了就没有再逗留的借口,夏勇辉表达完谢意后推开车门,刚迈出去一条腿忽听韩承业在背后问:“不请我上去喝杯东西么,学长?”

靠!

蛰伏于胸中的藤蔓宛如杰克的魔豆般朝天猛窜,夏勇辉收腿关车门,转身吻向肖想了一整晚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