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罗家楠将一份份证据陈列到徐汉面前:凶器上的指纹对比结果,在其出租屋里搜到的道具枪,打磨过的弹头照片, 咸鱼上的买“狗”记录以及银行的流水单。
还真让罗奇说中了, 徐汉就是在咸鱼上买的枪。根据他们的聊天记录得知, 徐汉问卖家订的“罗威纳犬”实际为沙漠之鹰的代称。
听查干巴日说, 抓徐汉的时候还挺惊心动魄的。这小子不愧是当兵的出身, 兼之干保镖干了将近二十年, 一身的功夫, 四个当地警局的小伙子扑上去都没给他制住。带枪了可不能开,真打死徐汉,是谁指使的他就问不出来了。
幸好查干巴日是练摔跤的, 连续参加过多届那达慕大会的摔跤比赛, 搞这么些年政工没把身手丢了。眼瞅着徐汉挣开同事往窗台上窜,他冲过去一记抱摔给人撂下了地——五楼啊,这要蹦下去,不死也得残。
摆好证据, 罗家楠抱臂于胸,皱纹看着低头不语的徐汉问:“三十万弄没条命,差点给你自己也搭进去,诶,值么?”
面对如山的铁证,徐汉不做任何辩解,只说:“杀人偿命,该怎么判怎么判我吧。”
“冤有头债有主,谁指使你的,你总该告诉我们吧, 嗯?”
罗家楠问完侧头看了眼徐汉的表情,没变化,一如被押解进来时的冷静和坚毅。目前怀疑是程晖指使的徐汉,但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钱上追不着,应该是给的现金。如果徐汉不开口,就算有袁杰提供的那封恐吓信做证据也无法钉死程晖。实话实说,罗家楠觉着这事儿有点蹊跷,按理说徐汉受雇于人,一旦东窗事发被缉拿归案,怎么着也得有个好态度保命才对。
可徐汉拒不交代背后的主谋,只是一心求死。难道不光是钱上的事儿?程晖还有恩于他?所以出了事儿徐汉自己一人死扛?
随后无论警方如何软硬皆施,徐汉再没说一个字。
感觉这么熬下去没用,陈飞看了眼表——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抬手敲敲单向玻璃,示意屋里负责审讯的罗家楠他们把徐汉送回临时牢房。回办公室罗家楠把自己扔进转椅里,十指交握置于脑后,仰脸望着天花板出神。硬钉子碰的多了,然而这颗比以往的都结实。徐汉不狡辩,不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话。打亲情牌都没用,给他看儿子女儿的照片,却仿佛更坚定了他求死的决心一般。吓唬更吓唬不住,他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肩膀搭上细长白皙的手指,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祈铭的白大褂随穿随洗,洗完还得消毒,即便是脱了白大褂,身上也还是飘着股子消毒水的味儿。
罗家楠又往后仰了半寸,自下而上倒着看祈铭,勾起的嘴角略带疲态:“你还没回去啊?”
“刚忙完,”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另一侧的肩膀,“审不出来就别较劲了,下班吧,你都三天没回家了。”
罗家楠站起身拎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抖了抖,边穿边跟祈铭逗贫:“得,听媳妇的话没亏吃,走,回家睡觉去。”
出楼门正碰上夏勇辉,罗家楠随口问:“诶小夏,用不用捎你一段?”
“谢谢,我朋友来接我了。”
夏勇辉说完匆匆离开。往停车场走着,罗家楠的视线追着他出市局大门,看对方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深灰色轿车。刚拽开车门就听高仁跟后面喊:“等会我等会我!”
一路小跑到罗家楠的车旁边,高仁问:“能搭我一段么,地铁已经停了。”
罗家楠无所谓的耸了下肩,上车撞上车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你们仨都走了,法医办公室谁值班啊?”
“今天没开机器,不用人看着。”祈铭边扣安全带边替他解惑。
“哦,这样,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仨倒班值呢。”
说着话,罗家楠将车驶离车位。高仁家和他们住的地方并不顺路,实际上是在相反的方向。他们回家是出门右拐,去高仁那得往左拐。结果罗家楠给忘了这茬了,出门直接往右打轮。高仁一看就叫了起来,没辙,罗家楠只好压着双黄线掉了个头。结果没开多远遇上红灯,刚把车停下,感觉左侧余光扫着个熟悉的人影,偏头一看,是坐在副驾的夏勇辉。
夏勇辉正和驾驶座上的人说话,车窗半开,从罗家楠的角度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长什么样,只能看到截高挺的鼻梁。能看出来是个男的。他正欲打个招呼,左转弯的灯亮起,那辆深灰色的轿车随之启动驶离原位。
“你看什么呢?”祈铭发现罗家楠抻着脖子往外瞅。
“哦,没,刚我看小夏在车里,想说打声招呼。”罗家楠收回目光,随意的扫了眼后视镜,对上高仁笑眯的眼,“你跟那笑什么呢?笑的跟——咳,狐狸似的。”
他差点脱口而出“笑的跟傻逼似的”。
高仁回手搓搓笑起褶的包子脸:“没什么,我就是替小夏高兴。”
“啥好事?”罗家楠看绿灯亮了,加油往前开。
当着祈铭的面,高仁不好说夏勇辉跟韩承业之间擦出了火花,权衡片刻含糊道:“你刚不看见了么,他现在有伴儿了。”
就算夏勇辉不说,他也看出来对方最近明显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而作为一只动不动被塞狗粮的单身狗,夏勇辉的倾诉欲堆积已久,高仁一问就坦白了。又特意叮嘱他千万别让祈铭知道,不然怕被踢出法医办。
虽然高仁不认为祈铭会小肚鸡肠到那个份上,连韩征的儿子和自己同事交往都容不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说也好,省得大家彼此膈应。夏勇辉看起来是挺钟意韩承业的,就是目前还处于相互了解的阶段,确定对方是真正合适的自己的人再谈下一步。
“有伴儿了?谁啊?”
罗家楠刚问完就听祈铭从旁边甩过来一句:“跟你有关系么?”
“不是……我就……好奇……”
“好奇害死猫。”
“……”
罗家楠皱着表情从后视镜里看向高仁,高仁立刻回给他一个“你快闭嘴吧”的瞪视。
——傻不傻?自己往枪口上撞。
—
语言会产生误会,身体的交流不会,积累的欲望得到释放心情也会随之变好。只是每次完事后不管时间多晚韩承业都要回家,未免让夏勇辉多少感到有些遗憾。今天韩承业下小夜班,明天是早班,来回折腾路上就得耗费一个钟头。他本以为对方会睡在自己这,没想到人家还是冲个澡就要走。
看起来给对方的早安吻和一起吃早餐的温馨画面,短时间内是不会出现了。
韩承业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夏勇辉倚在卧室的门边眼神落寞的看着自己,稍稍洞悉到对方的意图,不免歉意道:“我在你这没放换洗衣服,不方便过夜。”
“下次记得放一身呗。”
夏勇辉故作无所谓道。对他来说韩承业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越是提醒自己要理智,却越贪恋对方的体温。受过伤的心,只要对方在身边那块缺失的部分就填补上了——这种感觉确实会让人上瘾。
韩承业走到他身边,散发着熟悉的浴液味道,给了他一个轻柔又安心的吻。随后这个吻被压在脖颈上的力道加深,唇齿纠缠间,他听夏勇辉含糊地问:“你还哪天有空?”
韩承业偏头笑笑,又摆正视线看着他,语气不无调侃:“我发现你有点黏人啊。”
“是啊,我是有点黏人,你终于发现了。”用手指抹去对方唇角的湿意,夏勇辉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三四天一次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并不是个能够满足的频率。”
“怎么?你还想一天一次?”
“时间允许的话一天两次也没问题。”
“喂,知道皇帝为什么都活不长么?”
“乾隆不活了八十多?”
韩承业无奈笑笑:“你不能用小概率事件来代替大概率事件,那叫以偏概全。”
“诶,我可自学过《概率论》,上法医物证学——”
话说一半,夏勇辉忽的噤声。一提起那门课就想起程杰。他确实深爱过对方,即便是下定决心不吃回头草,可一旦想起心里还是会难过。所以他真的很需要韩承业来填补内心的缺口,然而这是不是爱,尚无结论。
看他的表情,韩承业猜他又想起伤心事了。之前听对方提了一句,前男友是教法医专业课的讲师,爱的很深,伤的更深。他伸手抱了抱夏勇辉的背,刚想说两句宽慰的话,忽听对方的手机响起。夏勇辉回卧室去拿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没接。程杰打来的。以夏勇辉对对方的了解,在这种夜深人静、孤独感蔓延的时候打电话过来,是赌他他早晚有一天会妥协。
他把通讯摁断,没过两秒手机又响了起来。如果不是怕半夜有出现场的任务,他立马就得把手机关机。而就在他打算给对方的号码拉进黑名单时,韩承业进屋将手机从他手里拿手,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夏勇辉噤声后接起电话。
夏勇辉愕然瞪大了眼。
“你好,小夏在睡觉,请问是否有急事找他?”说着话,韩承业的嘴角勾起丝坦然的笑意,“我?我是他男朋友,你是谁?”
靠!
一瞬间夏勇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玩意击穿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