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韩承业有作案嫌疑?”
从夏勇辉嘴里问出的东西令罗家楠很是意外, 不过就一个老侦查员的视角来评判,没毛病。体貌特征、作案时间、与受害者的关联性,这些韩承业都具备。但问题在于, 受害者的身份还没确认, 以及动机不明, 所以不能妄下定论。
为财?不至于, 一个贫困地区出来打工的保洁员能有多少钱可图?为情?不可能, 韩承业不喜欢女的, 再说付梅都五十多了, 这俩也纠缠不到一块去。仇杀?一个眼科医生能和患者结什么仇?要说患者浇桶油给医生点了还比较符合当下某些恶劣的社会风气。
“我就是感觉……他有事瞒着我,所以才……”夏勇辉无奈长叹。风卷着干枯的落叶滚过脚边,这两天又开始降温了, 冻得他鼻尖发红。
沉思片刻, 罗家楠问:“你说鞋柜里有土渣,能给黄智伟他们送点样本去检测一下么?”
夏勇辉为难皱眉:“当时看见就打扫了,我见不得家里脏。”
也是,罗家楠心说。他以为祈铭的洁癖就够可以的, 结果到夏勇辉这加个更字,用高仁的话来说就是“小夏家的地板干净的可以放食物”。也不知道这帮法医哪来的劲儿,跟单位累死累活连轴转完了回家还有精神头打扫卫生!
“小夏,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按找失踪人口的线索对韩承业进行询问,待会就去,你呢也什么都别想了,天底下凑巧的事儿多了去了,就算是真有嫌疑那也得拿证据说话,而且……”话说一半,罗家楠稍稍权衡了下措辞,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你别自己上,诶,不是我瞧不起你啊,但你毕竟不是侦查员出身,没受过专业训练,你看,如果嫌犯真是那姓韩的,你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再有,他要对你做出不利举动,你打的过他么?”
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夏勇辉无声默认。就像很早之前,他在冯文玥自杀案中掺杂个人感情因素而做出了干扰鉴证的举动,以至于在祈铭那留下了成见。
罗家楠看他面露愧疚,低声安慰道:“别想着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这都是人之常情,要不哪来那么多包庇罪判刑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能理智面对一切的那是计算机,当初祈铭怀疑你是杀害冯护士长的凶手时,我还跟他吵架来着。”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夏勇辉终于释出口气,稍稍勾了下嘴角。
“嗨,不是我自夸,我啊就是看人准,轻易走不了眼。”罗一天不吹牛逼能死家楠想起祈铭给自己拆线时报复性的揪那几下,忽觉头皮阵阵发紧。祈铭老说他心眼小,事实上他觉着祈铭心眼更小,然后人家还死不承认。“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踏实把饭吃了,办公室不还有活么,吃完再去忙,哦对,帮我跟陈队打声招呼,就说我出去办点事儿,先别跟任何人说韩承业的事,等我回来的。”
“好,谢谢。”夏勇辉深表感激。
“客气什么,哥们一场,不说那些。”
“……”
低下头,夏勇辉无奈笑笑。是啊,做朋友好过做恋人,要不冲他失恋的速度,当初就算和罗家楠成了,现在八成也分手了。
—
夏勇辉只知道韩承业家大概的位置,具体哪门哪号不知道,没去过。罗家楠只好在户籍登记系统里搜他的地址。离市局不算太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能到。没提前打电话通知,直接上门询问有可能扑空。不过以他的经验来看,如果对方真的心里有鬼,这种时候一定会立刻回到能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地方,那就是家。
如他所料,韩承业果然在家。罗家楠表明身份后韩承业没让他进屋,门只开了一条缝,。
“这女的失踪了,你认识她吧?”罗家楠不多废话,直接给他看付梅的照片。不让进他也没辙,又不是抓捕行动,不能上脚踹门。
韩承业整个人半掩在门后,表情看着些阴沉。他视线微垂,看了看罗家楠手机上的照片,点点头:“她是我的患者,叫付梅,在我那就诊快一年了。”
“什么毛病?”一边问问题,罗家楠一边不动声色的朝屋里打量。门开的太少,韩承业还挡得满满当当,只能看到玄关到厨房那一小块空间。有一堆码的挺高的箱子,快顶到天花了,不知道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韩承业的回答在罗家楠听来很是专业:“原发性开角型青光眼,需要每天点眼药水,她一个月去开一次药,我建议她做激光治疗,但她怕花钱,就这么拖着。”
“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么?”
“说过,保洁员。”
“还聊过什么其他的没?有关家人、朋友、公司,或者提没提过和谁起过争执之类的。”
韩承业运了口气,直视罗家楠望向自己的眼睛:“罗警官,我是她的眼科医生不是心理医生,没义务知道这些,另外不管她是失踪了还是死了都和我没关系,麻烦你替我转告夏勇辉,别滥用职权找同事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啪!
罗家楠抬手拍到门上,脸上挂着笑,语气却是不善:“韩先生,请别乱给人扣帽子,首先小夏是法医,没权利指挥我,其次我今天来是走正常的询问流程,一个女人失踪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能提供的线索越多,越能帮我们尽快找到她……再说你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天职么?怎么回答几个问题就不耐烦了?”
韩承业不悦的眯起眼:“我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
“那你还跟法医处对象?”
“我和他之前的事和你没关系,罗警官。”
罗家楠刚想反驳忽听屋里传来“咕咚”一声闷响,显然是有谁把什么东西碰掉到了地上。与此同时韩承业仓促的回了下头,随即加重了推在门上的力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已经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门被推上,罗家楠戳在楼道里,盯着严丝合缝的大门皱起眉头——屋里还有人?该不会这孙子真脚踏两条船,骗小夏的感情吧?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他走到楼下,上车前仰脸看了眼韩承业家位于四楼的窗户。客厅和卧室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卧室里暗着,客厅的光看起来也比周围住户的黯淡一些。这是一栋老式的红砖楼,只有一到三层有防盗网,四五六都没装。稍稍琢磨了一会,罗家楠上车后没急着开走,而是坐在驾驶座上静静等待。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临近十一点,楼面上亮灯的窗户一扇扇黑了下去。等到正对着韩承业家卧室下面那三层都黑了,罗家楠又耐着性子等了约莫半个钟头才推门下车,轻手轻脚的摸到了一层住户的窗根下面。伸手抓住防盗不锈钢护栏拽拽,确认承重没问题,抬腿蹬上横栏,胳膊使劲一拽攀了上去。
他刚也想过,大半夜的,一警察爬人家居民窗户,这要是被人发现闹到网上去,盛桂兰不得拿高跟鞋鞋跟给他屁股上踹一窟窿才新鲜。只不过爬窗之举并非是完全出于要帮夏勇辉认清渣男的心态,主要还是韩承业刚才那态度让他起疑——警察上门走访,不能大大方方开门让进屋里么?有什么好藏的?再有就是门口那堆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箱子,按正常人的思维,谁家没事在门口堆那老多箱子?
这种老楼外面连不光有老式凸出墙面的不锈钢防盗窗,还有装空调室外机的架子。对于罗家楠这种打小就上房揭瓦的主来说,爬到四楼根本不叫事儿。仅仅三五分钟的功夫,他已经踩在三楼住户卧室外的防盗窗上,手扒着四楼卧室外的窗沿,沿着窗帘的缝隙往房间内看去。
没开灯,里面漆黑一片。怕惊扰到里面的人,他不能用手机自带的电筒往里照,又怕自己的影子投到窗帘上,只能斜倚在墙边,依靠外面透进去的路灯微弱光线模糊的辨认——床上似乎只有一个人,看背影像是韩承业。
——没别人么?
罗家楠正琢磨着,忽见窗帘抖了一下,赶紧闪身贴紧墙壁屏息静待,心跳却陡然飙升。人躺在床上,窗户也没开,风吹不进去,这窗帘要不是另一个人抖的,那可就是活见鬼了!
窗帘又抖了抖,像是从底部传来的颤动所引起。这让罗家楠很是疑惑——那人趴地上呢?没事儿抖什么窗帘啊?难不成是狗或者猫?可韩承业和他谈话的时候,除了不知道被谁碰倒的什么东西,屋里没有传出任何动物的叫声或者动静。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窗帘不再继续抖动而是静静的垂着。罗家楠又探头顺着窗帘缝往里看了看,床上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个身都没翻。紧跟着窗帘又开始抖,仿佛只要他一靠近那扇窗户就踩中了某个机关一般,而且抖得比刚才明显要剧烈一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后面钻出来。
这下罗家楠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扒着窗沿,大气都不敢喘。突然间窗帘再次静止,同时接近静止的还有狂飙的心跳,如果不是确切的知道自己正身处于四楼,他绝对得一猛子蹦开——
凝着路灯微弱光亮的瞳孔中,清晰的映出了爬行动物的三角头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