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视野中, “邵玉”有条不紊的收拾着现场,消灭证据。
祈铭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毯上,麻痹感迅速蔓延, 瞳孔因药物作用而渐渐扩散。身体不能动, 脑子还是清醒的, 噩梦重演, 但恐惧感并不强烈, 此时此刻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 并以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分析状况——
当年FBI勘验现场, 从他的咖啡杯里检验出了东莨菪碱和氯丙嗪,这两种药物混合使用会抑制副交感神经和中枢神经系统使人迅速麻痹,且有可能导致幻视。所以他的记忆不完全可信的, 尤其是出现在身后的小丑面具, 对于当时调查案件的FBI探员来说,可能只是药物作用下产生的幻觉。
可是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一切都不是幻觉,那个纠缠多年的梦魇再次出现了, 还是他最信任,最不设防的人——芒果慕斯的香甜掩盖了药物的苦味,就像无害的外表掩盖住了邪恶的内心。
邵玉这名字不是第一次听说,他是邵辰的哥哥。按照邵辰的说法,年少的兄弟二人一同进入寄养系统,却就此失去了联系。同样有着失散的手足,祈铭非常能感同身受邵辰对亲情的渴望。曾经他拜托FBI帮忙寻找,然而面对庞杂混乱的寄养记录,探员也是一筹莫展。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尤其是非法移民的孩子, 身份信息、住址信息可能都是随手填上去的,他们进入寄养系统的时候就像一滴水滴入了太平洋,完全无迹可寻。
可这个人不是邵玉,祈铭确信,这就是邵辰。双重人格么?也许。在极度孤独和无助的环境下,心理防御机制启动,凭空创造出一个朋友或者亲人以保护濒临崩溃的大脑。又或者邵玉真实存在过,但是已经死去,而邵辰不愿接受现实,日积月累,记忆深处的碎片固化整合,渐渐分裂出一个独立的人格。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导致的,从理论层面来说,这个分裂出的人格大多具有攻击性,因为它出现的使命就是为了保护主人格不受侵害。比较常见的是,副人格的行为记忆可包含主人格,但副人格做了什么主人格却没有相关的记忆,这就导致了副人格产生的犯罪行为,主人格对其一无所知。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外界的刺激,副人格覆盖主人格的情况也会出现,最极端的情况下,主人格甚至会被完全消灭。
只是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邵玉”有着如此强烈的敌意,他和邵辰是朋友啊,他的存在并不会伤害到邵辰。也许是他那句对着摄像机说出的“我一定会抓到你”,让“邵玉”感觉到了威胁?那么“邵玉”杀过人么?他为何加入精利?他明明知道一切,却还陪着他们演戏,又是因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的是机会下手,为何拖到现在?还有,那句留在案发现场的“If you kill him,He will win”,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疑问很多,却没有答案。
失感导致时间观念混乱,不知道过了多久,祈铭看到对方再次来到面前。蹲下身,“邵玉”打开手机电筒照射他的眼睛,被强光刺激却未见瞳孔强烈收缩,说明药物作用已达峰值。现在的祈铭就是案板上的鱼,可以任其宰割。
“邵辰很喜欢你,哦,请别误会,不是罗警官那种喜欢。”一边将祈铭从地上拖起,“邵玉”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他知道他听得见,“可以说,他很崇拜你,而且自从你出现他就不怎么需要我了,嗯,不得不说,这令我很是嫉妒。”
无法给与任何回应,祈铭只能静静的听着。嫉妒会使人疯狂,许多不可理喻的行为都因嫉妒而导致。
“不过我这个人呢,其实很好说话,只要你是真心对邵辰好,我完全可以容忍你的存在……但是我很讨厌被人威胁,你不是想抓我么?我就在你眼前,抓我啊!”
面对挑衅,祈铭唯一能给出的反应就是些微的挪动下眼珠。果不其然,他遇袭是因为珍妮特李的案子。所以说犯下案件的就是这个“邵玉”,这也许就是他加入精利的敲门砖。那么珍妮特在哪呢?如果她已经死了,尸体在什么地方?
脑子里闪过这些想法的同时,他又未免自嘲——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想着追寻受害者的下落,真是的,我怎么和罗家楠越来越像了。
而想到罗家楠,失去知觉的身体竟是本能的一震,扩散的瞳孔居然又凝起了微弱的光芒。许是没有料到他在药物的控制下还能产生反抗的能力,哪怕是很轻微的反应,也让“邵玉”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惊讶。
只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他确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一开始不知道你是怎么联系上外界请求救援的,反复的看那段视频,然后发现你居然会点盲文,呵,百密一疏啊,不过这一次我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了,因为……”
他贴近祈铭的耳侧,自信满满的笑道——
“你根本无法具体的告知他们身处何地。”
—
“祈老师和小夏都没来么?”
杜海威敲门进法医办公室,看到只有高仁一个人在屋里,有点意外。
“小夏去医院看韩承业了,下午才来,祈老师早晨发消息给我说要去看眼睛,今天可能不来了。”高仁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你找他们有事?”
“找祈老师有点事,刚给他打电话没接,说下来看一眼,他不在就算了。”杜海威随手翻了下放在祈铭桌上的报告,“这是要给重案组的?我正好要过去一趟,帮你带上去吧。”
高仁合掌致谢:“啊,还要给悬案组一份,谢谢杜老师。”
“不客气。”杜海威轻点了下头,“哦对了,听说罗副队被关禁闭了,真的么?”
“对啊,他人身攻击督察来着。”高仁耸肩。
“也好,就当休息了。”
“装装样子罢了,反正他不是吃亏的主。”
“好,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上去了。”
“回见杜老师。”
从法医办公室出来,杜海威径直走向安全通道。地下二层而已,有等电梯那功夫不如直接爬楼。边走边给祈铭发了条消息,让他有空给自己回个电话。韩承业的案子会在本周内移交给检察院,鉴证报告的细节要和对方确认下,以免不够严谨被打回来。
然而到了下午祈铭还是没回电话,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对于工作,祈铭一向是分秒必争,“拖沓”二字根本就不存在于对方的字典里,这是做什么检查连回个电话的功夫都没?
又耐心等了几个小时,过下班点了还未见祈铭那边有动静,打电话依旧不接,杜海威不得已拨通了林冬的手机:“你今天和祈铭联系过么?”
“嗯?没有啊。”林冬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他,早晨高仁说他要去检查眼睛,可一整天了,我打电话他不接,消息也不回,诶,你知道他住哪么?”
“最近他一直住在假日酒店。”
“嗯,我过去找他一趟。”
“去停车场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挂断电话,林冬将手机抵到唇边,眉心不由自主的皱起。
—
“祈铭?稍等我查一下。”
假日酒店前台的脸上盈满职业笑容,耐心的为两位长相出众的帅哥提供信息查询服务。
“他今天早晨已经退房了。”前台盯着电脑屏幕,声音一顿,“呃……他每天都会换一个房间。”
和杜海威对视一眼,林冬促声追问:“那他今天还没办入住么?”
“没有诶……也没有行李寄存。”
“他昨天住的是哪个房间?我们需要去看一下。”见前台面露难色,杜海威干脆亮出了工作证,“我们是警察。”
前台一怔,赶紧抓起座机听筒:“稍等,我通知下经理。”
很快,值班经理匆匆赶来,带他们去祈铭昨晚住过的房间查看。开门进到房间里,眼前所见令杜海威心头一沉——房间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明显是被服务员彻底打扫过了。此时林冬正在给技术部打电话,要他们定位祈铭的手机,结果出乎意料——手机定位在数座信号塔之间来回跳转,很显然,有人对其进行了信号干扰。
不详的预感同时划过杜海威和林冬的大脑。
“会是破坏者么?”杜海威问林冬,尽管他已经预见到了某个不愿相信且可怕的事实。
“不知道,我先和我哥联系一下。”
林冬去走廊上打电话,十几分钟后才返回房间,表情明显比刚才看起来紧张:“我哥说,破坏者从前天开始不再回复他的消息了。”
杜海威眉心一皱,拿出手机边拨号边说:“我通知重案组,你去调监控,看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
林冬拽着值班经理奔向电梯。经理一看警察叔叔要去调监控,感到不太对劲,立刻联系了邵辰。
“你说什么?警察来找祈铭?”电话那头传来邵辰的质问,“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警察现在在查……查监控呢。”经理的脑门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人是邵辰安排进来的,真要出了事,没法交待。
“给我,我来跟他说。”林冬伸手问经理索要手机,接手通讯后直截了当地说:“你好,我是林冬,市局悬案组负责人,请问您是?”
“我叫邵辰,是铭哥的朋友。”邵辰的情绪略显激动,“铭哥出什么事了?”
“还不确定,我在监控室,”林冬一顿,视线梭巡于屏幕之上,“前台说他早晨八点退的房,不过这个时间段……我没看到他出现在大堂。”
“退房是自动退,我都安排好了。”
“……”林冬微微眯起眼,“你安排的?”
“对,我安排的。”
“他住哪间房也是你安排的?”
“安排了几个房间,他每天随机入住。”
“这样啊,好,我再查查。”
“用我过去么?”
“暂时不用,有需要我联系你。”
挂断通讯,林冬要求保安把监控往回快调,终于在昨晚八点十四分的时候看到祈铭出现在大堂里。大约五分钟后,祈铭出了楼层电梯,继续快进,画面走着走着突然一片漆黑。
林冬急问:“怎么没监控了?”
经理如实告知:“昨晚商业区电路出问题了,维修需要关高压闸,全楼停电半小时。”
闻言,林冬的心情一沉到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