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罗家楠把禁闭室的铁质家具全毁了之前, 方局攥着速效救心艰难地做出决定——放人!
不放也确实不行了,门一开,罗家楠台风似的刮出来, 差点给开门的实习警带一跟头。好容易稳住身形, 实习警探头往里一瞧, 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刚才被罗家楠拿来砸门用的铁椅子竟是沾染了斑斑血迹, 椅子腿儿都砸折了, 露出锋利的茬口。
顺着指尖滴落的血迹一路延伸到方局脚前。
“他打哪被带走的?”比起刚在禁闭室里那哥斯拉般的咆哮, 罗家楠现在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 然而眼中的凶戾却是如何隐忍也隐忍不住。
“假日酒店。”方局能理解他的心情,安慰道:“小罗,别着急, 现在林冬和陈飞都在现场, 杜海威部门的也全去了,还有管片派出所、分局、特警支——”
罗家楠压根就没心情等领导训完那老父亲般的语重心长,直眉瞪眼奔了楼梯口。他现在是怒火中烧,什么也听不进去, 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找着祈铭,然后弄死那王八蛋操的!
“罗——罗家楠!”
方局疾步追在他身后,追了好几层楼梯,眼瞅着他拐进重案组办公室,瞬间明了他的意图,吼声当即穿透走廊:“拦着他!别让他拿枪!”
重案组办公室里只有付立新带着一辅警值班,听见领导的吼声迅速起身上前,直接把罗家楠堵在了办公室门口。罗家楠眉弓一压,正要强行进入,突觉肩上“啪”的摁了只手。
“楠哥!冷静!”
唐喆学跑的气喘吁吁, 很庆幸自己及时赶到。林冬一听陈飞说罗家楠知道这事儿了,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局里盯着罗家楠。遇见这种事,不急不是人,可罗家楠平时就不怎么有个人样,真豁出去警服不穿了,天知道他能捅出多大的篓子。
前有付立新和辅警,后有唐喆学和方局,还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似的。罗家楠跟奥利奥夹心似的夹在四个人中间,几近灼燃周身的怒火无处宣泄,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磨牙的动静:“我不拿枪,我就拿手机和车钥匙,行不行?”
方局一听这话赶紧说:“小唐,你开车送他过去,老付,你也跟着。”
唐喆学领命行事,从罗家楠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和手机,回身递向对方时却发现罗家楠满手的血,不由心头一抽:“楠哥,先去法医办处理下吧?”
“用不着。”
随手把血往裤子上一抹,罗家楠抄过手机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路上罗家楠先给陈飞打电话问清情况,然后不停的往祈铭的手机上打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他又改发消息,没骂人,只问对方想要什么。破坏者没把祈铭的手机关机而是干扰了定位信号,意图很明显——保持联系,享受所有人恨他不死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的优越感。
他连发了五条信息后,破坏者终于回了一条【手机正在充电,晚点再联系】过来。强压下把手机砸到车窗上的冲动,罗家楠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这孙子是特么一中国人!”
“嗯?”唐喆学一边开车一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何以见得?”
“他两条信息都是用中文给我回的,我发的也都是中文,而且这语言习惯就不像个老外。”过了一开始气冲上头的混乱劲儿,罗家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不可能像处理其他案子那样客观,但自乱阵脚绝不可取,“就算是老外,也得在中国生活很多年了。”
“罗儿,给我看一眼。”付立新从后座上伸过手,接过手机看了看,点点头,“嗯,我也这么觉着。”
拿回手机,罗家楠盯着信息界面皱眉沉思片刻,调出通讯录拨通了邵辰的号码。知道祈铭具体行踪的,除了邵辰没别人,跟美国待过中文说的又利索,以上种种导致他有点怀疑那小子。然而这么多年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邵辰会伤害祈铭。
不过接下来的情况却加深了这份怀疑——邵辰的手机关机了。罗家楠的心脏忽悠提起,却是动作比脑子快,迅速往导航里输了个地址:“二吉!照这儿开!”
唐喆学一愣:“啊?不去假日酒店了?”
“先去这地方看一眼。”
言语间罗家楠已拽出警灯扣上车顶,拉响警笛一路呼啸飞驰。
邵辰租住在高档小区,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深更半夜的,别墅大门却虚掩着,还有一股子极为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飘出。情况超出预想,走在最前面的付立新当机立断,向两位比自己年轻、职级却更高的领导比了个向后包抄的手势。唐喆学和罗家楠迅速反应,压低身形溜着墙根绕去后门。付立新有枪,他们没有,两人一组行动相互有个照应。
估算二人已堵住后门,付立新抽出枪,半侧过身贴住大门,用枪筒谨慎的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没有闻到煤气等可燃气体的味道,他摸索着摁亮玄关的电灯,瞬间被眼前所见震惊得当场愣住——
客厅一片凌乱,地板上血迹斑斑。
从后门冲到客厅,唐喆学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点懵逼:“组长说,几个小时前还和邵辰联系过。”
楼上楼下都不见邵辰的踪影,罗家楠焦躁到了极点——看来破坏者也对邵辰下手了,他怀疑错人了。
“唐副队,赶紧通知法医鉴证的过来取证。”付立新说着蹲下身,观察了几秒地板上的血迹顿又说:“部分血迹还未干透,我估计也就是两三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
罗家楠垫了张面巾纸弯腰从地板上捡起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尝试开机。然而手机被破坏的很厉害,已经无法开机,可见当时的搏斗有多么剧烈。打开一楼所有的灯,发现地板上是拖拽形成的血迹,一路延伸至后门外。前后门门锁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嫌疑人取得了受害者的允许进入屋内,尔后实施了犯罪行为。
厨房水槽里扔着把刀,刀刃上沾有血迹,判定为凶器。而置刀架上少了一把刀,剩下的刀和凶器品牌相同,说明是嫌疑人就地取材。不排除冲动犯罪的可能,但有祈铭被劫持在前,很难不将两起案子联系起来。
“会不会是一般的抢劫杀人案?”唐喆学提出自己的想法,“这是别墅区,有钱人容易被盯上。”
罗家楠皱眉扫视现场,沉思片刻吩咐道:“老付,你去调监控,二吉,你走下周围的住户,我先去假日酒店。”
唐喆学下意识的伸手阻拦:“楠哥,你别自己——”
“我特么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甩开唐喆学手的同时,罗家楠暴吼一声,当场震得屋内一片寂静。唐喆学和付立新无声对视,眼中皆是无奈。知道罗家楠脾气暴,也知道他能忍到现在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从唐喆学手里拽过车钥匙,罗家楠快步走出大门。到了车边,他紧握着钥匙反反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猛地拽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撞上车门,他瞪着血丝满布的眼直视前方,无处宣泄的怒火在体内横冲直闯,突然“砰!”的一拳凿到方向盘上。止血的伤口再次崩裂,血珠顺着紧攥而凹陷的掌纹缓缓滴落。
他不相信,发生在邵辰身上的事和韩承业的案子一样是偶发事件。这就是破坏者干的。那么破坏者伤害邵辰的意图为何?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消灭知情者?邵辰是被随机盯上的还是早已卷入其中?他死了么?还是和祈铭关在一起?
“汪!汪!”
狗叫声将脱缰的思绪拉回,罗家楠循声看向邵辰家隔壁那栋别墅:一只体型彪悍的罗威纳犬立于二楼阳台的围栏边,正冲靠近自家房子的唐喆学狂吠。
这时唐喆学摁响门铃,屋里的灯亮起,不多时,一位中年男性打开大门。唐喆学刚出示完证件,就听罗家楠的声音打身后飘来:“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前,你家狗叫过么?”
屋主眨眨惺忪的睡眼,摇摇头。唐喆学也是一愣——不说着急去假日酒店么?怎么又折回来了?
“一直没叫?直到刚才?”
屋主点点头。
这就怪了。退开半步,罗家楠仰脸对上罗威纳警惕的视线。现场有搏斗痕迹,而邵辰是成年男性,即便对手再强壮也不可能安安静静的任人宰割。熟睡中的邻居听不见呼救声,情有可原,但是狗不可能听不见。
所以,狗为什么没叫?
问题到这里就卡住了,脑子里都是祈铭,罗家楠无法真正的冷静下来理顺纷繁的思绪。从收到那条信息开始心跳就没平复过,频率高到甚至感觉随时会骤停一样。
叮!
手机一震,是用祈铭的手机发来的视频信息。心跳频率再次飙升至新高度,他喉结一滚,咬牙点开那条视频——
银色的解剖台边,乌黑的发丝成绺落下。
—
林冬知道罗家楠得炸,看到本人出现在眼前,毫不意外对方的表情跟体内正在发生核裂变一样。等看到罗家楠手机里的那短短十秒的视频,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开始了核聚变。
杜海威也被叫了过来,看过视频,略显惊愕:“他把祈铭的头发剃了?这是……解剖前备皮?”
林冬抬胳膊肘撞了下杜海威的肋侧,示意他别这么耿直。谢天谢地,罗家楠目前还能保持理智,别回头一句话不对再给刺激着。凡事往好处想,至少祈铭不会因为必须剃秃子就不去做手术了。
事实上杜海威说的罗家楠已经想过了。当年破坏者没能解剖完祈铭,再出手必然是完成夙愿,发这么个视频过来分明就是挑衅。这家伙以折磨他人为乐,这种时候他要是破口大骂回去或者出言威胁,正中对方下怀。
但真的快要憋出血来了。
林冬忽然问:“诶,老杜,你看这视频是不是有点晃?”
“嗯?”杜海威接过手机,盯着仔细看了看,“是,好像是有点晃。”
罗家楠立刻拿回手机,仔细观察。刚才没顾得上细看,现在集中注意力观察,确见置于解剖台下方的矿泉水瓶里面的水微微晃动。
“拍摄地点在……船上?”杜海威谨慎的提出想法。
林冬补充道:“或者在移动的货车车厢里。”
罗家楠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林队,你通知海警,我去找陈队协调交通支队,拦截货车一辆辆查!”
“不能盲目设卡,另外海岸线那么长,海警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搜索。”林冬抬手示意他冷静,并给出可行性建议:“这样,你把视频发给技术部,让他们分析一下背景音,看能不能有助于缩小排查范围,应该能确定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上。”
他的视线落在罗家楠袖口的血迹上,平心静气的:“罗家楠,别乱,保持冷静才能发现对方的失误之处,他既然想玩,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