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合作的日子持续了大概半个月，总算是到了头，秦砚特地把所有人叫到家中，给众人播放初剪版的《古宅》。
初剪版往往是剪辑师在确定了整个电影的叙事流程以及主要内容后，制作出来的版本。
在初剪版版中，整个电影故事的叙述框架已经大致确定，许多剪辑师会和其他的重要工作人员商量，看是否还需要添加删减内容。
导演和剪辑其实并不是同一个职务，只不过秦砚绝大多数时候都会亲自操刀自己作品的剪辑，因为他太明白剪辑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世界上剪辑化腐朽为神奇，亦或是糟蹋原素材的案例都特别多，但最出名的还是应当属华人导演王家卫。
根据曾经和王家卫合作过的演员们回忆，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所拍的内容和最后王家卫剪辑出来的电影会是同一个故事。
一般情况下，秦砚并不会让演员参与到后期的剪辑工作之中，因为绝大部分的演员，其实对于剪辑工作并不了解，反而会干扰到剪辑师的思路。
但《古宅》不同，奚芊芊他们不同，他们每个都被秦砚视为朋友。
秦砚一边播放，一边会和谢北杨他们聊一些自己的想法。
“北杨你看这个地方，我之所以选择从这个角度去拍摄你们是因为把更多的画面留给了后面的家具。”
“虽然你和奚芊芊的画面占据的比较少，但是会将观众们的目光引向整个画面的右上方，这样会给观众们一种暗示，这些老物件的确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古宅》中秦砚并没有运用任何的特效，也没有真正出现可视化的“鬼”，全靠着侧面烘托。
奚芊芊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切表情尽在不言中。
秦砚之前也和刘正文他们商量过很多关于剪辑和拍摄方面的问题，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秦砚如此细心的一面。
谢北杨听得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奚芊芊他们的表情。不过秦砚倒是练就了一身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他立刻看到了三人之间的挤眉弄眼。
秦砚也很无奈，说实话他真的很少这样给别人细心的讲解。
他一直在安慰自己，说这是为了帮助谢北杨尽快摆脱拍摄《古宅》的后遗症，但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谢北杨对于他的特别。
不过秦砚的办法还是挺有用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帮助谢北杨从创作者的角度看去看待《古宅》。
这是“参与者”到“旁观者”的转变，谢北杨很快就不再以“李子安”的身份去要求自己。
同时谢北杨也会询问表演的时候，自己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
看到谢北杨如此的好学，而且完全专注在表演之上，秦砚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欣慰。
不得不说秦砚在剪辑方面的功力。
明明这一部戏谢北杨他们四个人都有亲身参与，他们也很清楚整个戏的拍摄过程以及当时拍戏时候的具体情景，但是在秦砚的剪辑之下，他们依旧沉浸于整个故事之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三个大男生再加上平时横行霸道的奚芊芊，依然不时被画面吓得一抖擞。
看到这一幕秦砚心中颇有几分得意。
自己的作品别人喜欢，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前期众人参与的工作总算是彻底完成，接下来就是秦砚对于整个影片的一些精修环节。
这部分工作连刘正文和任越没有参与，全部交给秦砚一个人。
秦砚其实有想过谢北杨手中的那份备用钥匙该怎么处理，按理说接下来的工作不太需要谢北杨参加，自己是不是应该把钥匙收回来？
如果直接对谢北杨说出这件事，是不是会显得有一些不近人情，但如果一直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别人，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秦砚虽然曾经是大导演，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活了几十岁，但把钥匙交给别人这种事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他在电影上也没有看到过相应的剧情，他暗自苦恼了许久。
结果反倒是谢北杨主动把钥匙还给了秦砚。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得忙学校的期末考试，来你们学校听课的次数机会恐怕会少很多。钥匙还给你吧，如果我一不小心遗失就麻烦了。”
虽然只认识了几个月，但平时一起拍戏、吃饭、睡觉，一天几乎是24小时和对方待在一起。
秦砚当然知道，谢北杨是一个特别敏锐而且善解人意的人。他说出这些话，其实都是为了找个正当理由把钥匙还给自己。
从理性上，秦砚欣赏谢北杨的成熟与理智。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当同事都是很不错的体验。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当秦砚第二天从床上醒来，打开卧室门，看到客厅之中空荡荡的一片，心中总有一点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情绪。
秦砚就摇了摇头，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于人类在狂欢里之后的落寞。
不过接下来一连串的工作，让秦砚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问题。
————
“卡夫，今天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啊？”
一名白人男子口中操着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靠在棕色皮革办公椅上，和今天的访客打趣。
来访的卡夫倒也没有丝毫的拘谨，他直接走到戴尔曼的办公桌面前坐了下来说：
“你不是这一次国际大学生电影节的评委吗？今天找你有点事儿。”
戴尔曼没想到卡夫来找自己，竟然是因为大学生电影节的事情。
“怎么了？你一个搞摄影的，怎么对我们电影节感兴趣了？难道不是你想放弃你的《国家地理》，转行当一个导演？”
卡夫正是《国家地理》杂志的编辑之一，这次他受别人之托才来找戴尔曼。
看到卡夫满脸的为难，戴尔曼更加敢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平时更醉心于静态的摄影艺术。
其实他们当年是从一个专业走出来的，机缘巧合走向了不同的领域。虽然二人关系依旧，但终究术业有专攻。
“说来听听？”
“我有个朋友他参加了这一次的电影节，让我来帮他推荐一下。”
戴尔曼听了之后更加疑惑：“你的朋友？参加比赛应该是你的晚辈吧。”
这可是大学生电影节，卡夫的朋友是大学生？这是口误吧。
卡夫沉默了片刻，反正之后都要告诉戴尔曼，所以他也不纠结了，坦诚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该怎么称呼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是《国家地理》的一位特邀摄影家，他是一名大学生”
这下戴尔曼是真的有一点感兴趣了，虽然说摄影和摄像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但是在很多方面还是有共同之处。
很多导演私底下都是一名摄影爱好者，并且功力颇深。毕竟只有了解光线、色彩、构图，才能够灵活的掌握摄像机的镜头。
戴尔曼还是打趣说道：“你们《国家地理》什么时候这么落魄了，还接大学生的投稿。”
卡夫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毕竟当初他也为这位投稿者的真实年龄困扰了好久。
所以他颇为暴躁地说道：“好了，我是来让你看电影的，不是来和你废话的。”
如果是别人想要走后门走关系，戴尔曼或许会置之不理，但毕竟卡夫是自己的老朋友，他对卡夫的人品也颇为信服，他说道：
“行吧，你把那个参赛作品和导演的名字告诉我，到时候我会留意一下的。”
卡夫的表现稍微有一点尴尬说道：
“如果有这么简单，那我就不会亲自来找你了，你还是和我一起把他的作品看完吧。”
戴尔曼本来想推脱自己最近很忙没有时间，但是看到卡夫眼中的坚持，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一起去放映室吧。不过你把东西带来了吗？？
卡夫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西服口袋之中掏出一张光盘。
戴尔曼这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次电影节有那么多的队伍参赛，不可能要求每一个参赛队伍把胶片寄到灯塔国，所以第一次上交的电影都是数码储存格式。
在经过评审委员会初步筛选，进入本次电影节特有的观众投票环节，他们才会向参赛者索要胶片。
来到放映室，在助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二人躺在宽松的沙发上，开始等待电影的播放。
当镜头画面出现两名亚洲手持DV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戴尔曼脸上立刻浮现不悦的表情。
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卡夫，你是不是拿我开玩笑。居然拿一部DV电影给我看，而且还是亚洲人拍的DV电影。”
作为全球大学生电影节的参赛评委，戴尔曼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八大电影公司中派拉蒙影业公司的中层。
这次电影节主打的就是商业片，电影节邀请了很多负责电影市场的工作者参与，戴尔曼就是其中一位。
自从《女巫克莱尔》火了之后，等他国的八大影视公司每天不知道受到多少地位摄像作品。
一开始八大公司还期待从这些作品之中发现几部精品，再创造票房奇迹。
无数次失败让他们意识到，DV电影绝大部分都是垃圾，根本没有人愿意再花时间去浪里淘沙。
以前炙手可热的DV邮寄到八大公司，根本看都不看，直接扔到一旁的仓库里。
卡夫也有一些尴尬，他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你还是陪我把它看完吧，看完之后你再做评价。”
当时卡夫收到这部作品拍摄者请求的时候，他也犹豫了很久，但实在架不住这一名导演之前给《国家地理》贡献了好几张经典的照片。
他当时甚至都以为对方的邮箱账号被盗取，怎么会发出如此不靠谱的请求。直到对方再次给他传了两张照片后，卡夫才确定对方的身份，并且通过全球卫星网络接收了对方的dv作品。
哪怕是这样，卡夫一开始都没有对这部电影抱有任何期待，他想的是：既然对方都已经拿出了照片，自己牺牲90分钟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90分钟真的是他人生之中难忘的经历，卡夫下意识的夹了夹自己的双腿，低声说道：“好了，电影开始了，你认真看吧。”
戴尔曼也只好耐住性子，看着带粗糙感的dv画面，心里盘算到底是五分钟还是三分钟后，再次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部作品的惊喜之处，并不是画面也不是声音，而是字幕。
刚才他就通过女主角的五官以及自我介绍判断出这应该是亚洲人拍摄的作品。
只不过亚洲一向是商业片的荒漠，他实在区分不清楚东亚三个国家的人种到底有什么区别？在他眼睛之中都是一个模样。
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自然需要通过字幕来了解剧情。而且之前的参赛规则之中，也明确规定了参赛影片要配上母语以及英语两种字幕。
而就是字母立刻让戴尔曼意识到，眼前的电影绝对不是粗制滥造制作。
先不说字幕的翻译质量如何，光是字母的字体、文字的大小、位置，就相当相当标准，看得出这是一个专业人士所制作的字幕。
接下来才是字幕的语言专业性。虽然女主角才说了一段话，但无论语法还是专有词汇，都没有丝毫的错误。
因为重视，所以戴尔曼稍微直起了身子也更加认真的观看。
电影刚刚开始，几分钟还没有进入高潮，戴尔曼已经开始用传统的拍摄画面、演员表演、叙事结构，各个电影标准进行评价。
他发现一个很惊人的事实，明明是DV作品，明明画质也相当模糊，但却有电影的质感，因为其中运用到的各种手法都是标准的电影标准。
比如说女朋友手持镜头进行自我拍摄的时候，看上很随意在自拍，实际上却DV调整好了焦距，让她的五官更加的清晰。
当女朋友拿着DV拍摄四合院之中的各种家具的时候，虽然只是简单的环视一周，看上去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展示，但是全程没有任何颤抖，时间分配也十分均匀。
拍静物的镜头，可一点都简单。过长容易乏味，过短又无法烘托气氛。
这下他已经开始期待电影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已经看过整个作品的卡夫，其实一直在观察戴尔曼的反应。当他看到戴尔曼的表情越来越认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部作品肯定已经抓住了戴尔曼。
卡夫心想：让你刚才质疑我是不是在徇私舞弊，老子就是不告诉你这部电影到底是什么类型，你就等着出糗吧。
接下来屏幕上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手中拿着DV摄像机，仿佛把戴尔曼带入了地球另一端的国度，和他们两个人一起经历着那7个诡异而且惊悚的夜晚。
“啊！”
看到女朋友突然要挽留自己的男朋友继续在四合院过夜的时候，戴尔曼也被吓了一跳。
明明没有任何鬼怪的出现，但那种感觉真的让他毛骨悚然，他手中的水杯也倾洒出一部分，溅落在他的裤脚上。
但戴尔曼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些小事儿，他随意地拍了拍裤脚，然后立刻投入剧情之中。
明明很可怕，但是又让人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时候戴尔曼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为评委的身份，没有在意摄影的技术，以观众的身份完全沉浸于剧情之中。
90分钟的时间弹指而过。
当最后出现字幕“Director by QinYan”的时候戴尔曼才如梦方醒。
卡夫叹了一口气，哪怕他已经是第2次看这部作品，但他依然会被画面和音乐带着走。
这就是一部导演的炫技之作。
不过看到戴尔曼的表情，卡夫现在已经心满意足，还得意洋洋的笑道：
“怎么样？戴尔曼我推荐的作品还不错吧？”
“卡夫你得帮我，我需要联系上这位导演。”
————
而在地球的另外一端。
“秦砚，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还专门来我们学校。”
秦砚以前也来过平城大学，那个时候他是应邀来参加一个《电影与艺术》的讲座，对于这所百年名校只是匆匆一瞥。
而这辈子更是第一次来，自然不怎么熟悉。不过谢北杨早就在平城大学的门口等着，在看到秦砚的第一时间就兴奋地挥手示意。
看到谢北杨如此兴奋欢迎自己的到来，秦砚还真有一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和谢北杨认识了半年，从来都是谢北杨到他们学校来找自己，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介入过谢北杨的生活。
而且一想到自己是有事情需要麻烦谢北杨，才专程来找他，秦砚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总有一种每次需要利用对方才会主动联系对方的感觉，这么一说怎么有一点渣男的感觉。
秦砚下定决心，以后还是得多以朋友的身份和谢北杨接触，当然他也得慢慢学习与摸索。
但还是正事要紧，他对谢北杨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麻烦你的。”
谢北杨立刻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推辞：“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秦砚说：“3月份的时候你有空吗？可能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一次灯塔国。”
秦砚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听上去就有些无理取闹，突然就要求一名才满18岁不久的大学生去地球另一端的国家，光是路程与时间就足以让人却步。
平时谢北杨看起来吃穿用度都还挺富裕的，但是现在的机票飞往灯塔国的机票来回得好几万，而今年华国人均GDP才只有8000多。
为了自己尽可能的可信，秦砚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前两天电影节那边和我联系了，说我们的作品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评选环节，希望我们能够出席最后的颁奖环节。”
“如果《古宅》最终获奖，你作为项目的负责人需要上台领奖。你只需要向学校请假就行，其他的一切我都会负责。”
这就是独立参加电影节的一个麻烦之处，如果他们是以平城电影学院的名义参加，然后入选最后的颁奖环节，就算机票再昂贵，学校也不会吝啬几个学生的费用。
而现在这一切费用都需要秦砚解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来找谢北杨之前秦砚也向奚芊芊他们提过这件事情，大家都是团队的主创人员，如果他们愿意去的话，秦砚也会为他们承担费用。
只不过他们三个人，无一例外拒绝了秦砚的邀请。
奚芊芊的理由最直接：“我和你们一群男的去领奖，多么无聊啊，我还不如花点时间去逛街。”
而刘正文则表示他马上就要去公司实习了，没有时间陪秦砚去领奖。
任越的理由同样难以劝说，他说自己这一次的发挥肯定不可能获奖，其他的奖项都又与他没有关系，他不愿去浪费时间。
其实秦砚知道他们三个人的理由都是瞎编的。
这可是全球性的电影节，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只要《古宅》获奖，都是他们的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之所以编出这些理由，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也无法承担昂贵的费用。
秦砚当时也提出了自己会负责所有的费用，并且保持《古宅》很快就会带来收入，这些费用都是小钱。
结果被三个人嗤之以鼻，狠狠的大笑了一番，最后奚芊芊直接拍了拍秦砚的肩膀说道：
“秦砚小弟弟，这种时候你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我们能够获奖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砚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毕竟之前他所接到的电话也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没有谈妥，而且最后的情况还得看灯塔国那边市场的反应如何。
他们三人都去不了，秦砚还是得来邀请谢北杨。
毕竟谢北杨是整个项目组名义上的负责人，另一方面秦砚也不可能厚此薄彼。
然而谢北杨听了秦砚的解释话之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可以看到他眉目的上扬，他激动说道：
“现在就已经知道获奖情况了吗？难道我们到底得了什么奖啊？”
秦砚摇了摇头，他说道：
“我们就是普通的大学生，就算我们得奖了，组委会也不可能把获奖的情况提前告诉我们，但我估计八九不离十吧。而且我去灯塔国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就看你要不要一起去了。”
谢北杨快速地点了点头：“我当然要和你一起去。不过机票什么的费用就不用担心了，我自己准备就好了。”
这毕竟是几万块钱，就算谢北杨家里不差钱，但是之前已经麻烦了谢北杨很多事，秦砚还是开口说道：“还是由我来负责吧。”
平时对于秦砚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的，谢北杨这一次坚定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出国的机票又不是没有买过，我回去找我哥给我准备就好了。”
“你哥这种事情不应该先过问你爸妈吗？”秦砚十分敏锐，发现了其中的疑惑。
谢北杨灿灿一笑：“我们家都是我哥做主，这件事情问我哥就行了。”
其实秦砚看得出来，谢北杨肯定有隐瞒一些事，但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秦砚虽然有些好奇，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打探的欲望。
他只是反复交代谢北杨，这这件事情一定要让家里人同意，毕竟这是出国，而且需要远渡重洋。
和谢北杨敲定时间之后，今天来找谢北杨的正事便已经完成。
如果按照以往秦砚的性格，在完成正事后，他肯定就回去享受一个人的创作空间。
可一想到之前谢北杨看到秦砚自己的欣喜，秦砚心中一动。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吧？”
谢北杨点了点头。
“那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
听到这句话，谢北杨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用灿若星辰这个词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秦砚内心生出一种庆幸，还好自己发出了邀请。
虽然说决定了，趁着剩下的半天去玩一玩，但具体玩什么也是一个难题。
秦砚努力想了一想，发现自己的同龄人喜欢去泡吧，可好像带谢北杨去喝酒，总有一种负罪感。
去时下最流行的歌舞厅，秦砚摇了摇头，自己并不会跳舞，而且也不喜欢歌舞厅嘈杂的氛围。
哪怕他曾经去过好几次，但每一次去都是带着摄像机去采风，今天总不可能带着谢北杨去和他观察生活吧。
滑雪？平城现在的雪场在郊区，半天时间肯定不够……
.
秦砚从来没有觉得人生的选择如此匮乏。
其实秦砚心中也有一个答案，只不过总觉得这个答案有一丝暧昧而且，他向来很少和别人去做那件事。
可就在这一瞬间，谢北杨先开口说道：
“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个选择就是一直盘桓在秦砚心里，但是又没有说出口的选择。
因为“看电影”对于秦砚而言，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样工作。而工作状态下的秦砚，无比较真。
他在看电影的时候也是在对自己进行一个反思。自己的表现能力和眼前的作品比起来是否有差距？
曾经也有不少俊男美女邀请秦砚去看电影，想要展开一段浪漫爱情故事。看电影总得聊天吧，他们无论是夸奖亦或是贬低电影，99%的结果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之前在进行《古宅》后期制作的时候，刘正文就有开玩笑说秦砚：
“你这个人就是什么事情都太严肃，虽然我们是在工作，但是好歹是在讲我们的作品，你能不能稍微放松一点？”
秦砚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谢北杨在一旁不断的小小心翼翼地点头，看得出来，他其实也认同刘正文的说法。
以往这样的评价也不少，可从来没有让秦砚为之动容。
可是现在谢北主动提出了“看电影”，秦砚也不可能拒绝。
他只能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说：等会儿一定要表现的自然一点，千万不要对电影表现出任何挑剔的情绪。
加油，秦砚！你一定行！
因为两个人临时决定看电影，所以并没有选择去目前平城最好的电影城，而是选择了平大最近的一家影院。
虽然说是附近，但其实也花去了两人近半小时的路程。
现在可不比20年后，全国哪怕是三四线城市也有好几个电影院，现在全国上下的银幕总数一共就2000多块。
平城作为华国首都，电影院也就两手之数以内。分布在偌大一个平城，可以想象每个电影院之间的距离有多么的遥远。
现在已经属于寒假又是星期天，无论是开始拥抱假期的学生，还是即将迎来春节的工人都会选择来电影院享受闲暇的下午。
所以秦砚和谢北杨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售票厅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
看了一眼正在上映的电影表，秦砚发现今天上映的电影质量还挺不错的，尤其是《珍珠港》、《大碗》、《霹雳娇娃》几部电影都在。
这些可是2001年票房最高的几部电影，秦砚当年学习的时候，有把历年的重要电影一部部的详细剖析，所以颇有印象。
看来今天自己不会展现出自己严苛的一面了，秦砚暗自安慰自己。
心中紧张如万马奔腾，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秦砚对谢北杨说道：“你选一部你想看的电影吧。”
《珍珠港》、《霹雳娇娃》的海报摆放在售票窗门口左右两边，吸引了大量想趁着周末放松心情的观众。相比之下，大陆华语电影《大腕》的海报位置就不那么显眼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前面二者都是典型的好莱坞大片，更加迎合市场的口味，也的确是2001年的票房冠亚军。
谢北杨犹豫着说：“我也不知道哪一部比较好看，要不你来选吧。”
谢北杨对于秦砚在电影方面的审美相当有信心，他想把选择这件事情交给秦砚。
秦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就靠你的感觉选就好了，绝大部分的电影都可取之处。”
秦砚自己在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的确是有可取之处，只不过反面教材让我恶心而已。
比如说像一旁《爱情□□》，就是完完全全的一部烂片而已。秦砚心想，只要谢北杨不选那一部，其他的自己都可以接受。
谢北杨应该会选择《珍珠港》或者《霹雳娇娃》吧？毕竟这两部都是好莱坞大片，而且光是看海报，就极具现代感。
结果谁知道谢北杨突然指着其中一幅其貌不扬的电影说道：“我要看这个。”
《大腕》，导演冯晓刚。
秦砚也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谢北杨居然会选择它。
说实话，《大碗》的海报在这几部电影之中绝对属于最差劲的一部。
土黄色的背景，砖瓦房瓦房，四个人站在一起，鲜红的字体写着“big shot’s funeral”，让人一头雾水。
这也不怪冯晓刚，也不怪《大碗》这一部电影，只不过华国的海电影海报水平真的有待提高。
秦砚还记得他，曾经有看到过有人把奖电影海报的所有金鸭奖的海报做了一个整理，那个审美真的是叫人叹服。
华国人对于红色文字就有着天然的爱好，越大、越红、越粗的字体贴在海报之上越抢眼。再加上这些年对于西方文化的崇拜，如果海报上没有英文，那就是不够国际化，不够时髦。
这才弄出了这样一张海报，只不过是时代的局限罢了。
但秦砚相信谢北杨，绝对不是因为这一些抢眼的字体而决定《大腕》。
“你怎么想看《大碗》呢？”
“因为我之前看过几部冯晓刚导演的电影，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看得出来，谢北杨的确对于电影已经有了涉猎，冯晓刚如今才刚刚在华语影坛崭露头角，鲜有人知。尤其是大学生群体之中，更不是时下追捧的大导演。
其实《大腕》一直是秦砚心中冯晓刚的代表作之一，哪怕后来人们市场对于《大腕》的评价普遍不高，斩获的票房也不如之后《手机》等的几部作品的票房高。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大腕，说冯晓刚在《大腕》之前的作品都是加长版的小品，整个内容的核心故事就是为了让观众笑达到喜剧的效果而已；而冯晓刚在《大腕》之后的作品全部都是缩减版的电视剧，把电视剧那一套叙事转折的结构用到了电影之中。
而唯独只有《大腕》才是冯晓刚自己艺术和审美真正的表达。
秦砚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们就看大碗吧。”
秦砚直接排队去买电影票，这一次他和谢北杨之间没有因为买票这件事情纠结。
因为刚才在来的路上，而秦砚就已经和谢北杨商量过，说今天是他请谢北杨出来玩，所以说费用由他负责。
谢北杨当然没有同意，两个人一路上都在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上辈子的秦砚长期生活在西方，对于华国的人情世故并不是那么的习惯，一向奉行AA制。
不过上辈子，他后10多年一直观察华国的社会问题，这辈子他从小就出生在华国的社会底层，所以说他知道这种“推让”其实是华国维系人际交往的一种必要手段。
华国人其实是害羞的，他们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对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而且两个心中也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意，那就是他不想和对方AA，不想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弄得如此生分。
不过两个人最后总算是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一个人负责买电影票，而另一个人负责买爆米花。
没一会儿就轮到秦砚买票，秦砚对着服务员说道：“给我两张3:10的《大腕》。”
服务员坐在售票室内，面前摆放着几个盒子，每一个盒子中都有不同的电影票以及场次书画报。
现在电脑和打印机都属于昂贵的设备，都是电影院一大早就准备好的全部场次电影票，然后根据顾客的需求，将打印好的电影票交给顾客。
每天电影全部放完之后，再由电影院进行票房的统计。
看到古早的票房统计方式，秦砚脸上还露出了一丝怀念。
或许这种方式的确不够先进也不够便捷，甚至可以说是繁琐，但毕竟这是华国电影发展的一部分。
而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历史的见证者、亲历者，当然会感觉到特别的开心。
但是秦砚得开心，仅仅只持续了几十秒而已。
因为他发现售票员从眼前的电影票盒子之中抽出了两张《什么爱情□□》电影的电影票，然后在电影票背面的空白处写上“大腕，3点20”。
见多识广的秦砚，当然知道售票员在做什么，他根本没有等售票员把票拿给他，他就直接对售票员说道：
“我要的是《大腕》的电影票，不要给我其他的电影票。”
眼前的售票员丝毫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反而理直气壮说道：
“这就是《大腕》的电影票，你一个小屁孩你懂什么？你拿着电影票去找工作人员，他就会让你进去。”
秦砚光是听到这句话，就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愤怒，要知道他当时被曹校长为难的时候，都没有过如此的愤怒，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行为。
就在秦砚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一旁的谢北杨出现，她拉了拉秦砚的衣袖说道：“怎么回事？”
看到谢北杨干净的双眼，秦砚的愤怒才消退了几分。
秦砚并没有和谢北杨解释，反而是拿着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然后对售票员说道：
“如果你把手上的电影票给我，我立刻给你们经理打电话。”
听到这句话，售票员的脸色清白轮转，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害怕。
他害怕秦砚打电话找领导，于是他又不愿意露怯，于是他一边骂着一边从旁边《大碗》的盒子中，抽出两张电影票塞到秦砚的手中。
秦砚也没有客气，直接拿着两张电影票也离开了售票窗口。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理解为什么看上去成熟、斯文的秦砚会突然和售票员大发怒火。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售票员突然就偃旗息鼓。
所有人都对秦砚和他身旁的谢北杨投来打量的眼神，秦砚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破坏自己今天和谢北杨相处。
反正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场，他把谢北杨拉到外面。
谢北杨明显感觉到现在的秦砚有一些暴躁，于是他顺从地陪着秦砚来到了安静的角落。
等看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打量的目光，谢北杨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生气？“
而秦砚深吸了一口气，绝大多数的情况之下，他遇到让自己心情糟糕的事情，并不会和他人分享。
因为他知道这种做法其实对于排解内心的痛苦没有多大的帮助，反而会让别人被你的情绪所污染。
但对方是谢北杨，秦砚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刚才那个人在偷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