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七点钟,夏日夜晚。
坏了声控灯的公寓走廊封闭阴暗,不见微光。
舒梦里站在楼梯口捂着嘴,不可置信的回眸张望,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站在黑暗里的人。
可是夜晚和模糊的泪水隔绝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那个人的眉眼,让舒梦里看不清楚。
她有些急切的想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可是心中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怎么也挪动不了。
舒梦里心里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害怕。
害怕在看清楚的那一瞬间,绝望的发现自己只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那个人就站在她家门口,离站在楼梯口一动未动的自己其实并不遥远,可是舒梦里张眸努力看过去,却又觉得她们之间好像隔了好远好远。
索性,对面的那个人似乎比她要有勇气。
在舒梦里还在发愣的时候,她脚步轻踏,向这边走了过来。
在听到那个人声音的时候,舒梦里心中的慌张惊乱就在一瞬间褪去了,这会儿站在那里,仔细的打量着从黑暗中走向她的人。
目光扫过那人轮廓的时候,终于从对方身上找出了熟悉感。
她高了。
她原本就比自己高呢,现在更高了。
也瘦了。
简直瘦得不行,刚刚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骨骼硌的人发疼。
她怎么会那么瘦了?
舒梦里心中心疼担忧一下子涌上来,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一步,眸中盛满期待与害怕。
“露露,是,是你吗?”
话出口,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向她走来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的向舒梦里靠近,直到近前。
然后对方拿出兜里的手机,按亮灯光。
对面之人的面容在这一瞬变得清晰。
她漂亮至极,面容精致完美的像是跌入凡间的天使,漂亮的桃花眼里瞳仁深黑,只望一眼就让人觉得勾魂夺魄。
即使是在手机惨白的灯光下,也丝毫掩盖不住她通身清贵逼人的气质,似乎她生就是站在云端上的人,不可望也不可及。
她是江为露。
是比十九岁的江为露更加成熟的江为露,是失去了舒梦里很多很多年的江为露。
是在孤独和绝望里寻找了许多许多年,在发疯边缘挣扎浮沉,终于在今天寻到了曾经被她弄丢的至宝的江为露。
二十八岁的江为露举着手机,安静的站在舒梦里面前,安静的泪流满面。
她没有再进一步,也没有伸手去抱舒梦里。
终于真真正正的面对那个人,反倒让她胆怯了。
她害怕了。
江家的掌权者江为露,那个一向杀伐果断,疯子一样的江为露,居然害怕了。
怕这是她一时不清醒做的一场梦,怕眼前的场景只是她幻想出来的假象,怕一切的一切一碰就碎。
所以江为露只敢站在那里,没敢动,连开口都是轻轻的试探,哽咽的声音混杂着泪。
“姐姐,我是不是,终于找到你了?”
“是不是,真的是你?”
地狱一样的九年过去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呜。”
舒梦里猛然捂住唇,眼泪汹涌流下,发出悲痛呜咽。
下一刻是再也忍不住的,急切的冲了上去,抬起指尖颤抖的摸上江为露的脸,帮她擦眼泪。
口中声音不稳的连忙应道。
“是我,是我。”
原来我们真的在同一个世界啊。
原来我们真的可以相遇啊。
可是看你如今面貌,这一次我又离开了你许久许久吧?
你如今几岁了?
又究竟是如何找到我的啊?
一直坚持到今天也在找我的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心里的思绪太多,可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问不出来,最后全都化成汹涌的泪流淌。
舒梦里一下扑进江为露怀里,紧紧的抱着她,用毕生力气抱着她,诉说自己的想念。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只要一想着再也无法见到你,我就难过的快要发疯了。
二十八岁的江为露,冷漠阴郁不近人情的江家主。
在舒梦里扑到她怀里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掌猛然一紧,僵硬的不敢动。
她以为眼前是梦,所以方才放肆张狂,可是现在亲眼看见舒梦里她却又不敢触碰。
却没想到,现在她的梦自己扑到怀里来了。
身前人的之间温度不是假的,她的拥抱也温暖的不像假的。
和从前她幻觉里的并不一样。
眼角再次泛起泪意,江为露嗅着独属于怀中人的香味,想念又迷醉。
她已经有九年,没有和人拥抱过了。
这一下,江为露终于有了勇气,微弯腰,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舒梦里,像是拥抱着希望与梦,用力的回答道。
“我也,很想很想你。”
我还以为,我的往后余生,都只能用来想你。
舒梦里想了她那么久,担心了她那么久,怎么会被一句话安慰到。
抱着江为露劲瘦的腰,埋在人家颈窝越哭越厉害,怎么也不肯撒手。
说来唏嘘也让人慨叹。
十九岁就比自己高的小姑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洗礼,现在已经比舒梦里要高更多了。
从前都是对方埋在自己颈窝哭,到了现在,已经变成自己窝在她怀里哭了。
重逢的情绪太过激烈,担心了太久太久的情感在这一刻释放出来,让舒梦里哭了好久都没能停下来。
直到把矜贵的江总的衣服都哭湿了好一片,才终于觉得不好意思的起了身来。
舒梦里吸了吸鼻子,瘪着嘴给江为露擦肩膀处的衣服。
“我把你的衣服衣服都哭湿了。”
从前都是小姑娘哭,现在完全反过来,轮到她哭个不停了。
舒梦里红着眼给江为露擦肩膀,感叹着这人真的是长大了,比她都成熟了。
江为露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做什么都由着她。
舒梦里抬眸看向她。
“你怎么都不说话?”
她从前见到自己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
“刚才也是,你跟在我后面,我还以为是坏人呢,更何况你之后还……”
说到这里,舒梦里的话语戛然而止,不敢再继续。
之后这人做了什么呢?
她冲了上来把她抵在门上,用热烈用想念强吻了她,疯狂又缠绵的怎么也推不开。
恍然间就让舒梦里回忆起来一月前,她还在十九岁的江为露世界时,那个酒醉的夜。
对方也是如此这般,强行吻了自己。
当时的舒梦里将一切的一切都推给醉酒,不敢多想。
直到今天再次亲临这场景,在对方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到了她时隔多年的炽热与爱。
舒梦里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原来身前这个人,早就对她有非分之想了啊。
猛然清晰的念头,让舒梦里一时有些怔愣。
下一瞬,心脏怦怦跳,连带着江为露紧紧搂着她腰的胳膊也变得滚烫。
她像是被人逮住的小猫咪,安静仓惶又害羞的窝在江为露怀里,僵硬的不敢动。
江为露搂着她,离她那么近那么近,自然一下就察觉到舒梦里的情绪。
因为对方突然的不安而有些慌张,搂着舒梦里的力道更紧了些。
“我以为,我以为我在做梦,我不敢说话,我怕一开口你就走了。”
那样高傲,那样矜贵,那样站在金字塔尖的江总,在面前舒梦里的时候却一而再的害怕了。
因为舒梦里不知道,在失去她那些深深岁月里,江为露曾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幻境。
她总是会看见她,于是她会拼命的追逐她。
但是最后结局总是相似,最终那个她用命去找的人,总是会在她眼前消失。
曾经最凶险的一次,是江为露站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了舒梦里的幻影。
当时的她什么都没想,抛下一切疯子一样拼命追过去。
最后清醒过来,幻影消失。
站在车流来往的马路中间,差点就被撞到的江为露颓然蹲下,崩溃的嚎啕大哭。
所以后来再遇到幻景再入梦中,她渐渐的就不敢说话了。
怕惊跑美梦。
就像这一次亦是如此。
即便在风象公司亲眼看到了舒梦里的照片,她也不敢相信。
所以江为露在打听到舒梦里家的地址时,她在别人家楼下站了半下午也没敢上去。
没上去之前尚有希望,上去之后,怕一切又是一场空。
直到舒梦里晃晃悠悠下来扔垃圾,站在楼下的江为露看见那个人,才终于醒悟过来本能一样的坠在对方身后,贪婪又想念看。
却不敢出声,怕像以往一样惊跑她。
直到最后,身前的人越跑越快就要离开江为露的视线,才让不敢相信现实的人发了疯。
她冲上去,情难自禁的拥抱她亲吻她,想要留下她。
舒梦里并不知道江为露那简单的一句话背后,代表的是她这九年里说不尽的深深伤痛。
但这并不妨碍舒梦里心疼江为露。
一听身前人方才说的话,脑海中扭捏的小思绪立马被抛在脑后,所有情绪皆变为心疼。
她伸手揽住江为露的脖颈,衬着对方手机的微光看向身前精致漂亮的人。
然后她踮起脚尖,用额头贴上江为露的额头,用自己温暖她,让她像小时候一样真切的感受到自己。
她抱着江为露,温柔的轻声道。
“是我,这不是梦,露露。”
“这一次,你一定在孤独和绝望里找了我很久很久吧。”
“对不起,让你难过那么久,但是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