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与宁静总是相配。
舒梦里下床后脚步轻缓犹疑的走到了书桌前。
低头垂眸，目光微炫的看着视线内正散发着莹莹光芒的木盒。
那光亮浅淡柔软，就像是温柔优雅的暗夜月光，虽然很微弱，却又莫名透着一股坚韧。
这光芒或许江为露从来没见过，可舒梦里却熟悉极了。
简直一模一样。
这分明就是自己以前穿越到露露身边时，家里那面神秘雕花穿衣镜发出的光芒。
从开始穿越到最后碎裂，陪伴了她十几次穿越。
心里的想法一闪而过，舒梦里望着发光木盒的瞳孔地震一般，简直震惊。
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被抛掉，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舒梦里伸出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掀开了木盒。
啪嗒一声轻响，内里的事物展现在舒梦里眼前。
确实如她所想那般，真的是今晚她和江为露刚从阁楼拿下来的，那面碎了很多年的小镜子在发光。
温暖浅淡的光线从破碎的镜面散出，像是柔软的星沙，竟有些意外的好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镜子不是碎了许久了吗？怎么还能亮？
不对不对。
应该说是这面小镜子怎么也会亮？能亮的一直不只有自己那面穿衣镜吗？
而每当镜子如约亮起的时刻，就是自己能穿越过去找露露的时刻。
那么此刻忽然亮起的小镜子代表着什么呢？
难道，难道自己能通过它穿越到哪？
舒梦里有些被自己的猜测惊到，黑暗里无人能看见的眸光闪烁。
下意识的就想伸出手，去触摸木盒里的镜面。
只不过在纤指仅离镜面几厘米，即将碰触到小镜子的时候，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猛然顿住动作。
舒梦里在黑暗中回头，看向了正躺在床上的江为露，急不可耐的想要跟她说这件事。
不过也就在回头望向那个人之际，眸里闪过丝疑惑。
好奇怪。
露露往常睡眠很轻的，自己只是翻个身她都能醒，今天怎么睡这么熟？
秀丽的眉轻皱，舒梦里张口想喊她。
可柔软的唇瓣微张，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因为也就在这时候，意外突生。
舒梦里虽然去看江为露了，可轻轻悬放于镜面上的手却没有收回。
也就在她回头准备出声之际，是忽然的，指尖下破碎的小镜子光芒骤然暴涨。
只一瞬间，就吞没了舒梦里的指尖。
继而温柔镜子光芒如海中暴风雨侵袭，排山倒海般将人吞没。
舒梦里徒劳启唇，却终究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几乎是愕然的看着突然窜到眼前的光芒。
紧接着万般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眩晕感袭来，舒梦里眼前的场景似是发生了空间扭曲一般，微微一晃。
下一瞬立身站定眩晕感褪去，她的视线再次清晰，却发现所见之景已经大变样了。
不再是她异常熟悉的和江为露生活了许久的卧室，而是一间和方才卧室黑暗的如出一辙的地方。
惊讶之际侧目往发光的右侧看去，那里里有个很大的窗台。
温柔明亮的月光借此洒进来，也照亮了室内，舒梦里就着这光再往旁边看去，终于瞅清楚了周围场景。
窗台的旁边是沙发，再旁边是实木桌子，整一遍看下来，舒梦里猜出来这里是个装修摆设依稀可见精致的客厅。
更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某个豪华别墅里的客厅。
神奇的突然经历让舒梦里惊讶的捂住嘴，又忍不住轻嘶一声，抽了口凉气。
她居然在深夜里，由自己卧室到了突然到了一间陌生别墅的客厅里。
她穿越了。
可是，可是原来这面小镜子居然也能用来穿越的吗？
而且它都碎成那样了，居然还有能量带人穿越？
那么这一次突然穿越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惊慌与不可思议渐渐褪下，舒梦里站在陌生的黑暗大厅里，神色逐渐淡定下来。
因为她相信，小镜子是不会害她的。
毕竟从始至终，小镜子都在帮助她和江为露。
舒梦里抬起指尖摸了摸下巴，心中揣测着这次穿越的意图。
按照镜子以往的风格，她一向是为了露露服务的。
那么这次没头没脑的穿越，会不会也跟露露有关？
想到这里，舒梦里眸光一亮。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地方会是哪里呢？
是有关她俩的未来，还是自己不知道的江为露的某段过去的时光？
舒梦里更倾向于过去。
毕竟从一开始，镜子将她带回的就是过去的时光……
也就在舒梦里站在黑暗中的客厅，正在揣测镜子的目的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在她斜前方，一间关着门的房间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响声并不大，还隔着一层门板，传出来的时候声音已经是模模糊糊。
不过因为这个夜晚实在安静，还是被舒梦里敏锐的捕捉到。
瞬间反应过来，抬头就往那边看去。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那声响就像是玻璃跌落到地上但没碎，呼啦啦滚了一圈的声音。
细听之下，其中夹杂的似乎还有含糊的小声呢喃。
只不过后面那道声音实在是太小，舒梦里又离得远，完全听不清。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昭示着这屋里不止舒梦里一个人。
舒梦里望向斜前方的目光一凝，竟有些紧张。
这人是谁？会是她的露露吗？
那如果真的是露露，这里也真的是过去的话，这里又会是有关于对方的哪段过往？
踌躇不前不会有任何收获，再上舒梦里对江为露的关切之心，只微犹豫了一下，她就做下了决定。
提起步就往发出声响的房间走去。
只是也就在舒梦里走到门口，伸出手去推门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吓愣住了。
不可置信的伸手再试了一次，事情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发生改变。
她的手就像是一道虚影一般，没能落到门把手上而是直直的穿了过去，像只没有实体的魂魄。
从前穿越的时候虽然别人看不到她，但好歹自己能触碰实物，现在可好，自己直接成虚影了。
舒梦里垂眸，看着月光下的手掌，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
舒了口气平静了一下，之后倒是淡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伸出手探向门板，为自己增加了一次穿门而过的新体验。
只是也就在舒梦里刚穿过门板，终于看到这间发出声音的房间里的场景时，却几乎是忍不住的僵在了那里。
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这次穿越确实和江为露有关，这里也确实是过去的某个时段。
组合一下来讲，舒梦里进门之后见到了过去某个时间点上的江为露。
顺着舒梦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这间没开灯的卧室和屋外的客厅一样黑暗。
但不同的是，卧室的地上随手扔了只正亮着的手机，驱散了旁边的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它身旁那面碎裂不堪的小镜子。
而在手机和镜子周围，围绕着的是一圈或倒或站的酒瓶。
这会儿还有一只正在来回滚着，看来刚才发出声响的就是它了。
可是这些此刻都不能引起舒梦里的注意。
让舒梦里进门就怔在原地，甚至忍不住泪花翻涌的，是杂乱的酒瓶旁的人。
那个人背靠着床，随意的坐在地上。
垂着头，及腰发丝轻坠，一只腿曲着一只腿平放，黑夜里修长好看如剪影般的右手，轻搭在曲起的那只腿的膝盖上。
亮着的手机灯光照到她面上，衬着这个暗色的夜晚，显得对方脸色苍白如纸。
整个人就像是没有生气的娃娃，漂亮但颓废。
舒梦里只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江为露。
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里，更年轻的，也更绝望的，舒梦里不曾见过的江为露。
这一眼望去简直让人心疼坏了。
舒梦里只愣在门口一会儿，就急忙走过去想要更仔细的看看她。
只是也就在舒梦里提步往那边去，下意识避开地上酒瓶的时候，是一个不小心，看到了瓶身上的商标。
酒的名字就这般落入眼中，让舒梦里禁不住瞳孔微缩。
她惊讶之余又拨开云雾般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地上的酒瓶，正是前些日子让她喝醉了的那款。
怪不得那酒的后劲儿这么大，怪不得露露当时总是闪烁其词。
原来，原来这酒是这般作用，原来这酒是江为露那些年里的买醉工具。
现在看看这地上一地酒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喝了多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挺过这段让人崩溃的时光的。
舒梦里抬头看向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也不开灯的人，渐渐的眼眶就湿润了。
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微光下江为露微被头发挡住的侧脸模糊，但依稀可看出来她很年轻。
当然很年轻了，毕竟这个时候的江为露才22岁。
那时候还很早很早，早到，不过是她刚失去舒梦里的第三年。
所以这会儿正处于该报的仇都报了，所有召唤舒梦里的办法都试过，已经没有了精神支柱的崩溃阶段。
所以不只是这一夜，那段时间的每一夜，江为露都是这般颓废又疯狂的勉强度过的。
她实在是太想念舒梦里了。
于是很多个夜晚就像是现在这样，没有知觉的一瓶一瓶灌下酒，卑微期盼着这样便能在梦里安安心心的见姐姐一面。
可惜她未能如愿，即使把自己折腾的像个烂醉的疯子，那个人也不曾出现在美好的梦里让她见一面。
所以长此以往，江为露哪还能撑得住。
就这般酗酒之后在冰凉的地上坐了许久，终于是慢慢抬起头来。
可是却微侧目，看向了腿边的玻璃酒瓶。
那时候舒梦里正心疼的有些没忍住，抬手用衣袖给自己擦眼泪。
忽然间听到碎裂的玻璃声撞入耳中，惊异的抬起头。
下一刻眼前场景入眼，简直要把人吓疯。
只见江为露在昏暗的光下抬起了头，她目光涣散，颊边还残留着泪痕，面上却丝毫表情也没有。
随后就那般麻木的，没有任何波动的，拿着被自己敲破的玻璃酒瓶碎块狠狠划向左手手腕。
暗夜的微光下却依旧能刺伤人眼的颜色一瞬流出，顺着江为露的手腕低落到地面，没一会儿就沾染一片。
“露露！”
舒梦里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之后立马往那边跑了过去。
跌跌撞撞之际还摔了一跤，以至于最后简直是膝盖着地，跪坐着奔到江为露身边的。
她来到江为露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就想伸出手帮人止血。
可是在指尖穿过对方手腕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碰不到人。
舒梦里的泪夺眶而出，哽咽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的看着干了傻事还不给自己止血，甚至还想再来一下的江为露。
“你干嘛呀，这是干嘛呀，不要这样露露。”
可是江为露看不见她。
于是充耳不闻舒梦里哭泣的呼喊，又一次拿起了手中沾了血的玻璃碎片，放到自己腕间。
她的手指在抖。
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想念。
江为露的眼泪也在这一刻流下来，她低头看向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腕，在黑暗里开了口。
声音被想念的痛苦和酒折磨的嘶哑。
“姐姐，我好疼啊。”
“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我，就看我一眼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没事。”
“是不是因为我伤的还不够狠？没关系，没关系，那我下手再狠一点，我现在就去见你。”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我在，我在看着你，我求你不要这样露露，你不要这样，我们以后会见面的。”
舒梦里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哭着回应。
仍然不死心的伸出手想触碰江为露，但只是徒劳。
她心里猜测到这可能是发生于过去的某件事，可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见这样的场景，舒梦里怎么可能忍得住。
但幸亏。
江为露哭着看着自己的手腕半晌，在更深的切下去之前，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玻璃碎片掉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江为露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呜咽着哭出声来。
“姐姐，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看一眼我好不好。”
“但是死了，就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有你，我真的，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你。
所以往后如果不能再见你，那我的余生还有什么意义？
舒梦里听到江为露哽咽着说出口的话时全身都在发抖，视线也被泪水尽数模糊。
她失去理智。
即使知道自己根本触碰不到江为露，却还是冲动的想上去抱紧她。
其实这件事，昨天在阁楼的时候舒梦里听江为露坦白过了的。
当时对方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就揭过，舒梦里虽心疼但不敢细问，也没有那么深的感触。
直到此时此刻真真正正亲眼看见，才发觉自己无论怎么靠近，都只能触及到江为露当初内心苦痛的万一。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崩溃的。
也就在舒梦里看着江为露痛哭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场景竟正在渐渐变淡。
原本属于黑夜的浓郁黑色就像是沾了水的墨，一点一点褪去属于他的浓稠，变得暗淡。
连带着江为露坐在地上，委屈绝望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甚至过了两秒，跪坐在那里的舒梦里，连近在眼前的江为露的哭声都听不见了。
舒梦里一下子就慌了，挣扎着坐起来就想往江为露身上扑。
但是活在现在的人是抓不住过往的。
她伸出手，却只能徒劳的抓到空气。
以至于舒梦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为露的身影离自己远去。
却也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
是突然。
在这个舒梦里以为只有她和过去的江为露的世界里，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那是道温柔好听的女声，在舒梦里背后响起时就像是清晨的甘露，让悲痛欲绝的她镇定了些。
之后后知后觉意识到，那道声音竟是在向自己说话。
她说。
“小可爱。”
“真是很抱歉让你看见这些，镜子碎了力量也不是很稳定，我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这样也好，依江为露的狗脾气她肯定不愿意跟你说这事吧。你又一向心软，或许她越瞒着你就越觉得心里有刺，现在你亲眼看见了，也就不要执着了。”
“该把刺拔出来了，小可爱。”
“而且，放心吧。”
温柔女声继续说道。
“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已经挺过来了，她很坚强，你也是。”
“不要留在过去，回去好好和她在一起。”
“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爱她。”
这道声音响起之时着实是有些奇怪。
舒梦里登时就应声转身往身后看了过去，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在渐渐变淡的黑暗。
但，并不让人害怕。
或许是那道女声实在是太温柔，说的话又满载安慰，听着听着竟让人渐渐平静下来。
舒梦里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淡的快看不出人影的江为露的身影，含着泪勾起唇角。
随后冲那边做了个口型。
‘我爱你，待会儿见。’
樱唇轻闭，眼前的黑暗像是虚影彻底褪去。
舒梦里又重新站到她熟悉的，自己和江为露的卧室里。
猛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回头看向木盒，却毫不意外的发现小镜子已经不亮了。
舒梦里眼中还蒙着泪，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
刚刚那个出声的女声究竟是谁？
是小镜子吗？
怎么以前穿越的时候她从来没见过对方？
或许是因为镜子的光芒歇下，舒梦里站在那里正想着的时候，一直在床上睡得很沉的江为露也醒了。
动手摸了一下床没感觉到熟悉的人，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知道看到站在书桌前的舒梦里才松了口气，开了床头台灯，立马掀开被子往她身边走。
“姐姐不睡觉在这里站着干嘛？”
看到舒梦里听见声音回头，江为露登时更慌了，脚下步伐也加快。
“发生什么事？怎么还哭了？”
舒梦里在江为露的温柔询问中回头看向了对方，28岁的江为露和22岁的江为露身影渐渐重合，彻底融为一个。
舒梦里想起自己方才在镜子里所见的场景，什么想法都暂时抛在脑后。
一个没绷住，一下子扑到江为露怀里。
“傻瓜！大傻瓜！”
江为露午夜方醒见到姐姐站在那里哭简直吓坏了，却又不曾下一刻软玉温香抱满怀，还被骂了个莫名其妙。
不过她永远愿意宠着姐姐，当下伸手温柔抱住舒梦里。
“是是是，我是。”
可舒梦里听见这话却更想哭了。
她紧紧搂着江为露的腰不撒手，脸埋在对方颈窝，贪恋着爱人的温暖，语气后怕又依赖的一遍一遍诉说自己的想念。
“我想你了，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