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生死

姬冰原带的搜索队并没有费多少时间便找到了和云祯一起失散的护卫。

得知他们俘虏了姬怀素,但夜宿山谷被蛇群围攻失散的噩耗时,高信几乎不敢去看姬冰原的脸色。

花了些时间赶到山谷,君大夫调配了些驱蛇的药,朱绛、高信亲自带着前锋部队一路搜寻过去,正好堵上了娲蛇族的人手,轻而易举歼灭了他们,又抓了俘虏,查问知道他们也才到,还没有捉到昭信侯,才算略略安心,然后使人敲着锣鼓,一路喊着雍朝大军到,寻昭信侯等话语,往深谷一路搜进去,沿途零星看到中蛇毒僵硬死去的护卫。

终于听到有人大喊:“找到了!”

姬冰原走进去的时候,士兵们并不敢上前,只在一旁用刀割开草丛,厚厚撒着药粉,害怕还有未驱净的蛇。

姬冰原一眼先看到姬怀素七窍流血紧闭双目僵卧着,云祯蜷缩着身子,犹如睡着一般静静躺在一旁石头边,侧脸睫毛长长垂下,宁静安恬。旁边人声鼎沸,铜锣高敲,驱赶蛇蚁,他却一动不动。

姬冰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丁岱要上前,姬冰原却挥手阻止了,他几步走了进去,伸手去将云祯抱入怀中,隔着软甲,身子软的,触额滚烫——还活着。

姬冰原几乎是发着抖紧紧抱着他嘶声道:“传君大夫!”

皇帝结结实实虚惊一场,君聿白赶来诊脉——身上有一些伤,但还好都是皮肉伤,应当是累极加上伤口的原因发起热来,因此高热晕厥,开了药,行了针,若是烧能退了,好生养着,应当没事。

就连看着吓人的姬怀素也还没死绝。

君聿白诊过后请示了姬冰原:“放毒血及时,还喂过药,应该是云侯爷喂的,是我制的药,难怪他之前非要缠着我做一些战场防毒的药,反反复复问我有没有能够解百毒的,自然是没有的,但我还是做了些能护着心脉肠胃,清血毒的药,多少有点用,他七窍流血,反倒把毒血给吐了出来,救应该还能救回来,就是费些时日,而且身体必然伤害极大,后半生基本也是缠绵病榻了,请示陛下还救不救。”

姬冰原一直坐在云祯床边,喂药擦汗换衣裹伤全部亲自来,听到他问,只回了一个字:“救。”

君聿白笑了下道:“我猜你也会救。”说完也没废话,退出去果然亲自上阵救治,给姬怀素行针逼毒。

北楔王城的围城,雍朝精锐骑兵越境杀到的当日,就解了围。

姬冰原早已无心逗留,当日就带着云祯上了辇车回京,毕竟边关要什么缺什么,不适合养伤疗养。

怕他伤口疼痛,辇车行得慢,只走大道,但姬冰原还是让君聿白给云祯下了安神止痛的药,云祯恍恍惚惚依稀醒过一两次,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姬冰原只是笑,有时候还说点胡话:“皇上,是蛇,您要防着,是蛇。”

有时候见到君聿白也拉着他的手叮嘱:“是蛇毒,君大夫,您得想法子解蛇毒。”

念念叨叨,迷迷糊糊有时候又看错以为姬冰原是姬怀素,咬牙切齿叱责道:“因为你死了这许多人,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吗?你中毒是报应,是天要收你!”

前边还瞪着眼睛骂人,后边却又落了泪:“总说过去做什么?我已尽忘了。”

有时候反复又发起烧来,胡乱喊着:“得去解王庭的围,江宁危险!”姬冰原抱着他哄道:“已救了,云江宁带了大军去讨伐叛军,势如破竹。”

云祯茫然道:“他不会受伤吧。”复又惊惶:“兄弟们呢?点数过了没?折损很多吗?都找回来啊,莫让他们葬骨他乡了。”

姬冰原看他心心念念全是记挂焦虑着旁人,全不惦念自己,心下暗自气恼,却又只能抱着哄他,替他擦眼泪。

看他平日里笑嘻嘻,如今病起来才知道他心里压着多少事,说起胡话来一套一套的,不是念着北楔,就是记挂着皇上。

但认出皇上来就嘻嘻的笑,又仿佛一点忧虑没有,装得浑然天成:“皇上,今天不上朝吗?我头好晕,今天能不能不写字了。”

姬冰原又好气又好笑,揉着他的嘴唇给他灌药:“不写,等你病好了再补。”

云祯迷迷糊糊:“病好了还要补啊……”好生失望的样子。

姬冰原咬牙切齿:“你惊了驾,朕还要好生罚你。”

云祯病里居然还会说俏皮话:“好,皇上想怎么罚?赐臣棍罚好不好。”

饶是姬冰原还气着也差点没忍住,一旁丁岱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憋得浑身颤抖。

等云祯总算清醒过来之时,却已在侯府了,丁岱给他传了口谕:“皇上说了,昭信侯这次错太大了,先在府里待罪,写请罪折子吧,什么时候写到位了,认错认得够深刻了,皇上才见您。”

章琰陪着笑:“一定一定,臣陪着他写,一定给写清楚到位了。”

丁岱看了眼还茫然看着他的云祯,笑道:“侯爷好生养病吧,一日没病好,也是一日不许进宫的,皇上说了,君大夫住在侯府,为侯爷调养身体,待侯爷完全病好为止。”

云祯看着丁岱走了,懵了。

皇上这是啥意思?不要我了?

我不是金册上的皇后吗?为何不让我进宫!

章琰扶着他道:“侯爷啊,您这次可犯了大错了,皇上为了您亲赴九边,又亲自把您给找了回来,这是圣恩如海啊,您这次可不能再任性了,好好给皇上认个错儿,这请罪折子,我替你打个稿子,您亲自抄,态度啊,得放端正了。”

云祯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但是章琰什么都不懂,他好像也没人能问,他问道:“我那些护卫呢?”

章琰道:“都让朱五爷在那边收编进军队了,论功行赏,牺牲了的也都有厚赏,一律由朱将军那边请封。”

云祯又问:“北楔那边如今如何了?”

章琰道:“王城解围了,云江宁正在那儿带着队伍讨伐叛军,听说战势不错。”

正问着,君聿白笑嘻嘻地来了:“侯爷今儿气色不错?看来也不烧了,好很多了,今儿给你行针吧。”

云祯看到他又想起来:“君大夫……北楔那边居然擅长使蛇,蛇毒,是蛇毒,您会解吗?”

君聿白笑道:“侯爷是惦记着姬怀素吧?皇上已下旨废了他尊号,如今圈在从前的郡王府里,我每日去替他解毒,还未清醒,得亏你处置及时,也还知道把我那解毒丸给他服了,护住了肠胃心脉。”

云祯听到他没死,心情有些复杂:“我看他七窍流血,还以为他死定了呢。”

君聿白笑了声:“且死不了,侯爷发烧迷迷糊糊还说什么就算他救了你你也不原谅他,皇上交代了,无论如何救活他,明正典刑。若是让他就这么死了,侯爷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还要欠他情,不够恶心的。”

云祯脸瞬间涨得通红:“皇上哪里会这样说话。”

君聿白哈哈笑了:“看来皇上在侯爷心目中很是威严,他年轻时候,说起话来才是气死人呢,又硬又毒,他身份又高,谁都只能忍。”

云祯看着君聿白边说话边拿出针来,忽然汗毛耸立:“君大夫!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很好了,精神也好,伤口也不疼了!这针就不用行了吧!”

君聿白看了他一眼:“不成,皇上口谕,我日日都得来替你诊治,直到身体完全痊愈。”

云祯苦着脸看君聿白示意一旁的医童:“伺候侯爷,省得一会儿挣扎得太厉害效果不好。”

云祯睁大眼睛,脸色都白了,君聿白温柔笑着道:“这次皇上被你吓得不轻,连咱们都被连累着跑了次北楔又赶回来,累得像条狗。你好好养病吧,你再不安分,仔细皇上再想出什么法子治你。”

“皇上亲赴九边么……”云祯略分了神,才解了衣服,看着医童上来捆他的手,哭丧着脸:“我知道错了……好君大夫,饶了我吧,都是我的错。”

君聿白道:“我看你还不知错,须得好好教训。”

他持了针干脆利落地插上云祯手腕,云祯红着眼圈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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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被君聿白诊治了几日,云祯开始发毛了,开始认真写起请罪折子来,争取早日得到皇上谅解。

章琰文采自然是极好的,骈四俪六,替他打了个草稿,痛心疾首,锥心泣血,什么擅自离职,越境擒贼,无旨调兵等等都写了一轮,云祯看了下觉得自己也写不出这般好,便抄了一份递进宫里。

结果第二日便被打了回来,丁岱道:“皇上说,犯的最大的错儿都没提,不收。”

章琰有些发毛,等丁岱走了,才和犯愁的云祯道:“我本来想着皇上痛惜你,亲自带了你回来,不会和你细究,如今看来皇上到底是人主,这私蓄兵马,私铸武器之事,看来还是得写进去。”

云祯总觉得皇上不会和自己计较这些,但章琰忧心忡忡添了进去,也便由了他,第二日封了密折递进去,很快丁岱再次亲自送了回来,道:“皇上说了,侯爷还是未认清自己犯的错,看来是读书不够,若是病差不多了,这字也该写起来了,功课也该捡起来了。”

云祯茫然看着自己陡然又多了几件事,十分凄楚,章琰思来想去,私下对云祯道:“……我原本以为皇上不计较,如今想来,莫不是侯爷这私毁圣旨的罪,皇上还是很生气的?”

云祯吓了一跳:“皇上怎么知道我烧了圣旨?”

章琰跺足:“你一个人跑去北楔了,皇上吓了一跳,亲赴九边,临行前怕有万一,接了清平王进宫,又招我进宫要传密旨,我哪里拿得出之前的密旨?你可不知道当时皇上的脸色!”

云祯道:“你怎么说的?”

章琰瞪着他:“我自然是如实说了,你说的要殉他,所以不用那圣旨。”

云祯扶额:“完了,难怪皇上生这样大气。”

章琰道:“所以,还是得加进去?”

云祯无力道:“加吧……我预感皇上还是不会原谅我……只能等他消气了。”

果然,加了私毁圣旨的罪名,丁岱还是亲自退了回来,对云祯道:“侯爷,这上头每一条罪名,换其他人,都是抄家灭族的罪名,侯爷,您该想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皇上到底气什么——这请罪折子,侯爷还是烧了吧,以免传出去对侯爷不利。”

云祯看丁岱拿了那折子出来,亲手烧了,意味深长道:“皇上要看的,不是这些。”

云祯天天被君聿白扎得发憷,又写大字写得麻木,心一横,干脆亲自天马行空写了一篇大白话,总之就是皇上您多么好,臣多么仰慕您,擅自决定殉葬是臣的不是,这也是臣太爱皇上希望能生同衾死同穴的缘故,不管皇上怎么生气,总之臣这事儿已经下了决心,您消消气儿。这人生苦短,皇上多生一日气,咱们就少一日的欢聚,多可惜啊!皇上您还是原谅我吧!

密密封了递上去,这次总算没退回来,但丁岱道:“侯爷有长进,但皇上仍未满意,侯爷还需再接再厉。”

行吧,云祯只好开始翻书,今天写一句“日日思君不见君”,什么“深知身在情长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堂”,“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连牙齿都要酸掉了,但皇上日日只收,却并未松口让他进宫。

愁煞云祯,正不得头绪之时,听说姬怀素醒了过来,横竖也不得其法,干脆去看了看他。

姬怀素躺在床上,双眼黯淡无神,君聿白道:“眼睛看不到了,慢慢调养大概能看到些,但始终无法有之前的视力了,身体也衰败得厉害。”

云祯看君聿白走了,才大大咧咧坐在床边,带了些同情对姬怀素道:“你这真的是报应啊。”

姬怀素听到他声音,无奈笑了:“你一张嘴,就没好话。”

云祯道:“哎,反正你活着也只是受活罪了,三司会审,康王那边已上了折子请求撤藩削爵,只求保你性命,太稀罕了,我记得他以前根本不在意你的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姬怀素淡淡道:“既然救了我,应当不至于处死,多半是守皇陵。重生一回,总有些长进,为了母亲好过些,在父子之情上下了点功夫——操纵人心,其实很简单。”

云祯道:“呵呵,就像令狐琬一般吗?你明明知道他会死,也继续送他去死,还哄他会立功赎罪。”

姬怀素坦然道:“上一世他死了,令狐翊才探听到他行踪,因此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男宠,这一世我只是没有救他罢了,至于立功赎罪,难道如今皇上没有因为他的功劳,赦了他其他流放的家人吗?这难道不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没骗他。他弟弟中举,前程锦绣,如今他不也活了下来了?他是自愿的。”

云祯有些无语:“你真就不觉得羞愧吗?”

姬怀素微微一笑:“我只对你有愧。”

云祯叹为观止:“到现在了,你还在想打动我。”

姬怀素道:“难道你不承认,我做了这许多,多少还是打动了你?君大夫日日救治,花了不少精力吧。”

云祯道:“你想多了,是皇上要救你,说是要明正典刑,也不能让我欠了你的情。”

姬怀素一笑:“这倒会是皇上说的话——好浓的醋味。”

云祯道:“你倒了解他。”

姬怀素道:“我揣摩了他许多年,还在藩地的时候,就有人专程教导,一言一行,所有事迹,所有他写过的诗文,全都熟记于心。后来理政之时,也得到他不少指点,坦白说,恐怕比你还是要了解他多一些的。”

云祯十分不耻下问:“那如今皇上生我的气,你说说是为什么?”

姬怀素一怔:“你倒是不见外,这也问我,不怕我作梗?”

云祯道:“我这是不耻下问,又不一定信你。”

姬怀素莞尔:“行吧,皇上上次罚我的时候,和我说过,已晋封你为皇后了?我若是皇上,若是皇后不顾安危以身为饵行险去诱捕一个蝼蚁一般的人物,还差点没了命,我也是要生气的。”

云祯失望道:“应该不是吧,这得看大局啊,我把你给抓回来了,北楔少了多少事啊,不然北楔那边能这么容易平了事?皇上那是做大事的,才不是这么着眼于儿女私情。”

姬怀素吃吃地笑:“不,你错了,皇上比谁都重情。”

他笑得厉害了,忍不住咳嗽起来,云祯看他一咳嗽就全身无力,面色青灰,有些无趣道:“那我走了啊,你好自为之吧。”

姬怀素咳了一会儿,才问他:“云祯,我想问你一件事。”

云祯道:“什么事?”

姬怀素道:“你既然开始喜欢的是朱绛,想来前世一开始,不至于忘情这么快,最初应当只是想辅佐我的——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开始对我有意?”

云祯脸色涨红,垂眸静静坐了一会儿,姬怀素也不催他,只是沉默等着。

云祯过了一会儿,坦然道:“那天去你府上,看到你调香,神色宁静,举止从容……也就那一瞬间,觉得若能陪伴你左右,岁月静好,也挺不错。”

姬怀素忽然吃吃笑起来:“就那一次?”

云祯不知道他为何笑得这样诡异,微微带了些生气:“有什么好笑?”

姬怀素捂了嘴咳嗽了两声:“对不住,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

云祯带了愠色,姬怀素道:“我不爱调香,我也不擅调香,我根本就闻不出那些香料的区别,我当时只是模仿皇上而已,皇上擅调香,我学习数年,终究不过形似神不似罢了。”

云祯有些愕然,过了一会道:“倒也不必这么说,我还是能分得出来你和皇上的区别的。”

姬怀素摇着手笑道:“吉祥儿,你喜欢的是你想象出来的人,按着你的喜好……所以这一世我才一败涂地,前世你喜欢的,是彻彻底底我扮演出来的人,并非我本性。如今这个狡诈多变,操弄人心,不择手段执着喜欢你的人,你却不喜欢了,所以前世你也并不期待我的回应,只是享受那种追随孺慕之人的快乐罢了。”

云祯默然了一会儿,起身走了出去。

姬怀素自己一个人又笑了一会儿,才捂住自己眼睛,摸到了上头落的热泪:“难怪我一败涂地……我还以为能续上旧情,却不知你喜欢的,是个影子罢了……”

云祯回了侯府,心中有些不快,但到底还是又拿了字来写了写,想到姬怀素的话,有些心浮气躁,却忽然心头一亮,想到如何让皇上原谅自己了!

他高高兴兴进了宫,高信看到他来,拦着他苦着脸道:“侯爷,皇上说过了,无旨你不可擅入,还是饶了我吧。”

云祯笑嘻嘻:“你找丁爷爷来,我是给皇上负荆请罪呢。”

高信这些日子知道皇上心里带着气,宫里也一直低气压,想了下也叫人请了丁岱来。

丁岱看到他笑眯眯:“侯爷可想好了?”

云祯将嘴凑到他耳边,耳语一番,丁岱笑得眼睛眯起来了:“侯爷可算想明白了,老奴这就为您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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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姬冰原批完折子,起身回到寝殿。

才进了寝殿便怔了一下。

云祯头上戴着九龙四凤宝冠,身穿着一身深青色广袖翟衣,端端正正跪在寝殿中央,手里还举着一把泛着光的黑檀戒尺。

姬冰原转头看到丁岱早已带着宫人退得干干净净,心里明了,走上前,语气冷淡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呢?”

云祯低着头,耳根却早已红透:“臣没有爱惜自身,擅自行险,让皇上担心了,臣今日负荆请罪,请皇上原谅臣吧。”

姬冰原玩味重复了句:“负荆请罪。”

云祯双手举着那戒尺,他手臂伤才好,早已微微有些泛酸打颤,低声嘟囔道:“皇上,您就饶了臣吧,臣以后去哪儿,都和您先禀报,您不同意,我一定不去。”

姬冰原走到他身边,将那戒尺拿到手里,云祯如释重负将手放了下来,微微抖了下放松肌肉,抬眼向皇上撒娇:“皇上……”

姬冰原道:“皇后知错了?”

云祯点头飞快:“知错了知错了。”

姬冰原道:“以后去哪儿都先禀报?”

云祯许诺:“一定!”北楔大事了了,以后他一定哪里都不去,就陪着皇上!他眼馋看着皇上的身体,都这么久没摸着皇上的手了……

姬冰原将戒尺在手里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声音。

云祯眉开眼笑,丝毫没觉得威慑:“皇上,我来伺候您就寝吧。”跪行着上来就替他解衣。

姬冰原却拿了戒尺抵住他的额头:“跪好了,既然知错了,朕罚你你自然也得受着。”

云祯笑容渐渐消失:“皇上不是天天都在罚臣写字吗?”

姬冰原道:“那是罚昭信侯的,皇后自然有别的罚法。”

云祯茫然,姬冰原道:“解了下裳,跪好。”

云祯脸上腾起了红云:“皇上!难道你要打我!”

姬冰原道:“你不该打吗?”

云祯眼珠子一转,早已看穿姬冰原色厉内荏,忽然嘿嘿一笑,却早已手脚麻利将身上翟衣直裳迅速全脱了,只穿着玉色中单,扑上去就抱着姬冰原:“好吧好吧,随便皇上怎么罚我。”

他抱得甚紧,姬冰原被他这无赖行径搞得也是哭笑不得:“有你这样受罚的吗?态度这么不端正。”

云祯早已上下其手去解姬冰原的衣裳:“皇上,您自己说过的,您长我那许多,不可在我面前摆长辈谱了,这老气横秋的多不好啊,来来,臣服侍皇上。”

姬冰原皱起眉头:“你手怎么这么冷?血气还是未足,君聿白没调好你身子吗?”

云祯道:“是皇上身子热。臣一片冰心,待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宠我,替我暖暖手就好了。”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将手探入姬冰原衣裳内。

姬冰原按住他的手正色道:“皇后之前所说殉葬之事,朕听了十分感动,觉得皇后所说有理。”

云祯原本情热如火,被他忽然正色说出这大道理来,似是又要教训他,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瓢凉水,喃喃道:“皇上何必说这个,反正身后事,咱们别想那么多。”

姬冰原道:“这怎么行,朕比皇后大这许多,一想到万一让皇后青春殉葬,心中着实大不忍,少不得要好好养生,长命百岁才好。”

云祯听他这么说,又高兴起来:“皇上是该保重身体,长命百岁,谁说年纪大呢?等皇上一百岁的时候,我八十二岁,咱们两人都没了牙齿,白了头发,眼花了,一起喝粥呢。”

姬冰原看他兴致勃勃描绘,微微笑道:“正是,因此皇后也要保重身体。”

云祯道:“嗯嗯,咱们一起共白头。”

姬冰原道:“养生是刻不容缓,因此朕想了,不可再任由你如此贪欢不节制,咱们得好好养好身子。”

云祯前面还笑着点头,后面笑容慢慢消失,姬冰原正色道:“因此这一月最好皇后只需与朕敦伦一次,其余时候,须得守身养气,节欲养生。”

云祯大惊失色:“皇上!”

姬冰原笑盈盈:“皇后说朕说得对不对?”

云祯咬牙切齿扑了上去,面露狰狞:“皇上你敢叫我守活寡!”

姬冰原乐不可支躺在床上:“皇后慎言。”

云祯气鼓鼓替他解衣,紧紧抱着他了好一会儿,忽然将头埋进了姬冰原胸膛里。

姬冰原开始只任由他施为,后来却微微有些诧异,直到感觉到湿意,这才认真起来,拉了被子来将他裹住,抱着他道:“好了好了,朕逗你的,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云祯落着泪:“皇上许了我共白头,同生死,怎可毁诺,还冷落臣。”

姬冰原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明明是你不自珍重,一个人行险,还把朕的圣旨都给烧了,朕还生不得气了?”

云祯抽噎着:“我都是为了皇上,如今咱们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的了,您也再也不用去御驾亲征了。”

姬冰原被他哭得心都碎了,拿了帕子去替他擦:“好吧,卿功劳大大的,朕赏你。”

云祯道:“那就不许干涉臣殉葬那事了。”

姬冰原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朕不提了。”还能怎么着?尽力长命百岁吧。

云祯这才收了眼泪,抱着他直去吻他的唇。

姬冰原低头拥紧他回应他。

两人相拥而眠,只如天下最寻常的夫妻一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