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悦目是佳人

往后基本上都是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阮星阑看着慕仙尊的脸,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抓着他的肩膀摇晃, 大声告诉他, 事情的真相。

可惜,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慕仙尊在此地疗伤,顺便救下了这条黑蛇。起初待他挺一般,夜里就在门外丢了个枕头,不准黑蛇进屋。

可这蛇下作得很, 伤才稍微一好, 就偷偷溜进屋里, 往慕仙尊的被窝里一钻, 死皮赖脸要贴着人家睡。

说起来也多亏了重渊的不要脸, 阮星阑也能近距离地观察慕仙尊。

越是相处下来, 他越觉得这个人不是慕千秋。

身上的确也是冷香, 可与慕千秋的香气,就是不一样。

此前,他每每与慕千秋同床共枕时, 总是把持不住。可眼下,却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感觉很陌生, 即便两个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阮星阑开始怀疑,之前的那个时空里的慕千秋,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为何在七星阁得知自己是魔君的转世后, 慕千秋一点不恼羞成怒,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

似乎早就清楚他的身份了。

手心里一凉,冥冥之中, 好像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在等着他去发掘。

在两个人相处的日子里,气氛还算融洽。小黑蛇为了讨慕仙尊的欢心,洗衣做饭样样都干。

虽然每次给慕仙尊洗衣服,那衣服上都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腥味,做的饭菜也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像什么,猪肝炒猪心,牛舌爆炒腰花,血淋淋地搞那么几盘。

翘着尾巴,乖巧得等慕仙尊夸它。甚至有一次,重渊游出竹屋,不知打哪儿猎了一窝竹鼠回来,用尾巴卷着,才生下来的小竹鼠,粉粉嫩嫩的,献宝一样地喂给慕仙尊吃。

重渊的本体是条蛟龙,又是魔界的魔君。一出生就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吃的是血淋淋的生肉,喝的是血。根本不懂慕仙尊这种仙门仙首,喝的是琼浆玉露,吃的是仙草花蜜。

慕仙尊知晓他是妖性难改,并没有如何责备。

反而教会重渊,要将生肉煮熟了吃,渴了要喝茶,不能随便寻条小溪流,一头扎下去,吨吨灌几口。

在这个过程中,阮星阑终于明白,大字不识一个的魔君,究竟怎么写下当初那些字的。

竟然是慕仙尊教他的。

蛇又不是龙,没有爪子的。就用蛇尾巴卷着毛笔,在宣纸上乱戳乱画。

慕仙尊不厌其烦地教他,慢慢的,蛇尾巴就会写字了。最先学会的字,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慕仙尊的名讳,千秋。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当初阮星阑与慕千秋的初见,其实并不是如何惊鸿一瞥。

那时,慕千秋中了淫|魔一掌,颇为狼狈地伏在石洞里,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灵气,白衣胜雪,落落风华,连流的冷汗都香得让人窒息。

阮星阑就跟青天白日被鬼迷住了一样,脑子里轰隆一声,只想到了这句诗。

如果重渊与慕仙尊能够一直这般相处,也许久而久之,重渊就会被慕仙尊度化。

可惜天不遂人愿,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

原文是本海棠文,而慕仙尊作为海棠文里人人眼红的绝世炉鼎,每次一出场,便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传言天衍剑宗的慕仙尊负重伤,在此地疗伤。

无数修真者听闻,立马纷纷从各地赶来,明面上打着“同仇敌忾,互帮互助”的幌子,实际上就是想趁人之危,同传闻中的修真界第一美人,发生点什么不可言说的旖旎。

重渊知晓后,勃然大怒。在他眼中,不管慕仙尊愿不愿意,都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旁人多看慕仙尊一眼,都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阮星阑也是这会儿才知道,红颜祸水,究竟有多么的祸水。重渊在一次阻止修真者靠近竹屋时,不幸被修真者围攻,身负重伤,一气之下,竟然当场恢复了真身。

那些个修真者见状,吓得纷纷逃窜,可暴怒之下的重渊,下手异常狠辣。

更加狗血的是,还被慕仙尊撞了个正着。

如果光是杀人的话,其实还稍微好些,最可怕的是,重渊为了杀鸡儆猴,告知整个修真界,谁也不准动慕仙尊。

竟然将那些个修士抓了起来,融了金丹不说,还丢进了魔窟里。

就这么说吧,在修真界,但凡十恶不|赦之辈,都会被放逐到蛮荒之地,饱受疾苦。

而在魔界,便是丢进魔窟里,那里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都是极其穷凶极恶之辈,不仅喜|淫,还格外凶残。只有外人想不到的恶行,便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而彼时,重渊便饶有趣味地坐在殿上,手边的杯子里红艳艳的,离得近了,才得以瞧见里面泡的都是眼珠子。

阮星阑心惊胆战的。觉得海棠文里的大总攻,不管性格上面,是不是被狗啃过脑子,行事果真不是普通人能干出来的。

重渊为了好玩,还将那些修士的舌头割下来,然后让人悬在魔殿里。

这些舌头还会说话,重渊喜欢听人间的那种淫|词艳调,便让舌头唱,谁不唱,就丢出去喂狗。

只要有人一进殿,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怪腔,唱着极其下流的调子,看见满殿悬挂着的舌头,周围散发着阴深恐怖的红光。

那场景,让人终生难忘。

如果不是阮星阑这些日子以来,见惯了大风大浪,他都要吐出来了。

重点是,这个场景恰好被慕仙尊看见了。

据说,那些被重渊所擒的修士中,有几个是剑宗的弟子。慕仙尊便单|枪匹马闯入魔殿。

重渊一见慕仙尊,当即眼睛一亮,忙起身道:“你……你怎么来了?为何不让人通传一声,本君也好前去迎你!”

“不必!”慕仙尊一手执剑,冷冷道,“听闻你又擅闯了本座的竹屋,还擒走了不少修士,其中有三名剑宗的弟子,你且还回来!”

重渊道:“本君爱屋及乌,自然不会伤你的弟子,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回去了。至于其余人,那便无可奉还,他们已经死了。”

慕仙尊攥紧长剑,又道:“那本君养的灵宠,也是你擒去的?”

阮星阑心想,啥玩意儿灵宠啊,不就是条臭蛇。

“你很在乎他?”

慕仙尊的眸色一厉:“快说!”

重渊欣喜若狂,又问:“你是不是很在意他?害怕他死在本君的手里?是不是没了他,你就会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知晓他生死不明,便难过得痛彻心扉?是也不是?”

慕仙尊:“本座最后说一次,把他还回来!”

重渊极是高兴,正要告诉慕仙尊,自己就是那条小黑蛇,想与之再续前缘。

哪料,就是那么的巧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竹子精从外面进来,一进殿便道:“魔君,依您的吩咐,属下已经将黑蛇尽数杀绝!那些黑蛇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外宣称,与魔君乃同根同源的族人……”

阮星阑心里一个卧槽,暗道,完了完了。

因为重渊的本体是条玄色蛟龙。有些胆大妄为的蛇妖,尤其是黑蛇,便在外头吹,说自己与魔君是同宗同族的族人,以期修真界会因此畏惧,还放过这些黑蛇。

没曾想重渊极为厌烦,便派郎竹剿灭那些黑蛇。

如今这该死的巧合,立马便让慕仙尊误会了。

更可怕的是,慕仙尊在重渊身上嗅到了几丝黑蛇的气味。误以为,重渊杀了黑蛇,还剖了对方的妖丹吞噬。

当即勃然大怒,既为那些修士讨个公道,也为黑蛇报仇。

阮星阑在心里疯狂大喊:“错了,搞错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郎竹见慕仙尊打上门来,立马便道:“魔界可不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魔君看上了你的皮囊,正好这次将你擒住,囚|禁在魔宫中,日夜供魔君玩弄!”

“闭嘴!”

“闭嘴!”

两声同时响起。重渊喜欢慕仙尊是真心实意的,本来就不是报着玩弄的心思。

也曾经数次停手,就是怕慕仙尊会不高兴。眼下被竹子精这么一搅和,误会越来越大。

阮星阑都恨不得拿根针将竹子精的嘴巴缝起来。

此前重渊负伤,眼下不敌盛怒之下的慕仙尊,被其一掌打至金椅上,才一抬眸,一剑便刺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捅进了他的胸膛。

慕仙尊蹙眉,疑惑道:“你的实力不该如此,你受伤了?”

“慕千秋,你竟然敢拿剑捅本君!”重渊抬眸,阴恻恻地瞪着他,“本君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毫不领情!便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且记得,你今日拿剑捅本君,来日,本君便将此剑,原封不动地捅回去!”

慕仙尊:“大言不惭!”

阮星阑都快哭了。

那不是大言不惭啊,重渊真的能干出来那种事情啊。

原文里那么多云霄飞车,可不是嘴上说说的。重渊手狠着呢,曾经就连着剑鞘,捅入了慕仙尊的身体里,还美名其曰,要用慕仙尊的身体养剑。

场面极其让人血脉喷张,不可言说,面红耳赤。

心里疯狂呐喊,捅死他啊,把这糟心玩意儿捅死拉倒啊。不能纵虎归山啊。

当然,如果重渊有这么容易就完犊子了,那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慕仙尊还是挺正直的,言之凿凿说,不愿趁人之危,遂收了剑,转身离开魔界。

可把重渊气得要生要死的,又没法把火撒慕仙尊身上,便尽数撒在郎竹身上。

这郎竹本体就是一根翠绿翠绿的竹子,说白了就是个竹妖,竹子没性别之分,可男可女的。

为了讨魔君的欢心,郎竹就修了男身,以盼有朝一日,能以身侍主。

只可惜魔君压根瞧不上他。强行将郎竹打回了本体,攥着根苍翠的竹子,凶神恶煞地跑去殿后面。

阮星阑一看他这架势,还以为他要出去找人干仗的。没曾想,魔君还挺有几分闲情逸致的。

居然在魔宫的后院,摘了两棵树,一棵杨树,一棵柳树。上面还挂了两个牌子,一个写他的名字,一个写慕仙尊的名字。

“该死的慕千秋,简直不知好歹!喜欢本君的男人,足能踏平整个魔宫!偏他对本君无动于衷!”

一边骂,重渊一边用竹子掘柳树下面的土,恶狠狠道,“本君把你连根挖掉,看你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阮星阑记得,杨树柳树杨柳树,其实都是柳树。也就是说,魔君从心底里想同慕仙尊在一起。

遂暗地里不知打哪儿移植了两棵树。其实就魔界这个气候,压根没有任何花草树木服这里的水土。

这两棵树竟然能生得枝繁叶茂,也不知道重渊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不过很快,阮星阑就知道了。

因为他亲眼看见魔君脱了裤子,对着那棵挂有慕仙尊名讳的柳树下,狠狠地不可言说了一把。

就连他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成熟男人,都不得不当场羞红了脸。

这这这……实在是伤风败俗。

“姓慕的,且等着,早晚有一日,你要落在本君手里!”

而后,又将掘出的小坑坑重新填上了土,才施过肥料,似乎连柳叶都舒展开来,翠绿翠绿的。

随手将竹子丢出去。轰隆一声,郎竹翻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道:“魔君!属下是无心的,求魔君饶命!”

重渊冷冷道:“本君管你是有意无意,滚下去受罚!”

郎竹一听,立马道:“属下愿意将功补过!魔君,属下有一计可献!”

“讲!”

不知道为何,阮星阑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就竹子精这智商,应该不会有好的计谋。

却听竹子精一本正经地胡诌道:“魔君,你此前从未对人动过真情,许是还没摸清楚仙门名士那些个臭脾气。越是死缠烂打,百般讨好,他们越是嫌弃。倘若魔君有一日突然冷着慕仙尊了,保不齐他还会不习惯。甚至还会暗暗想着,魔君为何突然不对他死缠烂打了。”

重渊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道:“对,本君得冷冷他了,让慕仙尊知道,他今日究竟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大错!”

郎竹立马狗腿精似的溜须拍马道:“魔君英明神武,魔君万世千秋,文成武德,问鼎仙门!”

阮星阑心道,两个大傻逼,真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后来的几日,重渊便在魔界养伤,也不再去纠缠慕仙尊了。

每日在魔宫抓耳挠腮的,压根坐不住。一时差个人出去打听,慕仙尊今日去了何地。一时又问,慕仙尊今日可曾与谁说过话。

没了狗尾巴似的魔君跟着,慕仙尊这几日过得何其潇洒自在。今日在哪个宗门谈经论道,明日在哪个家族商讨事宜。

终有一日,重渊实在憋不住了。便又吞下法宝,化作小黑蛇,寻慕仙尊去了。

慕仙尊见黑蛇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不知道被谁所伤,身上还流着血。便替蛇包扎伤口。这时才知此前误会了魔君。

而他这次下山的重任,便是与修真界其他门派商讨,如何能彻底诛杀魔君重渊。

便同那黑蛇道:“本座有一心事,不知说与谁听。”

阮星阑心道,坏了坏了,说给谁听,也不能说给黑蛇听啊。

结果慕仙尊又道:“本座有一极其厌烦之人,他乃修真界之公敌,人人除之而后快。其不知廉耻,荒|淫无道,无恶|不作,十恶不|赦,在本座眼里,是个极其下作糟糕之人。”

黑蛇一听,卷着尾巴,狠狠在慕仙尊的手腕上咬了一口。但没用力,只有浅浅的两颗牙印。

慕仙尊瞥了一眼,单指点了点黑蛇的圆脑袋,淡淡道:“你若不听话,本座随时随地都会弃了你。”

其实,故事的发展已经可以预料了。

自古正邪不两立,不是情人就是宿敌。

观慕仙尊的神色便知,他修的是无情道,待魔君也的确是无情无义。

而魔君看似玩世不恭,却偏偏对慕仙尊情深似海。

这也为此后的一切,种下了前因。

阮星阑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在听闻慕仙尊的这番话后,重渊的内心很失落。

骄傲自大如他,应该从来没这么挫败过。

蛟龙性格狠辣淫贱,未成形时,便喜欺负旁的神物,将之拖入龙穴中,将对方当作龙盆,玩弄之后,再将之吞吃入腹。连骨头都要嚼碎掉。

而化作人形后,行事更加胆大妄为。原文里不止一次提过,魔君此前犯下的种种恶行。

但凡修真界出了名的风月场所,魔君都是那里的常客。更别提魔族中的那些绝美妖姬,以及一些主动投怀送抱,柔如无骨的少年。

偶尔兴趣来了,还会抓几个仙门弟子尝个鲜。

这种恶人竟然有朝一日想要浪子回头。勿怪乎无人信他。

也勿怪乎慕仙尊这般厌恶他。

阮星阑心里多少有点难过,觉得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同慕千秋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死在一个畜牲手中。

说不出来的愤懑不甘。

透过魔君的眼睛,仔细凝视着慕仙尊的眉眼,嗅着他袖中清香,心神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