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南国上游, 行军速度将快了不止一倍。”鬼见愁说道。
他原名叫张鹏,如今一身将军的衣服,却仍然带着当初的彪悍和匪气, 就是不再如以前一般遇事只知道喊打喊杀, 毕竟林肃叫他读的兵书也不是白读的。
“正是这个理。”林肃笑道, “诸位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 我等皆听陛下吩咐。”众将领纷纷抱拳道。
就在萧国戒备, 梁国却在明目张胆的强占林肃的商铺之时,梁国南北境内皆是出现了一队数万的骑兵, 在梁国广阔的平原上一路冲杀,行军速度极快。
两边战报一天一变,诸国皆是震惊不已。
“他的目标竟然是梁国?!”元和帝手中的笔墨重了一笔。
黎国盛元帝虽是老来昏庸, 贪图享乐, 可是这等国家可能灭亡的大事还是让他从安乐窝里面清醒了过来。
可这个时代即便快马加鞭,消息往来也要数日才能够到, 而每每消息传来,都足以让本来觉得此事与国无关的皇帝们人人自危了。
而首当其冲者便是梁国, 梁帝在宫中大发雷霆, 派兵增援, 可每每传回来的战报皆是失败, 派出的战将也是身经百战的, 可是却是传言被那齐国的皇帝一枪挑到了马下, 当场被擒,竟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骑兵行军极快,本来粮草应该供给不足的,可是偏偏林肃在梁国境内商铺极多,且他过往之处兵将从不扰民, 从周围调度粮草的速度完全跟的上疾行军的速度。
便是紧关城门,滚油浇注其上,却也顶不住城中内应之人竟是个个高手,不过半月,攻伐之城已有二十座,眼看便要攻伐到梁国的国都之内。
梁帝求援,消息送达三国,言明唇亡齿寒,若是梁国失守,其他三国想来也就是紧随其后的事情。
封求救信一出,自然各国更加自危,毕竟梁国所言极为有理,各国朝堂之上直接争论不休。
“陛下该派人增援,否则国之危矣。”
“可如今那齐国皇帝分明秋毫无犯,我等贸然相助,只怕会引火烧身。”
“正是此礼,梁国眼看不能守,若是我等主动进攻,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
“梁国地处上游,若是行军,南国首当其冲,况且国内如今兵力不足,若是再行损失,只怕得不偿失。”
“还请陛下派兵,与梁国同仇敌忾,否则便是坐以待毙啊。”
“……”
元和帝新帝登基,正是意气风发想要大施拳脚之时,却没有想到当初忘记召见的一介商人,如今竟是有吞并天下的实力。
“陛下,若是齐国侵占了梁国,如今的梁国便是来日的南国。”
“如今若是贸然关了齐国的商铺,只怕未曾折损他,倒先让盛京城内米粮后继无力了。”
“他分明是一早就做好了打算,以商人身份遮掩狼子野心。”
元和帝十分后悔当日宫宴一时意气没有见林肃一面,若是见了,必能看出那人非池中物,也好早下决断,让他连南国的国都都出不去。
“诸位爱卿说要怎么办?”元和帝问道。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却是无人敢说什么。
连梁国那个彪悍至极的虎威将军都被一枪生擒,如今南国境内并无悍将。
“康国公曾驻守边疆,如今国有危,陛下可能起复?”宰相沉吟了许久说道,
“康国公确实是得力大将,其也是与虎威将军对战过的,赢的比输的多。”有臣子说道。
元和帝不语,当时他想掌握军中权力,康国公上了折子,他自然也就允准了,如今想要起复,实在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国内不是无将,能够阻挡齐国铁骑的却是不多,脸面还是国土重要,当真是一目了然的:“传朕旨意,即日起恢复康国公军中职位,立刻开拔。”
康国公府收到圣旨,自然只能领旨,只是康国公捧着圣旨,倒觉得颇为讽刺。
林肃的行动他们自然是收到消息的,康国公一开始还是震惊难言,后来却是感慨当日所见之时能够信任于他。
而如今齐国军中有一银龙战将,身先士卒,悍勇无敌,虽名林凡,可林肃那里传来的消息,却是他们的儿子。
他如今驰骋沙场,扬名立万,若林肃真能一统天下,那样的功绩绝对比入那宫闱更能一展他平生所愿。
“我为南国效力一生,先帝虽然晚年昏庸,却也从不苛待将士,更不会断人子嗣后代,可新帝色迷心窍,软硬兼施,让我儿隐姓埋名才能够过活。”康国公私下里与康夫人说着话,“如今齐国既有一统天下的大势所趋,南国其实无力阻挡多久的,与其残害将士性命,不如直接顺势而为啊。”
“老爷所言极是,”康夫人拉着他的手道,“若陛下仁德,我儿仍在,便是拼上康国公府全部的命也是在所不惜的,可他分明假仁假义,便不值得我等拼死效力了。”
边疆自然要去的,但是要怎么抵抗是他们康国公府的事情。
欺负了人还想让人投桃报李,未免想的太美。
太和宫中又传消息,这一次的消息却是连后宫都瞒不住了。
黎沅看着地图怔怔道:“怎会是梁国?”
那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偏偏那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如此将才,黎国未必能够抵抗得了。
“虽是占领城池极多,可到了国都重地,也未必就能够攻伐下来,若是到了绝地,想来将士们也会拼死抵抗的。”姑姑宽慰他道。
“不会的,观林肃此人对陈国皇室,便知他非赶尽杀绝之人,且过路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大多只求活着,未必会为了一个不会死的皇室拼尽全力。”黎沅摩挲着手指,“这也是那人的高明之处。”
“可三国不会增援么?”姑姑问道。
“父皇年迈,又被那对母子蛊惑,只怕早已不如当年意气,只求自保,元和帝看似雄才大略,实则刚愎自用,自私自利。”黎沅垂下了眸道,“他不会派兵的,至于萧国,只怕有此心也无此力,便是想要派兵围住齐国国都以缓解梁国之危,我等能够想到的,启辰帝会想不到么?”
齐国新立,虽说梁国国土极广,一时战线拉长,但是他又怎么会不顾及自己的国土,放任暴露于人前。
“那怎么办?”姑姑忧心忡忡。
“如今的局面,只有三国联合才能对敌,但是恐怕还未联合,自己人便先打起来了。”黎沅靠在卧榻上道,“无法了……”
他有心也是无力,唯一庆幸的是林肃此人杀伐之心不重,能够安顿各国皇室亲眷,届时南国被破,他换一个地方被关,或许还能够再见到母后。
三国皆无举动,一月之后梁国国破。梁帝不过中年,见到那从殿外走来的青年时却已经像是一个老人一样:“梁国没了,他们恐怕也是无法自保的。”
林肃笑道:“唇亡齿寒,您懂的道理他们却不懂,这就是差距。”
“齐朝早已灭亡,我朝祖先不过顺势而为。”梁帝叹气道,“你可杀我,但请求不要伤及亲眷性命。”
“您活着比死了好,活着可全我声名,死了,那我岂不是成了暴君。”林肃笑道,“虽不及之前富贵,但也不会衣食短缺,届时与陈国旧主住在一处,也不会沉闷的。”
若是灭了各国,将各国君王凑在一起,想来精彩程度应该比得上后宫大战,一定十分有趣。
梁帝竟是失笑:“若有那时,我必然对那三国皇帝拳脚相向,嘲讽他们愚蠢至极。”
“会有那么一天的,请。”林肃的枪柄上还染着血迹,铠甲上的血迹即便被擦过也有渗透进去的迹象,但这丝毫不损他的俊美,反而有着沙场铁血的男子豪气,而此时他对这敌国皇帝的态度却像是对一位客人一样。
梁帝叹了一口气,知道直到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无法扭转,他起身整理衣襟,正了冠冕,即便这是最后一次穿帝王袍服,也要像一个帝王一样走出去。
梁国之事尘埃落定,诸国真正陷入了腹背受敌的恐慌中,他们在猜测的是这齐国皇帝下一个打算进攻的目标,是最为弱小的萧国,还是上下游位置的南国,又或是如今还算得上是强大的黎国。
三国自危,自是寻找盟友,可曾经的梁国,如今的齐国境内却是在整改军队,大赦天下和安抚受惊的百姓,就是没有兴兵的意思,每每军事调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引得三国朝堂争论不休,连带着市井也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黎沅对如今的场面冷眼旁观,颇有些好笑,梁国不似陈国,国土面积极大,即便贡献,想要彻底掌控在手中,需要很大的兵力进行防守,且将士攻伐,自是需要休整,哪里会这样快过来。
争吵不休,可三国的结盟却是久久没有谈妥,皆是担心自己失了一分的利益,看起来不像是三个国君,倒像是一头计较蝇头苟利的乌合之众。
这样的国君,怎么可能抵抗得了那样杀伐果断,要战便战之人。
黎沅虽嘲讽那些人,却也是猜不准林肃的下一步落子到底在哪里。
而在此时,齐国新封一品护国公,名为康柏玉。
此名一出,南国朝野皆是震惊,其他两国结盟之意直接退去,元和帝震惊的坐在龙椅之上道:“你说他叫什么?”
“为齐国皇帝攻伐的一名悍将名叫林凡,但其其实是康国公已逝的儿子,康柏玉!”急入宫中送消息的士兵禀报道,“陛下,齐国已有五万兵士压境,正是康柏玉带领,与康国公所率军队对峙。”
一方是儿子,一方是曾经压迫的帝王,元和帝急忙从龙椅上站起,在桌案上翻找着玉玺写着旨意道:“去,传朕旨意,立刻召康国公归京。”
他知道自己之前被耍了,但这也这说明康国公府对于欺君之罪已经无所畏惧,一旦康国公反叛,南国最坚固的一道屏障将彻底毁去,他的帝位只怕也要坐不久了。
“是。”兵士得了圣旨匆匆离开。
南国边疆之地确实两军对垒,可惜两边的将士都未开战,反而康国公看着一身银甲铁骑的儿子老泪纵横:“好!好儿子!”
边疆将士自然都是见过康柏玉的,之前得知其身死,十分痛心,如今再见,却是不同阵营,却不见他们一向将忠君爱国奉为毕生守则的老将军指责半分。
将士不明,林肃却是要让南国人都明白一下的,臣子背叛非臣不忠,而是君不圣。
他暂且未曾大动干戈,毕竟想要消化梁国这片广阔的国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兵士疲乏,也不能贸然开战,但是让各国内耗一下还是可以的。
林肃若要办一件事情,做了决定便不会犹豫,不过数日,当年元和帝逼迫北卓王府退婚,想要迎娶康柏玉入宫,才让其不得已诈死逃脱之事便在盛京城内传播的沸沸扬扬。
朝野震惊,若是以往太平时期,这种事情也只是皇帝的一桩风流韵事,可是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君王逼迫臣子不得不忠。
本有声讨康国公府背叛之风也是扭转了风向,此种言论一出,在南国朝堂之上元和帝罪己的言论层出不穷,更有撞柱威胁者无数,即便元和帝身强体健,多日被如此明枪暗箭,明示暗示他私德有亏,起身之时也是眼前一黑,竟是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黎萧两国虽有看戏之嫌,却也是人人自危的,可是此时,那个正在整顿内里的齐国竟是传出了联姻的消息。
齐国乃是新帝,而这位新帝虽是弱冠有余,如今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的,如今登上大宝,自然是要中宫正位,俗话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是也有先成家后立业之说。
此时要娶皇后,在各国皇帝中绝对算迟的了。
新立齐国并无贵族,陈国与梁国的旧皇室宗族自然是不做考虑的,能够考虑的,自然也只有黎,南,萧三国的皇室了。
若能联姻,有皇后之位在,想必两国之间关系也能缓和,不至于大梦一场,敌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
齐国一有此种意思,各国纷纷发出了邀请的信号,便是皇室内无适龄的公主,也自有宗室女子可供挑选。
吕宁如今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能有如今待遇,天天都觉得跟做梦一样,而各国发来的信函,更是让他羡慕不已:“陛下,各国公主随意挑选,您可得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才好。”
“自然。”林肃看着那些摆在桌案上想要交好的信封道。
吕宁再问:“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挑选,可是要他们将人送来京城之中?”
“不,朕亲自去看。”林肃笑道。
吕宁傻了:“啊?怎么亲自看?”
“自然是到各国亲自去看。”林肃抬头道,“不然可有千里传音容的工具?”
“陛下万万不可,我齐国皇室就您一人,若是贸然踏入他国,遭遇刺杀,只怕如今建立的大业会直接土崩瓦解。”吕宁跪下道。
“那就传令在哪国境内刺杀,就先动哪个国家好了。”林肃摩挲着下巴道,“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吕宁:“……”
您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么?
一旦林肃在哪国境内遭遇刺杀,那一国都要遭殃,若是杀死了就算了,若是没死,皇帝的头都要疼掉,自然是倾尽全力保护,就怕出什么问题。
而其他国家若有看对方不顺眼的,直接借刀杀人真是再简单不过,但那也是在不会伤到林肃性命的前提下。
“陛下英明。”吕宁觉得在大军进犯之前,他们的陛下可能会先把三个国家玩死。
林肃定了主意,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在林肃之前对吕宁说的话传递给其他三国的时候,群臣们都升起了跟吕宁一样的念头。
他们的陛下是想把其他国家给玩死么?
消息传入各国,自是各国戒备,提心吊胆,元和帝登基后从未受过如此胁迫,可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却是不得不低头了。
林肃第一个定的要前往的国家便是南国,黎萧两国微微松口气的时候,盛京城中却是全然戒备了起来,每一个出入人员都要经过细细的盘查。
林肃入境之时自带精兵五千,南国相护的兵士又有一万,两者泾渭分明,若是不知者,还以为两者要打起来,可是如今的景象却是奇异。
林肃一路并未发生什么变故,便是有敢于刺杀者,消息都未曾传到他的耳朵里,便已经被解决了。
五千精兵驻扎盛京成外,林肃只带三百入内,他之前来此处时无人问津,想要经商更是被刁难了不少次,如今却是元和帝出宫亲迎。
林肃已然见过元和帝,只是初见时这人意气风发,大权在握,当真是一位帝王,如今却是略有疲惫之色,即便眸中有些不甘,却也只能隐忍下来。
林肃下车,旧齐朝好着黑色,林肃也懒得更改,便直接采用旧例,外出他国,虽不必着帝服,却也是衣冠皆备,华丽程度虽输给了元和帝的帝王袍服,可威势却是不输分毫的。
初见林肃,元和帝瞳孔皱缩,此人虽面带笑意,可对视的一瞬间他却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被压制了……
明明二人身高等同,他却有一种被看低了的感觉。
“南帝陛下。”林肃行的是君子平礼,元和帝自然只能如此回应,“启辰帝。”
康柏玉策马而来,下马后走到林肃身后道:“陛下,五千精兵已经驻扎完毕。”
他未看元和帝一眼,元和帝却是捏紧了拳头道:“没想到还有再见柏玉的一天,当初你若不愿,与朕明说便是,何苦想出那样的主意。”
多时不见,人穿着盔甲站在眼前,那种被压制下去的感觉就像是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康柏玉看他时却不如往日恭敬:“陛下说这话不觉得心虚么?”
若还在以前,他必然不敢如此以下犯上,但如今,他却相信陛下会护着他,不会任由自己的臣子被他国折辱。
元和帝面色微变,即便知道今时今日再不能以权势压迫康柏玉,可被如此顶撞,还是恼火的很:“齐国臣子都是如此以下犯上的么?”
林肃笑道:“南帝有何不满?”
南国跟随而来的大臣从未听过如此蛮横的问话,但是形势比人强,此时只能忍,不能得罪。
元和帝袖中拳头捏紧,却是直接说道:“南国素来宽容大度,自不会与一介臣子计较,宫中一应事务已经安排好,启辰帝先安顿下来再言其他。”
若是再说下去,只怕里子面子都要丢尽了。
林肃再入南国皇宫,待客自有宴席,这一次却是处于尊位之上,往来有宫人侍奉,无人敢怠慢分毫。
宫人给林肃斟着酒,头低的几乎要垂到胸口处,酒斟完了,他松了一口气打算离开,林肃却是开口道:“朕似乎在何处见过你。”
那宫人浑身有些颤抖,小声道:“奴婢粗鄙,怎么可能见过陛下圣颜。”
当日引他前往太后宫中之人便是此人,敲打他的也是此人,他分明记得,否则也不会怕成这样。
宫中奴才行事,大致都是奉主子的命,林肃虽不必将元和帝放在眼里,但现在还没有到动他的时候,打狗还要看主人。
林肃笑道:“想来是见过相似的人,记混了,下去吧。”
那宫人如蒙大赦,连忙跪拜退下。
酒水氤氲,音乐靡靡,更有轻歌曼舞,林肃执杯道:“南帝陛下,朕如今居于宫中,可有哪里不能走动?”
宫中禁忌之地不少,后宫更是不允准男子进入的,但是元和帝知道这人问出这个问题,便做好了他不能拒绝的准备。
元和帝执杯道:“天下之大,启辰帝自然是想去何处就去何处的。”
便是看上哪个后妃,只要不是皇后这样的正妻,给便给了。
“多谢南帝陛下。”林肃显然有些满意这个答案。
女子不能随意见外男,否则有损名节,林肃自然也不想真的跟元和帝的后妃们扯在一起,不管是戴绿帽还是给人戴绿帽,他都没有什么兴趣。
送来的画像照看,内宫照逛,只不过他懂的避人,无一后妃与他撞上。
盛京的皇宫挺大,御花园更是连接了亭台楼阁,格外具有水乡情调。
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满树的红艳,林肃平时不喜着太过繁重的服饰,但即使是常服,其上刺绣花纹也是精致至极。
黎沅得知林肃来到南国皇宫便不再外出,不是他不喜那人,只是不想徒惹是非,平白生出什么变故。
只是他虽性子还算安静,整日待在宫中也是沉闷至极,待一日清闲,得知启辰帝似乎出了宫去了坊间,这才随姑姑一同出了太和宫门,在御花园中透口气。
待行桃花树下,再过那边便是嫔妃们经常爱去的地方,黎沅停下,在平滑的石头上坐下,观左右无人才微微松了口气:“可算是出宫去了,再待在自己宫里,只怕真要闷死了。”
姑姑笑道:“太后其实不必如此害怕,当年只是问询,并未折辱,想来那启辰帝也不会随意怪罪太后的。”
“正是这个理。”
黎沅本要说话,却听到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时,却是见一人正坐在树上,他一身黑衣,与树干的颜色有些相近,可桃花辉映间,那含笑的眉眼却是比灼灼桃花更加刺人眼目。
“你是何人,怎能在后宫之中随意走动?!”姑姑下意识护住了黎沅。
林肃笑了一下,瞧着树下两人,撑着树干从树上跳了下去,他身高很高,黎沅也并不算矮,便是身量还未完全长开,姑姑也是挡不住他的。
“哪来的小美人,生的好生标致。”林肃笑道。
“放肆!这是太和宫太后,岂是你能随意调戏的!”姑姑胸膛起伏,随着林肃靠近,却是有些微微后退。
她本想喊人,却是被黎沅阻止道:“姑姑,这位是启辰帝。”
虽是刚开始不觉,但是声音很是耳熟,此前不知此人容颜,只见背影,如今一见,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姑姑话语一滞,脸色却是变了变,行礼道:“拜见启辰帝,奴婢之前多有冒犯。”
“姑姑不算冒犯,启辰帝之前确有调戏之嫌。”黎沅与此人相处不多,却莫名觉得这人应该是不甚喜欢软骨头的人的。
即便身处弱势,越是自觉低人一等,便愈发的低人一等。
少年比之一年多前长开了很多,只是似乎更多了几分沉稳暮气,像刚刚那种无人时的鲜活再度被压了下去。
“非是调戏,而是真心实意。”林肃走到了黎沅的面前,少年虽是故作淡定,却是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各国美人挑来挑去,没想到最美的竟然在这里。”
他离的有些近,黎沅紧张的连呼吸都有些停滞,此人行事出乎人的意料,可此时他若是后退,便真成了那等可以随意调戏的人了。
林肃低头,凑近他的脸颊道:“不躲?不躲我可就要亲你了。”
眼看他离他的越近,呼吸可闻,姑姑在后面着急到不行,黎沅只能僵硬着身体,闭上眼睛道:“我相信陛下是君子!”
林肃轻笑一声,刮了他的鼻尖一下后退了开来:“强迫得来的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上次给你的机关图谱可研究明白了?”
黎沅下意识摸了一下鼻尖,被姑姑扶住才没有后退,他心情复杂道:“上次多谢陛下相赠图谱,确实精妙绝伦,值得人反复研究。”
“既然喜欢,为何躲着我?”林肃转身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我在你眼里,难道是那等不分是非黑白,随意便处决他人之人?”
黎沅直言道:“哀家只是怕惹麻烦。”
林肃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年岁可比我小,自称哀家倒是奇怪的很,不如刚才自称我来的让人舒坦。”
黎沅自知在他面前摆不来什么太后的身份,改口道:“陛下不怪罪便好。”
“不怪罪,日后你可是要做我的皇后都人,怎敢轻易怪罪。”林肃笑道。
黎沅愣在了原地:“皇后?哀……我未曾在此次供陛下择取美人的行列之中,且是先帝的正妻,陛下不可开如此的玩笑。”
“这种事我从不会与人玩笑的。”林肃笑道,“你若不愿,我自不会勉强你,只是为何不愿?因为身份,还是其他,我总要知道个原因才好善罢甘休。”
他倒是讲道理,黎沅自不会被什么太后的身份所限,况且他与先帝从未做过一天的实质夫妻,如果他不应允,这人便会转道他国,一人对一人喜欢时才会特殊,若是毫无关系,自是起不到丝毫的影响力。
若是嫁给他为后,其实是离开这里最好的选择,但那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跨到另外一个牢笼,而且他若提出什么以自身换取黎国安康的话来,那是对彼此双方的折辱。
黎沅开口道:“陛下择美四方,自是想要找琴瑟和鸣之人,你我不过初见,都未曾了解,贸然如此,只怕日后会生嫌隙。”
“那我们先彼此了解一下?”林肃退了一步道,小太后果然是个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不是那等顽固不化之人。
黎沅虽与先帝无夫妻之实,却也是嫁过来的,黎国讲究含蓄,南国更有此风,他从未见过如此直白之人,可是他说的却并无错处。
“你想如何了解?”黎沅莫名觉得紧张。
不是害怕的那种紧张,而是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极为陌生的情绪,好像还有些像在……偷情。
“今日闲暇,我可能去太后宫中做客?”林肃笑道,“这一次却是不必以屏风遮挡了。”
“陛下一人?”黎沅看了四周,也没有发现什么跟随的人,“陛下今日不是出宫去了?”
“出宫的不是我,只不过放出消息的是我,我若不放出消息,怎么能够等到太后驾到?”林肃起身前行道,“我记得太和宫是在这个方向。”
“我还没……”黎沅见他前行,只能跟上。
姑姑随行,却是忧心忡忡:“太后,这……”
“如今连陛下都无法抵抗齐国,更何况我们。”黎沅自知权势有限,不能得罪此人,幸好此人虽不算特别守礼,却也不爱欺辱他人,倒是比元和帝好相处多了。
姑姑微微叹气:“可这若是传出去了,太后的名声可就……”
“若是国破家亡,还要名声有何用?”黎沅轻声说道。
林肃动了动耳朵,将背后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能在这勾心斗角的宫中完好的活着,清醒是很必要的,他们会这样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处。
若他嫁给了他,名声自然可保,若是不嫁,国破之时太后的名头都不存在,谁又会在乎一个男子的贞节牌坊?
当然,即便他到最后也不愿意,林肃也不会任由世人诋毁他的,毕竟这还是他的任务对象。
林肃前来,太和宫中打量之人不在少数,更是人人好奇太后怎敢光天化日之下带外男进入宫中。
可林肃淡定自若,全然没有在黎沅面前的和善,那些宫人自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能低下头偷偷瞄上几眼,心中猜测男子的身份。
林肃入了殿内,正见那摆在榻上桌子上的图纸和雕琢到一半的木头残骸,黎沅跟随其后,这人走的虽快,可他快落下时却又每每能够跟上,显然是有在等他。
正叹这人细心,黎沅看到那桌上乱七八糟的一堆脸微微红了:“那是雕到一半未曾完工的。”
外男入内,偏生看到了如此邋遢的一面,实在是失策。
林肃却是走到了那处,捡起一块半成品看道:“太后的手艺不错。”
黎沅跟随其后道:“不过是练手之作,不及当初你亲手制作的。”
这人武能定邦,文能治国,还有这般的精巧思维,到底是怎么长成的?
“当日匆忙,只来得及给你制了鲁班锁,”林肃撩起袍边在榻上坐下道,“我还会几种玩具,做出来给你瞧瞧可好?”
黎沅只觉得鲁班锁已经足够精妙了,没想到他还会别的,心中有些感兴趣:“那就劳烦陛下了。”
宫人取来了新的木头,林肃拿起了刻刀打量,不需画线设点,直接上手就能够雕刻,一个个精巧的小玩意打磨好放在了一旁,黎沅坐在另外一边瞧的仔细,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个什么出来。
知道林肃放下了刻刀,将那些半成品一一拼凑,却是拼成了一个正方的形状出来。
木色一样,林肃扭了几下确定没有问题,笑道:“你喜欢刻什么字在这个上面?”
“刻字?”黎沅盯着那六面的方形有些目不转睛,刚才林肃转的两下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嗯,油墨易掉,还是刻字便捷些。”林肃笑道,“你若不说,我可就自己定了。”
黎沅有些不明白:“这是你做的,自然由你来定。”
林肃拿起了刻刀刻字,眉头微微一挑,在六面的九格上分别刻上了不同的六个字。
“黎……”黎沅看到第一个字时意识到这人可能要刻他的名字。
直到第二个字是他的名字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然而到了第三个字:“倾?”
倾……倾慕?
第五个字……林。
第六个字……肃。
黎沅呼吸一滞:“我未曾……”
“你想反着念也行。”林肃笑道,“林肃倾慕黎沅,一样的。”
黎沅:“……”
哪里一样了?
这物再是稀罕,再是精巧,只怕也不能拿出去给别人看了。
这人当真是出人意料。
林肃刻好了字,再度打磨光滑后放在了黎沅的面前道:“试试。”
黎沅本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东西到了面前,却是难掩兴致,扭转的几下那种转动的声音听着十分的舒服,四方都能转动,只是虽然仍是正正方方,但是六面上的字却是打乱了,黎沅扭了几下想要恢复,却是更乱。
他抿了一下唇,继续扭,颇有不成不休之势,显然沉浸其中。
林肃看他动作也不着急,挥手摒退了想要上来换茶之人,就那么看着黎沅在那里认真的玩。
少年执着而认真,那种鲜活感便再也压制不住。
直到宫中掌灯,姑姑过来送灯之时,黎沅才从那种状态脱离,这才发觉自己沉迷已久,他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我……”
“好玩么?”林肃问的时候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黎沅点了点头:“嗯,让你久等了,你该提醒我的。”
“无妨,看着你这么认真也十分有趣。”林肃笑道。
黎沅只觉得这人对他未免太过于特殊了些,可这种特殊分明是让人心中熨帖的:“多谢陛下久侯,只是这玩具想要还原却是困难了些。”
“有一个办法能够让它一盏茶就能够还原。”林肃瞟了一眼道。
黎沅好奇:“是什么?”
“拆了重新装就是。”林肃笑道。
黎沅:“……那岂不是失了这玩具的意义。”
林肃将那魔方拿了过来,翻了几面看了下,在灯光下手指灵活翻转,待他起身,将魔方放在了黎沅手中的时候,上面的六面已经还原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黎沅捧着那魔方怔怔的看他,万万没想到之前让他一筹莫展的东西,在这人的手里却是简单至极,如指臂使一般:“你分明能够如此,为何一开始说要拆掉才能重新装好?”
“自然是不想打击你,只是看你如此热切想要还原,自然要全了你的念想,否则今夜岂不是要睡不好了。”林肃笑着拨了一下他的额发,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道,“天黑了,我该走了,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亲的自然,走的洒脱,黎沅不自觉的挠了挠那魔方,只觉得那人如指臂使的哪里是这魔方,分明是……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