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和沈司不一样的认知假人。
不管是在资料中还是在他们的实际体验里, 认知假人都是基于自己诞生的另类生命，其实说生命也不确切，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玻璃, 虽然拥有思想也没有维持身体机能的东西，仅存在于那个游戏场。
也就只是玻璃假人而已。
但是, 沈司的认知假人却呈现出不同的样子, 他们在游戏场没有接触过，但是, 没有哪个假人会跟着主体来到现实里吧？
“你，真的是沈司吗？”简念看着他。
“为什么会认为不是？如果我不是他，他就不会看到我不是吗？”淡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简念，沈司笑得很轻,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他浅淡的笑意, 以及那股若隐若现的怪异感。
这真的是沈司吗？所有人的内心都有这么一个疑问。
“你们是不是想错了一件事。”沈司直接坐在楼梯上, 他的声音平和, 但这沈司独有的冷淡腔调，却并没有那么冰冷, “在游戏场内，每个认知假人是由自己心目中的自己塑造出来，也就是说，并不是你们心中的他，而是他心中的自己。”
“不会笑、不理世事、似乎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不要把你们认知里的形象套用在我身上。”沈司这样说。
简念话语一怔, 他和白君怡对视一眼，在这一刻, 他们奇特的弄懂了沈司的意思。
这个人确实不是他们认知中的沈司，但是却是沈司认知中的自己，可是……
不管沈司认知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会跟着沈司从游戏场里出来，还在这个时候控制住沈司，表现出区别于原来的性格。
“可是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是沈司。”沈司笑着抬起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心，淡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幽深的光，“就是因为我是他，所以我才会这样做，你们可以猜一猜，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说完沈司便站起来，他无视身后的人继续往上走，在楼梯上，玻璃碎片落了一楼梯，沈司一把拉开天台的门，在门拉开的一瞬间，大风刮进来，沈司的病服衣角被吹起，半白色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等等！”
简念追上去，和信蹲下来拿起一块碎片，片刻后他把碎片检测了一下，在上面并没有检测出什么东西来，不过也对，在游戏场里的认知假人本身就没有多少能力，甚至可以说，他们是相当脆弱的。
“虽然这个游戏场中并没有从游戏场中带出认知假人的特例，但是在其他游戏场，确实有特殊者跟着求生者离开游戏场的例子。”白君怡看向和信，“和组长，我们去找一下这部分的资料。”
“也好。”和信点点头，“这些碎片也可以重新检测一下，说不定能检测出什么东西来。”
沈司那边有简念跟着就好，虽然简念一直都是求生者中的噩梦，但是沈司不一样，沈司是他唯一不会想要伤害的人。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沈司这个人很神奇，不只是在能力方面。”和信捡着地上的碎片，“他的人际关系匮乏到难以置信，却依旧拥有简念这种纠缠到底的特殊关系存在，这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
“很难以想象吗？”白君怡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我倒是觉得小司这个人很不错，他虽然有些话少，但是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求助。”
“这样一想，他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友好了。”
白君怡垂下眼脸，眸中满是温暖的光，“我一直都这样觉得。”
……
另一边，简念跟上了天台，沈司站在天台上的边缘，眼睛一直望着远处，寒冷不断的吹过来，天气很冷，简念可以看到沈司的手因为暴露在寒冷里迅速冻的发红。
“喂。”简念跑过去，他拉住沈司的手腕想把他拽回去，“你穿成这个样子上来会被冻到生病。”
“比起我来，应该是你生病的可能性更高。”沈司把手腕从简念的手中挣脱出来，“放开。”
简念的身体一向不好，在进入无限流世界前几乎就是一周一病，他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冷，走一段路就会气喘吁吁，后来到了无限流世界，虽然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但他的身体素质一直都不算好，现在也只是勉强到了普通人的最低水准。
手指已经冷到有些麻木，但是简念并不准备就这样放弃，他再次抓住沈司的手腕。
“我不管你和沈司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他认知中的自己，但是，你继续呆在这里会让沈司的身体受伤。”
“因为明白生病的感觉所以不想让他也承受这样的痛苦吗？”沈司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理解，简念。”
“什么？”
“对我怀着伤害念头的不是你吗？在对我带着难以言喻的伤害欲时还会担心我的身体，害怕我继续呆在这里会生病。”沈司扫开简念的手，在那一瞬间，简念能够感觉到沈司的指尖一片冰凉，“别管我。”
简念看着他，片刻后他微微眯起眼睛，“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喜欢一个人所以近乎偏执的想和他在一起，以及不想要对方受伤，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但是已经没时间去询问这个问题了，简念强行拉住沈司，他把人从天台上拉进楼道里，接着用力的把天台的门关掉，风停止了，楼道上温暖的气息逐渐的涌上来，简念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沈司的肩膀上。
一如在游戏场用外套给他挡雨的沈司。
“你真的是沈司的认知假人吗？”简念强行把人控制住，眼里带着复杂，“明明连沈司自己都觉得你太不像他了，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沈司没有继续挣扎，他坐在台阶上声音平静，“我是以沈司的自我诞生，作为沈司自我中最真实的一面出现，他能够看到我说明他知道自己的这一面，也早已接受。”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沈司出来？”
“我也早就说过，正因为我是沈司，所以我才会这么做。”沈司看着简念的眼睛，在对视的时候，简念能够看到那双淡红色眼睛里的碎片，他们在旋转着，仿佛美轮美奂的童话世界。
依旧是沈司，也确实是沈司。
逻辑性、关注点，甚至是看人的眼神，这个人无疑就是沈司，除了在表现上更加的直白之外，他无疑就是沈司。
沈司认知中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吗？
有点惊奇，有点怪异，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容易被触摸到。
“正因为是沈司，所以才会这么做。”简念重复了一边沈司的话，“你这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是沈司的某个特点导致你做出这个决定，甚至是附身在沈司的身上离开游戏场。”
简念转头看向沈司，“自由？”
微微眯起眼睛，沈司转头和简念对视，“你知道？”
“毕竟我和沈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虽然间隔了三年，但是沈司应该是一个虽然不会自己做什么决定，但是非常讨厌束缚感的人。”简念笑了一下，“他的随波逐流，实际上是以自我意识选择的自由。”
“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在阳台上养很多的花，他的生活是他以自己的意识选择的最契合他的自由。”
“沈司的欲望很少，想要的不多，他很理智，但是并不说明他是个机器人。”简念这样说。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中，沈司披着简念的衣服坐在台阶上，他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在这一刻，除了那双眼睛，沈司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区别，他依旧是他。
就这样坐了三秒钟，沈司从楼梯上站起来，他起身往下走，似乎不想再和简念说一句话。
“你是因为这个才会从到沈司身上的吗？”
“当然不是。”沈司停住脚步，他看向简念，那双淡红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笑意，“并不是因为自由，而是因为厌恶。”
简念站起来看着他，“厌恶？厌恶什么？”
“命运。”
“我是认知假人，是游戏场以求生者的自我认知所诞生的东西，但是沈司的认知中并没有执念，也没有欲望，他拥有的只有厌恶，他厌恶命运，讨厌所有说着已注定的事物，所以，我才会这样做。”
“虽然听上去很奇怪，但是这就是真相。”
“认知假人的命运是被主人看到，然后打碎，永远留在游戏场里，我当然不想这样，毕竟我是个讨厌命运的人。”
说着沈司笑着退后，“我要从游戏场里离开，只要从里面离开，那我就赢了。”
“绝对不会败给所谓的命运。”
简念略微有些怔愣，他几乎是难以相信的看着沈司，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厌恶命运……并接受这样的自己？
对啊，沈司整个人的人生都仿佛是注定好的一般，完全被引导着往前走，从小父母双亡，唯一的朋友是自己这种常人难以接受的类型，身边的人一个个失踪，被称之为天煞孤星，就算是现在他也依旧不明原因的进入游戏场，拥有最强的能力。
这简直就是小说主角的待遇。
原来，沈司讨厌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