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决斗中没有胜者。
江宇的身体消散在空气里, 刚要离开这里去找沈司的瞬间却撞在一层墙壁上,他被狠狠的砸在地上,消散的身体重新组装在一起。
从地上爬起来, 江宇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很大的钟状物倒扣在里面,碗边散发着金光, 看上去非常像寺庙里的撞钟。
“果然对你有效, 看上去你确实不是什么人类。”脸上带着灼伤的男人伸出手来,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冷意, “我的能力只能挡住幽灵恶鬼,虽然不知道你属于哪个类型,但既然有效,那你就待在里面吧。”
江宇伸手狠狠的一拳砸上去, 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
在最后一天, 他和茶礼确定了决斗的时间, 他们将会在那场战斗中决定谁是胜者, 决定两个joker中谁可以活着离开游戏场,江宇想要活着, 他不想死,他很怕死!所以,他利用搭档这么久茶礼对他的一点信任用普通卡牌替换走了他的joker牌。
在战斗前半个小时,他把茶礼的大王牌烧成了灰烬。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没有赢过茶礼,在最后一刻, 茶礼喊着女儿的名字把他狠狠地打了出去,在化为光的那一瞬间, 江宇和joker卡牌沟通,他挣脱出虹光墙壁,杀死了茶礼。
也就是说, 他们都死了。
赢的人到底是谁呢?
起先江宇以为赢得是自己,所以他满怀希望的期待着自己离开,但是一分钟两分钟,一直到过了几个小时他也依旧在原地,他没有离开,游戏场也没有任何变化,那时候江宇就明白了,他没有赢。
后来江宇以为赢得人是茶礼,因为是茶礼先杀死了他,直到刚才他也依旧是这么认为,所以他把自己变成了茶礼,他觉得自己离不开是因为死亡后的自己没有了身体,没关系,他可以抢。
游戏场再次开启,从那些人身上夺取身体和感官,只要一点点做下去,他相信一定会有身体完整的那一天,到时候他就可以作为胜利者茶礼离开这里。
茶礼的亡灵被禁锢在墙壁里,但是江宇并不放心,要是因为茶礼的亡灵在所有游戏场不承认他是茶礼怎么办?于是他开始欺骗求生者,在时间的侵染下,他开始和游戏场沟通,并为此操纵游戏场制定下一系列对他有利的规则。
比如,求生者抢夺亡灵的重要之物,比如胜利者的感官会归他,比如……他装作善心人一步步引导着求生者们去死。
后来,江宇在某一次游戏场开启后发现进来的人是五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他装作普通求生者去和他们交谈,这才知道,原来无限流世界已经崩溃了,现在外面是现实世界,他只要离开这里就能回家。
这种近在咫尺的渴望让他不断的催动着游戏场开启,也就迎来了第二次也就是这一次的游戏。
胜利者是茶礼,他会作为茶礼离开这里,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是他努力的动力。
但就在刚才,在红色的joker牌出现的一瞬间,江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无法离开。
那场决斗中没有胜者。
因为他还活着,茶礼也还活着,joker牌链接着他们的生命,只要卡牌没有被破坏,那么宿主也不会死。
同时,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一直找不到的小王牌去了哪里,在自己死亡的一瞬间,黑色的joker牌和他同化,牌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中,作为他生命的根本存在着,这才是他能够一直自由行动甚至沟通游戏场的原因。
他们谁都没有死,他们谁都没有赢。
江宇从地上爬起来,他笑出了声,一张卡牌从他的胸口中渗出来,手捏在卡牌的一角,江宇用力一拉,崭新的卡牌被拽出来,江宇瞬间化成了一道彩色的光,席卷着卡牌整个撞到墙壁里,下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消失了?”女性连忙跑过去,她看着墙壁里的人影,“不见了,不只是他,连里面的那个和他一样的记忆体也消失了。”
“……嗯。”男性缓缓的戴上兜帽,把口罩重新挡住嘴巴,接着才开口,“你刚才看到从他身体里出来的那张牌了吗?”
“牌?”
“joker,是黑色的joker卡牌。”男性看了一眼墙壁,“我们都知道,黑色的joker卡牌在茶礼的记忆力属于他的同伴,但是现在这张卡牌却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了,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
女性靠在墙壁上声音冷漠,“他抢走了那张牌还是茶礼就是那张牌的主人?”
“或者,他其实并不是茶礼,而是茶礼的那个同伴。”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皆是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怀疑,两人默契的跑出去,一左一右寻找着沈司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沈司手中也有一张joker卡牌,不过是红色的joker卡牌,沈司既然带着那张牌离开,那就说明那张卡牌很有用处,说不定真的能打破这里的规则让大家一起活着离开。
他们可不愿意和简念竞争活着的机会,会死的连尸体都入不了眼。
另一边,沈司靠在墙壁上沉默的思考着,关于这个游戏场关于游戏规则,以及茶礼和江宇的纠纷。
目前能够确定到的一点是,那场游戏到现在都没有决出胜利者,如果按照游戏场只有一个人活着离开的设定,这两个人都没死,就算他们现在都是亡灵状态,但是因为joker卡牌的特殊性,他们都还算是活着。
52张普通卡牌,2张joker卡牌,为了让这两个joker能对抗52个人游戏场赐予了joker奇特的能力。
却让两位joker的战斗因此延续到了现如今。
“终于找到你了。”
沈司抬起头来,他看向旁边,江宇冷漠的朝他伸出手来,“把那张卡给我。”
“不行。”沈司直接拒绝,“游戏场任务是寻找黑色的小王牌,我手里的是红色的大王牌,你没有资格让我把这张卡牌交给你。”
江宇的手都颤抖,他紧紧的攥着手,指甲陷进他的手心中,但他感觉不到痛,因为已经死过的他没有痛觉,他只能感觉到钝钝的,有指甲触碰到肉的感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受不到。
“茶礼为了他的女儿想要活着离开,难道我就想死吗?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江宇冷笑一声,“难道我想活着就是错的吗?”
“失去意识在墙壁里禁锢三年,还是意识清醒,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面三年,沈司,你应该明白这个区别。”
沈司看着他,“所以?”
“所以,我就坚持到现在了,为什么不能让我活下去。”江宇迈前一步,“把卡给我,只要把那张卡毁了茶礼就真正的输了,他会死亡,而我能从这场游戏中离开,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不需要做选择,也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江宇。”沈司的声音很平静,“想要活着没有什么错,甚至,我认为你的一切行为都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对于陷入无限流世界的求生者来说,为了活着做什么都可以。”
“那……”
“但是,我也很赞同你的那句话。”沈司笑了一下,“你说人都是自私的,没错,人都是自私的,当然也包括我。”
江宇有些怔愣的看着他,片刻后他看向沈司的手,他把手放在口袋里,在口袋的边缘处有一个红色的卡角露了出来,江宇趁着沈司反应不及猛地冲了出去,他一把夺走了沈司口袋里的卡牌。
他大笑着扑倒在地,像是已经完全胜利。
……甚至连沈司是时间能力者这一点都给忘记了。
赢了,只要撕掉这张卡牌!只要卡牌灰飞烟灭茶礼就死定了!那么活着的人就是他,赢得人也是他!
他是唯一的胜者,唯一的王者!
匆忙把手中的卡牌拿出来,但就在江宇看到卡牌上的字符时,笑容僵在了他的脸上,因为他手里的卡牌并不是joker,而是红心5……
“红心5?joker呢?大王牌呢?!”江宇嘶吼着站起来,他双眼通红的盯着沈司,“你把joker牌放哪里了?!”
沈司平静的看着他,“你用普通的卡牌换走了茶礼的红joker,今天却误认为普通的卡牌是你想要的红joker,你说,这是不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循环事件?”
“我问你joker牌呢?!”
“当然是物归原主了。”沈司的声音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你和茶礼谁赢了那场游戏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因为那是你们的决斗,不是我的,但是,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让我选择了帮助茶礼。”
“你说什么?”
沈司转头看向自己的旁边,在虹色墙壁里,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手中攥着红色的joker卡牌,口袋里是一副已经破旧到看不出来的画纸,上面染着红色的血迹,在干透后呈现黑色。
“你知道游戏场的规则吗?”沈司的声音没停。
“什么?”
沈司转头看着江宇,眼里带着笑意,“规则是在上一场游戏结束前,游戏场不会再次开启。”
“这就是你的目的?”
“不够吗?”沈司笑着开口,“你们之间没有胜利者,因为红joker的卡牌丢失,但是现在红joker的卡牌重新出现,茶礼也回来了,你们的决斗就可以继续了,这也就代表着……规则变回去了。”
“你通过joker卡牌影响到的规则失效,这三年来游戏场开启的所有游戏都会被默认为规则之外,不被承认。”
江宇不断的后退着,他震惊的看着沈司,“失效?”
“是的,失效。”
话音刚落,江宇惊恐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东西瞬间被剥离,墙壁中被禁锢的亡灵被释放,无数星星点点的虹光在整个游戏场内飘动着,像是一场盛大的华丽演出,沈司抬头看着那些光芒,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些微笑意。
游戏场开始清除三年来违规进入的所有人,包括在里面的死亡者以及这一次进入这里的人,因为不符合规矩,所有的赌注也被直接奉还。
“不,不!!”江宇发出惨叫,他想要扑过去,却被身边的那个人抓住衣角。
“我们之间,应该有个了断了。”茶礼眼神冷漠的看着他,“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江宇眼睛通红的看着茶礼,他发出一声怒吼,开始了他们间隔三年的最终一战。
漆黑的夜晚,路灯照耀在商店门口的广场上,这里早已被清场,特异组众人围着周围扫描来扫描去,但是他们没有查到一点线索,天气太冷了,他们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继续检测,完全不敢停歇。
“这里真的有游戏场开启了吗?这完全没有任何数据波动啊。”前来帮忙的孙芷穿着三层大棉袄还冻的只打颤,“小秋,你查到什么了吗?”
“还,还没有。”乌秋摇摇头,“但是,和组长和宁组长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所以,所以我们要仔细的多检查几次。”
孙芷点点头,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脚下突然颤抖起来。
连忙睁开眼睛,她和乌秋对视一眼,在夜色里,她同样看到了乌秋眼里的惊讶。
还没等孙芷开口说话,下一瞬间,刺耳的机器提示音响起,在场所有人的机器都发出了强烈警报,尖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了魔音贯耳,宁阳泽捂住耳朵连忙把机器的声音调小,差一点他就觉得自己聋了。
“数据越来越高了,可能会有什么东西出来,组长!”乌秋喊着和信。
“好,所有人立刻撤离这里!”和信指挥着所有人离开,他们围成一圈戴上足够的防护看着这里,他们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检查了一晚上什么都检查不到,突然搞这么大动静,到底出了什么事?!
“组长,快看那里!”乌秋指着中心的地面。
在路灯的照射下,先是一道彩色的雾气从地底里钻出来,接着就是无数说不出是雾还是光的丝线,他们漂浮在空中,在灯光下带着如梦如幻的感觉,就在众人紧张的盯着那些光线的时候,最先出现的那道光突然变成了一个人。
“啊?!”孙芷忍不住发出惊叫声。
还没等孙芷叫完,那些彩色的光一个个化成人形,他们堆积在这个广场,眼里带着茫然,就这样沉寂了大概十秒钟,整个现场跟炸了锅一样爆发了,一半人都开始哭啊笑啊,整个跟疯人院现场似的。
宁阳泽头都炸了,他连忙叫特异组的成员挨个去检查安抚这群人,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先把人给安排好了再说!
在商城门口,简念略微有些奇怪的看着周围,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出来了,他转身寻找沈司的身影,结果一转头就是一阵带着冰渣的寒风,冰渣直接扑到了简念的脸上。
“好冷!”
简念连忙裹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根除寒风的穿透性。
从头到脚都是冰的,他甚至能够感觉自己的手脚被冻到发疼。
“沈……沈司?”简念哈着气喊着沈司的名字,刚走出几步,他就被一个人拉住,对方的手很暖,最起码比他的手暖多了。
沈司看着他,“你怎么了?”
微微皱着眉,简念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的声音还带着颤抖的音调,听上去有气无力的,跟撒娇似的,“沈司。”
“嗯,我在。”
“好冷啊。”简念闭上眼睛,从口中呼出来的气迅速融进空气里,“我们回家吧。”
沈司伸出手来抱住他,因为靠的太近,沈司甚至能够听到简念因为互相接触时因为温度升高下意识的呼气声,简念穿的衣服实在是太薄了,之前强迫他穿了一件厚外套,但在这个天气下实在是不顶用。
但是……他的温度感知回来了。
“好,我们回家。”
但是简念很不愿意分开,不管是被沈司抱住也好,还是他身上的温度也好,暖的让人头晕,简念已经很多年没有和沈司这么亲密接触过了,好像只有他们交往的时候沈司才愿意这样温柔的和他拥抱。
这次是特殊情况所以特殊对待吗?
“你赢了。”简念开口。
“什么赢了?”
“你要活着,你要所有人离开,你要我也活着,也要我失去的东西,你赢了。”简念的声音很低,“你想要的全都得到了,你永远都是那个说到做到的人。”
“你就是一个奇迹。”
沈司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片刻后他才开口。
“奇迹吗?或许吧,我只是尽可能的在努力而已。”
……
昨天晚上从游戏场里离开的所有人都是游戏场的死亡者,是的,除了沈司这一批最后进去的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求生者,也全部都是死亡者。
每个人的话都是自己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活了,还离开了游戏场,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还活着啊,这就足够他们高兴了。
“怎么回事?”宁阳泽皱眉翻着报告,他用手肘顶了一下和信,“和组长,你给我解释一下呗,我怎么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已经确定死亡的求生者会从那个游戏场里全部出来了?还集体复活了?”
“并不是全部复活,在统计中我发现里面有部分人死亡了,根据他们口头的说明,我认为那些人没有复活的原因是依存物被抢走了。”
“依存物相当于生命,这真是太有趣了。”
宁阳泽叹了口气,“先不管这些,主要是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会复活。”
“关于这件事我问过沈司。”和信抬起头来,他把视线从资料上移开,“那个游戏场其实一开始有一套规则在的,以卡牌为基准,分为joker组和普通卡牌组,进行类似于狼人杀的游戏,但是在三年前的一场游戏场出了差错,红色的joker卡牌失踪,宿主假死,游戏无法结束。”
“黑色joker卡牌和宿主融合在了一起,通过卡牌有了影响游戏场的力量,于是他因此开启游戏场开始新的游戏,估计附带的失忆反应就是为了保证不会有人察觉到旧规则的存在。”
宁阳泽眨眨眼睛,“然后呢?沈司怎么做的?”
“他找到了那张失踪的红joker,给了假死的宿主,让隔了三年的游戏规则再次重启了。”
“所以那些人就复活了吗?为什么?”
“因为游戏场是很特殊的存在,上一场游戏结束前都不会开启新的游戏场,但是游戏场在黑joker的影响下开了三年。”和信啧了一声,“旧的规则回来当然要清理这些东西了,于是就把所有新规则的存在全清了出去,类似于gm出手,游戏无效,从头来过。”
宁阳泽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些因为新规则死去的人全都复活了,只有那些依存物都消失了的人无法复活,因为他们在游戏场没有痕迹了。”
“对。”
“那沈司是怎么找到那张红joker的?不是失踪了三年吗?”
和信声音顿住,片刻后他摇摇头,“这个沈司没有具体说明。”
“为什么?”
“他好像有什么顾虑。”和信思考着之前沈司的态度,他声音温和平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不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找到的那张红joker卡牌,和信也不打算为难他,毕竟对他们来说,过程怎样都好,结果最重要。
但就在沈司准备离开时,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和信有些在意。
那时候和信已经在整理桌子上的文件了,他想要继续去调查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也就是在这时沈司开了口。
“时间是一条延伸的直线,只能不断的前进不能后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这样的,除了我。”
和信愣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沈司。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哪怕是现在,时间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所有时间里行走的人。”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