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后饶久,身侧是有规律的呼吸声,男人大概是已经睡着了,秦洛宁暗戳戳想凑到沈桥和身边。
黑暗的空间内,秦洛宁刚伸手要碰到人的时候,沈桥和的声音陡然间响起:“其实你不需要成为别人,做自己就好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人。”
秦洛宁伸出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沈桥和转过身去,把手搭在他的后脑勺上:“睡吧。”
秦洛宁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又因为男人的动作剧烈跳动起来。被男人摁住的后脑勺像是着了火,这把火如入荒原,一直烧到了他的心底。秦洛宁呼吸急促,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这种奇怪的感觉直到梦里还没有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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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后,秦小少爷总算恢复了正常。
日子一天天过着,快到年底的时候,公司更加事务繁忙。出差是常有的事情,有的时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秦洛宁已经高二,学习任务也比以前更重。因为时间总是对不上,沈桥和与秦洛宁不再每天都通话。
但是秦洛宁依旧每天都会给他发短信,等收到沈桥和回复的时候,往往都是半夜或者第二天。
而今年过年,是秦洛宁自己一个人过的。过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沈桥和还在外地谈生意。
秦洛宁立在二十层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烟花绽放,沈桥和的手机一直回复着单调的女声。
秦洛宁看着一桌子冷下来的菜,心底有些失落。
他回过头看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和沈桥和已经在一起过了四个新年。这还是他们分开的第一个新年。
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寂寞,小粘糕来到秦洛宁身边,蹭了蹭他的脚“喵”了一声。
秦洛宁抱起小粘糕,不,准确而言,已经不能用小粘糕来形容了。秦洛宁平常都在学校,也不知道沈桥和是怎么喂的,硬生生把一只小奶猫喂成了大饭团。可是他自己又生的那么瘦。
秦洛宁揉揉猫咪肚子:“该减肥了。”
和小粘糕玩了一会儿后,秦洛宁在落地窗前坐下,小粘糕窝在他怀里。
秦洛宁眼睛里映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头一次尝到了疯狂思念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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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秦洛宁一早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几乎是一个激灵爬起床,在看见来电人的时候眼底的光湮灭下去。
来电的是方维。因为一中过完年三天后就要开课,班主任给班上的班干部分配了采购任务,秦洛宁是班上,方维是学习委员,是一定要去的。
挂断电话,秦洛宁翻看了消息,和沈桥和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他在零点零零分发出去的新年快乐,对方没有回复。为了以防意外,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短信,甚至连垃圾信箱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沈桥和的消息。
临出门前,秦洛宁又看了一遍微信,信息页面上一片飘红,都是祝他新年快乐的。可没有一条是秦洛宁想要的人的回复。
秦洛宁压制住心底的失落,将手机揣进了棉衣的兜里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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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桥和和合作商拉锯了大半宿,快三点的时候才把合同搞定,这期间,手机都自动关机了。
他上飞机前借了个充电器,刚开机就收到一条关西的短信,说是今天回景城。
沈桥和打电话过去问了一下航班时间,看看时间表,和自己的抵达时间前后不过差半个钟头。
于是在飞机降落的时候,沈桥和便在接机口等关西。
人群之中,沈桥和一眼就认出了原身传闻中的竹马。男人身材颀长,穿着一件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面容看上去有些严肃,径直向他走来。
“阿桥。”两人虚虚的抱了一下,算是表达久别重逢的想念。
沈桥和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关西,但是因为这几年里两人频繁通信,有的时候还会视频,所以等到真正见面的时候也不显得陌生。
出差前,沈桥和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关西坐在副驾驶坐上。
沈桥和问:“去哪儿?”
关西摸了摸下巴:“都可以。”
沈桥和后知后觉,在他来之前关西就和父母搬去了别的城市,那么这次关西回来,是为了来看他?
车上,两人热络的聊着天,关西这个人外表看上去是沉默寡言型,但实际上话很多。性格和脸有着异样的反差萌。
关西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看了不少风土人情,这次来景城是因为一家心理研究所聘请他。
“先前靠投旅游杂志社糊口,现在钱都花光了,也是时候找个正经工作了。”
关西除去是沈桥和竹马这层身份以外,还是原身的心理治疗师。
原主在儿时曾被男人猥亵,留下了心理阴影。关西当年报考心理学专业,也有一部分沈桥和的原因。原主这人戒备心极强,根本无法对陌生人敞开心扉,只有在面对熟人的时候,才能有一点安全感。
“我在国外遇到华链的王总,听说有一段时间,你和戴云家电的戴康宁走的很近。”
沈桥和笑了笑,不置可否。
关西仔细观察他的微表情,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旦察觉到对方的真心,就会后退。阿桥,遇到合适的人,不妨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最后,应关西的要求,沈桥和带着人去了景城十四中附近的一条老街。
这几天景城一直在下雪,大年初一,很多店铺都没开门,门口堆积着厚厚的雪。因为在中学附近,孩子比较多,每走几步就能碰到堆雪人打雪仗的。
关西被这里的热闹吸引,加入一场打雪仗,被好几个初中生拿着雪球追得嗷嗷叫。
末了,关西抖落一身的雪跑到沈桥和身边,兴奋地说:“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条街没怎么变。还记得我们当年在这里念书的时候,也这么皮。”
两人找了一家炒菜馆坐下。
故地重游,关西兴致很高,把中学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沈桥和默默地听,突然有些羡慕原身,能有一个这么好的朋友。
关西突然话题一转。
“阿桥,你是不是很久没回过家了?”
沈桥和望着外头的飘雪,喃喃道:“家?”
原身在出柜那年,就和家里闹掰,大年初一的那年,他被扫地出门。沈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沈家的耻辱,让他再也别回来。
“国内的同性婚姻法都通过了,这么多年过去,兴许叔叔阿姨也改观了。阿桥,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沈桥和摇摇头:“不必了。”
有什么好看的,那是原身的父母,又不是他的。
菜馆里大门紧闭,里头开着暖气,温度适宜。玻璃窗上因为温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桥和和关西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因为很多店都关了门,秦洛宁和方维等人一路找到了十四中这边,在几家在营业的书店买了需要的东西。
秦洛宁今天出门一直低头看手机,看看沈桥和有没有给他回复,这会儿也不例外。
许伟开玩笑说:“秦洛宁,你等女朋友短信呢,一天看八百遍消息。”
不仅如此,方维手机响的时候,秦洛宁也要凑过去看是不是沈桥和。一次次落空后,秦洛宁想着,沈桥和怎么会不给他回消息给方维回呢。男人现在估计还在忙,忙的没时间回消息吧。
采购完后,许伟说:“现在快到饭点了,赶回家吃饭来不及了。这附近我知道有家火锅店开着门,味道还不错,不如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几个同学都没有异议,沈桥和不在,秦洛宁也同意了聚餐。
在去火锅店的路上,突然,许伟拍了秦洛宁一下。他指着小饭馆的玻璃窗:“秦洛宁,那人像不像你叔。”
秦洛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就动不了了。
就算隔着氤氲的雾气,秦洛宁也能一眼认出沈桥和。
玻璃窗内,沈桥和脱了外套,仅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和人碰杯。那件毛衣还是秦洛宁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的。
对面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沈桥和开始笑起来,笑的肩膀都在抖,看上去很开心。
秦洛宁很少见他这么开心过。
那个男人是谁?
雪花簌簌落在身上,秦洛宁却感觉自己脑袋里的某根弦逼近临界点,就要崩断了。
他想冲进店里,打断这一幕,质问沈桥和什么时候回来的,质问和沈桥和有说有笑的男人是谁。
愤怒顷刻间将他的理智燎原,就在秦洛宁即将失控冲上前的时候,方维拉住了他。
“放开。”
方维看着秦洛宁,摇了摇头。
穿着单薄的文艺委员催促道:“怎么还不走啊,我都要冻死了。”
许伟见情况不对,帮着方维把人拉离。
火锅店里,秦洛宁冰着一张脸坐立难安。
许伟让他点菜没有得到回应,方维主动接过菜单,点了一些秦洛宁平常爱吃的东西。
许伟开玩笑说:“方维,我看你都能给秦洛宁做助理了啊。”
大年初一,店里就他们一桌客人,方维起身去了趟前台。
和火锅菜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蛋糕。
秦洛宁错愕的抬起头,现场的同学们再也绷不住了。
“秦洛宁,生日快乐啊。”
“你们怎么知道?”
许伟一把搂住他肩膀:“这不有资料登记吗?上回方维刚好看见你生日了,大年初一,嘿,我们刚好在一块。就商量着给你庆个生呗。”
看着眼前的同班同学,秦洛宁的内心突然涌上一种细微而陌生的感受。这是他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中途,秦洛宁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到了正在洗手的方维:“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学生个人信息只在班主任那里有登记,方维没道理知道,就算看到了,又怎么可能记下他的生日。
“是沈叔叔告诉我的。”
听见那个男人,秦洛宁面色一沉:“刚刚你为什么拦我?”
方维说:“沈叔叔只是和朋友吃个饭而已,你去干什么?”
秦洛宁冷笑一声:“朋友?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沈桥和他喜欢......”男人。
“沈叔叔喜欢什么?”
后面两个字消音,秦洛宁撇撇嘴:“关你什么事。”
一年多的相处,方维也摸清了秦洛宁的脾气,秦洛宁看上去成熟,可是实际上一直都被沈桥和保护的很好。
“沈叔叔过年都在外面谈生意,很辛苦的,他就是和朋友吃个饭。你不能一直占着他,他也有自己的生活。秦洛宁,你得理解他一点。”
秦洛宁差点跳脚,什么叫一直占着他,沈桥和和他爸有契约,成年前他都是自己的监护人。
还不待秦洛宁发脾气,方维已经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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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饭后,大家提出去唱k续摊。
秦洛宁归心似箭,哪有心情唱歌。但是他没扫兴,掏钱给同学们开了包厢,中途找了个理由出来打车回家了。
下雪天交通拥堵,秦洛宁被困在路上,眼见着堵了快一个小时的时候,有人传前面出了车祸,估计没三个小时动不了。
秦洛宁掏钱结账,他盯了一个中午,沈桥和还是没给他回消息。
他再也等不住了。
下车后,秦洛宁在堵得水泄不通的高架桥上一路狂奔,最后在路边扫了辆单车,向十公里外的家里骑行。
寒风呼呼混着雪花呼呼刮在脸上,那一刻,秦洛宁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回家见沈桥和。
雪天路滑,秦洛宁骑车滑倒了好几次。
最后他花费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家。
一身狼狈的秦洛宁面对那扇漆黑的铁门时,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骑车的时候手被冻僵了,他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
插.入锁孔,拧开。
客厅内空无一人。
没有任何变动的脱鞋告诉秦洛宁,沈桥和没有回来过。
小粘糕听见动静跑出来,围在秦洛宁身边叫。
秦洛宁失魂落魄地走到客厅里,坐在地毯上。
突然,兜里的手机一震。
他低头一看,是沈桥和的消息。
在零点零零分的消息下。
沈桥和同样回复了一句: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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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桥和又带着关西在市内转了转,天黑之前给关西找了家酒店。
把关西送去酒店的时候,关西问他:“一起吃个晚饭?”
沈桥和摇摇头:“不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家里的小朋友还在等着呢。”
关西大概知道沈桥和的事情,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下雪天天黑的很快,等沈桥和从蛋糕店取蛋糕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有孩子在欢声笑语地追逐,放炮仗。
过年的热闹氛围也深深地感染着沈桥和。
其实在遇见秦洛宁之前,沈桥和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年的。对于这个对中国人而言至关重要的传统节日,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感也没有任何的归属。
甚至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看着别人家越热闹,他就觉得越孤独。
而现在,沈桥和知道无论多晚,都有个人在等他回家。想到这里,他的心底一片柔软。
开门回家,客厅没有开灯。
沈桥和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才八点,秦洛宁不在家吗?
沈桥和正要打开玄关的灯换鞋,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秦洛宁抱得他很紧,沈桥和哑然失笑:“过年都十七了,怎么还这么粘人?”
秦洛宁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我不管,你休想甩开我。”
沈桥和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秦洛宁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他刚想开灯,就被人扼住了手腕。
秦洛宁抱着他:“别开灯,我就想这么抱你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沈桥和任由他抱着。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秦洛宁的脑袋,这才发现秦洛宁身上湿漉漉的。
沈桥和“啪”地打开灯:“怎么回事?”
秦洛宁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了眼睛。
他捂着脸,不愿意让沈桥和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可沈桥和还是看见了:“摔倒了?”
秦洛宁点点头。
沈桥和要被他气笑了:“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身上都湿了也不知道换衣服,快去洗澡,洗完澡再喝个感冒灵,别冻感冒了。”
秦洛宁目光执着地看着他。
“怎么了?还不去。不去可没蛋糕吃啊。”
秦洛宁浓稠的眼底腾起一抹光,他这才看见沈桥和放在鞋架顶层的蛋糕盒子。
眼眶突然有些酸涩,秦洛宁狼狈转身,走到房门时,背对着沈桥和说:“我还以为......”你有了喜欢的人,然后不要我了。
“以为什么?”
“没什么。”
房门被仓促关上。
狗崽子奇奇怪怪。沈桥和抱起一旁的小粘糕,吧唧香了一口:“还是你乖。”
等秦洛宁洗完澡出来,客厅的灯黑着。
他突然又陷入恐慌之中,黑暗间,亮起一片烛光。
烛光里映出男人英俊的脸,五年过去,沈桥和一点变化的都没有,还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好看。
好看到,秦洛宁找不到词来形容。
男人和从前一样给他唱了生日歌,又催促着他许愿。
在很小的时候,秦洛宁曾一次次的许愿,希望第二年父母能陪他过生日。13岁那年,他又许愿,希望有个人能一直留在他身边。13岁那年许下的愿望,被眼前的男人一年一年的实现。
愿望一旦被实现一个,人就会变得更加贪婪起来。
秦洛宁看了沈桥和一眼,闭上眼睛,他许愿到:以后每一年,他都要和沈桥和一直在一起。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