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文件已经发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五彩斑斓的光从大厦外面通过落地窗透过来，像是一场似是而非的梦。
沈桥和有些恍惚。
“沈总。”秘书又喊了一声，坐在皮革靠椅上的男人这才转过身来。
嗓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大年三十还要在公司加班，辛苦了。”
秘书听见男人口吻中的倦意，心底也十分动容，她的心里似乎隐隐有一种预感，庄重地向沈桥和鞠了一躬：“再见，沈总。”
“慢着。”
秘书停下脚步。
沈桥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新年红包。”
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她也只能看清一半沈桥和的脸。
“拿着吧。跟着我这些年你也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
秘书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沈总。”
沈桥和露出一个微笑：“过完这个新年，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沈总。”听了沈桥和的话，秘书也像得到了一些勇气。她收好卡，离开了办公室。
倏然之间，偌大的空间内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沈桥和将转椅转向落地窗，看见远处有烟花腾空，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到人们的欢呼声。
大厦外面是栉次鳞比的大厦，五颜六色的光让人眩晕。
浮华之后，却是更加深重的空虚。
就在此时，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一道铃声。
沈桥和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秦洛宁年轻清亮的声音：“我现在在公司楼下。你在公司吗？我看你办公室好像没亮灯。”
原本抑郁的心情突然扫空不少，沈桥和开始收拾东西：“我马上下去。”
还没走出公司门口的时候，沈桥和远远地就见秦洛宁立在门口，脖子上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搓着手直哈气。
今晚零下三度，还预告会下雪。
秦洛宁回头看见沈桥和，赶忙伸直了脖子，双手插进兜里，一副天底下我最酷的拽样。
沈桥和都要被他这装逼的样逗笑了，他走到秦洛宁跟前：“不是说我今晚有事，你来干什么？”
秦洛宁一点也不矫情：“过年自己在家没劲，想你了，就想来接你。”
沈桥和调侃道：“小小年纪嘴巴不学好，看来以后找对象也不用我这个做叔叔的操心了。”
从前秦洛宁听见他说这话，八成要不高兴了，这会儿却过分沉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沈桥和莫名有些不自在：“车送去修了，回去吧，我叫个车。”
他没有告诉秦洛宁，那辆迈巴赫已经被他卖了。
秦洛宁摁住他掏手机的手，还顺势将沈桥和的手牵过来放进自己的兜里握住。
秦洛宁的掌心暖烘烘的，沈桥和不知道，秦洛宁刚刚疯狂搓手就是等现在。
秦洛宁上下打量一眼沈桥和：“你怎么穿这么少？手这么冰还不肯多穿一点，冻感冒了怎么办。”
沈桥和说：“我看见你这么听话心里就暖和。”
秦洛宁撇撇嘴，面上装作不屑地说：“胡说八道。”心里早就高兴的没了边，唇角抑制不住地疯狂翘起。
“你握着我拿手机的手怎么打车？”
秦洛宁不以为意的说：“不打车，我们走回去。”
沈桥和挑了挑眉，虽然说他们现在住的公寓离公司不算很远，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但是这样走回去少说也要一个多小时。况且，现在天还这么冷。
秦洛宁说：“我们好久没一起散过步了。”
敢情狗崽子这是寂寞了。
“行，待会走累了可不准撒娇。”
“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背你回去。”
“贫嘴。”
秦洛宁一直握着他的手，沈桥和本来想抽回来，后来觉得秦洛宁的衣兜确实很暖和，就没有再拿出来。
这一块都是高级写字楼，要往前走最少二十分钟才是商业区。
这一会儿路面上几乎没人，只有零零散散的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暖橙色的灯光打在地面上，街面只倒影着他们两并肩走在一起的影子。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因为并肩而行，沈桥和这才惊觉，过去一年秦洛宁又长高不少，现在都比他还高半个头了。
突然之间，天空飘下一抹细碎的雪花，落在了沈桥和的眼睑上。
他喃喃道：“下雪了。”
语气中有些兴奋。
沈桥和很喜欢下雪，因为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景城已经三年没下过雪了。
没想到今晚的天气预报真的就这么准。
秦洛宁看见男人眼底的愉悦，心里也忍不住地跟着高兴。
他通过多方的手段查过今晚确实会下雪，所以特意跑过来想和沈桥和一起迎接初雪。
他的脚步突然停住，和他牵在一起的沈桥和也跟着停下来，对他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刚好这会儿走了快二十分钟，两个人在一个广场前停下。
广场突然亮起纯白的光幕，迎接着新年第一场雪。
白色的光幕散成无数的细光落在他们身上，秦洛宁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沈桥和：“送你的，初雪礼物。”
沈桥和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只做工很精致的钢笔，仔细看，钢笔上还刻着Q&S的字样。
钢笔的样式挺好看的，价格不会便宜。
“哪来的钱？”自从搬家之后，秦洛宁就变得无比抠门，补习班都不舍得去，每个月也只让沈桥和给他打一千块生活费。不可能有余钱买这样的礼物。
秦洛宁说：“我做线上家教挣得，一堂课500块。”
沈桥和没想问那么细，秦洛宁现在这么乖，怎么也不可能是作奸犯科得来的钱。
沈桥和说：“你送礼物怎么还刻自己的名字呢？”
秦洛宁的脸微微有些红，他微微骗过脑袋：“怎么了，姓沈的那么多，刻个S丢了怎么办。刻两个还能找回来呢。”
简直是歪理。
但是沈桥和也没再多追究，他把钢笔收回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秦洛宁的头发：“谢谢啦，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桥和手上的动作揉个不停，秦洛宁突然跳起来躲避，“别弄了。”
沈桥和看了看自己有些黏糊糊的手掌：“哟，没看出来啊，小东西今晚还抹发胶了。怎么，接我回去是假，带我来广场这儿看小姑娘是真吧。”
被拆穿来前为了见沈桥和而特意做过造型的秦洛宁有些脸红：“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是来看小姑娘的。”
沈桥和露出一个叔叔都懂的笑容，接着还叹了口气：“哎，男大不中留啊。”
秦洛宁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
生气的报复手段就是把男人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走在广场上的时候，惹得四周许多人注意。
还有女生拿着手机对他们狂拍，嘴巴里说着：“是一对吧。”
“好甜啊。”
“年下小狼狗和温润美人受我可太可了。”
沈桥和一头黑线，想把手抽回来。
秦洛宁侧脸看他：“怎么了？”
沈桥和被四周的目光和议论看得太不自在了：“你放开我。”
而后，他又听见窃窃私语声传来：“他是不是听见了啊。”
“害羞了呗。”
沈桥和：......
狗崽子现在的力气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沈桥和的手没抽回来，不禁拉着人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走出那片人来人往的区域。
身侧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沈桥和才松一口气。
秦洛宁明知故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总不能说是因为被人yy了。
沈桥和转移话题说：“既然初雪礼物都准备了，新年礼物呢？”
看着秦洛宁脸上的表情，沈桥和恶意地挑眉到：“你不会最重要的没准备吧？”
从秦洛宁十四岁开始，就总会为沈桥和准备上一份新年礼物。
秦洛宁收起刚刚被质问时的错愕，狡猾一笑，他松开握着沈桥和的手。
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然后一圈一圈地替男人戴上。
沈桥和原本裸.露在风雪里的脖颈就这样被一阵温暖包围。他身上穿的大衣，极具观赏性，却不怎么保暖。而现在突然被这条带着秦洛宁体温的围巾裹住，似乎驱散了全身的寒冷，暖和的不像话。
暖色的灯光下，秦洛宁眉目锋利英俊，可是那双眼睛却好像有雪花状的晨星在闪烁，温柔似水。他静静望着沈桥和，漆黑的眼珠里只倒映着他的样子。
秦洛宁微微低下头，两人的额头几乎都要抵在一起。
秦洛宁在心底数着数字，目光专注地望着他。
在数字归零的时刻，秦洛宁捂住男人的脑袋，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新年快乐。”
江岸有无数烟花炸响，映亮了整片夜空。
沈桥和却听不见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耳畔只剩下那一句“新年快乐”。
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跳之后，他笑了笑：“新年快乐。”
两人沿着马路一直走回家。
这期间，秦洛宁想去牵沈桥和的手，被人嫌弃了。
刚刚手在风里晾了一会儿，已经不暖和了。
秦小狗疯狂搓手，想把手重新搓热，那点暗暗的小心思被男人一个眼神看过来，就害羞的放弃了这个举动。
两人走了快一个半小时才到家。
新的一年已经过去，两人却连一顿年夜饭都没吃上。
秦洛宁一到家，就进厨房忙活。
等到饭菜热好，已经是晚上两点了。
可他们还是坐在一起，吃了一些饭菜。
时间虽然是错过了，但是仪式还是不能少了。
吃完饭后，秦洛宁把碗筷扔在洗碗池。
沈桥和招手把人叫过来：“今天太晚了，洗漱一下早点睡，明天再洗。”
“好。”
秦洛宁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靠坐在沙发上看了会春晚的重播。
秦洛宁其实对春晚并不感兴趣，但是男人似乎很喜欢，沈桥和过年在家的时候，他都会陪着人看到结束。
现在正在演的小品有点无趣，但是沈桥和却看得咯咯笑。
他笑，秦洛宁也忍不住笑。
葛优瘫的男人这才给了狗崽子一个眼神：“这么晚了，还不快去睡觉。”
“明天又不上课，况且，你都没睡。”
“我和你可不一样，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我马上就要一米九了。”
沈桥和把遥控器砸过去：“行了，闭嘴。”
可能是从前自己嘲笑过他矮，长高的狗崽子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炫耀。
沈桥和突然站起身回房，没一会儿又走出来，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秦洛宁。
秦洛宁兴奋道：“新年礼物吗？”
“算是吧。”
秦洛宁打开，看清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是他母亲留下来的蓝宝石项链，当初为了还沈桥和六百万，被他拿去卖了。
不用想，肯定是男人把项链赎了回来。
狡猾的男人半靠在沙发上，在秦洛宁开口前，说道：“这么贵的东西不仅仅是新年礼物，也算是生日礼物。”
秦洛宁都要被逗笑了。
沈桥和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过生日，要高高兴兴的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秦洛宁看着沈桥和的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特别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十分强烈，让他伸手拽住了即将离开的男人。
“怎么了？”
秦洛宁说：“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所以？”
“我的生日已经到了。”
“嗯哼？”
“我想现在就许愿。”
“不要蛋糕了？”
“可以晚上吃。”
“也行吧。”
沈桥和在秦洛宁身旁坐下。
“然后呢？”沈桥和静静等待成年的小寿星的指挥。
秦洛宁关了灯，又爬回沙发，与男人面对面。
沈桥和轻笑一声，配合着点了打火机。
微弱的火光前，秦洛宁闭上眼开始许愿。
这一次不用以往，秦洛宁开口说着：“第一个愿望，我要拿高考第一。”
沈桥和心里好笑，狗崽子还怪贪心的。
“第二个愿望。”秦洛宁忽地睁开眼睛，一双曜黑的眼眸透过火光直直看着沈桥和，“我想要和叔叔永远在一起。”
是什么突然跃起的声音，沈桥和看着人，心底五味杂陈。
秦洛宁倏地吹灭了打火机的火。
就在重新开灯的时候，沈桥和伸了一个懒腰站起：“困了，去睡了。”
秦洛宁捕捉到男人的稍纵即逝的逃避，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晚安。”
“早点睡。”
·
沈桥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很多事情都像是潮水一样在他脑袋里不停的上涨，公司、秦洛宁、方维、谢家......一切的一切，纠缠在一起，快要把他淹没。
沈桥和感觉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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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愿以偿地牵了很久很久沈桥和的手，还收到了男人心意满满珍贵无比的礼物。
秦洛宁昨晚毫无意外地又激动了。
激动的代价就是折腾到快天亮才睡着。
等秦洛宁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快五点了。
家里空无一人，沈桥和不在。
可是大年初一公司也不加班。
秦洛宁打电话给沈桥和，男人没有接电话。
他突然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按照从前的习惯，沈桥和应该是出去取蛋糕了。
桌面上放着早就冷掉的鸡蛋面，厨房里的锅碗也都洗干净收起来了。
秦洛宁将鸡蛋面放进微波炉里热过，开始给男人发消息，男人可能还在开车，没有看见。
吃碗面洗了碗回房，秦洛宁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自己字体娟秀，笔锋凌厉，是沈桥和写的。
也就是说，在自己熟睡的时候，沈桥和曾经进房间站在这里看过他吗？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秦洛宁就一阵脸红心跳。
他看清字条上的字：
【项链藏好，别给任何人知道。】
这件事不用沈桥和说他也会的，秦洛宁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什么的东西都喜欢贴身带着。
他的书包有一个暗袋，平常钱身份证之类的东西都放在那里，几乎没人能找得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因为下雪，外面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秦洛宁坐在客厅里，心底越发不安。
他给沈桥和去了很多电话，都只重复着单调的无人接听的女声。
秦洛宁又给沈桥和的秘书以及公司打电话，也都没人回复。
奇了怪了。
秦洛宁换上衣服，打算亲自出门看看。
刚换好衣服的时候，突然有门铃声响起。
秦洛宁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他迫不及待奔向玄关：“出门忘带钥匙了吗？”
门外站着的不是沈桥和，而是一个外卖小哥。
“您好，秦先生吗？这是您的蛋糕，麻烦签收一下。”
秦洛宁接过蛋糕，心底的异样感越发强烈。
“订蛋糕的人呢？”
小哥愣了一下：“抱歉，我不知道。”
签好单子重新关上门，秦洛宁把蛋糕放在桌子上。
他开始疯狂打沈桥和的电话，始终是无人接通。
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都石沉大海了。
前所未有的焦躁席卷了秦洛宁。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逃走了。
秦洛宁稳了稳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别想太多。
兴许男人只是去订蛋糕的时候有事走开了，他马上就会和从前一样回来。
然后给自己唱生日歌、过生日。
百无聊赖的秦洛宁开始观察桌面上的蛋糕，蛋糕还是从前沈桥和总给他订的那家。
上头写着贺语：祝阿宁十八岁生日快乐！
“阿宁”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一只简笔画的小狗。
秦洛宁笑了。
沈桥和看起来成熟，其实内心比谁都幼稚。
而他也只有在男人面前，才能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
直到这一瞬间，秦洛宁才猛然间意识到，他过去的五年里，一直都是沈桥和在为他遮风挡雨。
他曾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幸与绝望，可上天终归是待他不薄。
最后派给他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来拯救他。
就在这时，门铃声再度响起。
秦洛宁几乎是一瞬间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门口。
明明只过去了三个小时没看见沈桥和，他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个世纪那样的漫长。
秦洛宁兴冲冲的打开房门。
在看见眼前的人时表情彻底僵住。
两个身穿制服、一脸严肃的警察站在屋门前。
其中一位掏出证件展示：“你好，我们是xx分局的警察，接到报案前来调查，请问这是秦氏集团法人沈桥和沈先生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