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该回去了。”沈桥和仰头喝光被子里的酒。
霍青招呼道:“有时间常过来,最近隔壁开了家新吧,请了几个装清纯大学生整天卖弄风骚和我抢客,前段日子生意不知道多冷清。你看你一来,吧里的人都剁了。你今天要是没带人,我肯定能多卖点酒出去。”
沈桥和笑着砸了个橘子过去:“你把我当什么呢?”
霍青摸了摸下巴:“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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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先已经做了喝酒的准备,所以他们来的时候没开车,是打车过来的。
贺清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看见沈桥和还杵在车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贺清后知后觉,沈桥和这是醉了。
因为他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沈桥和很少带他参加什么活动,特别是一些酒局饭局,都是沈桥和为他挡下来的。
这样想来,贺清还没见过沈桥和醉酒的样子。
没想到还有人醉酒不哭不闹,表面半点看不出来,就会傻傻杵在原地不知道干嘛。
贺清把人拉上车。
醉酒的男人腰板挺直坐在车里,脸上面无表情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异常。
贺清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被沈桥和展示出的自信利落吸引。对方和他勾勒未来蓝图的时候,看上去像极了他偶遇过的无数次伪装成星探的骗子。但是贺清就是莫名相信了沈桥和的话。
贺清直勾勾地打量着男人,男人不论是轮廓还是眉眼,都好看的过分。贺清怔忪地想,当初一部分的原因可能就是被男人的美貌诱骗了。
似乎是察觉到贺清的视线。
醉酒的男人回过头来,吐息之间喷薄着微醺的酒气:“看什么?小狗崽子。”
他说着居然还用手拍开贺清的脑袋,要知道平常两人相处的时候,沈桥和对他只有无微不至的照顾,根本不会对他做出这样看似失礼,实则分外亲近的举动。
贺清突然红了脸:“你,你骂谁狗呢。”
到家后,沈桥和脱了鞋赤着脚走回房,一边走一边脱西装外套。
等贺清跟进房里的时候,沈桥和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十分没有形象。
房间里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暖色的光线照在沈桥和的脸上,融掉了他平日对外的冷酷伪装,使得他整张面容都熠熠生辉起来。
贺清骤然间心跳有些快。
沈桥和突然睁开眼,眼睛半开半阖,眼底似乎还噙着一点笑意,双眼迷离看着贺清:“你傻站在那儿做什么?口渴了。”
贺清晃了晃脑袋,让大脑清醒一点。出去给他倒水,将人扶起,男人闭着眼,冷白的皮肤上浮现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贺清突然觉得嗓子痒:“喝水。”
沈桥和眼睛都没睁开,喃喃道:“你好慢啊阿宁,没良心的狗崽子,是想渴死我嘛。”
贺清一愣:“谁是阿宁?”
听到对方这一声反问,沈桥和涣散的视线才慢慢聚焦到贺清脸上。
贺清不依不饶地追问:“谁是阿宁?”
“狗崽子,刚刚车上你不是在喊我。你把我当成其他人了是不是?你把我当成谁了。”贺清恼怒起来,口无遮拦道,“阿宁是谁!你说话!你......你衣帽间里藏的那幅画画的也是他对不对!”
沈桥和眼神骤变,口吻不悦:“你翻我东西了?”
贺清知道沈桥和看起来好说话,可很讨厌别人随意翻他东西。意识到对方生气了,他结巴道:“我......我就随便看看,哪有故意翻。那么大一幅画就放在那儿,我又没瞎。再说了,你那画画的线条也不好,上色也不均匀,人物画的别提多难看,谁稀罕看啊。”
沈桥和冷笑一声:“哦,看来是我不配画你了。”
贺清半点也听不得沈桥和用这样阴阳怪气的口吻和他说话,他紧张巴巴地倒着歉。
突然,贺清以为自己幻听了:“你、你说什么?你画的是我吗?”
贺清的脸越来越红:“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还可以,下次可以再努力一点。下次你要画和我说一声就行,我让你画正脸。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也可以教你。”
小屁孩就是好骗。
沈桥和翻身下床,抱着毯子准备去外面睡沙发。
贺清把人喊住:“你今晚都醉了,我或许可以勉为其难地和你挤一挤。”
沈桥和:“你不怕我喜欢男人了?”
想当初知道他喜欢男人的时候,贺清还让他约法三章。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又是要和自己去gay吧,又是要和自己一起睡。
在沈桥和的注视下,贺清脸烧的更厉害红。
倏尔男人轻笑了一声:“你放心,我对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鬼不感兴趣,快睡吧。”
门关上,贺清气呼呼爬上床,枕在沈桥和睡过的枕头上,恶狠狠地想:嘁,自己才不稀罕和他一起睡。
第二天,沈桥和吃完早饭,时钟指向九点,贺清还没出房门。
房间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动静,是贺清在房间里砸东西。每天早上醒来他就要闹这么一出发泄情绪,沈桥和已经习惯了。昨天在贺清来之前他就已经收拾过房间,把易碎的,危险的,尖锐的都收起来了。
平常过半个小时,贺清就会停下来。
沈桥和看着时间还剩五分钟的时候,手机响了。
看到陌生的来电,来电界面显示是从景城打来的。
沈桥和怔忪一下。
每次接到来自景城或者A城的陌生号码,他都会停顿很久,心里的情绪复杂的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躲避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
是关西,还是秦洛宁?
不对,秦洛宁现在已经去A城了,怎么可能还保留着景城的手机号码。
接通电话,原来是天音传媒的张松。
五分钟后,贺清准时从房间里出来。
他病怏怏地在餐桌前坐下。
沈桥和问他:“是想吃早饭,还是直接吃中饭。”
贺清没说话,过了半晌,他才苍白着一张脸说:“待会送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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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沈桥和又和张松面对面谈了一下后续合作的事情。
结束后,张松从公司出来,拨通了景城的一个电话:“喂,方特助。麻烦转告秦总,江城这边和星耀还有邦秀几家公司的合作项目目前进行的都很顺利。这几天我还要和一个叫做Mysterious的工作室谈新合作,他们旗下的画手贺清很有市场潜力,还有他们的负责人沈——”
方维打断道:“秦总现在在忙,我会转告他的,现在那边的具体事项还牢你多费心,辛苦了。盛开在江城的分公司今年还没开始审核视察,再过两天秦总可能也会去江城一趟,到时候看情况能不能见一面。”
听到能见到秦洛宁本人,张松顿时有些激动:“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也好久没和秦总和方特助见面了。”
挂断和张松的电话后,盛开总公司正在进行的股东会议结束。
秦洛宁出来,与方维打了个照面。
五年前,沈桥和卷款逃走。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半点消息也没有。秦洛宁从景城回到A城谢家,凑巧高考时方维也考上了A城的大学。
他们虽然在一所学校,但是一整年里并没有什么交际。直到那次暑假在回景城的路上遇见,从那天开始,秦洛宁和方维就好像有一种无言的默契,这股维系彼此关系的纽带就是沈桥和。他们虽然并不亲密,却总是同进同出。
大三那年,方维正在找实习工作。秦洛宁破天荒问他,要不要来盛开。从进盛开给秦洛宁做助理到现在的特助,也有三个年头了。
眼前的秦洛宁西装革履,高级定制勾勒出优越的身材,随便站在哪儿,哪儿就像T台。他很好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一张脸轮廓分明,英俊的过分,只是常常板着一张脸,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寒霜罩着,十分难以亲近,让人看着就心生畏惧。和从前那个暴躁易怒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截然相反。
短短五年,方维是一步一步看他变成今天这样的。
而如今的方维,也褪去了一身的稚气,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张松打电话过来,说是江城的那几个项目进展的都还不错。”
秦洛宁向办公室走去。
方维跟在他身后做着汇报:“针对有松集团的收购计划董事会已经通过了决议,今天下午瑞典来谈合作的Mr Jones许总正在接待,戴云家电剩下的事情我已经如数转交给了刘副总。另外,我已经订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去江城的机票,大概下午四点就到。徐总那边托我问你,这次去江城要不要去家里吃顿饭。”
“你安排好了就行。”
三年的时间,不仅是秦洛宁,方维也已经飞速成长,很多事情都不用秦洛宁亲自过问,由他自主决定。集团内外都知道,方维就是秦洛宁的左膀右臂。两人时常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所以也有传言,说他们明面上是老板和特助,私下其实已经是情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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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洛宁要从A城来盛开江城分部的消息瞬间席卷了公司。
分公司上下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迎检准备。
“徐敏,听说明天新总裁要过来,你说我穿这条裙子怎么样?”
被cue到的女孩仍在低头玩手机,引起白薇的不满。
“徐敏,我问你呢。”
徐敏这才从贺清的超话里抬起头来。
白薇凑到她身边:“你说秦总是喜欢娇小可爱的还是性感迷人的。”
“秦总?哪个秦总?”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总公司新上任的总裁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现在整个公司都在为明天迎检的事儿忙的人仰马翻。也就咱们部门清闲一点。”
徐敏和白薇锁在的部门就是个关系户所在的混吃等死部门,徐敏现在还是实习生,就更没事儿干了。
徐敏听到白薇这话,有些许惊讶,一双眼睛都瞪圆了,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翻贺清的帖子了:“不会吧,你是说我舅——大boss要来?”
“对啊。否则你以为今天李姐她们聊什么聊了一个早上呢,她们下午还约了美容室。嘁——都一把年纪了还想在秦总面前卖弄风骚呢。你帮我看看,我明天穿这双红色高跟鞋怎么样。听说秦总一直都没对象,你说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徐敏心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薇薇姐啊,你没听说吗?秦总是有喜欢的人的。”
“谁啊?等等,我好像也听说了。不会吧——”白薇露出一个诧异又气恼的表情,“不会真是方特助吧!”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否则这些年秦洛宁身边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偏偏他的特助还和他形影不离的,白薇咬了咬唇,一跺脚,“这年头怎么帅哥都和帅哥在一起了!”
徐敏在心里为她默哀两秒,心道:他的确喜欢男人来着,可惜不是方维。
想到秦洛宁常年随身携带的一张照片,徐敏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舅舅喜欢的也的确是个帅哥来着。
只不过听说,舅舅的心上人五年前就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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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桥和正在处理文件的时候,接到了徐磊的电话:“不好了老大!”
徐磊这口气听怪不怪,沈桥和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一般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八成是贺清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桥和手下动作丝毫不乱:“他又怎么了?”
徐磊的声音比往常听上去的还要着急许多:“不好了老大!从今天早上开始贺清就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说什么都不开门。刚刚我就去拿了个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的水果刀不见了。我怎么敲门,贺清都不肯开!”
之前贺清就有过自残的前科,沈桥和唰一下站起来,表情也难看起来。
听见椅子拖划过地板的声音,徐磊十分后悔道:“对不起都怪我粗心大意,没听你的话把家里的刀具都收起来。老大,贺清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他大半天没动静了,要不我报警吧。”
沈桥和先是飞速给贺清发了两条短信,边走边和徐磊通话:“你继续看着,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桥和交代了一下其他人,就驱车赶往贺清住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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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现在大三,马上就要大四。学校允许大三的学生在外租房,为了方便创作,沈桥和就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间两室一厅的房子。
一间住,一间做画室。在赶稿的时候,沈桥和也会过来陪他照顾贺清的生活起居。
沈桥和赶到的时候徐磊都已经慌得没边了,可他没工夫安慰徐磊。
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摸出钥匙,贺清家所有房间的钥匙他都有。
插.入扭开,昏暗的房间里只从没完全拉上的窗帘一角露出一丝天光。
沈桥和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
他走进去,看见一地被撕碎的画稿,零零星星地铺的到处都是。
而贺清,抱着腿蜷缩在黑暗一角,像是一个幽灵,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