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二点星空璀璨,贺清已经在房间里睡了过去。
沈桥和独自靠在阳台上抽烟,秦洛宁走过来看到他吞云吐雾的模样,从他手里将烟拿走。
沈桥和侧他一眼,不满地拧了拧眉头,摊出手:“拿来。”
秦洛宁将烟叼进自己的嘴巴里。
沈桥和看他叼着自己抽过的烟放进嘴里,把头侧开。
秦洛宁吸了一口后,将烟摁灭:“你不是还让我少抽烟,怎么自己又重新抽上了。”
沈桥和想再拿烟点上,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眼下他也不好再和秦洛宁要。
两人靠在阳台,晚风吹拂,夜空浩荡。
“按照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秦洛宁说:“交给专业的团队去做吧,天音的公关部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原本心烦意乱的沈桥和,在听到秦洛宁这两句话时,心里莫名感觉踏实了一些:“你既然看到了,我也不瞒你。原本以为离开你这只狗崽子,能过上舒心点的日子,没想到走到哪儿都是给人带孩子。其实我最开始见到贺清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
沈桥和沉默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
秦洛宁厌恶沈桥和在自己面前回想别的男人,即便是个疯子也不行。
只要一想到,在他缺席的五年里,沈桥和和别人有过那么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回忆,心底就好像有一丛妒火在燃烧。
秦洛宁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等这件事过去,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沈桥和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去秦洛宁兜里掏烟。
秦洛宁从不抗拒沈桥和接近他的动作,轻而易举就让他得了手。
沈桥和暴躁地点了两下打火机,可是因为风吹着怎么也没点着,心情更加烦躁。
秦洛宁挡在他身前,为他挡住了袭来的风,这才把烟点着。
沈桥和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谢。”
秦洛宁抿了抿唇,对他的这句谢谢不大高兴。
烟灰要落不落,沈桥和用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抖了抖,灰烬随之湮灭在风里。
秦洛宁在一旁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抽烟的沈桥和独具魅力,栀子花香夹着淡淡的香草香,像是什么摄人心魄的毒药。秦洛宁甚至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支被他夹在指间的烟,就算最终会燃为一团灰烬,也没什么要紧。
手机突然响起来,秦洛宁低头看了眼来电人,进屋去接电话。
显然是刻着避着沈桥和,沈桥和也没那么多好奇心去听。
今晚风大,外头很冷。屋内开着暖色的灯光,沈桥和回了几次头,都看见秦洛宁站在屋内看着自己,好像他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明明外面气温微凉,却无端让他感觉到一阵燥热。
刺得他心跳和血液都在身躯里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应,感觉秦洛宁正在打的那通电话,十有八九和自己和贺清有关系。
他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亲眼目睹贺清如何在十分钟内一点点降了下来,最后完全消失在热搜榜上。
类似于#贺清抄袭#的tag已经搜索不到,一些蓝v也纷纷跳出来,看似中立,可实际上还是为贺清说话的。评论区也不像白天那样糟糕了。
沈桥和把里头从手机里抬起来,秦洛宁刚好接完电话回来。
“我想过了,等这次的风头过去,贺清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再找个编剧什么的都行。”
“要是他不想画了呢?”
沈桥和顿了一秒,似乎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在沈桥和的印象里,贺清就是为画画而生的:“那他可得付违约金。”口吻冷淡又无情。
这些年贺清挣了不少钱,钱都存在他妈那里,除了画画,贺清平常没什么兴趣爱好,也就没什么大开销。每笔钱沈桥和都有印象,足够付违约金了。
“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无情?”
秦洛宁摇摇头。
沈桥和被他信任的眼神烫到,嗤一声。当年他卷款逃走的事,他不相信秦洛宁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一支烟抽完了,沈桥和把烟头摁灭在黑漆的栏杆上。
“我发现一个人的脾气确实是有限的。”反正对贺清,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
虽说他心里的确对贺清有些愧疚,但这些年,他也竭尽全力替贺清争取到了一切他能争取到的东西。钱和名气,贺清都有了。没道理他还一直扮演奶妈的角色,替贺清冲锋陷阵,还要被他的母亲诋毁侮辱。
秦洛宁说:“一个人的脾气是有限的,可是当初你对我一直都很宽容。这样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对你而言,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沈桥和显然没想到秦洛宁突然会有这样另辟蹊径的理解,那一瞬,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情,心头莫名有些局促起来。在此之前,他自己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身侧的男人身材魁梧,眉眼锋利,怎么看都是一个成熟优秀的男性。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刺激着鼻腔,极具侵略性,沈桥和潜意识感觉到了危险,突然有些想逃。
秦洛宁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抓住他的手腕,说:“你知道当年我最恨什么吗?我最恨的就是年纪小,什么都做不了。我天天都盼着长大,盼着赶快成年,到时候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好不容易盼到成年那天,你却走了,我反思过是我太没用了。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往上爬,就是希望等待我们重逢的那天,能够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沈桥和看着秦洛宁,秦洛宁也在看着他。
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对方的感情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毫无掩饰的外露,回避这样锋利的攻击不是沈桥和的风格,他必须掌握绝对的主动权,才能感觉到安全。沉默片刻后,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秦洛宁不假思索道:“很早之前,具体什么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你不用拿这点来质疑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就是不能没有你。你也不需要用过去那五年证明什么,就是因为那五年,我才更加肯定这一点。你离开那会儿有人给我发短信,说你在北郊,我去那里找你,被人抢了背包。我在公路上走了整整三天,一个人都没碰到,差点没饿死。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沈桥和用冷淡来掩饰心悸:“我怎么可能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秦洛宁跳过他口是心非的口吻:“当时我想,你还欠我一个生日蛋糕。这个你必须给我的,要是找不到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就算去坟墓里也合不上眼睛。
“我还记得那会儿你总是夸方维,惹得我很嫉妒。但是我又不想让你知道我在嫉妒,就只能把气撒在他身上。你离开那会儿,我想你喜欢方维,或许会和他联系的。我就让他进盛开,把他留在身边做助理,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找到你,让你看见我和他和平相处不针锋相对,你觉得我懂事,能够高兴一点。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痛苦,好像天都塌了。我怎么都不相信你真的抛弃了我,我想过无数个你离开的理由。包括最危险的一个想法,就是你知道了。你知道我对你抱着怎样龌龊的念头,所以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我知道你这个人虽然心肠很软,但是在某些方面心肠又很硬。其实我不是没放弃过,最绝望的那段时间里。我想着如果你肯回来的话,我可以尝试着收起感情,继续和你做一对好叔侄,只要你能开心,你能回到我身边就好。但是你没有,一年两年三年你都没有回来。
“五年了。沈桥和。”秦洛宁第一次这样郑重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眼睛里闪烁着偏执,又透着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你错过了我放过你的机会,所以别想再逃开了。”
·
第二天沈桥和就从秦洛宁的别墅里搬了出来。
徐磊被强迫着和他挤在一个单间里,贺清被刘韬接走。
紧接着,秦洛宁不知道和贺云谈了什么,反正贺云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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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的事件已经确认了是对家公司买通了孙周一起炒作,之前翼空处心积虑想挖贺清,都没成功,因此怀恨在心,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借机毁了贺清。
自从上次过后,沈桥和好几天都没再和秦洛宁联络。
这天他接到张松的电话,说是代秦洛宁转告,有话想和沈桥和说。
沈桥和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对方像是每时每刻都在给他发消息似的。
一条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我给你找了个帮手处理贺清的事情。】
沈桥和的手指停在对话框,想了想,最后实在不知道回复什么,干脆什么也没回。
秦洛宁也盯着对话框,看了半天的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就没动静了。
秦洛宁掩去心底的一丝失落。
会议期间。
沈桥和看了好几次手机,徐磊提醒他:“老大,你等谁消息呢?”
沈桥和面无表情地将手机翻盖住。
等回到办公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他几乎是马上就掏出了手机。
是一则垃圾信件。
沈桥和对着垃圾短信愣了回神,直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他把手机重新踹回兜里的时候,秦洛宁的消息过来了。
沈桥和伸手划开,动作很快。
【晚上订了餐厅,下班过去接你。】
沈桥和拧了拧眉,刚想发消息拒绝。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方维从门外进来,沈桥和愕然了一瞬。
看见沈桥和,方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久不见沈叔叔,我是被派到这边处理问题的。”
沈桥和这才弄明白,原来秦洛宁说的派给他的帮手就是方维。
照理来说,对方过来帮他,他得请方维吃顿饭。那么秦洛宁为什么突然订餐厅的举动也说的通了。
沈桥和打算把原本打好的字删掉,不小心点了发送。
他立马撤回。
又回了个好。
但是秦洛宁好像真的就是守在手机前,还是被他看到了那句拒绝。
【熊猫委屈.jpg】
【熊猫哭哭.jpg】
【熊猫抱抱.jpg】
看着对方一连串的幼稚表情包,沈桥和眼梢不自觉染上笑。
幼稚。
·
贺云提出要求,这次贺清的事情不准沈桥和插手,也就是说沈桥和不得不开始休假了。在她眼里,就是沈桥和把她儿子害成了这样。
粉丝团的事情有徐敏安抚,贺清交给刘韬和医生。工作室的事情更是交给方维处理,方维从前处理的都是大业务,面对这些问题处理的游刃有余。
沈桥和也乐得清静。
唯一糟心的事情,就是房东强制他退租了。
不过最后沈桥和赔了一大笔钱,双方算是好聚好散。
徐磊那边来了女朋友,沈桥和也不好拆散人家小情侣,只能拎着行李打算另觅他处。
徐磊给他拎着行李送到马路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啊老大,我也没想到我女朋友会过来。”
“没事儿。”沈桥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地方我已经找好了,别担心。快回去吧,你女朋友还在等你呢。”
“好咧。”
沈桥和看着徐磊奔向女友的背影,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羡慕。
沈桥和收回目光,点了根烟靠在两个行李箱中间的灯柱上。
其实他是骗徐磊的,他根本没地方去。他虽然在江城待了好几年,但交心的朋友不多,大多数也就是萍水相逢。霍青最近找了个学生,两人都中了蛊似的昏天黑地地谈恋爱。刘韬那儿有贺清,还有时不时上门的贺云,肯定也去不了。
沈桥和抽了半根烟,突然想到:要不找找方维?江城分公司既然给秦洛宁安排了那么好的住所,方维作为总裁特助,虽然是前特助,但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果他提出这个要求,方维肯定不会拒绝他。从小到大,方维就是个特别好说话的好孩子。
沈桥和打定主意,正要给方维发消息。
突然感觉一辆车停下来,随后是开关车门的声音。
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了他跟前,沈桥和抬起头,正对上西装革履的秦洛宁。
秦洛宁伸手去拿他身边的两个行李箱:“上车。”
沈桥和正犹豫的时候,秦洛宁扫了一眼他打算用来发短信的手机。
像是猜到沈桥和要给谁发消息似的。
秦洛宁说:“方维现在只是普通职员,分公司给他分配的是普通的两人间。你确定你要去他那里吗?”
沈桥和不信命地给对方打了个视频电话。
对方几乎是两秒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方维惊喜的声音:“沈叔叔,有事吗?”
今天刚好周六,方维不在公司,应该在住所。
视频范围有限,看不到房间内部具体环境,但沈桥和看到了方维后头一般大学才有的上床下桌。
他沉默的功夫,刚好床上爬下来一个只穿着大裤衩的男人。
沈桥和说了句:“没事儿,你继续忙吧。”
方维又和他说了几句这两天事情处理的进度,然后才挂了电话。
沈桥和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眼前已经拉着他行李箱的秦洛宁。
突然发现狗崽子已经变得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狡猾。
“你安排的?”
秦洛宁表示冤枉,口气特别刚正不阿:“降职后他的职位只够住这种员工宿舍。”
沈桥和反问一句:“哦?那他为什么被降职?”
本以为这回秦洛宁没话说了。
可是沈桥和还是低估了秦洛宁现在的脸皮:“因为他觊觎你。”
把公权私用说的理直气壮。
青年在说觊觎的时候,盯着沈桥和的眼睛好像都会发光。
沈桥和不自在错过视线,为自己绑上了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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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在秦洛宁的别墅里,沈桥和又做了好几天的废物。
除了偶尔被秦洛宁突如其来的表白几句,对方倒也没对他做出点别的什么举动。
虽然说着不去管贺清的事情了,但偶尔还是忍不住会关注网上的动态。
天音介入了,翼空消停了几天。
可自打传出翼空要被盛开收购的消息后,翼空突然又有了动作。
就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翼空给孙周安排了一个线下的记者见面会,会上,孙周血泪控诉贺清背后资本如何对他进行炸号,打压,让他发不出声。他痛哭流涕地指责贺清是个无耻的小偷,偷走了他的未来和梦想。
当天的记者会是直播进行的,顿时贺清和孙周的事情再度被推上热搜。
不用去看就知道有多惨不忍睹。
沈桥和原本想问问情况,后来又忍住了。
莫名地,他觉得自己应该信任方维,以及背后的秦洛宁。
这次的公关速度很快,直播的一个小时后,工作室就放出了下午贺清也会召开记者发布会直面孙周的控诉。
距离下午两点还有两个小时,以秦洛宁的实力临时喊来媒体肯定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区区两个小时要怎么给贺清准备发言稿。他的状态能不能应对这些恶意和质疑。
沈桥和思索片刻后还是不放心,掏出手机拨号,这才发现,他想要拨出去的号码,是秦洛宁的。
沈桥和摁了返回,又找到方维的手机号打过去。
可是对方应该在忙,一直无人接听。
刘韬的也没人接。
徐磊倒是接了一下,很快就挂断了。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沈桥和还是给秦洛宁去了电话。
这次不像是从前一样秒接,嘟声响了两下才被接起。
沈桥和还没开口说话,秦洛宁似乎就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
“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有了秦洛宁这句保障,沈桥和倏然感到了安心。
“好。”
电话挂断。沈桥和又微微愣神,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短结束通话。
沈桥和翻了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突然发现,这段时间他通话记录里最频繁的人就是秦洛宁。
每次电话时间至少都是十分钟以上,前天秦洛宁回A城的时候。
他们足足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
意识到什么,手机像是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从沈桥和手里掉出去,砸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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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两点,沈桥和守在直播间里看直播。
在徐磊等工作人员的簇拥下,从第一次孙周进行网上爆料的一个月后,事件主人公贺清终于进行了第一次公开露面。
记者迫不及待开始像炮弹似的开始向贺清各种质疑。
贺清戴着墨镜,坐在一片闪光灯中间。
沈桥和担心这种环境下,他会不会突然暴走。
可是今天的贺清显得异常的平静。
他突然站起身,对着现场所有记者与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对于这段时间网上的争议,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对所有支持我信任我的粉丝和媒体,还有工作室的所有工作人员。对不起。”他又鞠了一躬。
现场有粉丝高声呼叫:“贺清你别低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贺清充耳不闻。
媒体还在逼问他回应孙周说的事情:“请问你这样是变相承认抄袭一事了吗?”
贺清说:“我没有抄袭。但我不否认,我借用了孙周的创意,欺骗大家我是个原创画手,我很抱歉。”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只有贺清背后的工作人员,似乎早就知道他会当众承认。
沈桥和看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给秦洛宁打电话。
可是这次电话没有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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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结束后。
贺清给沈桥和打了个电话,说想和他见一面。
因为今天发布会上的举动,贺清再度成为众矢之的,徐磊载着他绕城两圈,才甩开了跟踪的记者和粉丝。
等见到沈桥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们约在了一个老城区路口,小巷四通八达,房屋狭窄逼仄。
这个路口再进去一点,就是三年前贺清比赛落选的那个展厅,展厅早就搬迁,现在都还没出租出去。
初秋的夜晚实在太冷,沈桥和披了件大衣。
站在昏黄路灯下的时候,他看见贺清朝他缓缓走来。
此时此刻的贺清,赫然没有上回在别墅见面时疯癫的模样。
柔和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好似又将他变成了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个清爽腼腆的少年。
贺清抢在沈桥和开口前说:“一起走走吧。”
路口下是一个缓慢的坡道,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被路灯拖得很长。
“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不要怪任何人。这段时间刘医生一直在开导我,我自己也想了很多。前段时间,秦总给我找来了一些我时候参加比赛时画的画。”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微微抬起看向灯光,“我才突然想起来,啊,原来我小时候一直梦想着成为一个画家。”
“你已经实现了。”沈桥和说。
贺清摇摇头:“不是的,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画家,而不是一个漫画家。其实你当初为我做的规划没错,在现在的市场,只靠画画是没有什么出路的。画大家感兴趣的故事,才最容易成功。可实际上,我没有讲故事的天赋。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去掩饰,也没法否认这个事实。我要离开这里了,最后给你剩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真是抱歉。”
“你要去哪儿?”
贺清突然笑开:“你还记不记得,我特别想去的那所学校。上学期江大有个交换生名额,我没拿到。可是这次,有人为我争取到了。”
贺清从兜里掏出一张机票:“机票都买好了,后天就走。我还会继续画画,或许有一天心血来潮,还会画漫画。但是比起画漫画,我还是更想画油画。”
沈桥和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从商人的角度来看,贺清显然做了做愚蠢的选择,甚至还带了文青式自以为是的自毁。
可是比起这些。
沈桥和已经很久没看到贺清这么笑过了。
抛去那些烂摊子不谈,他突然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当年他卷款逃跑的时候,不也没计较后果?
如果放在现在这个年纪,或许就没有那种进牢里蹲几年的勇气了。
贺清的电话一直在震动,他一直没接,不用看也知道是贺云打来的。
终于,贺云的电话打来了沈桥和这里。
沈桥和看了贺清一眼,正犹豫要不要给贺云报个信的时候。
贺清把他的手机抢过来,挂断电话,把贺云拉入黑名单。
“事情我没告诉我妈,以后她找你你也不用搭理她了。我以后和刘哥他们协商好了,这些年在工作室挣得钱都用来付品牌方的违约金。如果还有的多,就请你们吃的顿饭吧。”
“出了国可就不像国内这么轻松了,到处都需要开销的。”
“我知道。”贺清笑着冲给他看了一本手机杂志,“这里的插画都是我画的,这些年靠这些也挣了点钱。不是很多,但应该够我在外面生活。”
他吐了吐舌头:“抱歉抱歉,我知道你会生气,所以就瞒着没告诉你。”
要是放在从前,沈桥和确实会生气,稿子都画不完,还在这里偷偷接私活。
可是现在他却气都发不出来了。
送贺清上车的时候,贺清突然又从车上下来。
沈桥和问他:“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贺清一双眼睛雪亮地看着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些年少悸动开不了口。
终究还是掩藏在了心底。
直到车子远去完全消失不见了踪影,沈桥和还孤零零站在路灯下。
又站了好一会儿,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在他身边停下。一个影子将他罩住。
沈桥和不用去看,就知道那人是谁。
这时候,沈桥和突然收到来自贺清的短信。
【这些年谢谢你的照顾了。其实我还有最后两件事瞒着你。但是我知道,其中一件就算告诉你,也不会有结果。但是另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想要告诉你。衣帽间里的那副画我一直都知道你画的不是我,去酒吧时你喊的名字我也知道是谁。你或许不记得了,在我们签约的那天晚上,你带我去吃烧烤。
那晚你也喝醉了,你一直拉着我的手,喊我阿宁。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知道你心里其实有个人。说实话,我很嫉妒。我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和你亲近,可是你看起来很开心,我却能感觉的到,你真正在看的人根本不是我。从那天开始,我就拼命无理取闹,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愚蠢。想必你对我也已经很厌烦了吧。
在别墅那晚我没睡着。我看你们俩在外面谈话了,看到你看他的眼神的时候,我终于明白过来一些事情。思考了很久,最终做了这个决定。当然,是为我自己做的,和你并没有关系。我的导师他们都说,我在油画上造诣很高,虽然油画并不是能够让我好好吃上饭的家伙。但兴许有一天,我真的能成为现代梵高呢。最后,祝你幸福。】
风越吹越大,天际隐隐有电光掠过。
好像快要下雨了。
捏着手机的手指在外,已经被冻的快没有知觉了。
沈桥和怔怔地看着那条短信,身形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秦洛宁伸出手,把沈桥和吹的冰凉的手拉进了衣兜。
用手掌握住。
沈桥和怔忪着侧脸去看他。
秦洛宁也回望过去:“走吧,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