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 沈舒宁觉得自己的病情真的好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记不清一些东西,但那些东西,沈舒宁也没有怎么去在意。
他的性子向来如此, 很少去追根求底,毕竟现在的这种状况,的确好很多。
他的生活仿佛恢复了正常。
偶尔他会尝试回想,但每当他一尝试, 脑子里就会一道防线, 阻拦他的这种行为。
那是对于危险的警惕, 它在告诉他,回想起来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春节过去之后,万物逐渐复苏。
沈舒宁早上起来, 习惯性的打开电视,听到一则新闻。
新闻里说某国王妃消失半月, 尸体已经被警方寻找到, 疑似被恐怖.分子暗杀。
“滋滋……王妃……滋滋……王妃……”
电视里每当涉及到王妃的名字时, 便会被一阵电流声屏蔽。
沈舒宁喝了一杯水, 回过头去。
新闻已经结束了。
他走近电视, 不知怎么的,发了一会儿的呆。
裴念起床了, 她最近消瘦了不少, 打了个哈欠后,就从身后拥抱住他,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亲昵的用唇瓣亲吻着他的脖颈。
“早安,阿宁——”
“早安……”沈舒宁回过神。
“我们该为婚礼做准备了。”
裴念语气愉悦。
祂知道,对于人类而言, 婚礼是一种很神圣的事,它是爱情的契约,祂想要和伴侣完成这个契约。
裴念的舌尖飞快的舔舐过爱人瘦得露筋的颈部线条,满足的眯起眼睛。
为了达成这个契约,祂愿意和陶杨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这么长的时间,足够祂将人类的思维了解得一清二楚。
沈舒宁希望婚礼上有着他在乎的人,陶杨是他在意的朋友。
听到裴念的话,沈舒宁嗯了一声。
婚礼需要去看婚纱,去看戒指,去找婚礼场地……各种繁忙的事情缠绕着他,让沈舒宁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别的,偶尔的休息时间他会待在画室里,给未婚妻画画。
画室里未婚妻的画像,已经更新了一遍。
陶杨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给一些参考意见,或者帮忙。
总之,生活很平静,美好的未来似乎在等待着他。
真好,沈舒宁想着,他好像在往一条正常的、且幸福的路上走着。
在和裴念去购置新婚物品的时候,沈舒宁又再次看到了汝汝——那个被父母不止一次丢下的女孩。
他开车走的是高速路,而汝汝站在高速路上的一个专用停车弯口,怀里抱着一个小熊,她一直看着前方,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她的父母都不在身边。
沈舒宁将车停在停车口上,按下车窗。
他轻声问:“汝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汝汝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抱着小熊,仰着头乖巧回复沈舒宁:“爸爸妈妈把我放在这里,说待会儿会过来接我,我在等他们回来接我。”
沈舒宁不由得皱眉。
高速上能停下车的地方很少,转点的地方更少,将一个孩子留在高速路上的停车口,他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丢弃孩子。
“我上次见你也是这样,商场的时候他们也把你丢下……”他说着,忽然停顿了声音。
是这样的吗?
他露出些许迟疑且疑惑的神色。
他总觉得有哪些细节被他忘记了,但很快,一种物质模糊了他的这种想法。
他起身打开后面的车门,轻声道:“上来吧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待会儿哥哥送你回家。”
汝汝爬上后面的座位,自觉拉上车门。
“知道的……”
“汝汝你等哥哥姐姐买好东西,再送你回去,可以吗?”
高速上下一个转车点差不多就是他和念念购置新婚物品的地点,不会耽搁太久。
汝汝痴痴盯着他,点了点头:“好的呀,哥哥。”
沈舒宁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发动了车。
需要购置的新婚物品其实并不多,沈舒宁和未婚妻已经同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次过来,其实主要是走一些过程,看看裴念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他们来的是海市最有名的某商业区,商业区里分区详细,种类繁多,能买到很多自己想要的东西。
经过家居区商场的时候,裴念驻足停留了一会儿。
穿着精致的服务员见裴念和沈舒宁手指上戴着的同款戒指,立刻面露微笑,她道:“两位可以进家居商场看看,家居商场里,有很多用品都是夫妻很喜欢的。”
裴念起了兴趣,进了商场。
商场很是广阔,各个牌子的家居产品都有,服务员一边走一边介绍,当她介绍到某种特用吊床的时候,裴念停下脚步。
一个专柜员说:“女士您好,这是NS的新款设计,很受欢迎的,由四根纯银制的雕花铁链穿透在房顶将整张床吊在半空中,睡在上面的时候,只要翻一个身,它就会轻轻摇晃,很有浪漫感……”她看了一眼沈舒宁身后抱着熊偶的小女孩,轻咳一声,委婉道:“这张吊床的功能很多,很多夫妻情侣都挺喜欢的。”
“女士要不要试试在上面坐一下,或者躺着也行。”
裴念的手指细细摸索着铁链上的雕花,她转过头,正当服务员以为她会坐上去的时候,她看向沈舒宁,弯了弯眼睛,轻柔道:“阿宁,过来。”
“你坐上面试试——”
沈舒宁没想太多,他走过去,坐了上去。
“挺软的……”
裴念轻轻推了下床。
金色的床被上,随着吊床的摇晃,坐在上面的沈舒宁下意识抓紧了旁边的锁链。
锁链是银色的,他的手指又细又修长,攀在锁链上,有种纯粹的艺术美感。
裴念轻轻舔了下牙齿。
她弯下腰,自然卷的长发落了下来,她的双手扶住沈舒宁的肩膀,轻声道:“阿宁,要不要试一试躺一下?”
她虽然用着询问的话语,却不给沈舒宁选择的机会,而是将沈舒宁推倒在床上。
“念念?”
倒在床上的青年,神色平静里又有一些疑惑的看着她。
真美好啊。
裴念想……
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躺在金色吊床上的爱人。
只看他那纯黑的发、苍白的肌肤,都让祂忍不住想要去玷污,去啃噬。
简直是最诱人不过的祭品——
尤其是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祂,那样……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平静疑惑的眼神……
偏偏他本人,又透着沉静无比的阴郁,仿佛是最黑色里最寂静的森林。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沈舒宁的肩膀两边。
香甜馥郁的鼻息,沈舒宁所能感知到的,让他忍不住有些脊背发麻。
未婚妻的面容离他太近了,一种微妙的、一些不安的、警惕着危险的……
“阿宁,我们买这个吧。”
裴念说。
“我喜欢这个——”
那些感觉全部褪去,沈舒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说好……
裴念起身,弯唇笑了下,侧头与专柜员说话。
沈舒宁也想要起来,他起来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汝汝也站在床边,手指抓着床沿,只露出半个脑袋。
“哥哥真好看……”手里提着熊偶的女孩,嗓音甜甜的说着。
“我好喜欢……”
女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孩子般清透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些晦暗痴迷,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东西。
那种刚才在裴念身上所感知的微妙的情绪,再次从沈舒宁心里浮了起来。
他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汝汝不过是一个小女孩。
他摸了摸汝汝的头,拂去那些他认为不太好的想法,离开了吊床,去和专柜员进行支付运输的商谈。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
三个小时后,裴念购置完新婚物品,说可以回去了。
沈舒宁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去停车场开车了。
汝汝上了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离他的那个小洋房,说不上远也说不上近。
沈舒宁开了导航,两个多小时后,到了汝汝说的家。
他停下了车。
来回的奔波让他现在疲惫不堪,他缓了一下,下车给汝汝打开车门,汝汝抱着熊偶下了车,乖巧的说了句谢谢哥哥。
“我送你进家吧。”
这里是一个小区别墅,不把汝汝送回家门,沈舒宁有些不太放心。
汝汝说好。
“念念,你在车里等我。”
沈舒宁回头对裴念道。
裴念轻轻说好。
沈舒宁跟着汝汝走到电梯的位置,汝汝踮脚熟练的按了电梯,在等待电梯下来的时候,沈舒宁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一家人朝电梯走了过来。
很和谐的一个家庭,丈夫和妻子牵着女儿的手,他们欢快的笑着,交流着今天愉快的事。
当然,他们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他们看到了这里,然后身体开始发抖,眼神也弥漫上恐惧。
仿佛面对未知的捕食者的恐惧。
沈舒宁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汝汝。
无害的、乖巧的女孩抱着一个熊偶,注意到沈舒宁的目光,她歪了歪脑袋:“怎么啦,哥哥。”
那种不对劲的、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但在那种感觉涌上来的时候,脑子里仿佛里又有一些东西,将它压了下去。
他恍惚了一下,“没什么……”
“可能……是有些,太累了。”
电梯很快下来,里面还有些声音的人群,在电梯门打开后,纷纷都消失了声音。
他们很快从电梯里离开,动作仓促得仿佛在躲避什么。
汝汝伸出手想要抓住沈舒宁,却在碰到沈舒宁手指的时候,猛的缩了回去。
她抱住熊偶,遮住自己的手指,跑进了电梯,冲沈舒宁笑。
“哥哥,快进来吧。”
沈舒宁走了进去。
那一家人并没有进来,电梯门缓缓关闭,然后稳定上升,中途或有停下,然而当那些人看见他们后,都纷纷退回脚步。
电梯停在了四十六层。
汝汝说到了,抱着熊偶走了出去,沈舒宁跟在她的身后。
年幼的女孩走到一户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动静。
但是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敲着。
一下又一下,每下停顿的时间几乎一致。
终于,不知道在多少声后,门终于缓缓开了。
“妈妈,我回来啦……”
女孩仰头开心道。
衣衫凌乱的女人露出一个十分扭曲的、挣扎的微笑,她蹲下身来,颤抖着身体将女孩抱入怀中。
“汝汝……汝汝……”她一遍又一遍的轻喊着,带着哭腔。
汝汝拍着她的脊背,安慰说妈妈别哭。
她回头看向沈舒宁,“哥哥,我回到家啦,你可以放心了。”
沈舒宁嗯了一声,他看着哭泣的女人,想要告知对方要对孩子好好负责,但又因为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停止了喉咙里的话语。
最后,他也只说了句下次注意,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女人发抖得更厉害,整个人如同被抖动的筛子。
汝汝松开怀里的熊偶,露出了那一双,尝试碰过沈舒宁的手。
手指已经腐烂,露出森森的白骨。
有残留的肉块正从骨缝里掉下来。
邪魔并不允许自己的爱人被他人随意触碰,哪怕那是由祂制造出来的怪物。
汝汝吹了吹。
她觉得有点疼。
“妈妈,我们回家吧。”
她用露出白骨的小手拉着女人的手,对女人说,声音又轻又软。
房间门打开的缝隙更大了一些,女人牵着她走了进去。
被牵进去的女孩,很快融化成了一堆肉块,只剩下一个脑袋在肉块之中。
女人不敢看,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她的丈夫,也是如此。
不……她决不承认,这是他们的女儿。
这是怪物,一个无法杀死、无法摆脱的……怪物。
由那个可怕的青年,带回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