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杭十七走到码头边, 却没看见霜狼的王船,在他面前停靠的是一辆非常普通的商船。

杭十七朝后退了两步,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起来:“敖梧呢?”

“狼王殿下的船昨天就走了。”一个穿着兜帽的老者站在甲板上俯视着杭十七, 隐藏在阴影中的苍老的脸色,露出模糊不清的笑容:“我的孩子, 好久不见了。”

茧鼠祭司!

杭十七的心一路到跌落谷底,刻在灵魂里的恐惧,让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喊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老师……”

杭十七喊完就想跑, 茧鼠祭司摊开手掌,杭十七的几滴血液凝成一个红色的血珠, 滴溜溜地在他掌心飞转。与此同时杭十七感觉一种看不见的束缚正不停地压迫着他, 让他无法变化兽形, 无法使用能力, 甚至动弹不得。

明明没有被俯身, 但身体依然失去了控制, 像被提线的木偶一样, 眼睁睁看自己一步一步走上甲板,走到那个穿兜帽的老人身边。

老人抬起手, 枯瘦的手掌如粗糙的蛇皮一般抚摸过杭十七柔软的脸颊。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不能说话的杭十七,此时心里跑过一万只草泥马。

欢迎你妹,谁是你的孩子,别乱认亲戚。爷长这么帅气, 生不出你这么丑的爹!你那个老鼠窝,自己爱住就住,跟我没关系。

茧鼠祭司仔细打量着杭十七, 像是看一件艺术品:“我先前竟没发现你和其他茧兽人的不同。多完美啊,一个拥有自由灵魂的茧兽人。你和那些残次的傀儡可不一样,真不愧是我最出色的杰作。”

杭十七用力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动不了,就剩下眼珠子能表达一下自己叛逆不羁的灵魂了。

茧鼠祭司悠闲地带着他回到船舱里,指着对面的椅子说:“请坐。”

杭十七就“乖乖”在椅子上坐下了。

“有意思么,你直接控制我坐下不就完事了?”杭十七本是在心里吐槽,没想到竟然直接说出来了。他摸摸喉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能动了。

不过杭十七也明白,有茧鼠祭司在,一个念头自己就会被重新控制住,不会有机会逃跑的。

茧鼠祭司摘下兜帽,露出苍老的脸庞:“我的孩子,不要用这样戒备的眼光看着我,其实我对你并没有敌意,相反,我一直很欣赏你。”

“没敌意?不如你先把从我这里骗走的血还给我。”杭十七不客气地把手朝前一伸。

茧鼠祭司说:“血可以还你,不过,我想我们之间有一点小误会需要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我不是你们从另一个世界召唤来的?你们没有抹掉我的记忆把我变成工具人?在我脱离控制之后,你们没有试图重新控制我,或者杀死我?”杭十七说:“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解释的。”

“激怒我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我的孩子。”茧鼠祭司收起脸色的笑意警告道。

杭十七一摊手:“抱歉,谁叫你造我的时候没把我造得理智一点呢,忍着吧。”

“罢了,”茧鼠祭司摇摇头,像一个纵容孩子的慈爱的长辈:“你的那些控诉我都承认,可我并没有害过你,你在你原本的世界本来就死去了,是我把你召唤过来,给了你一个新生的机会。”

杭十七被恶心地胃里一阵翻腾,想反驳,但他恢复的记忆零零碎碎,并不记得自己穿越前死没死过。又或许对方说的是长命,他在穿越前已经死了,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自己十八岁时,长命应该也已经十三岁了,对于一只哈士奇来说,并不算年轻。

杭十七谨慎地没有暴露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只说:“如果你所谓的新生,就是被你当做工具人奴役,那我宁可不要。我想其他茧兽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些茧兽人怎么能跟你相比,他们不过是一群只剩下本能的行尸走肉罢了。”茧鼠祭司用浑浊的灰绿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杭十七。

杭十七撇撇嘴,你自己把人弄成那样的,结果还要嫌弃。不要脸。不过口舌之争没有异议,气不死这个老头,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杭十七决定问点有用的。

“茧鼠和云狐联手了?”

“七王族是我们永远的敌人。”茧鼠祭司却说。

“那云无澜是怎么回事,还有凤墨瞳?”杭十七感觉茧鼠祭司的话里似乎漏出些线索,但一时又无法准确地抓到。挠挠脑袋,想起今天下午他们给自己戴□□的事情:“难道你们把真正的他俩给掉包了。”

茧鼠祭司笑了起来,胸腔震动像一个漏风的风箱:“你这想法还真是天真,一族的王岂是那么好伪装的。他们当然还是他们自己。”

“那云无澜为什么会帮你把我骗到这里?”杭十七问。

“自然是因为我给了他足够他动心的利益。”茧鼠祭司负手说道。

杭十七想象不出,什么是一个云狐王得不到,而需要出卖盟友求助茧鼠的,他努力想了想,难道是之前那个传说可以通关换身体维持长生不老的传言:“你知道书苒是你小师弟换了个身体么?”

杭十七期待从茧鼠祭司脸上看到震惊,气愤或者恐惧一类的表情。但他失望了。

茧鼠祭司淡笑着:“他自以为可以瞒过我的眼睛搞些小动作,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关注他。他的实验很有趣,当然风险也很高。我不喜欢风险,所以只需要在暗中耐心地给他浇水施肥,等待果实成熟,再一举把它摘下来就好。”

就是等别人研究完了,你截胡呗,说那么文艺,就好像你干的是人事了一样。不过杭十七试探了半天,也没能确定茧鼠祭司到底是靠什么打动云无澜的,算了。杭十七放弃思考,决定把这种有难度的问题,交给敖梧。

说起敖梧……杭十七想:他知道自己被抓了么?他会来救自己的吧?杭十七不太确定,自己的提示会不会给的太隐蔽了。卖烤串的大叔,不会把自己的东西直接丢河里去吧?

茧鼠祭司推开窗户,窗外,夜幕渐渐降临,晚霞的光均匀涂抹在万泽城的每一座房顶,每一条街道,让他们显得安静又祥和。

“今晚的万泽城会很热闹。为了你。”茧鼠祭司忽然说。

“你要做什么?”杭十七顿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不是应该低调地带着自己离开吗?他们还想去搞事情?

“是你做什么。”茧鼠祭司转过身来:“等我们一出城,你就会收到信号,会杀死小院里的所有看守。很快,七王族就会得知你逃跑的消息,在城里,和码头,对你大肆进行搜捕。”

“而你会把他们引到,我布下的埋伏里,你猜猜,今夜会因为你,死掉多少兽人,多少七王族的血脉,他们的血,够不够填满这条河?”茧鼠祭司说道七王族时,兴奋地眼皮抖个不停,纵横的皱纹里,装着对他们刻骨的恨意,以及复仇的快.感。

杭十七不想猜,他想起那个追了自己一下午,却追不上,只能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鹤族老伯;想起被自己丢泥巴气得抓狂,后来却玩得不亦乐乎的云狐兄弟;想起门口老是打瞌睡流口水的铁甲熊守卫;还有院子外那几个走路轻得像幽灵,会忽然从某个角落蹿出来吓人的狮虎战士。他们都要死了。虽然只认识了几天,杭十七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但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茧鼠祭司就是要利用假扮自己的那个人去杀人,然后让自己背黑锅。他不仅让别人觉得是自己杀的人,还要人自己背上负罪感,觉得这些人都是自己害死的,凭什么!

“死多少都跟我没关系,是你盯着我的名义去害人,又不是我去害人,休想把锅甩给我。”杭十七才不被他绕进去。

“一样的,你不杀他们,他们却因你而死。如果不是你……”

杭十七不为所动,打断他并大声嚷嚷着:“是因你而死,就是你害死的,和我没关系!不然你现在说住手,或者放我回去,不就谁都不用死了。你这个杀人凶手,别想把锅甩给我,爷不吃这一套!”

犟嘴的结果是杭十七被拍晕了。

“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罢了,等回家了,我会亲自教导你。”茧鼠祭司对手下人吩咐:“把他带下去仔细照顾着。到地宫之前,他应该不会醒过来。”

“是。”两个年轻茧鼠架着晕倒的杭十七离开了。

此时敖梧正在回北境的船上,刚向北行了一日,就接到了万泽城的加急信。

【杭十七杀死小院守卫逃逸,除了已经离开的火羽族和霜狼族,其余留在城里的五族已对杭十七发下通缉令。】

“老大,我们要返航么?”敖镜问。

“不返航,你即刻带着霜语回王都,调兵,全线封锁边境。”敖梧语气沉静如常,只是捏着信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微微有些发抖。

“全线?”敖镜问:“东线也要封锁么?”那边是云狐的地盘,长期处于开放状态。

“封锁。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云狐。”敖梧说:“茧鼠和火羽一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挑拨我们与七王族的关系。下一步,他们很可能会称是霜狼一族帮助杭十七逃回北境,并以开战威胁我们配合调查。”

“这明显是陷害,那我们不解释一下么?”敖镜问。

“解释只会显得我们怕了,更容易陷入被动。”敖梧:“现在我们必须强势,震慑住他们,争取时间。”

敖镜“万一震慑不住呢?”

敖梧:“任何一族,敢有来犯,统统打出去。”

敖镜点点头:“那杭十七那边?”

敖梧:“给我一只小船,我回去看看情况。”

敖梧相信杭十七绝不是主动逃跑的,一定有什么地方自己弄错了。

“是。”敖镜担心地抬头,低声问:“您就一个人去么,这……”

“人多容易暴露,我一个人才更安全,只是救人,我有分寸。”敖梧知道敖镜在担心什么:“茧鼠的位置,这些天已经摸到了大概,如果十七真是被茧鼠带走的,我一定带他回来。只是要我不在北境的信息一定要瞒住,除了你,霜语和大祭司,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我不在的日子,大小事务,你可自行决断,拿不准的,就去问大祭司。”

“是,敖镜明白。”

当夜幕完全降临,万泽城陷入一片打斗的混乱之中。

烤鱼的大叔,听着远处可怕的兽吼,慌忙收摊回家,却从烤串的签筒里检出两串绑在一起的吊坠,一个穿着枚金属吊牌,一个挂着枚刻纹印的狼牙。

“是谁不小心掉里面的?”烤鱼大叔疑惑地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把两串吊坠带回了家,等第二天一早,带到了名为云天阁的当铺。

云天阁的当铺掌柜看着那狼牙吓了一跳。云天阁是云无真名下的产业,各地的店面基本都是云狐在管理,云狐与霜狼关系亲近,自然认得出这意义不凡的狼牙。

掌柜不敢耽搁,立刻联系了自家老板。却被告知老板还没起床,让他在楼下稍等。

而云无真此时,其实已经醒了,茫然地睁着眼睛,正对着床下黑着脸,拿刀抵着自己的敖梧怀疑人生。

他昨夜突然听大哥说杭十七杀了小院里各族派去的护卫跑了,还跟大哥争执了半天,说杭十七不可能帮茧鼠,结果今早一起来就对上了敖梧的刀。

云无真虚弱地颤声问:“哥,你不是回北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