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敖梧指尖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 视线从下而上打量着离若。
对方换了衣服和鞋子,来的时间比自己和杭十七晚一会,他路上也没有被跟着的感觉, 基本排除跟踪的可能。
也不是凑巧入住。离若的前夫们给他留了不少钱和宅子, 他应该不需要出来住客栈才对。
所以要么是这人有同伙在附近,告诉了这人自己的位置。
要么,他在南楼之前就盯上了自己,一开始就是冲自己来的。
不过对方最多只知道自己和烈阳城的城主有些关系,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是北境的狼王,不然他不敢凑上来,也不会真把杭十七当成自己的小厮。
“这家客栈满了,你换一家。”敖梧想到这里, 直接开口赶人,图个清净。
“我们客栈没……”看门小哥刚想说我们客栈没满啊, 对上敖梧的眼睛,一个机灵,果断改口:“满了满了。”
“没关系, 我朋友提前帮我订过房间了。”离若像是完全没有听出敖梧话里的排斥:“就在上房西侧的第二间。先生呢?”
他们在第三间。
杭十七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啊。”
离若瞥了杭十七一眼,没有还嘴,他和这个小厮吵架,只会影响轮椅上这个先生对自己的好感。
是以他委屈地看向敖梧,打算装个可怜, 没想到杭十七抢先用比他还委屈的表情跟敖梧告状道:“他瞪我!他好可怕, 他是不是想对我使用什么邪术, 我不会死吧?”
离若:“???”
邪术纯属无稽之谈,但离若的确存在危险性。虽然还不清楚他背后的团伙是如何运作的,但如果他威胁到十七和自己的话……敖梧盯着空处, 眸色渐冷,那他和他背后的人,都不能留了。
“啊啾!”离若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怎么都快夏天了,倒还觉得有点冷呢?”
“我们回去吧。少爷你身子骨虚,这种带病的人,你离远着点。”杭十七说完没等敖梧同意,推着他的轮椅回了房间。
“呼,这家伙怎么这么烦人,他要是在这里,那我们剩下几天离开房间岂不是都要带着易容?”杭十七关上房门,气呼呼地说。
敖梧脱掉外衣,收进空间里:“不用,这人应该已经见过我们未易容的样子。”
“嗯?什么时候?”杭十七没懂。
敖梧耐心给杭十七解释:“他显然不是刚盯上我们,不管是今天在南楼,还是客栈的相遇,都是提前计划过的,不然你以为他真的这么巧,刚好住到我们隔壁?”
“啊?”杭十七抓了抓头发:“这还要计划啊?那我们的身份不会暴露了吧?”
“那倒不用担心,他掌握的情报不多,不然今天就不会真当你是我的小厮了。”敖梧说着把一只寒玉铃铛挂到窗上。
“干嘛挂个铃铛在这里,还怪好看的。”杭十七伸手碰了碰那铃铛,材质冰凉,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寒玉铃铛,召集用的。”敖梧说。
“召集谁?”杭十七刚问完,就见几道身影刷刷刷,落在院子里,朝敖梧行了一礼:“老大。”
熟悉的称呼,只有狩猎队的人才会用,但杭十七打量了一下眼前几个人,感觉有些眼生,以前没见过。
对方却似知道杭十七一般,对他点了点头,喊了声:“大嫂!”
“哈?”杭十七头一次被人这么叫,半张着嘴愣了几秒,干巴巴道:“我不是……”
敖梧在捏捏杭十七的耳朵,伸手将他圈进怀里:“别乱叫,他不喜欢。”
“是。”探子首领应道。
杭十七舒服地往后靠了靠,其实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怪别扭的。毕竟他是个男的。
“离若的信息你们查过没?”敖梧问起正事。
“关注的不多。”探子首领说了一些,都是外面一打听就能知道的。
“查清楚。”既然对方找上门了,还是要早做防备。敖梧又问:“北境那边近况如何?”
“敖镜统领对外宣称您身体欠佳,需要休养,但长老会那边似乎不太满意,最近一直联合商会要求见您。大祭司出面暂时压下了。东线云狐一族,最近开始在边境布防,不过暂时没有中断和北境的贸易。西线火羽一族则完全封锁了边境,那边传来的情报说,火羽族往边境运了不少粮草物资,可能会有大动作。”
敖梧没有太意外,情况和他估计得差不多:“我知道了,替我备辆马车,四匹长鬃翼马拉车。再单独准备两匹独角马。”
“是。”
身后传来敲门声。
“估计是治疗祭司来了,我去看看,你们聊着。”杭十七掩上通往小院的门,起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门,却看见离若半倚着门框,姿势扭曲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米糕。杭十七两条眉毛拧到一起:“怎么是你?”
离若不答,抻长脖子朝房间里看:“你家少爷呢?”
“洗澡呢。”杭十七不走心地敷衍道:“这不欢迎你,别老出来烦人。”
离若却推开他往里硬闯:“那欢不欢迎你说了可不算,得你家少爷来说。”
“唉!没让你进去!”杭十七知道敖梧没真的在洗澡,却怕他和探子撞上,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眼见这个离若怎么拦都拦不住,急得猛地拉了离若一把。
“哐啷!”离若后推几步,往后一靠,好巧不巧地撞在水盆上,用来洗手的半盆清水尽数泼在离若衣服上,他原本一身轻薄的白色纱衣,湿了以后便变得有些透明,贴着身体,几乎可以看清皮肤的颜色。他手里那盘子糕点也尽数翻在地上,咕噜噜滚得到处都是。
“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能故意把我往水盆上推吧!”离若抹着脸色的水珠,质问杭十七。
杭十七比划了一下他刚刚甩人的地方,角度,和距离,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我只是让你别进来,明明是你故意往那里撞的。”
“我要告诉你家少爷。”离若抱着胳膊湿漉漉地往里面走。
杭十七刚想拦,却见门被敖梧拉开了。院子里不见了探子们的身影,敖梧倚着门框,还显得有些虚弱,看看衣服湿了大半的离若,冷着眉眼问:“告诉我什么。”
离若鼓了鼓嘴,气鼓鼓地对敖梧说:“这位先生,我只是想来拜访你一下,送些我自己做的糕点,你家小厮却一个劲地赶我出去,不仅弄翻了我的糕点,还用水泼我。”
好家伙,直接变成用水泼了。杭十七翻着眼睛听离若瞎编。
“纠正一下,第一,他不是我的小厮,是我的伴侣。第二,”敖梧走到杭十七旁边,站直了身体,懒洋洋的随意不见了,凌厉肃杀的气场朝离若笼罩过来:“别说只是泼水了,就算他把你丢到水池里,我也只会在你爬上来的时候,帮他补一脚,没有问题你可以滚了,下次再不经允许闯进来,你不一定还能走着出去。”
离若想表现出自己镇定自若的一面,可不知是不是泼了水让身体有些放冷,他身上抖得厉害,一张嘴,牙关就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着,大脑也变得迟钝,只叫嚣着想要赶紧逃离这个男人身边。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房间,动作前所未有地狼狈。一开门,迎面撞上了来给敖梧治疗的祭司爷爷,脸色又变了变,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治疗祭司看着连滚带爬的雌性花蛇,有些奇怪:“这位是?”
“他住隔壁,走错房间了。”杭十七随口胡说道,又十分尊老爱幼地给祭司搬了椅子:“祭司爷爷您先坐坐,我叫人把这里打扫一下。”
治疗祭司照例来给敖梧治伤。
敖梧倚在床头闭眼假寐,忍耐着强行加快恢复速度的不适感。
治疗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时敖梧头上已经沁出薄汗。杭十七递了条湿毛巾给他擦脸,又问祭司:“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殿下的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内脏先坐基本都已经修复了,骨头的恢复情况也比想象中要好。不过这些天还是请尽量卧床休息。不要剧烈活动。”
“有劳。”敖梧点头道谢。
治疗祭司惶恐地欠身:“您二位是领主大人的恩人,不必这么客气,这是我们该做的。”
“对了,领主的儿子找到了吗?”杭十七关心地问。
治疗祭司:“听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城主的效率比杭十七想象中还高,一日后,杭十七和敖梧从探子嘴里听到,杭十七说的洞穴找到了,领主家的小公子还活着,正往城里这边赶呢。
“还活着?”虽然是好事,但杭十七听得有些不安:“别是茧鼠假装的吧?”
“听说找祭司验过了,确实是小公子没错。”
杭十七松了口气,开心道:“那就好!这下领主不用因为儿子伤心了。”
探子又说:“老大让我调查离若的事情,也有了点新的发现,他手里的钱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一个商会,而那个商会背后的主人是云无澜的人。
另外离若那些死去的前夫,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死后,身体都不见了。”
“身体不见了?”杭十七对这个反应很敏感:“不会也是被茧鼠兽人带走了吧?”
敖梧眸光微动:“再查。另外,既然茧鼠祭司用来复活的洞穴找到了,那么被找到的身体都是谁的,哪些死了,哪些活着,哪些失踪,你想办法把弄份名单出来。”
另一边,离若此时正跪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对着帘子对面的人请求道:“这次能不能换个目标?”
“换?为什么,目标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帘子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听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年纪,语气却十分老成:“你又不喜欢了?”
“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杀了我。”离若想起最后被敖梧看着的那种感觉,仍旧心有余悸。
“哦?怎么可怕的,说说看。”少女露出感兴趣的语气。
“他虽然平时坐在轮椅上,病歪歪的,但是当他露出杀意的时候,我甚至不能动,那种气势,太恐怖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而且他还有个小厮,他心里只喜欢他那个小厮,对我完全没有不动心,那个小厮又把他看得很严,我没办法接近他。”
“哪有这样的小厮?你真确定两人是主仆关系么?”少女晃着腿问。
离若愣了愣:“我不知道我只是看见他们中一个穿了下人的衣服,另一个坐着轮椅,说起来他们确实不像主仆,更像是恋人。哦,他们出门还易容了,怕被什么人认出来似的。不过他俩确实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个轮椅上的,应该是血统很高的贵族吧。”
“仔细说说。”少女想起什么似的跟他确认:“你说他们是三天前到烈阳城的?”
“是,我三天前他们入城时盯上他们的,他们跟了领主的马车,后来听说领主还派祭司给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治病……”
“你说的那个小厮是不是白头发蓝眼睛?”少女听着他的描述,猛坐起身。
“是,您知道他?”离若抬头问。
“哈,原来他们躲在这里了,居然没去北边,我说为何怎么搜都找不到,他可不是什么小厮。你这次眼光不错,坐轮椅的那人,可是全大陆顶尖的……”
离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别打听,你知道的越少才越不容易露馅。”
“可,还要继续么?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我真的不行。”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么,离若,别忘了,没有我,你现在还是一条在楚馆里给人扫地的花蛇。”语气严厉起来。
离若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是,可是……”
“罢了,既然是他们的话,我也不为难你。不需要你讨得谁的喜欢,你只需要监视他们在烈阳城的行动,想办法把人给我留住,别让他们跑了就行,这个任务,不难吧?”少女跳下座位,背着手在帘子那边来回走着。
“应该,不难。”离若松了口气,不确定地说。
女孩点点头,声音仿佛恶魔低语:“乖。这个任务很关键,完成了,我放你自由,失败了,我会让你,后悔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