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养牡丹没什么丢人的。
真正丢人的是养牡丹不承认,结果却被人发现了。
当然,被一个牧鹤发现了也没什么,牧鹤是心理医生,本来就不会对旁人透露有关病人的任何消息,他嘴严,秦狰不担心他四处宣扬他养了盆牡丹的事。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给这盆昆山夜光挪位,换个地方养,别下次他书房又来客人发现他养牡丹。
更何况下周牧鹤还要来给他复诊,他这个“帮”着沈听弦养几天花的人,总不能将小牡丹留的太久。
因此在送走牧鹤后,秦狰就拿着新到货的磷肥前往书房要给小牡丹挪位。结果他才走近窗台就发现小牡丹的叶子又冒出来了好多水珠,数量多到叶片承受不住这些水珠的重量,晃颤着叶面抖落水珠,滴入土中,将原本干燥的花土洇湿成深色。
秦狰微微皱眉,伸手用指腹摸了摸白玉花盆的花土,触及便是一种湿润泥泞的感觉,也不知到底这些花土到底吸了多少水才能湿成这样。
导致小牡丹叶子冒水的原因迄今没找到,磷肥有问题这个说辞也是论坛中无名网友提供的,可信程度有待商榷。秦狰觉得,或许他不仅仅该给小牡丹换一下磷肥,应把花盆和花土从里到外都换一遍,
不然照这冒水的程度……就怕小牡丹最后没因为晒不到太阳蔫死,反而因为冒了太多水珠而把自己淹死了。
单换土换盆的事稍后再说,现在秦狰最想做的是把昆山夜光沾有虫卵的那片叶子摘掉,不然等过几天蝶卵孵化之后,小牡丹要掉的可能就不止一片叶子了。
然而秦狰将昆山夜光的每一片翠叶都检查了,连叶背也没放过,白蝴蝶在小牡丹叶子上产卵时牧鹤也看到了,秦狰确信那不是他的错觉,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找到那片有蝶卵的叶子。
秦狰想着可能是他看漏了,先把小牡丹搬回自己卧室再仔细看看吧。
于是秦铮先将白玉花盆底部的强力双面胶全数撕去,再小心抱起花盆,只是他才迈出两步,沈听弦就从书房没关好的门缝里溜进来了,手上还拎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老秦,我从陵山回来啦,还给你带了点陵山特产——”
沈听弦说要开娱乐公司就立马去开了,雷厉风行,还不是玩票性质,不过他的公司现在还没签约艺人,只投资了一部低成本的文艺电影。
他作为这部文艺电影的主要投资人,这也是自己娱乐公司开起来后第一部电影,绝不允许刚起步就拍烂片,所以沈听弦看过导演给他的剧本后,还亲自跑到导演预备拍摄的电影地点陵山实地考察了一番,满意了才回岺城。
去陵山前,沈听弦就注意到了秦狰最近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因此一回岺城他马上就带着陵山特产来看望秦狰了。
谁知他刚进秦狰书房,就看向秦狰抱着白玉花盆往外走,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像是要把小牡丹扔了样子。
“你抱着小牡丹做什么?”沈听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秦狰,“你要把它丢了?!”
沈听弦的话也问出了柳寻笙的心声。
秦狰刚刚在新客人面前就一直不承认他是他养的花,嫌弃之意显而易见,而且他都被秦狰放在窗台养了几个月了,现在进来后一言不发抱着他就往外走,真的很像要把他丢了。
要是放在以前,柳寻笙可能还会觉得秦狰把他扔到外面也还不错,他只要有块地就能活着了,然而现在柳寻笙却发现这根本行不通。
除非秦狰把他放回深山,不然他在外头很难活下去。
毕竟深山里夏季气温也不会很高,他不用担心热,可不在深山等盛夏一到,他就会先被热死——就算没被热死,他也会被觊觎他身子的蝴蝶们搞死。
“怎么可能?”但秦狰却否认道,他和沈听弦解释,“我这是要把它养到我卧室去。”
沈听弦不是很相信秦狰的说辞:“把小牡丹养在这不行吗?它还有个伴呢,你放你卧室去它该多孤独啊。”
秦狰说:“那卧室里不是还有我吗?”
“有你?”沈听弦反问,他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在秦狰身上来回逡巡,“你不是最讨厌牡丹了吗?你会愿意和它朝夕相对?”
秦狰挑眉,肯定道:“是,我愿意。”
听着秦狰的话,柳寻笙也越发肯定秦狰就是要把他扔了。
“你可使劲吹吧。”沈听弦嗐了一声,“给我,我要把它粘回去。”
沈听弦将陵山特产放到地上,随后就朝秦狰走去,作势要拿白玉花盆。
秦狰却微微侧身,不给沈听弦碰:“我真不会把它丢了的,养的久了,再丑也是有感情的。”
“小牡丹不丑,我等着看他开花呢。”会发光的假花沈听弦见过不少,但真花还真没见过,“你到底为什么讨厌牡丹啊?”
“我没有讨厌它,我只是不喜欢。”秦狰认真道,他问沈听弦,“《爱莲说》学过吧,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沈听弦不解:“那关牡丹什么事?再说你喜欢的也不是莲花啊,是兰花。”
秦狰说:“兰不取媚于人,有‘孤芳自赏’之美德。”
沈听弦顺着秦狰这个思维想了想,无语道:“哦,所以小牡丹是万人迷你就不喜欢了?”
对于沈听弦这个说辞,秦狰不置可否,只说:“它招蜂引蝶。”
“是花都招。”沈听弦更是无言以对,“再说管它什么花,开起来都是香喷喷漂漂亮亮的,是个人都会喜欢的。”
沈听弦开始拐着弯儿骂秦狰不是个人。
秦狰“嗤”笑一声,回击道:“石楠花你喜欢吗?”
沈听弦:“……”
“喜欢。”沈听弦昧着良心说,“它开起来也好看,就是气味有些不可描述罢了,但我还是喜欢,美死了。”
沈听弦说这些话时抓耳挠腮,十分不自在,毕竟这个谎话说了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是秦狰了,他低着头不去看秦狰的眼睛,就怕自己编不下去。
然而这一低头,沈听弦却在秦狰书房的地毯上发现了一抹绿——背覆白绒,翠嫩欲滴,不是小牡丹的叶子又是什么?
“你上次和我说什么来着?”沈听弦弯腰将那片叶子捡起,捏在指尖问秦狰,“你说你有毛病才会无缘无故揪小牡丹叶子。”
沈听弦捏起那片叶子时,是把牡丹叶的背面对着自己的,而他站在秦狰面前,牡丹叶的正面就恰好对着秦狰。
秦狰望着牡丹叶正面透绿色的几个蝶卵,皱眉如实说:“这不是我揪的。”
“哇,老秦。”沈听弦摇着头,“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却连揪片叶子这么屁大点小事也不敢承认?”
秦狰:“……”
可这片叶子真不是他揪的,他倒是想揪,但是他刚才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
秦狰也不明白为什么这片叶子会无缘无故地掉在他的地毯上,只是书房只有他进来过,秦狰百口莫辩,也不再解释,直接对沈听弦说:“上面有蝶卵,这片叶子已经不能要了。”
沈听弦听了秦狰这话又瞧瞧牡丹叶的正面,发现叶子上还真是有几枚恶心的蝶卵。
而秦狰说完之后,就离开书房径直往自己卧室走去,再出来时两手空空,用实际行动告诉沈听弦他真不是要扔花,只是要给小牡丹换处地方养。
沈听弦看得啧啧称奇,觉得秦狰可真是闷骚爱装逼,明明喜欢小牡丹喜欢的要死,偏偏就是不肯承认,还说什么牡丹庸俗、招蜂引蝶——都是借口!
不喜欢能养去卧室里吗?春剑兰都没这个待遇。
但腹诽完之后,沈听弦又在心底默默叹气,自从五年前那件事过后,秦狰就几乎没什么上心的事了,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对事业也没什么追求,整个人平和安静的就不像是个活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和他扯皮拌嘴时还有点人气。
现在他眼里终于能看进点别的东西了,哪怕只是盆花也好啊。
被秦狰抱着换了个房间的柳寻笙还不知道,在沈听弦眼里,他如今已经成了秦狰心尖尖上的花。柳寻笙现在正忙着观察自己的新居所——秦狰卧室里的落地窗。
秦狰将他放下后就走了,屋里没人就没开灯,不过外头天还没黑,落地窗的窗帘也没拉着,明亮的光线从窗外射入屋内,足以将卧室照清。
秦狰的卧室很干净,除了一张床和两个柜子,以及落地窗旁的躺椅沙发和落地灯以外,就没什么家具了,一览无余。
家具的色调还是灰黑白三色的。
就好像他进入秦狰的梦境时,在梦里看到的景色那样,昏暗,阴沉,压抑。
柳寻笙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他身上的绿竟然是这间卧室里唯一还算鲜活的颜色。
而他在这里才待了片刻就觉得此处安静的近乎死寂,像是一座孤独的牢笼,悄无声息的坟墓,要他在这里呆上半天柳寻笙都不愿意,秦狰是怎么做到每晚都睡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