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寻笙又羞又急,躲在花瓣后不敢把自己的身体露.出, 还把脸也给埋住了, 他实在无颜见人, 尤其是秦狰。只是柳寻笙想当个埋头牡丹, 也得看秦铮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显而易见,秦狰没给。
柳寻笙抱着花瓣当了会儿缩头乌龟,自我欺骗他什么都看不见所以秦狰也看不见他,但这是不可能的, 托了昆山夜光花瓣会发光的福,秦狰就算不开灯也能瞧见柳寻笙在哪。
他不仅看见了,还要看得光光的!
秦狰抬手往墙边开关上一按,将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柳寻笙在这样的强光照射下根本无所遁形,就算他跳到花盆的土里把自己埋起, 秦狰也有本事把他挖出来。
而躲在花瓣后的柳寻笙发觉屋里的光线陡然变强后被吓了一跳, 身体颤悠悠的,可依旧不敢动弹,只是把脖颈缩得更紧了。
“柳仙人,好久不见。”
秦狰笑着和柳寻笙问了声好, 但柳寻笙听了却吓得差点厥过去。
才逃避了没多久, 柳寻笙就感觉自己的腰身似乎被人钳住了, 他从花瓣上抬起头来,垂眸一看,赫然发现原来是秦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腰, 正试图将他从花瓣上扯下。
没有法力的柳寻笙哪里阻挡得了秦狰?就算有都不一定都够阻止,哪怕柳寻笙使劲扒着花瓣不肯离开,他还是被秦狰给凌空拎起来了。
“呜呜……”
柳寻笙小声哼哼着,两条腿悬在半空一踩一蹬的,但就是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只剩下两只手还在揪在花瓣上做最后的挣扎。
此时柳寻笙的样子实在狼狈,墨色长发乱散,身无一缕蔽体之物,眼眶湿湿红红的,盈着泪光却不敢落下。
偏偏能两根手指就制服了柳寻笙的秦狰望着他这副模样,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唇角的笑容还越发深了:“柳仙人,你怎么变小了?还不穿衣服?”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被秦狰问了出来,可柳寻笙已经顾不上尴尬、害羞这些情绪了,他现在只是害怕——他在梦中可是骗秦狰说他是个仙人的,还说他只是因为喜欢昆山夜光才会对这种花另眼相看,但是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赤.身.裸.体的从花朵里冒出来呀。
他现在就差凑到秦狰耳边,大声地对他说:“哈哈哈,老子是花妖,不是仙人,没想到吧?”
如今骗人遭了现世报——他虽成功化出了人形,却只有巴掌大小,灵力尽失,只能任由秦狰宰割,还不如不化呢。
“秦先生,是我骗了您,都是我不好……”柳寻笙扯着自己的花瓣不肯撒手,只是回过头泫然欲泣地对秦狰说,“求求您放了我吧……”
但“冷酷”的秦狰并不接受他的道歉,男人用上了另外一只手,来拨他揪住花瓣的手指。
“救命!”
“救命——!”
那两根比他大腿还粗手指才靠近,柳寻笙就觉得自己要是不撒手,他的手臂很可能就会被秦狰掰断,哪怕秦狰揪住他的腰这么久了也没弄痛他半点,柳寻笙还是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到了,骤然松开手之后便大叫两人,还四肢并用,像刨水似的凌空拨拉的好半天,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都消耗完了——这一切挣扎都没起到任何效果。
柳寻笙悲从中来,耷拉着手臂和腿,垂头丧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现在人变小了,本就轻软的嗓音也大不哪去,那两声“救命”在秦狰听来就跟猫叫没什么区别,哭声绝望不说,弱唧唧还感觉有些可怜。
秦狰把他放到自己掌心,柳寻笙腿软的都没力气站着了,“吧唧”一下又坐着了,坐下时还没忘记扯几缕头发挡住关键位置遮羞,随后才擦着眼睛一边哭一边抹泪。
只是柳寻笙看着人虽小,泪水却像是不会干涸似的流个没完,都在秦狰掌心聚了一小滩水了,秦狰看他这么能哭,忽然就想起昆山夜光的叶子曾经无端冒水珠的事,那时他查了好久,又是给小牡丹换花盆又是换磷肥的,忙活了好久,眼下看来……那些水珠都是他的眼泪吧。
当时他看着小牡丹叶子上的水珠,问了他一句:“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现在秦狰又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呜呜呜……秦先生别杀我……”而掌心中仅有半个巴掌大的小人眼泪汪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呜……”
秦狰瞧着这一幕没觉得他可怜,就觉得他有些……可爱。
于是秦铮就想吓吓他,特地压低了嗓音,故作严肃道:“那不行。”
这句话话音才落,他掌心里的小牡丹就停住了哭声,擦泪的动作停住睁大眼睛望着他,然而两秒之后,少年眼眶中就迅速盈满水光,不眨眼都哗哗地流,挂在雪腮两侧。
少年抿着嘴角,哭得通红的鼻尖耸着,哽咽道:“呜……可是我还不想死……”
这么短的一句话没说完就打了个三个哭嗝,看来是真的哭狠了,恐怕自己再说两句就真能把人吓厥过去,秦狰轻嗤了声,打算先放过小牡丹,只问他道:“你是牡丹花妖?”
“嗯嗯。”柳寻笙点着头,就怕自己点的慢了秦狰就把他头给扭了。
现在的秦狰真是太大了,柳寻笙望着他就如同蚂蚁望着大象,面对这样无法反抗的庞然大物,任何人的本能都只会是恐惧。
秦狰颔首,又说:“你叫什么名字?”
“柳寻笙……”柳寻笙低下头,含着泪小声嗫嚅道,“蒲柳之姿的柳,寻欢作乐的寻,夜夜笙歌的笙。”
柳寻笙。
名字是个好名字。
怎么在柳寻笙嘴里,自我介绍时听着就那么不正经呢?
秦狰听得直挑眉梢:“你——”
“……我?”柳寻笙赶紧抬头,眼巴巴地望着秦铮,脖颈害怕的缩着,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得罪了秦狰。
秦狰看他这副胆小爱哭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强硬的话——还“妖”呢,空占了一个邪祟之物的名,却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
哦,还会偷偷跑到别人梦里狐假虎威,差点让他以外自己的是精神分裂了。
秦狰也不再委婉了,直截了当问他:“我梦中的那位‘柳仙人’就是你吧?”
“是我……”柳寻笙小声承认了,还不太敢直视秦狰的眼睛,就四处躲着藏着,侧过身体背对着秦狰。
秦狰又问:“你跑到我梦里做什么?”
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我想求你好好养我。”柳寻笙倒也诚实,没有说谎,“你揪我叶子,弄疼我了。”
揪叶子这件事自己的确理亏,秦狰咳了两声佯装清嗓,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你看,我每天都给你浇水,给你换了新花盆,变着口味给你买磷肥,我待你还不够好吗?”
“是挺好的,我也说了我会报答你嘛……”柳寻笙对着秦狰手指,“我入你梦,只是想你别揪我叶子了,也别给我晒太阳了,我怕热,觉得晒太阳不舒服。”
“你不喜欢晒太阳?”
秦狰有些怔忡:“哪有昆山夜光不喜欢晒太阳的?”
“我就是呀。”柳寻笙悄悄转过头了一点点,偷觑秦狰一眼后就开始摇头,然后指着秦狰还放在落地窗上的LED植物补光灯说,“我喜欢那个。”
秦狰告诉他:“那也是光。”
“喔。”柳寻笙装作听懂了。
他眼眶虽然还是红着的,但哭倒是没有再哭了,和秦狰聊了这么一会他已然放松了不少,他开始觉得秦狰好像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柳寻笙还是要和秦狰拿个保证——
“秦先生……你不要杀我好不好?”他彻底转过身,两只手搭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坐在秦狰掌心面对他,怯怯开口,“我会法术,我会报答你的。”
“会法术?”
一个花妖会法术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他连变人都只能变这么大,被人用两根手指捏住后就只能期盼能通过哭,用泪水把敌人淹死的逃生方式,让秦狰很是怀疑柳寻笙口中的“法术”到底能有多大威力。再说以他的身份、家室和社会地位来说,身为“人”,他所能享受到最好的东西都已经享受过了,他并不缺柳寻笙这点报答。
就算他真的要,也还是他在梦里对柳寻笙说的——他只要柳寻笙入梦,不让那个昏暗的梦境继续就行了,就让他在梦中,永远停留在上车之前。
这样起码梦中和现实二者之间,他会得到其中一个的安静。
“在梦里的时候,你还说每天晚上都会来陪我的。”所以秦狰只是笑话他,“但是这一周,你都没有再出现过。”
少年听完他的话后却疑惑道:“已经过了七日了吗?”
秦狰见他不像是在说谎,点头说:“是的。”
“我修炼入定了,不知道外界时间已经过去七日了,对不起……”不论如何,柳寻笙在梦里的确和秦狰做了约定,秦狰做到了,他却没做到,柳寻笙万分愧疚地和他道歉,“而且我的入梦范围有限,你离开了这座房子,我就不能再进你梦里了。”
秦狰忍不住说:“那你这花妖……”
除了会哭还真是没什么用啊。
但是秦狰望着掌心中仰头呆呆望着他的小牡丹,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要是他真的说出口了,这朵小牡丹可能真会哭厥过去。
“以后不要骗人了。”因此秦狰只能训他,说话的语气还不凶,态度也没有过于强硬,他垂下眼眸,目光在柳寻笙身上逡巡几转,“也不能衣衫不整。”
柳寻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初用来训斥秦狰的话,如今竟然会被秦狰训斥到他头上,他很想反驳秦狰,但事实胜于雄辩——他这都不能说是衣衫不整了,而是根本没衣衫。
柳寻笙委屈无比,蹙着眉头难过地说:“我化形途中好像出了点问题,只能化出这么大的人形,也没有了法力,变不出衣衫了。”
说完,他又仰头巴巴地望着秦狰。
秦狰看着他那双眸子,一瞬间就懂了他要说的话——秦先生,我没有衣服穿了,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会报答你的。
可是听听这小东西自己刚刚说的话,他都没法力了,还怎么报答?
合着自己就真是养了个小祖宗,不管是花还是化人,都要捧在掌心好好供着呗。
嗯,连着丑石头的石像也要供,还得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