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不凡和覃肃都不在,刘雅枝的日子一下子空了。
不用给覃肃准备一日三餐,也不能陪儿子见面,刘雅枝在闲了一天后,决定大扫除。
她刚把所有被子都拆了,沙发套也卸了,屋里一片凌乱时,张凤上门了。
从面试到上工,刘雅枝一直是陈耐联系的,并不认识张凤,因此当张凤自行用钥匙开门进来,刘雅枝大吃一惊。
“您好,您是……?”
张凤也不介意,红唇一挑道:“我是覃肃的妈妈,来看看。”
她驾轻就熟地进门,先是挨个房间看了一遍,刘雅枝急忙收拾了个椅子给张凤坐,但张凤走回客厅并没坐,只是站在那四处扫视。
“我是准备彻底清扫一下……”刘雅枝出声解释,并去给张凤倒了杯水。
她虽然不清楚怎么多出个覃肃妈妈,但是既然有钥匙,那就还是雇主家的人。况且她十分相信眼前人是真的覃肃妈妈。之前见的那个,她后来觉得跟覃肃长得不像,以为覃肃是长得像爸。今日见了真正的亲妈,才发现覃肃还是像妈。
那眉宇间的桀骜,母子俩如出一辙。
“嗯,我看出来了。”张凤拿过水,并不喝。她脸上挂着笑,看向刘雅枝道,“不好意思,我工作太忙了,拖到现在才跟你见面。”
刘雅枝:“没关系。”
张凤说道,“听说之前有人冒我的名来给你面试,抱歉啊,我们家的丑事让你见笑了。”
刘雅枝接不上话,她一向不打探雇主私事。
张凤很满意刘雅枝的反应,她拿出一张名片,放在吧台上:“我家覃肃辛苦你照顾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他爸不顶用,不用搭理他。”
“好的。”刘雅枝收下了名片。
张凤又巡视了一圈,尤其是覃肃的房间,她到处摸了摸,仿佛能借此接近儿子似的,好半天,她才离开。
走之前,她还客气地叮嘱刘雅枝:“那孩子去西藏玩儿,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你还得在这儿看房,怪没意思的吧。没事下楼转转,跳跳广场舞。”
“谢谢。”刘雅枝不管雇主态度如何,她总是不卑不亢的。
*
张凤走后,齐开和石磊也上门过一次。
毕竟是暑假,肯定要一起玩的。
但是他们从刘雅枝这里,才知道覃肃去西藏的事,惨遭抛弃的两人离开后,刘雅枝清净了。
那时覃肃离家三天了。
大扫除结束,刘雅枝实在无所事事,便去小区园子里织毛衣。
年轻时她编制的手艺可好了,后来一个人养儿子太忙,没什么时间。今年整体上还是清闲的,她想给楚不凡织一件背心。
小区绿化好,还有孩子,欢声笑语空气清新,刘雅枝很喜欢。
“现在很少有人会这个了。”
刘雅枝织毛衣的第二天,有个妈妈跟她搭讪。
“是啊,打发时间。”刘雅枝不是个善于社交的人,别人跟她搭话,她就只回答。
“你手真巧。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搬过来的吗?住哪个楼?”
刘雅枝笑笑,别扭道:“八号楼。”
“太好了,我住九号。”
对方似乎盯上了刘雅枝,每次刘雅枝过去,她都热络地跟刘雅枝搭话,刘雅枝客气冷淡,她也不在意。最初刘雅枝只以为对方自来熟,直到那天出了事。
当时刘雅枝照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聊天,忽然对方嗷一嗓子:“豆豆!豆豆你怎么啦?!”
豆豆是对方的女儿,刚刚一岁半,平时刘雅枝跟豆豆妈聊天,豆豆就自己在旁边玩,时不时地从妈妈手里抠点小饼干,小水果吃。
刘雅枝一看豆豆胀得满脸通红,就知道小姑娘卡住了,豆豆妈只顾着哭,颤抖着手机都拿不住,围观群众不明所以,嗡嗡嗡地议论中。
“是噎到了吧?吃了什么吗?”
“快点给孩子拍拍啊!别哭!”
毕竟是别人的小孩,外人不敢轻易帮忙,豆豆妈却听不见似的,执着于拨号码。
命悬一线,刘雅枝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迅速冲过去,从豆豆妈怀里抢下孩子,让孩子趴在她手臂上,另一只手掌猛拍孩子背部。
这是作为月嫂的必修课,从业多年的刘雅枝,已经遇到很多次类似事件了,虽然没照顾过这么大的,但方法相通。
很快,豆豆咳出一块苹果,嗷嗷大哭起来。
“哇!!”孩子的哭声顿时让围观群众松了口气,豆豆妈此时才反应过来,狼狈地抱着孩子一起哭。
“苹果块切得有点大,”刘雅枝说,“带孩子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
豆豆妈对刘雅枝千恩万谢,围观群众也赞不绝口,刘雅枝不适应这样的关注,礼貌地笑着,离开。
*
从那以后,豆豆妈认准了刘雅枝似的,每次刘雅枝下楼溜达,都能遇到豆豆妈,她逐渐知道了对方叫田爽,以前是个广告公司的策划,生娃后就专心在家带娃,一年半了,都是她一个人带。
刘雅枝也发现了田爽的不正常。对方情绪不稳定,既热情,又敏感,时而伤感,时而发呆,有时思维还有点慢,甚至会接不上话。
刘雅枝怀疑对方有抑郁的倾向。
“你教我织毛衣吧?”田爽某天在园子里问。
因为发现了田爽状态不好,刘雅枝几乎每天都多跟田爽聊聊,她没办法干扰别人的生活,但是很愿意帮些小忙。
“宝宝还小,你在家弄这些太危险了。”刘雅枝建议,“有没有其他你感兴趣的事?”
“我啊……”田爽沉思之后,突然笑道,“我想学收纳,感觉你什么都会,你会收纳吗?要不你去我家吧!我家就在3楼,很近。”
说着,田爽就激动起来:“我家很久没来过客人了,你来玩吧!”
刘雅枝没办法拒绝,于是,她去了田爽家。
然后她成了常客。
田爽的丈夫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刘雅枝没见过人,只听田爽提过,也难怪田爽总是疲惫,没人帮忙,不憔悴也难。
“刘姐,要不你来帮我吧?”
田爽每天都这么说,这天,刘雅枝仍然给了相似的回答:“我现在雇主挺好的,我不能无故辞职。”
两人说着话,一股烟味儿飘了近来。
八月还很热,家家户户都开着窗,烟味儿越来越浓,田爽跑到窗前,随即生气道:“楼下新搬来的住户真烦,居然在院子里吃上烧烤了。”
小区里的一楼都自带小院。
田爽越说越气,竟然想去理论:“不行,我得去说说,太没素质了!”
“不如我们去楼下转转吧!”刘雅枝发现豆豆有害怕的迹象,大人吵架,肯定会影响小孩,她拦住田爽道,“等会儿他们就吃完了,改天见面了好好说说。豆豆今天还没锻炼,我们带她走走。”
田爽想起女儿,脾气马上收敛了,她笑起来,同意了刘雅枝的提议。
可是两人刚走到楼下,路过了一楼住户的院子,听到里面的嬉笑声,她气势汹汹地折回了楼道。
刘雅枝没拦住。
“咚咚咚!”田爽狠拍对方的门。
刘雅枝索性抱起豆豆,柔声提醒田爽:“千万别发火啊,都是邻居,好好说。”
田爽不耐烦地继续敲,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好半天,门开了。
一个穿着短袖,满身肌肉,两条手臂布满纹身的大汉开了门……
田爽没那么不爽了,眼前的“社会大哥”板着脸,一看就不好惹,她怂了。
“那个,不好意思,”刘雅枝硬着头皮说,“我们楼上的,现在这个天气,家家都得通风,你家烧烤那个烟都进屋里了,你看能不能……”
刘雅枝社交都不在行,更别提交涉,她话没说完,男人的腿边钻出个小脑袋。
“哎呀!小妹妹!”小男孩儿抱着男人的腿,仰着脖子看豆豆,“爸爸,是小妹妹!”
“嗯。”男人嗓音很粗,单手把小孩儿拎进屋,对刘雅枝和田爽道,“抱歉,等一下。”
刘雅枝和田爽面面相觑,大哥明显是不让她们走的意思。男人转身进屋了,小男孩儿仍旧探头探脑地盯着豆豆看:“阿姨,小妹妹多大了?”
“一岁半了。”田爽对小孩态度很软,她半蹲下问,“你多大了?”
“我三岁半了!”小男孩儿拍着胸脯,颇为骄傲地回答。
很快,男人去而复返。
“我们马上结束,”男人二话不说,往田爽面前递了一大把肉串,“拿去吃吧。”
“不用不用,”田爽慌忙摆手,“我们不吃。”
“别客气,拿着。”男人粗声大气,身后还有人叫:“东哥,快点来!这火是不是要灭了?”
“完蛋玩意儿。”男人低骂一声,不跟田爽撕扯,硬是把肉串怼到田爽手里。
随后往回一捞,按着小男孩儿的脑门,把人推了回去。
“妹妹再见,阿姨再见!”小孩儿的童音被掐断在门里。
刘雅枝和田爽被关在门外,手里多了把肉串。
*
楚不凡他们在拉萨的几天拍摄,覃肃全程跟着,他力气大,帮忙搬东西特别好。
之后从拉萨离开,他们走318去四川,覃肃也跟着,坐纪川的车。
到了雅安,他们一致决定吃火锅。
“我来!”覃肃刚从车上下来,顾不上自己拿行李,先去帮楚不凡。
“我能拿动。”楚不凡毕竟是男生,还不至于连箱子都拎不动。
但覃肃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抢了他的箱子就走。
办理完酒店入住,一行人去找火锅店。
来了四川,没有不吃火锅的道理,他们善于搜索,找了家好评最多的店。
“你少吃点辣啊。”覃肃先跟楚不凡说,“这边辣椒很厉害,吃多了肚子疼。”
楚不凡几乎每天跟覃肃在一起,他终于纳闷道:“覃肃,你怎么不跟陈耐一起走?”
被楚不凡主动提起话题,覃肃立刻受到鼓舞:“他得原路回去还车,我跟你们一起走没问题,咱俩还能做个伴儿。你吃什么?牛舌牛肚都好吃,油碟干碟你都尝尝,我给你调吧,我调的好吃。”
“啊……”北嘉坐在圆桌对面,低声叹息道,“想不到我一把年纪,被两个小孩儿喂了狗粮。”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对面的楚不凡还是听到了。他脸一红,往座位上缩了缩,企图降低存在感。
覃肃倒是高兴了,还拖着凳子,特意往楚不凡旁边挪了挪。
自从那天覃肃上了纪川的车,楚不凡那个疯狂的念头就在心底落下了种子,他这几天每天都在想,如果可以呢?
而他想得越多,这颗种子汲取到的养分越足,现在已经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一株小幼苗。
因此他没那么抗拒覃肃了,覃肃跟他说话,他也会回。
“嗨,你着什么急,川哥还单着呢。”西西接了话茬,打趣道,“是吧川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终身大事?”
“我不急,等这位先解决再说。”纪川喝着茶水,拍了拍旁边褚泽的肩膀。
“那你有的等咯!”褚泽笑起来,道,“爱情,只能是我的灵感,不能是我的归宿。”
“哈哈哈哈!”
众人聊得起劲,楚不凡听着,身边的覃肃已经调了两份蘸料。
因为有不能吃辣的人,大家点的是鸳鸯锅,整个火锅店都没几个点鸳鸯锅的。红彤彤的锅底一端上来,萌萌眼睛都亮了:“听说四川每个地方的火锅都不一样,咱们最近去成都还去重庆,天天吃火锅吧!”
楚不凡没出声,但也默默点点头,他喜欢吃火锅,觉得肯定没问题。
然后他翻车了。
他吃的时候觉得真好吃,真爽,一口都没碰不辣的菌汤锅,晚上回去,还意犹未尽。
结果半夜的时候,他肚子疼醒。
上吐下泻。
楚不凡肠胃不算好,平时吃辣也只是吃微辣,这回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肠胃就出了问题。
因为实在太疼了,楚不凡跑了几趟厕所后,整个人虚脱地没有一丝力气,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大意,强撑着去敲隔壁纪川的门。
第一个开门出来的却是覃肃。
覃肃住在纪川对面,楚不凡的斜对角,他平时睡觉很死,几乎听不见响声。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睡梦里觉得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于是就醒了。但是手机没震,门外有声响。
“楚不凡!你怎么了!”覃肃吓一大跳,楚不凡满脸是汗,痛苦地弓着背,他急忙过去扶住对方。
“覃肃,”楚不凡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有进气没出气,“我难受。”
“我们马上去医院!”覃肃也顾不上客气,他哐哐得大力拍了几下纪川的门板,纪川盯着一头鸡窝来开门,看到楚不凡的样子,魂吓飞了一半。
“怎么了这是?快,你扶他先下楼,我马上到。”纪川转身就去找车钥匙。褚泽和其他人也闻声探头出来,褚泽反应迅速地说:“你们先睡觉,我跟纪川去。”
说这话时,覃肃早就抱起楚不凡,一路飞奔去电梯。
楚不凡神情开始恍惚,他只知道自己在覃肃怀里,身体上很痛苦,心里却很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到了医院。
“急性肠胃炎啊!”急诊的医生给楚不凡看了看,见楚不凡站都站不了,推来旁边的可移动病床道,“来,让他躺下吧!”
覃肃把楚不凡放在床上,纪川跟医生交谈,褚泽在旁边帮忙。
“开什么药?我去!”覃肃比他们谁都着急,他抢过医生的单子就要走。
“呕……”楚不凡在病床上缩成个熟大虾,这会儿突然一抽,又想吐。
“来来来,我有袋子,家属赶紧去交钱拿药,得先止吐止泻。”医生从白大褂里拿出塑料袋给楚不凡。
楚不凡眼神都聚不上焦,更不可能伸手拿袋子。
“给我!”覃肃一把拿过来。
“还是我去交钱吧。”纪川又把单子拿回去,匆匆走出急诊厅。
覃肃则顾不上别人了,他撑开袋子,半蹲在楚不凡跟前,轻声说道:“不凡,你想吐就吐吧,我给你接着。”
“呕……”楚不凡胃里其实都吐干净了,空空的连胃酸都没有,这会儿只是干呕。
他眼前阵阵发黑,病床很冷,他有点害怕。
于是他抬起胳膊,虚晃着抓住了覃肃的手。
覃肃同步握紧了他。
覃肃的手很暖,跟声音一样蕴含力量。楚不凡听见覃肃说:“没事,我在。”
他便真的没那么害怕了。
随后,他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