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单识他们回X市也开车去, 兜兜东西多, 不开车坐不下。
一大早他们起来收拾, 老爷子忙前忙后, 帮他们把东西收拾妥当, 眼巴巴地盯着兜兜问:“你们就在X市呆一个星期是吧?”
赵单识将还在睡的兜兜小心放在固定在车后座的安全提篮里,回头对老爷子笑道:“嗯,保证一个星期内就回来。”
老爷子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不舍道:“要是实在有事,在那边多呆几天也没什么。”
黎凭家在X市, 老爷子别的不担心,就怕兜兜去那边跟他“妈妈”接触后有什么变故。
赵单识清楚老爷子的想法,他对老爷子笑笑, “爷爷, 我不是教您用视频了么?等我到X市后就带兜兜和您通视频。”
老爷子这才收起不舍的目光, “好好好,你记得啊。”
黎凭过来道:“爷爷,我们出发了?兜兜在,我们得开慢点。”
“哎,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老爷子站在路旁伸出手扬了扬。
黎凭和赵单识上车,汽车沿着小路缓缓向前开, 老爷子佝偻的身影一直站在院前, 目送他们。
有兜兜在, 他们几乎每两个小时就会在服务站休息一下,给兜兜喂奶换尿布,两人也活动一下身体。
中午在某个服务区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人几乎没有休息,又重新上路。
下午三点多,他们再次到服务站,两人都坐得挺累了,抱着兜兜,下来活动。
赵单识见黎凭有些疲惫的眼睛,目光中透着担忧,“师兄,要不你休息一下,换我来开吧?”
两人坐在服务站的长条椅子上。
黎凭和他并肩坐着,略微活动了一下,“不用,你没开习惯这车,上高速不太好,我休息一下就行。”
他越过赵单识的肩膀往他怀里看,“兜兜醒着么?”
赵单识立即调转方向,让兜兜和黎凭面对面。
兜兜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与黎凭对上,立即晃着小手小脚咻咻笑起来,露出牙床。
他皮子白,眼睛大,被赵单识抱在怀里,像个洋娃娃。
黎凭心柔软成一片,轻轻伸手过来,柔声道:“让我抱一会,我们兜兜真爱笑。”
赵单识把兜兜送到他怀里,笑道:“他性格也好,坐那么久的车都不闹人。你抱着他,我泡点奶粉。”
车载电热杯的水还热着,赵单识兑了些冷水给兜兜冲好奶粉,滴在手背试了试,确定奶液比人体温度略低才轻轻放到兜兜嘴前。
兜兜一碰到奶嘴,立即张开嘴巴将奶嘴含进去,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十分香甜。
等他喝得差不多,赵单识想把奶嘴从他嘴里拿出来,他还咬着奶嘴不让拿。
“小吃货。”赵单识轻轻点点他的鼻头,又让他喝了两口,换了个消过毒的安抚奶嘴让他含着。
喂完小的,赵单识问大的,“师兄,你要不要也喝点水?”
黎凭欣然答应,“行。”
他说这话,手里的兜兜却没送回赵单识怀里。
赵单识看他,黎凭抬起眼皮子与之对视,挑了挑眉。
赵单识轻咳一声,脸有些热,他回身从车里拿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放到黎凭嘴边。
黎凭眼里露出笑意,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瓶。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重新上车,往X市走去。
抵达X市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黎凭先前订好了酒店,现在直接过去。
兜兜在车上玩了挺久时间,现在已经沉沉睡去。
两人将装着兜兜的安全提篮放到手推车上,坐电梯往酒店走,赵单识抽空给老爷子打电话报平安。
办理入住,去到套房后,黎凭问:“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他们晚餐没有正式吃饭,只是在车上用饼干零食对付了一顿。
赵单识疲惫地摇摇头,“坐了一天车,不太饿,我不吃了。”
黎凭见他这模样,轻轻推了推他,“那去洗个澡,今天早点睡。”
“师兄,你要吃你就叫点东西上来吃吧。”
“我也不饿。”
赵单识洗完澡草草擦着头发出来,让黎凭赶紧进去洗。
黎凭见他头发还滴着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怎么没吹头发?”
“不用吹,等一会就干了。”赵单识耳尖有些红,“我去看看兜兜。”
“兜兜在提篮里睡得正香,不用看。”黎凭拽着他不让走,低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吹头发。”
赵单识被拉进浴室,黎凭拿着电吹风站在他身前,动作温和地帮他吹着头发。赵单识半个身子都陷在他怀里,眼前是他下半张脸,再往下是他宽广健硕的胸怀,接着是紧实的腹部,然后……
轰一声,赵单识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仿佛瀑布飞流直下一般,冲得他整个人都懵了,他下意识地摸摸人中,怕血液流出来。
“嗯?!”黎凭见他突然就脸红,还伸手捂住鼻子,赶忙抬起他的脑袋,查看他的情况,“流鼻血了?”
赵单识把手放到眼前,手心干干净净,鼻子下好像也干干爽爽。
“没。”赵单识闷声说道,“就有点热。”
黎凭好笑,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推了一把让他出去,“头发干得差不多了。”
赵单识忙不迭地大步蹿回房间,他脸颊还在烧。静静在门后站了一会,赵单识心里的热意退了下来,他摇摇头,走过去查看兜兜的情况。
兜兜睡得酣甜,小小的身子被睡袋包着,像只丰满的蚕蛹。
赵单识看了一会,掀开被子,在床上一侧躺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赵单识和黎凭带着兜兜去顺医大亲子鉴定中心做鉴定,他们提前在网上预约过,去了没排队,直接就能做。医生那边听说他们做这份亲子鉴定是用于上户口,告诉他们下午四点半以后来拿就行。
出了医院,赵单识看天气好,对黎凭道:“师兄,我推着兜兜去那边公园里走走吧?”
“行,那我先回公司处理点事务,等一会来找你们吃午饭。”
黎凭现在负责的东西不多,平时利用网络技术远程处理工作,他现在回来了,得去公司里看看,把需要面批的事情料理完。
赵单识挥挥手。
X市的气温比乡下的气温要高一点,风吹过来带着一阵暖意,太阳也暖融融不刺眼。赵单识推着兜兜到公园时,公园里不少奶奶或宝妈带着孩子在闲逛。
兜兜难得见到那么多小朋友,一时新奇,眼也不眨地盯着人家。走过一个盯一个,眼睛一直转着,别提多好玩。
赵单识忍俊不禁,带兜兜逛了一个多小时才打车回酒店。
黎凭订的酒店和他公司挺近,走路五分钟能到,赵单识看了一眼时间,打电话问:“师兄,你工作处理完了么?到吃饭时间了,你有没有那么快吃饭?”
“你还在公园?”黎凭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匆忙站起来,“你等会,我来接你。”
“不在,我和兜兜刚打车回来,已经在酒店楼下了。”
“你让司机直接开车到我公司楼下,我们一起去吃饭。”
赵单识左右看了眼,道:“我已经下车了,我推兜兜走过来吧。师兄,我们在你公司楼下集合?”
“行,五分钟后我们在楼下集合。”
黎凭挂上电话,将手头这份文件做好标记,收拾好后放在桌面上,跟他的秘书黄韶安说了声:“我先下班,有什么事我下午回来再做,下面送来的文件放我桌面上就行。”
黄韶安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半,他问:“黎总,您要下去健身?”
“不去,我去吃午饭。”黎凭说完挥挥手,迈入电梯直接按一层。
一到楼下,黎凭就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见了玉树临风的赵单识,他迈着长腿,快步往外赶。
“黎凭。”身后有人喊。
黎凭往后看,只见一张威严的脸刚出电梯,后面还跟着一群人,其中包括他哥黎升。
外面的赵单识也听见了,转头往这边看过来,黑色的眸子里还带着笑意。
黎凭心里咯噔一下,深吸一口气,回头打招呼,“爸。”
黎遂纶对后面跟着的人道:“你们先去吃饭,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他身后那群高管们笑着点头,绕开他们父子,一眨眼功夫就走了个精光,惟剩黎升还跟在他身后,面露担忧地望向黎凭和公司外面的赵单识。
黎遂纶走上前,淡淡说:“一起吃个饭吧。”
黎凭压住心中的火气,“爸,我晚上在回家吃饭,中午我约了人。”
“约了谁,赵单识?”
“爸!”黎凭压不住声音,“你调查我?”
赵单识看他们这边起了冲突,担心地频频往里面看。
前台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脖子一缩,坐在里面不敢抬头。
现在正是午餐时间,公司里面人来人往,都远远绕开这片区域。
黎遂纶眼锋一扫,对黎升道:“你去请赵先生先回去。”
“回去什么,他不回去!”黎凭被他这股轻慢激得胸口血液沸腾,他勉强压低音量,“爸,那是我的朋友!我跟他一起。”
黎遂纶淡淡改口,“既然这样,阿升去请赵先生进来。”
黎升在旁边低声劝,“爸,在公司里讨论私事不太好,要不然我们晚上回去说吧?”
黎遂纶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好?敢做还不敢当么?”
黎升无奈,只好出去,请赵单识进来。赵单识看他们已经吵起来了,心里着急,也顾不上什么,推着兜兜往里走。
黎遂纶对赵单识倒还礼貌,“赵先生。”
赵单识被他的气势压得心里惴惴,中规中矩地打招呼,“伯父中午好。”
“中午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去说。”黎遂纶转头去乘电梯,后面三人跟着。
赵单识心里发沉,与黎凭对视。
黎遂纶的办公室是个大套间,外面办公室的秘书们只剩几个人,一见黎遂纶眼色,他的总助立即带着人出门,出去前还贴心地帮他们关好门。
“坐。”黎遂纶指了指沙发,对赵单识下令。
赵单识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了,黎凭紧挨着他,黎遂纶坐在对面。
黎升一见这情景,顿时头皮发麻,“爸。”
黎遂纶没理他,盯着赵单识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赵单识话还没有说完,黎凭在旁边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住。
黎凭抢在他前面沉声道:“很久了,我们大学时就认识。”
黎遂纶锐利的眼眸打量着赵单识,像是要从他身上揭一层皮下来。他眼神如此不友好,黎家兄弟脸色。
黎凭侧着身子,微微拦住他的目光,“爸。”
黎遂纶也没理他,只对赵单识温声道:“赵先生,我认为你们并不合适,你觉得呢?你看,黎凭在公司已经是一把手,你现在处于无业……
“爸!等等。”黎凭站起来,冲上去想让他爸闭嘴,压低声音怒道:“你太不尊重人了!”
黎升赶紧抱住黎凭,无奈地喊了一声:“爸,您赶紧少说两句吧。”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么?”黎遂纶半点都没受影响,他撩起眼皮子打量赵单识,接着说下去,“黎凭恋爱都没怎么谈过,你非婚生的孩子已经满月。黎凭家庭美满,而你刚读完高中就被家里赶出来了。就算抛开现在不提,你们的成长环境,所接受的理念也完全不相容……”
赵单识没想到黎遂纶会说这些,他头脑一片空白,嘴唇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耳朵里有嗡嗡的幻听声。
面前的黎遂纶还在说着,温和的面孔上,眼眸中封着一片坚冰。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高中刚毕业被家里发现是同性恋的时候,那时他还叫赵琢蕴。
混乱的家里,东西被摔到地上的砰砰声,母亲的尖叫,父亲的怒骂,兄长无力的劝解声,全在脑海里交杂。
老爸气得眼睛都红了,脖颈上青筋暴起,手直直指向门外,儒雅的脸一片狰狞,他一边推搡一边喊叫:“你他妈给老子滚!我没有你这种丢人现眼的儿子!滚出去啊!”
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在家里回荡,十八岁的赵单识站在他身前不肯挪步,声音发飘,“不,我不滚,我同性恋是天生的,我也不愿意。你把我生成这样——”
“我天生你麻痹!”老爸手“啪”一声盖在他脸上,蒲扇一样的大掌瞬间带来一片红痕,老爸的唾沫飞出来,“滚出去!别脏了我地界!”
那一瞬间,巴掌的声音通过空气媒介和固体媒介同时传入赵单识耳中,大得像打雷。
他被打得整个人失去平衡,歪倒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爸震怒之下伸出大掌,抓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往门外丢。
脖子被勒住带来严重的窒息感,赵单识瞳孔缩小了,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
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流下来,赵单识护住脖子,用力挣扎着,问他爸:“我是同性恋就不是你儿子?!我还比不过你脸面重要?!爸?!!!”
老爸闷不吭声,把他拖出门外后以“砰一声”关门的巨响作为回答。
赵单识坐在院子里,浑身发冷。
屋里老爸开始高声骂老妈,怪他养出一个垃圾。
老妈一直哭着辩解不关她事,是赵单识生坏了,她养了两个儿子,只有一个儿子有问题。
十八岁的赵单识坐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门打卡,出来的却是哥哥赵琢薪。
哥哥把他的身份证和一些材料给他,另外给他一张银行卡,告诉他学费和生活费都在里面,让他暂时先不要回家。
赵单识在他们那座小城等了整整一个暑假,也没能光明正大地见上父母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