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个人坐在屋檐下, 一边喝姜酒汤一边等雨停。
赵单识看着天色慢慢转蓝, 雨云一扫而空,天蓝如洗,空气清新了不少, 微带着湿润清凉的气息被呼吸进鼻腔里里, 令人精神一震。
“我去田里看看。”赵单识进去里面拿斗笠。
黎凭站起来, “我跟你一块去。”
老爷子看他们,忙吆喝道:“你们光拿斗笠有什么用呐?雨衣!赶紧穿上雨衣雨鞋!”
刘二华他们也想去, 一看他们夫夫俩一块去, 干脆坐下来, 等会去后山看看养的牲畜就成。
兜兜喝了点姜酒汤, 又吹了这么久的风,总算完全清醒了,见他两爹要出门,忙蹬蹬蹬地迈着小腿跑过来,拉着赵单识垂在身侧的手,意思要一起去。
赵单识蹲下来, “兜崽, 你也想跟我们去?”
兜崽严肃点点头。
天雨路滑, 赵单识不太想带兜兜一道去, 黎凭从杂物间里背出锄头来, 见状说道, “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吧。”
兜兜一听他爹为他说话了, 赶紧昂头朝赵单识笑了一下, 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粒牙,脆声叫:“爸爸!”
“行吧。”赵单识见他这模样,只好刮刮他鼻子妥协,“一起去就一起去,不过待会摔倒滚一身泥你可别哭啊。”
兜兜忙摇摇头,认真道:“不哭。”
他们前脚这刚一抬脚准备出发,后脚坦克等几只小狗就哼哼唧唧地跟了上来。
这几只小狗在院子里混吃混喝,最常跟着罗浩然和兜兜,兜兜对它们好,它们想出去玩的时候一般跟在兜兜屁股后头。
赵单识一看动物军团,有些头大,他一点都不想等会回来还得帮这些小家伙洗澡,于是伸手一指,“回去。”
小狗们哼哼唧唧,喉咙里发出小奶音,赵单识眉毛一扬,“少来,也不看看你们,都快二十斤的小伙子了,还撒娇,像什么话?”
赵明台他看着觉得这些小狗可怜,出声道:“师父,您就带着它们去吧。”
老爷子也开口,“这些狗还没看过下雨天呢,不然就带它们去吧,也怪可怜的。”
老爷子这么一说,赵单识只好妥协,“行吧,那我带它们去了,等会滚一身泥回来我不负责洗澡啊。”
“用不着你洗,等会院子里谁有空就顺手洗了。”
黎凭已经提着锄头在门外等着了,赵单识牵着兜兜的小手,身后跟着一群半大狗狗,一起朝田里走去。
赵单识回头,“成,你们说的,等会反正我不帮这群小泥狗洗澡。”
赵明台忙点头。
一群小狗欢快地跟着赵单识他们跑了。
姚镜明在院子里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看着院子里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个塞一个精明。”
“兜兜天生比别的孩子聪明许多,这些小狗跟兜兜学的呗,还能跟谁学的。”
苏劲杉将手中的苹果抛起来,咔嚓一声咬了一大口,“不一定啊,说不定是跟浩然哥学的。”
罗浩然笑,“这些狗崽们也是天生精明。”
他们说了一会话,背着东西准备上山查看牲畜的情况。
村里许多人家也出来看田里的情况,花枝娘扛着锄头见到他们这模样,笑道:“你们家包那么严实啊?”
赵单识笑笑:“是啊,头顶有水滴下来,脚下又怕踩到雨水冲来的枝条,穿严实点好。您不带顶草帽?”
“不带。”花枝娘爽利笑道:“这天气,带什么也没用,除非像你们一样整个人包起来,不然等会肯定得弄一身水。”
他们在这边聊天,不远处坦克等几只狗崽朝着路上吠得正凶。
赵单识他们一下紧张起来,跟他聊天的花枝娘脸色也跟着紧张起来,“你们家狗叫什么呢?该不会是蛇吧?”
赵单识也有些怕,他将兜兜抱起来,黎凭听到动静,原本在前面巡查田垄情况,又走回来。
赵单识忙喊:“师兄,你别走那么近,恐怕有蛇。”
“没事。”黎凭回道,他走近一看,“不是蛇,是鲫鱼。”
“啊?”赵单识他们走过去一看,却见坑里果然躺着一条四指宽的半大鲫鱼,正在小水坑里拼命游来游去。
花枝娘惊叹,“哟,行啊,你们家小狗还被训出来了,会找鱼了。”
赵单识看这鱼,“鱼哪里来的啊?该不会是谁家鱼塘里冲出来的吧?”
“这个方向哪来的鱼塘?”花枝娘说:“我看就是野生的鲫鱼被冲上岸来了,水一退,鱼游不回去,就被困在这里。这几年环境好,沟里河里不少野生鱼,就那泥沟里都好几窝鲫鱼,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单识见这条鱼在水坑里游来游去也游不出来,干脆将鱼捞了起来,顺便从旁边的野草揪下一撮,将鱼从腮穿到嘴给穿了起来,又揉揉带头的火箭,“好样的。”
火箭响亮地“汪”了一声,毛茸茸的狗脸上带着一丝自豪之色,其他小狗不甘落后,撒开四条腿,跑动起来。
“汪汪汪!”很快就有小狗发现了目标。
赵单识带着兜兜过去一看,里面有只大田鸡。
赵单识撸了把潜艇的脑袋,“干得好!”
兜兜也伸出小手摸了把它的脑袋,眼睛亮晶晶。
潜艇也受到了鼓励,披着一身泥点子蹲在那里,小胸脯挺得高高的。
下雨天田鸡多,很快小狗们又有了发现,赵单识牵着兜兜,扯了根结实的藤过去挨个捆田鸡。
狗狗们被罗浩然训出来了,眼神锐利,动作敏捷,基本上被它们看向的猎物都逃不了。
一时间,小狗们汪汪声四起。
黎凭正一块块田巡查过去,有的田被淹了,他便挖开田埂,让水流出去,有的田已经没多少积水,他得将田埂填好,免得外面水流进来。
四野响起小狗们的汪汪声,他回头一看,不由笑了笑,也不提醒那父子俩出来的目的,就让他们慢慢找猎物。
雨后的田野简直是宝藏!
赵单识带着兜兜和小狗们,抓了十七只田鸡,钓了十三只大虾,捉了八条杂鱼,其中有两条塘鲺,又采了一大把雨后才冒出来的地衣。
赵单识从他们田里拖出平时摘菜用的菜筐,将东西放进去,顺便摘了几个大红番茄,又掐了一大把空心菜。
兜兜帮着撅起屁股,一脸认真地在地里拔葱。
赵单识看看满满当当的背筐,才想起来还得巡查田间。
黎凭已远远在那头了,赵单识扬声喊,“师兄,田巡好了没有。”
“巡好了。”黎凭提着锄头过来,还没走进,就听见赵单识箩筐里一片蛙鸣。
黎凭看了眼,“不用放它们在田里抓害虫?”
“不用,田里多着呢,平时老听见它们叫,也不知道在哪里,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尝尝鲜。”赵单识将背筐给黎凭看,邀功道:“都是大田鸡,小于二两的一只都没抓。”
兜兜在旁边严肃地点头,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害虫什么叫益虫,不过已经十分清楚这一筐都是好吃的了。
赵单识扶着黎凭的肩,推着他往田里走,“师兄,快给我摘一把红了的辣椒出来,今晚要做干锅田鸡和油爆大虾。”
黎凭被他推着进田里,赵单识又倒回来和兜兜一起掐韭菜。
这韭菜还是老爷子种下的,长了十来年了,赵单识一直留着,现在韭菜萌发,等掐一把回去,摸五六个土鸡蛋一炒,那味道别提多好。
一家人很快就带着满满一背筐食材走回去,一群小狗今天下午被表扬了好机会,毛都飞扬了起来,一直颠着四条小短腿轻快地跑着。
他们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姚镜明他们纷纷走过啦看,“哟,你们这出去一趟,弄回来的东西够丰盛的呀。”
罗浩然看了眼,“有河鲜,少了点山珍,我上山去采点蘑菇。”
老爷子连连点头,“对,蘑菇就要现在采,刚长出来的蘑菇又鲜又嫩。浩然你上山要是见到了野蒜也拔点下来,配着这鱼吃好吃。”
赵明台期待,“那师父,杀鸡不?”
赵单识将斗笠摘下来,又将兜兜身上披着的雨衣解下来,闻言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老跟那几只鸡过不去?”
“鸡好吃啊。”赵明台小声。
赵单识摇头,挑眉示意,“鸡不杀,你要真想吃什么肉,跟着你浩然叔上山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合法的野味。”
罗浩然觉得可行,“你们那弩呢?借我用用。”
“在屋里挂着呢。你们快去快回啊,我看年后酿的酒现在也可以试着开一坛了,早点回来晚上我们喝一点。”
罗浩然闻言笑道:“成,我们快去快回。”
一听他们要上山打猎,姚镜明和彭余韵几个也跃跃欲试。
赵单识指指一院子脏兮兮的小狗们,“说好帮忙洗狗呢?”
“回来就洗,加班加点给你洗。”姚镜明拍着胸口保证,说着不等赵单识应,他拉起彭余韵便跟着去了。
赵明台早就溜了,院子里人一下子散得七七八八,连蓝云跃都满脸好奇地要跟着去凑热闹。
“你们好歹换上防滑的运动鞋啊!”
赵单识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下午找猎物还没找够瘾的小狗们一见这模样,也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了,罗浩然没赶他们下来,赵单识就不管。
老爷子看着远远走了的一堆年轻人,脸上笑意加深,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现在已经四点多,七点左右天就黑得差不多,才两小时,赵单识估计他们在山上也待不了多久,一会就得下山来。
箩筐里的鱼和田鸡都要处理,赵单识和黎凭两人一手一把剪刀,快速将这几样菜收拾干净腌上,刘二华则开始处理韭菜等配菜。
他们刚刚去巡田虽然穿了雨衣戴了斗笠,不过这又是摘菜又是抓鱼,赵单识和兜兜身上都带着水汽,还带着一股怪味。
赵单识的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脑袋上,黑色的头发衬得他皮肤越发白,跟水洗过的白玉一样,简直要发光。
黎凭走过他身边,顺手摸了下他后脖,触手潮湿,便提溜他去洗澡。
赵单识被滴溜了,他不往提溜上小儿子。
他们浴室够大,一家三口干脆一起洗,连头到脚都洗了个遍,干干爽爽出来。
老爷子见他脸上有红晕,道:“你们忙了一天了,好歹也歇歇。”
“现在就坐着歇歇。”赵单识笑笑:“爷爷,你们这竹编已经编了多少块了?”
“三十九块。”老爷子编完手中这块,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
赵文德也编完了手中那块,他规整好东西,打算回去。
赵单识留他用饭,“文德叔,您晚上在这吃呗,省得您一人回去冷锅冷灶的还得从头弄。”
“不了。”赵文德憨厚笑笑,“早上留有吃剩的饭菜,现在不回去吃完,明天恐怕要馊掉。”
赵单识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劝了。
罗浩然他们一伙人等快七点半时才大呼小叫地回来,手里提着背着许多战利品——野菜芽、蘑菇、野蒜、笋、蛇、兔子、野鸟,每个人手里多少拎着点东西。
“怎么收获那么多?”
“浩然哥手艺好呗,你是没看到他那钢弩,嗖嗖地,我们都还没看到东西,就有猎物钉在上面了。”苏劲杉满脸兴奋,还晃了晃手中的野兔,声音荡漾,“战~利~品~”
赵单识让他们把猎物放下,“你们赶紧回自己屋里洗个澡,等会儿下来吃饭。”
赵单识一说,他们各自上山去洗澡,赵单识则和刘二华一起处理今天下午的收获。
干锅田鸡、酥炸野鸟、红烧鱼、野蒜焖兔、油爆大虾、排骨塘鲺、混沌蛇煲、韭菜炒蛋……林林总总,两大张拼起来的长条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
赵单识和刘二华将每份菜都盛做两份,尽量保证谁伸长手都能夹到。
“实在夹不到的菜就站起来吧,反正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害羞。”
“知道了。酒呢?明台,快去将酒坛子抱出来。”
“知道了!”赵明台兔子一般蹿了出去,很快抱着酒坛子回来了。
赵单识用杂粮酿的杂粮酒,里面别的好东西先不提,酿酒的水用的全是中品灵泉水,从蒸饭到放凉水,每一个步骤,这些从守望号商城里买来的优质原料都与中品灵泉水充分接触过,酿出来的成果也十分喜人。
酿了三个多月,赵单识连酒糟带酒液封在坛子里,也就那天看酿的成不成功的时候揭开来闻了一下,这下那股浓郁的酒香留在了每个会喝酒的人心中,并且一直念念不忘。
罗浩然以前觉得喝酒一定要喝白酒,米酒太甜太淡,喝起来非常不爷们,自从赵单识那坛酒的酒香飘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类似的话了。
“哎,明台,满上满上,哥酒量好得很,不怕醉。”
“得,米酒你还想喝醉啊?”赵单识从赵明台手里接过酒坛,道:“每人半碗,喝完没有,细细品尝吧。”
“就这点酒还每人半碗,够谁喝啊?”
“就是就是,赵哥,起码来个大半碗呗?”
“你这出息!单识,满碗!”
老爷子也乐呵呵地掺和进来,端着碗嘱咐,“满碗啊。”
等酒坛转到兜兜哪里,兜兜吮着筷子头留下来的菜汁,满眼都是渴望。
赵单识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你不行,一滴都不能喝。”
赵明台为未来的小师弟求情,“用筷子沾沾也不行啊?”
“不行。”赵单识干脆拒绝,“兜崽吃菜。”
满满当当一桌子菜香味已经飘得满院子都是,配合着酒香,一桌人都要醉了。
“吃菜吃菜!”
“喝酒喝酒!”
大家纷纷伸筷子。
“这酒比我想的要烈啊。”苏劲杉咂咂嘴,下巴绷紧,眼睛红了一瞬。
罗浩然见他这狼狈模样,笑,“觉得烈就赶紧吃口菜压一压。”
苏劲杉忙往嘴里塞了口糖拌西红柿。
他们这桌人喝酒有人上脸有人不上脸,赵单识看了一圈,发现酒量最大的居然是姚镜明,姚镜明见他望过来,伸出碗对他做了个干杯的手势。
赵单识端起碗,隔空跟他虚虚碰了一下。
这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多,喝到最后,醉眼朦胧,不至于完全醉得不省人事,却已熏熏然。
苏劲杉一个劲地朝赵单识表达感激之情,“这地方真好!真的,赵哥,我一辈子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到这样一个好地方工作!”
蓝云跃也喝多了,平时清冷的学者一直傻笑,笑得兜崽都没眼看,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抓住这位最得他喜欢的大哥哥,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赵单识一把将兜兜抱了回来,“你云跃哥哥没事,来,准备去睡觉。”
兜兜看罗浩然已经将人扶起来了,这才收回目光,略放下心地被他老爸抱着去洗漱。
罗浩然和姚镜明分别扶蓝云跃和苏劲杉回去,彭余韵没怎么醉,勉强能走路,走在他们中间,慢慢挪回去。
赵服顺也醉了,没那么醉的赵明台和完全不醉的刘二华一人扶一边,拖着他也回去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赵单识懒得收拾,简单将东西堆进厨房里,将垃圾收拾好后,打算明天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