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饭, 陆岙回船舱里看他昨天晚上在海底捡到的黄金。
他们船上正经舱室只有两间,黄金堆在给船工预留的宿舍。
这个舱室本来就不大,还是上下床, 宋州把三十九块黄金搬进来之后, 整个宿舍满满当当, 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要是换成平时, 这种环境肯定很令人焦虑,然而当舱室里堆的是黄金之后,那点焦虑情绪就完全没了, 甚至让人恨不得再多堆一点。
陆岙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黄金,眼里充满了快乐, 他摸摸这块捏捏那块, 黄金上有很多痕迹, 并不像纯金那样完美,不过对于这样的状况,他已经非常知足。
宋州跟着他一起过来,见他这样, 用手肘轻轻杵了他一下, 眼睛含着笑问他,“这下开心了吧?”
“开心!”陆岙用力点了下脑袋,眼睛晶亮地比划了一下,“我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我们船的吃水线都不对劲,比以前要高了些, 要是有细心的人,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宋州失笑,“有没有那么夸张?”
“有啊,不信你去看!”陆岙挑眉, 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道,“这么多黄金,起码有八百斤。”
宋州估量了一下,“总量有,纯金恐怕没有。”
“没有也没关系,能有这个收获,我已经很开心了,毕竟是白捡的。哎,不行,中午我们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宋州见他满心都扑在黄金上,问:“那中午你想吃什么?”
陆岙往旁边的铁架子床上一躺,“吃肉吧,那么多金子,感觉要大口吃肉,才配得上这个收获,还要大口喝酒!”
“行,都给你安排上。”宋州拍拍他大腿,“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看他们很快就要招呼出发了,我先过去开船。”
宋州已经远远听到其他船上的人在问他们两个去哪了,估计要准备出发。
他们船队里的船虽然相互间隔得有点远,但大步调还得对上,大家该出发的时候要一起出发。
现在算算,也到了该重新起航的时间。
陆岙没意见,摆摆手示意宋州去,自己继续看昨晚捞上来的黄金。
以宋州的能力,别说开这么一条船,就算举着船在海上航行,也根本不会出问题,把船交给他,陆岙很放心。
宋州出去开船,舱室里一下安静起来。
陆岙就待船舱里一块一块查看他的黄金,这些黄金太多、太大,陆岙检查得很仔细。
这一查就查了一上午,中午吃牛排和鱼排的时候,陆岙也没有吃多少,匆匆吃完又要进船舱里去查验他剩下的黄金。
“等等!”宋州无奈地拉住他的手,“今天不午休了?”
“不休,晚上再说。”他顺势凑过去亲了宋州一下,“我下午再检查检查,晚上应该就检查好了。”
他上午验货的时候已经发现,这批黄金的成色非常不错,纯度还挺高,算是正宗的狗头金。
狗头金虽然不如纯黄金值钱,但狗头金有另外的收藏价值,并不完全以重量算价格,这么大一批狗头金卖出去,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价钱不会差太多。
这批狗头金卖出去之后,不仅那个海岛酒店可以建起来,海洋牧场未来十年的支出也有了。
剩下的钱还可以给宋州买点礼物,或者作为旅行资金,两人出去旅行一趟。
陆岙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又一遍,十分高兴。
这都是他自己的收获,不用拿宋州的钱败家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他不好意思告诉宋州,只能自己一个人过来船舱里,一边抚摸着黄金,一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它们,盘算一遍又一遍。
这里的黄金太多了,陆岙怎么看都看不腻,光是清点它们就清点到了下午。
在这期间,他一心扑在那些黄金上面,也没管船开到了哪里。
等到傍晚的时候,陆岙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血腥味很淡,却源源不绝,仿佛源头就在不远处。
陆岙心里疑惑,他走出船舱去外面的甲板上看。出去之后,他才发现不远处的一片海竟然是淡淡的粉红色!
看起来是被血染红的。
这个情景太恐怖了,陆岙无法想象在当代竟然能看见血流成海的情况。
他瞪大眼睛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些海水确实是被血染红,而不是颜料倾洒或者其他。
陆岙震惊地盯着那片海盯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连忙掉头进去驾驶室找宋州。
还没推开驾驶室的门,他便忍不住开口:“我看到外面的海被血染红了,这是怎么回事?”
宋州神色阴沉,见到陆岙,他勉强收了脸上的怒色,说道:“不太清楚,好像前面有人在杀鲨鱼。”
“这边不是公海?他们在这里杀鲨鱼,算是偷猎吧?”
“应该是。”
陆岙道:“我们过去前面看看情况怎么样。”
陆岙用无线电联系船队的其他成员,其他成员中好些经他们提醒发现了外面都是血。
大家顿时炸开了锅。
“这附近肯定有人在偷猎鲨鱼!”
“肯定,这个偷猎团伙还不小!”
“现在怎么办?要过去看看吗?会不会遇到危险?”
“远远去看一眼没事吧?应该还没那么猖獗,我们以前也遇到过偷猎团伙,看到有人过去他们就跑了。”
这种情况实在太令人气愤,商量过后,哪怕大家心存顾虑,还是决定缓缓地开近那片海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开了五分多钟过后,他们总算靠近了,眼前的情况也更清晰。
等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之后,几乎所有的船都停了下来,大家震惊地看着前方一时失语。
只见不远处有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围在一起,正在围捕一群鲨鱼。
鲨鱼已经被他们驱赶成一团,四面八方都是网,随着渔网的收紧,鲨鱼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不得不挤挤挨挨靠在一起。
这为偷猎者提供了便利,他们直接用渔枪钉那些鲨鱼。
渔网就那么大,哪怕鲨鱼知道有危险,也根本没法躲避,只能在渔网里哀哀挣扎。
偷猎者们钉到鲨鱼就直接拖上来,鲨鱼在剧烈挣扎期间,身上的伤口越扩越大,流出了大量血液,将附近粉红的海水染得鲜红。
陆岙他们在远处用望远镜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
鲨鱼被拖上船后,偷猎者们立刻将鲨鱼开膛破肚,取出里面的内脏,又将它们的胸鳍、背鳍、尾鳍给割下来。
鲨鱼肉对他们来说完全没价值,放在船上还占地方,他们就迅速把它扔到海里。
在这个屠杀的过程中,鲨鱼流出了大量的血液,所有血液都会流入海里,将海水染成一种诡异的红色。
陆岙从来没想过海水能那么红,这种红色根本不像是被血染成的,而像是人们在画画的时候往水里倾倒了一堆颜料。
也许倒颜料都不会红得那么夸张,毕竟颜料需要成本,人类在使用时会珍惜,而鲨鱼天生地养,拉上来杀了就杀了,血肉还成了被偷猎者嫌弃的垃圾。
这个过程太残忍了,哪怕陆岙自己就是渔民,也捕捞过大大小小不少鱼,看到这个情况,还是有些接受。
他在这一瞬间眼睛红了几分,杀意一闪而过。
船队的其他成员都很震惊愤怒,大家都无法想象居然真会有人在公海里大肆捕杀鲨鱼。
船队中有个性情比较急躁的船长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开船靠近,朝他们那边喊:“喂,你们怎么回事?”
那边的偷猎者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不过并不在意,听到这叫声,那边才有人转过头来。
陆岙他们船队那性格急躁的船长喊道:“你们不能这么捕鲨,这违反国际公约!”
根据国际公约,人类根本不能这么大肆捕捉鲨鱼,哪怕能出来捕捉鲨鱼也需要配额,对面那船队绝对超量了!
他们在这边喊话,对面那支船队很快就有人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男人看他们这边一眼,用不太熟悉的华夏语生硬警告道:“这些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就不关我们的事了?保护海洋人人有责。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赶紧停下捕捉鲨鱼……”
他话还没说完,被自己这边的人赶紧拉住了。
因为对面的人看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腰掏出一把手枪。
看到武器,陆岙这边许多船长血一下就凉了,脸上浮现出隐隐的恐惧。
所有人噤若寒蝉。
对面那偷猎者将枪口抬了抬,盯着他们,“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多管闲事。”
陆岙这边的船长们像死一样寂静,几乎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恐惧,有好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局面正僵持时,对面那些偷猎者船队中又走出有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络腮胡男人。
腮络胡掏着枪走过来,瞥着陆岙他们的船队,问金发男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用的不是华夏语,不过陆岙还是听明白了,那个金发男人告诉络腮胡,道:“碰上船队了过来,多管闲事。”
络腮胡看向陆岙他们,冷笑了一下,说道:“不用管他们,赶紧抓紧时间,鲨鱼要逃了。”
陆岙这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转身进去,那个金发男人点了点头,却忽然抬手朝陆岙这边打了一枪。
巨大的枪声将陆岙这边的船长们吓了一跳,好几人险些没蹿起来,下意识地往旁边躲,而后心有余悸地看着对面。
等平静下来,众人才发现金发男人的枪口没对准人,只对准甲板,然而巨大的响声跟子弹弹在甲板上,还是给陆岙他们这边的人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大家都猜到这帮偷猎者有武器,然而谁也没想到他们真敢开枪。
这是一帮不怕见血的亡命之徒!
陆岙他们船队的船长们平时也经历过许多事,真刀真枪地要和人干仗还是第一次,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根本打不过这些亡命之徒。
船队好几个人看了看形势,开着船慢慢退,剩下一些船长在枪口的威胁下,也缓缓退开。
退出了好一段距离,直到退到那群亡命之徒的射程之外,船队的无线电公屏才重新热闹起来。
船队里有人气愤道:“他们在这边杀鲨鱼,就不怕我们用卫星电话报警?”
“嘘,小声,不要被他们听到。再说报警有什么用,当警察赶过来,他们早就跑了,我看这群人像是海盗或者国际雇佣兵。”
“这也太作孽了,那么多鲨鱼,我看了一眼,他们起码捕杀了上千条鲨鱼。”
“我也看到了,光是我认出来的就有三种——大青鲨、鼠鲨、剑吻鲨,他们起码猎杀了三个种群!”
“我看不止,他们好几条船的甲板上都堆满了鱼翅,何止上千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通过无线电传来沙沙声有些失真,带着难以名状的伤心与愤怒。
大家说话归说话,还是不敢跟那群人正面对上。
在退出了那群人的狩猎范围之外,大家很快调转船头往远处驶去。直至船驶到海水恢复灰蓝颜色的海域,他们才将船停了下来,让船漂浮在海面上。
不过哪怕看不见粉红的海水,他们还是能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这难闻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他们刚刚目睹了一场屠杀。
在公共频道里,不知道有谁说了一句,“真是造孽,要怪的话也要怪那些喜欢吃鱼翅的。”
在第一个人说出这句时,无能为力的沮丧很快转化为怨气。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吃鱼吃大量食用鱼翅,这些人也不会专门跑到公海里来杀鲨鱼。”
“是这样的道理,不过你不吃,我不吃,我们也没办法阻止别人吃,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沉默了一会儿,又有人开口。
“就算不吃鱼翅,他们不是要用鲨鱼做化妆品吗?就那什么角鲨烷——每年因为角鲨烷被杀的鲨鱼不少吧?”
陆岙知道角鲨烷,这是一种从鲨鱼内脏里面提出来的成分。
据说这种角鲨烷用来做化妆品最好,它跟人体的油脂最为相似,抹在皮肤上很亲和,不会过敏或其他。
角鲨烷大量存在于鲨鱼甘油的不皂化部分,自从这东西被发现后,鲨鱼们又多了一种被猎杀的理由。
近年来各个化妆品公司对这些角鲨烷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有化妆品公司还会以天然角鲨烷作为噱头来打动消费者。
这个噱头给鲨鱼们带来了深切的灾难,无数本可以健康活着的鲨鱼因为这个理由被猎杀,鲨鱼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陆岙看着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感觉有些讽刺,许多爱美的女性使用角鲨烷的时候绝对想不到看起来那么好用的化妆品居然来源于血腥的谋杀。
频道内有人问,“那还报警吗?”
这话一问出来,大家都沉默了。
他们的船队那么大,对方只要有心一查就能查到他们的底细。
对方明显是亡命之徒,说实话,船队里很多人并不想得罪他们,犯不上。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每年都有那么多鲨鱼被杀掉,国际上也扯来扯去互相扯皮,真正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他们就算报警了,警方也拿这一堆人没办法,不过他们报了警又被偷猎者知道了,说不定会招来这堆人的报复,大家都有家小,不想为这些事烦心。
在一阵沉默过后,不知道谁开口说了句,“算了,不报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报警了也没用。”
“对,我也感觉算了吧,又斗不过他们,不要找麻烦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又有人在公共频道说了一句,“我看他们就是猜到我们不敢报警,所以才这么嚣张。”
这话刺得的人心中发痛,立即有人反驳,“那你说有什么办法,你是英雄,你来扛这个报警的后果?”
实际上,这个报警的后果谁都扛不住,大家也不想扛。
频道内又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
眼看天渐渐黑了,晚上已经升起来了,他们的船还停留在原来的海域,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别人做决定,无论是报警拯救鲨鱼,还是直接视而不见,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频道里不知道谁冒出来说了句,“算了,不报了吧,我们出来旅行还是以安全为主。”
陆岙能感觉到他这话一出,频道里好多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承受良心的煎熬承受了挺久,好多人心里想放弃,只是谁都不想当恶人,率先开口说这个话。
鲨鱼被杀,又不是自己家里的鲨鱼,哪怕大家会气愤,也不会想以身犯险给这些鲨鱼讨公道。
可能因为觉得没报警,大家脸上无光,接下来的航程中,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环北极航行时间其实并不紧张,一般不会连夜赶路。
入了夜之后,大家多半就把船停下来,让它们随意漂在海面上,然而今天所有人都没提停船。
大家一言不发,驾着船往远处远方行驶。
陆岙看了眼在夜色下航行的船,嘴唇抿得死紧,下午数金子的快乐完全没了。
他低声说道:“等会儿我去处理他们”
宋州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们有枪,说不定还有火箭炮。”
陆岙沉默了一会,道:“没事,我小心点,尽量以偷袭为主。火箭炮对我也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他说着看了眼驾驶舱外沉沉的夜色,眸中的狠厉一闪而过。
龙也不总是平和的。
宋州知道他的心思,捏着他的手低声说道:“等船开远点,我和你一起过去。”
人类无法惩罚这群人,他们可以。
夜色一分分变得深沉。
陆岙招来一大片云,将星空遮住,将原本晴朗的夜空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天。
陆岙和宋州在等待,等待一个动手的时机。
空气中有什么一触即发,那帮盗猎者的船队灯火通明,他们在喝酒吃肉,大肆庆祝。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有个盗猎者醉醺醺地出去外面上厕所,出到通道里,他下意识往外看了眼,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下得还挺大,沙沙声将其他杂声都掩盖住了。
“该死——”那盗猎者嘟囔一声,转身朝厅里喝酒的同伴们口齿不清地喊,“皮尔,下雨了,鱼鳍要被淹——”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不对,他下意识地转身,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巨大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坚硬物品贯穿他的后心,剧痛后知后觉泛上来。
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低低的华夏语——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