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淮安侯夫人过继齐廷毅给前身的父亲齐见忠承嗣的做法,外人其实是挑不出错来的。
封建社会的嫡庶观念很重。
就以北洋鼻祖袁世凯为例,他也是庶出,生母亡故时,他已经权倾天下。可即便如此,在他想将母亲与父亲合葬的时候,还是遭到了和他有过仇怨的嫡出长兄袁世敦的强烈反对。
理由就是袁世凯的生母是妾,而袁世敦的生母是原配正妻,袁世凯做的官就算是再大,他生母作为妾室也没资格跟他父亲合葬,甚至于连祖坟都不能入,就连袁氏宗族也都站在袁世敦这边。
袁世凯纵然再有权有势,也不敢去推翻封建社会的嫡庶之别,最后只能将生母另葬他处。
近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古代。
在大干,一个人若没有嫡子就是绝嗣,而且在遗产继承方面,只有嫡子才有参与分家的资格,庶子是没有资格的,充其量只能在家中长辈活着的时候给予一定的财产,另立门户。
嫡子继承家产不用纳税,家中没有嫡子的,庶子继承家产官府要抽三成的税,没有嫡子也没有庶子的,家产一半没入官府,一半收归宗族。
在爵位承袭方面,非世袭的爵位,嫡子袭爵一般是降一等,庶子袭爵至少要降两等,没有嫡子也没有庶子的,爵位由朝廷收回。
但礼法之外还有人情。
一般而言,家中没有嫡子的可以把庶子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连庶子都没有的,可以过继同宗同辈家的儿子做嗣子。
当时前身身上还背着科举舞弊的罪名,老淮安侯夫人作为当家嫡母,担心皇帝迁怒,更为了保住永城侯的爵位,选择为齐见忠过继一个嫡子自然无可厚非。
更何况齐廷毅还大方地给前身分了四成的家产——齐见忠虽然没什么家底,但因为他是救驾身亡,宫里自然不吝赏赐,加上各级官员送来的丧仪,折算下来,四成家产,就是白银六万三千两。
要知道这年头,一个丫鬟才四两银子,六两银子就能满足一户人家三代人一年的嚼用。
几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还给前身谋了一个外放的实缺,叫那些不清楚齐家内情的人知道了,哪个不夸上齐廷毅一句忠厚老实,谁还会记得这些银钱连同齐廷毅身上的爵位一起原本都应该是前身的才对。
淮安侯府的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他们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笃定前身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要是死在赴任的路上,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算他能活着抵达武定州,他一个草包还不得把州学搅的一团糟,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他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孟则知不妨大胆猜测,当初在驿站,趁前身病重卷走他身上的金银财宝的丫鬟小厮九成九是淮安侯府安排的人,这样一来,那六万三千两银子可不就又回到了淮安侯府手中。
毕竟如果不这么做,等前身死了,他名下的财产一半是要收归官府的。
到最后,他们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唯有前身一家,死不瞑目。
什么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就是了。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孟则知手里没钱了。
他算了一笔账,当初他病好了之后,那县令好人做到底,又借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做盘缠。
这三十两银子,一路上光是打点驿站的站夫,以及抓药看病就花了一大半,而且这病以后还得继续装下去,为的正是迷惑淮安侯府里的那一帮人,免得他们生疑,毕竟前身的身体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除非华佗在世,否则是不可能治好的。
余下的一小半,他拿去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后,只剩下不到四十文钱了,勉强也就够他活上个两三天。
虽然作为州学一把手,他可以住在官舍里。
但现在是月中,下月月初才能领到这个月的俸禄。
学官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实际上油水也不少,大头就是底下生员们的孝敬。
不过乡试才刚刚结束没几天,州学要半个月之后才开学,远水显然解不了近渴。
而且他一年的禄米只有八十八石,折银二十六两四钱,算上外快,估计都不够他一年的药钱,更别说还要还那位县令的钱……
他其实不缺钱花,他的储物戒指里就放着不少金银珠宝,专门为这一天准备的。
不过眼下这情形,这些钱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否则没法交待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想到这儿,孟则知摸了摸下巴。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给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再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