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
不仅如此,因为时至冬至,布政使司照例要在那天举行祭冬大典,以求山东来年风调雨顺,衣食充足,而各地的官员也必须赶往济南一同参加贺典。
孟则知也是临时才从赵训导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以孟则知这一走,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就意味着,这五天里,他终于不用再忍受孟则知的骚扰了。
徐初之不由松了一口气。
结果当天晚上,徐初之就失眠了,原因不明。
以至于白天上课的时候都没什么精神。
好在徐母的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没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当即便又把绣活捡了起来。
徐初之散学回来,看见她又拿起了针线,顿时就急了:“娘,您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呢!”
徐母当即说道:“不碍事的,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而且咱们总不能一直在齐大人家白吃白住吧,更何况你两年后还要去应乡试,所以我就想先攒点钱。”
徐初之的目光落在徐母红润的脸上,也知道徐母根本不会听他的劝,所以只能说道:“那您千万别累着自己了,也不用太过着急,我前天刚找到一份新活,给谭家的藏书阁抄书。”
这还是谭正给他介绍的,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徐母听了,也很高兴:“那这活应该能干很长时间吧。”
“嗯。”徐初之说:“能干到明年年底。”
“那就好那就好。”
然后徐母忍不住说道:“咱们的日子总算是又要好起来了。”
只是话音未落,像是想起了什么,徐初之和徐母脸上的笑容便不约而同的僵住了:“就怕他不会放过他们。”
徐初之是因为想到了孟则知。
徐母则是因为想到了徐父。
还是徐母最先反应过来,她直接转移话题:“最近在州学里怎么样?”
徐初之也跟着说道:“还好,州学的先生和同窗都很关心我……”
主要是因为他和徐母住进齐家的事情流传开了,毕竟齐廷业的名声摆在那里,州学里的一干训导还有他的那些好友想不担心都难。
不过一听他解释说,齐廷业之所以出手帮他们只是为了让他给他镇宅之后,他们就又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总算是把心里的忧虑暂时遗忘了。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
“大,大,大……”
赌坊里,热火朝天。
徐阳德双手紧握成拳,额上热汗直冒,两眼死死盯着赌盅。
“买定离手。”
庄家一边揭开赌盅,一边高喊道:“开,二三三,八点小。”
徐阳德一看,两眼直接就红了,他一拳捣在赌桌上:“妈的,又输光了。”
说完,他一把推开身旁因为赌赢了所以正高兴地合不拢嘴的人,也不管对方在后面指着他破口大骂,向外走去。
出了赌坊,他直接去了他的姘|头柳月那里,对方是个寡妇。
见他两手空空回来,柳月就知道徐阳德又赌输了。
但是这一回,柳月却破天荒地没有骂他,反而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徐阳德本来还有些心虚:“怎么,你今天吃错药了?”
“说什么呢?”柳月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凑上去给他捏肩膀:“你听说了吗,你媳妇和你那宝贝儿子前儿个搬进那个新来的州学学正齐廷业家里去了。”
齐廷业?
这人徐阳德听说过:“然后呢?”
柳月便把镇宅的事告诉了徐阳德,然后说道:“听说齐廷业收了谭家那四个少爷做徒弟,每个月光是束脩就能得二百两呢,你儿子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你儿子不就有钱了吗。”
“而且我都打听好了,这几天齐廷业都不在家。”
听见这话,徐阳德眼前一亮。
没想到徐初之还有这运道,他正愁没地方弄钱呢。
“行,我这就找他们要钱去。”
柳月当即说道:“别忘了,拿到钱之后得给我半两银子做家用。”
她无儿无女,长得也一般,可就指望着徐阳德给的那点钱过活呢,要不然她何必跟一个赌徒厮混在一起。
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柳月又叮嘱道:“对了,这一回,你可千万别再打伤你老婆了,真要是把人打死了,以后谁给我们钱花。”
“知道了,知道了。”徐阳德不耐烦地往外走去。
徐阳德在齐府盯了一天,总算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等到了散学回来的徐初之。
他当即站起身:“初之,初之。”
看见巷口的徐阳德,徐初之的脸色直接就变了。
他快步向大门走去。
然后不等大门彻底关上,徐阳德的手就已经横插了进来。
而后他一把撞开大门,怒气冲冲道:“小兔崽子,我叫你呢,你耳朵聋了?”
徐初之直接就被撞了一个踉跄。
而院子里,徐母原本正在帮厨娘劈柴,看见徐阳德突然窜出来,顿时也跟着变了脸色。
“徐阳德?”
注意到院子里的徐母,徐阳德一扫脸上的怒意,舔着脸说道:“阿佩,你身上的伤好了?”
听见这话,徐母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的颤抖起来:“你又来干什么?”
徐阳德搓了搓手指头,索性开门见山:“这不是手里又没钱了吗?”
而后他很不高兴的说道:“阿佩,你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总不能把我抛到一边不管吧。”
“再说了,初之的八字好,也是我的功劳啊,当年要不是我把家里的宅子都输了,你也就不会被气得早产……”
不仅是徐母,就连在场的厨娘也被徐阳德的无耻镇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徐阳德轻车熟路道:“所以我也不多要,只要你们每个月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们。”
“要不然,我就去官府告这个小兔崽子不孝,让知州大老爷把他流放到边关去,让他再也考不了科举,也做不了官。”
二十两?
要知道厨娘的卖身钱也不过才六两银子,徐阳德张口就要二十两一个月。
徐母红了眼眶,几乎是吼着说道:“你休想。”
徐阳德脸上的得意洋洋一僵。
因为平时,他只要一威胁徐母说要去报官,徐母立即就会妥协。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要去报官,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毕竟他还指望着徐初之能考上进士,好给他养老,让他也做做老太爷的瘾呢。
徐母:“滚,你给我滚!”
“你别以为我就真的没办法对付你。”
“大不了我去请徐家族长做主,把初之过继给徐家其他人,和你断绝关系,再去报官,告你和柳寡妇通奸,到时候知州大老爷一定会判我和你合离,再判你们坐上三年牢。”
说起徐家的事,那是一笔烂账。
她当年是逃荒到的徐家村,要不是徐爷爷和徐奶奶收留了她,她恐怕早就饿死了。
而徐阳德也是徐爷爷和徐奶奶的独生子,后来,徐阳德喜欢上了她,为了报恩,她就嫁给了徐阳德。
没过几年,徐家村也爆发了旱情,徐爷爷和徐奶奶选择了把口粮留给他们一家三口,自己绝食死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明知道这个计划一定能成功,徐母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的主要原因。
因为徐爷爷传到徐初之这一代已经是七代单传了,她不能让徐爷爷徐奶奶断子绝孙。
虽然也可以等徐初之成家之后,再过继一个孩子给徐爷爷和徐奶奶,那万一将来徐初之也只有一个孩子呢,即便能生很多孩子,但大干律明文规定,罪犯后裔三代之内不得科举,到时候不管把哪个孩子过继过去都是一笔糊涂账。
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天知道她之前被徐阳德砸破脑袋,徐阳德却只顾着搜刮家里的银钱去赌博,压根就不管她是死是活的时候有多绝望,她只知道徐德言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无底洞,你往后退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他迟早有一天会拖垮徐初之的。
徐爷爷和徐奶奶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应该也会赞同她这么做的吧,即便他们不答应,大不了下辈子再去给徐爷爷和徐奶奶做牛做马赔罪就是了。
她原本是准备等下月初一,徐初之放假的时候就带他回徐家村把这件事情办了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阳德居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
“你说什么?”
徐阳德一见徐母的表情,就知道徐母不是在吓唬他。
他也知道,一旦徐母真的求到族长那里,为了徐初之的前途,徐氏一族的将来着想,族长肯定会答应的。
所以他先是一慌,而后怒火冲天:“好啊,你们是不是觉得有了齐廷业这个靠山,就能无法无天了。”
“你们想送我去坐牢?那我就先打死你们。”
徐阳德一点都不怕,因为这年头父教子,夫教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失手把妻儿都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顶多就是赔点钱给妻子的娘家,否则古代的杀妻杀子文化是怎么来的。
就以刘备为例,他被吕布打败之后,便想去投靠曹操,结果半途中钱粮消耗殆尽,只好去猎户刘安家求食,然而刘安家也早已断炊,搜寻野物无果之后,他便将妻子杀了谎称是狼肉煮给了刘备吃,后来曹操知道了,夸刘安忠义,命手下赏赐刘安黄金百两,让他另娶贤妻。
且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但既然能流传下来,为人歌颂,就足以证明这个年代的夫权和父权是何等的□□。
说着,徐阳德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那堆柴火上,他快步向前,捡起了一根最粗的柴火,狠狠向徐母砸去。
还是厨娘最先反应过来,她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冲了上去,想要拦住徐阳德,但她哪是徐阳德一个大男人的对手,徐阳德只是用力一挥,她就直接向后摔在了地上。
徐母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晚了,因为徐阳德已经冲到了他身前。
“娘。”
徐初之面上一白,下意识的直接扑向徐母,而后往她身前一挡。
眼看着徐阳德手中的木柴就要落到徐初之身上,好在电光石火间,孟则知及时赶到。
他伸手便要夺下徐阳德手中的木柴,却在目光触及到徐初之苍白的脸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直接把把徐初之往怀里一拉,然后直接将胳膊横在了身前。
下一秒。
砰!
徐阳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砸在了孟则知的手臂上。
空气安静了一瞬。
直到厨娘失声大喊了一声:“大人。”
徐初之这才回过神来,他趴在孟则知怀里,两手紧紧地抓着孟则知的衣服。
恍惚间,他抬起头,正对上孟则知痛到绷紧的脸,心跳忽然一滞。
事实上。
孟则知不由地绷紧了脸。
因为问题很严重,原本为了他和徐初之的性|福生活着想,他这段时间磕了很多药,以至于身体的体质直线上升,所以他就怕徐初之转头就发现那么大的一根木柴砸在他手臂上,他其实一点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