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不是!”

“齐廷业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

徐初之已经听不下去了, 震惊、失望、慌乱、委屈……诸般情绪涌上他的心头, 最后悉数化为怒火中烧。

他大步向前走去, 根本不管身后传来的呼喊:“秀才, 你的书掉了。”

徐初之直接冲进了后院,只是他原本以为会正好撞上孟则知和那戏子卿卿我我的场面, 但没想到的是, 看见的却是孟则知正领着仆从往墙角安装箭靶的一幕。

许是近人情怯, 徐初之的理智慢慢回笼,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而后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迷茫和苦涩。

他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指责孟则知的所作所为。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孟则知的所作所为。

而孟则知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他当下挥了挥手, 示意仆从退下。

而后他对徐初之说道:“怎么,舍得来见我了。”

徐初之矗立在屋檐下,没说话, 但周身的凄风苦雨几乎化为实质。

孟则知只好说道:“过来。”

徐初之的唇角抿了又抿, 但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孟则知:“听说你岁考的射箭一项只得了乙下,所以我专门在院子里给你立了一块箭靶, 以后你得空了, 可以过来练一练。”

徐初之握紧了悬在身侧的手。

这算什么?

见他不说话,孟则知只好直接将弓箭塞到他手里:“试试看。”

徐初之越想越难受, 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听见孟则知的话,他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样, 举弓,搭箭。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孟则知突然说道:“其实那个戏子是我父亲一位故交的族人, 正好遇上了,就把他赎下了。”

“什么?”

听见这话,徐初之蓦地转过头。

而后他愣住了。

因为从孟则知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子,眼睛微瞪,脸颊通红,脸上的不可置信也瞬间分解为震惊、庆幸、窃喜……

徐初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竟然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

他竟然在为孟则知和那个戏子没有首尾而欢喜?

这一刻,云雾拨开,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是那儿不对劲了。想到这里,他手一抖,手中的箭直接射了出去,然后直直地钉在了支撑箭靶的木棍上。

孟则知见状,当即说道:“你的箭术果然一般。”

然后他理直气壮地握住了徐初之的手,说道:“来,我教你!”

孟则知突然欺身上来,徐初之心底一慌,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孟则知也正好走到了他身后。

因而徐初之这一退就直接退到了孟则知的怀里

送上门的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于是孟则知当即搂住了徐初之的腰,直接就把徐初之想要跳出去的动作扼杀在了摇篮里。

成熟男人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自脚底一直窜上大脑皮层,每一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烧得徐初之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感受到身后孟则知强劲有力的心跳,以及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徐初之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爱上孟则知了。

这怎么可能?

他才认识孟则知多长时间?

就因为孟则知成天调戏他?

可这偏偏就是事实!

徐初之觉得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然后就看见孟则知勾唇说道:“别看我,看前面的靶子。”

徐初之瞬间回神,而后面上一臊,忙不迭地转过头。

孟则知拍了拍他的屁股,顺便捏了一把:“身体保持正直……”

徐初之:“……”

屁股翘怪我喽。

……好像还真的怪他,毕竟这是他的身体。

徐初之能怎么办。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孟则知对他动手动脚,顺便红了耳尖。

孟则知继续说道:“……两脚平行,与肩同宽,微微含胸,压紧肋骨,就是现在……”

哪知道下一秒,像是发现了什么,孟则知突然操控着徐初之握弓的手微微向上一抬。

下一秒,箭矢急射而出,直接飞出围墙,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徐初之:“……”

徐初之的目光落在了钉在箭靶下方木棍上的箭上,那是他刚才射的。

然后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围墙。

也就是说孟则知的箭术其实比他还不如。

偏偏孟则知居然还敢冠冕堂皇的宣称教他箭术。

可想而知孟则知是打的什么主意。徐初之暗地里忍不住唾弃了孟则知一口。

然后耳朵就更红了。

果然便听见孟则知说道:“没事,一时失误而已,我们继续。”

说完,他又抽出来一支箭。

只是徐初之没有想到的是,孟则知何止是不害臊,他的脸皮简直比他放在他腿上的手还要厚,于是接下来的十几次试射,就没有一次能正中红心,而且每次试射,孟则知都要把前面的步骤重复一遍,堪称是得寸进尺的典范了。

但徐初之同样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心里像是喝了蜜糖一样的时候,孟则知射出的第一支箭已然穿破云霄,出现在了京城的地界上,而后正中一只正努力向南飞去的信鸽。

只听见啪的一声,信鸽直接落进了湍急的河里,瞬间便被河水吞没。

徐初之更没有想到的是,与此同时,长廊上,正准备给孟则知送鸡汤的徐母脸上的神情径直僵住了。

她看着院子里几乎相当于是抱在一起的两人,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捂住了嘴,眼睛也跟着红了。

隔天,孟则知花五千两银子买回来的戏子宋生突发急症去世了,而后他身边多了一个书童梁省身。

再然后,徐初之等人就该出发去济南府应乡试了。

至于赵焕文三人,早在去年就都已经考上秀才了。

想到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都要见不到孟则知了,徐初之便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徐初之屁股往哪边翘,孟则知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事。

所以他当即把谭正等人打发了,然后说道:“这还不简单,你可以带上我的一幅画像去赶考,若是什么时候想我了,便把我的画像拿出来看一看。”

徐初之忍不住地心动了,反正这事搁在恋人之间不是挺正常的吗?

正好,他的画技还不错。

想到这里,徐初之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好啊。”

说完,他快步向书桌走去。

孟则知也笑了。

然后他直接搬了一条凳子放到书桌前的空地上。

却不成想等到徐初之兴致冲冲地摆好笔墨纸砚,抬头就看见孟则知正在脱衣服。

徐初之:“……”

徐初之顿觉口干舌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在干什么?”

孟则知一边看着他,一边抽出腰带随手一扔,腰带正好就扔在了画纸上。

“给你做模特,好让你照着画啊!”

徐初之不知道‘模特’是何意,但后面那句话他还是能听懂的。

但事实上,他宁愿自己听不懂那句话。

徐初之哪能不知道孟则知又是在趁机调戏他,恼羞成怒之下,他抓起手中的毛笔往孟则知身上一扔,跑了。

可孟则知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摸了摸胸前的墨渍,又看了一眼狼狈而逃的徐初之的背影,笑了。

而后他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笔,抬脚向书桌走去。

于是第二天早上,徐初之清点行李的时候就发现包袱里多了一张画纸。

“嗯?”

他拿起那张画纸展开一看,只看见画纸上,孟则知衣袍半退,胸前点缀着一道墨渍,赫然正是他昨天晚上的杰作,下方鼓起若隐若现。

关键是,这幅画一笔一画,再逼真不过。

轰!

徐初之的脸直接变成了一台蒸汽机。

他、他怎么敢?

无耻、下流、斯文扫地……

然后徐初之的目光又偷偷摸摸扫了一眼画像的下半部分。

然后他的脸就更红了。

哪成想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徐母的声音:“初之,收拾好了吗,该出发了。”

徐初之面色一变,他手忙脚乱地将画像折好往包袱里塞去。

正好看见这一幕的徐母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落在了徐初之红通通的脸上,脸色也跟着变了。

徐初之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好了。”

徐母也反应过来,她扫了一眼徐初之的包袱,心底又是一沉,面上却不显,她摸了摸徐初之的头:“好好考,娘等着你金榜题名。”

徐初之笑了笑:“好。”

孟则知没有去送他们,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和谭正等人对立的。

徐初之走了,孟则知也没了去州学逛荡的心思,索性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八月初九,乡试开考。

贡院门口,徐初之辞别一众州学同窗:“小弟在这里提前祝贺各位今科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而后他提起考篮,目光在触及不远处的谭正等人的时候则是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祝福的眼神。

点名、领签、搜检、唱名入场……

巳时三刻,考试正式开始。

乡试第一场试四书文三道,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试题一发下来,徐初之心里就有数了。

但纵然心中有千万种绝妙的解题方法,徐初之也不准备用,因为这一场考试,他们只求平稳中庸。

因为他们不能考得太好,否则就太扎眼了。

九天后,乡试结束。

因为阅卷需要不少时间,所以乡试一般要到十月份左右才会放榜。

因而考完之后,徐初之等人便回了武定州。

隔天,三位皇子谋逆,最后一起为宋王旧部所杀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干。

京城,淮安侯府。

“怎么可能?”

“我们,我们不是已经给太子殿下去过好信了吗,为什么太子殿下还是上当了?”

老二齐见敬急地团团转。

因为就在刚才,禁卫军把淮安侯府和永城侯府给围了。

“别慌。”

这么多天过去了,刚重生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老淮安侯夫人早已冷静了下来。

听见这话,齐见敬捶着手心,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老淮安侯夫人:“娘,我能不急吗,菜市口想必已经血流成河了?”

想到这里,齐见敬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还有,娘,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帮太子造反?”

事实上,在此之前,齐见敬根本不知道,老淮安侯夫人和齐见贤还有齐廷毅居然还掺和进了这种事情里。

“你给我闭嘴。”

“爹,你别说了。”

老淮安侯夫人和齐廷毅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老淮安侯夫人是很铁不成钢,明明都是她生的,老大齐见贤虽然读书不行,但至少聪明,继承了淮安侯的爵位之后,一直在为太子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

齐见敬呢,虽然和齐见贤一样,也不会读书,但关键是他脑子也不好使,背靠淮安侯府和永城侯府当了十几年的官,却至今仍是个小小的五品礼部员外郎,而且隔三差五就要闹出点事,不是得罪了上司同僚就是做错了事,还要两府去给他擦屁股。

要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们能瞒着齐见敬。

结果果不其然,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齐见敬还是没有想清楚其中再浅显不过的关窍。

齐廷毅只能是细细地解释给他听:“爹,你想想,我们早就上了太子这条船了,太子铁了心要谋反,我们敢不答应吗?”

齐见敬想了想,也是。

他们要是拒绝,太子若是失败了,作为曾经的太/子党,皇帝也不可能饶过他们,即便是成功了,太子只会觉得他们是畏首畏尾,是墙头草,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还不如跟着太子拼上一把。

最主要的是,他们也想博一个从龙之功。

就和当初的齐见忠一样。

一门两侯听起来风光,但一门两公不是更风光吗!

只是这话,现在说出来却是再讽刺不过。

因为他们失败了。

所以齐廷毅闭上了嘴。

老淮安侯夫人当即指着齐见敬说道:“你呀,以后但凡想事情多用点脑子,也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齐见敬看见了老淮安侯夫人脸上的恨铁不成钢,但他也不生气,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比不上齐见贤。

而且他虽然极为厌恶齐见贤——毕竟同样是嫡子,就因为他晚出生两年,以后就只能仰仗齐见贤的鼻息过活,不过看在当初宋王谋反,齐见忠救驾身亡时,齐见贤没有和他们这一房抢齐见忠永城侯的爵位,而是帮着他把他的嫡子齐廷毅过继给了齐见忠,后来又帮着他们解决了齐廷业的份上,齐见敬也就不嫉恨齐见贤了。

所以他只说道:“但我不是还有一个好儿子吗。”

要知道如今的齐廷毅,除了身上顶着永城侯的爵位之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正四品右佥都御史了。

就连齐见贤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见得有齐廷毅这么出息。

这倒是真的。

老淮安侯夫人看了一眼齐廷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在二房这根歹竹出了齐廷毅这跟好笋,要不然她非得被齐见敬的蠢气死不可。

也就在这时,齐见敬反应过来,他有些崩溃:“不是,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家要完了。”

老淮安侯夫人也回过神,一脸阴沉道:“完不了。”

齐见敬眼前一亮:“怎么说?”

毕竟在他眼里,老淮安侯夫人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老淮安侯夫人:“因为太子已经死了,太子的党羽也被宋王旧部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些虾兵蟹将,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我们家也参与了这件事情的,几乎没有。”

只能庆幸他们是文官,不用上战场,所以才都保住了一条命。

齐见敬却是一惊:“您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叛乱刚刚平息,两府就被禁卫军围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打探外面的情况。

“而且您忘了,太子的军费大半可都是老大筹措的。”

齐见贤眼下正在两淮巡盐,给太子的军费正是从两淮盐税里挪用的,怎么着也得六七十万两银子朝上了。

那当然是因为上辈子他们就是这样侥幸逃过了内阁主持的清算的。

但是这些老淮安侯夫人当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至于军费的事,也只能是按照上一世的解决方法再来一遍了。

老淮安侯夫人:“所以必须抹掉这件事情,那就只有我们自己掏钱把这个漏洞填上了,淮安府公中应该能拿出三十万两银子,我的私库里还有不少古董财宝,全都卖掉的话,应该能再凑上十五万两,我们家还有那么多姻亲,借上十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大房那里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还剩下十五万两银子的缺口……”

毕竟是传承了几代的簪樱之家,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齐廷毅当即说道:“剩下的银子我出。”

永城侯府虽然家底薄,远远比不上淮安侯府,但好歹齐永忠的家财全都落在了他手里。

更何况,这两年来,宫里看在齐永忠的份上,对他从来不吝赏赐,所以这点钱他还是拿得出来的。

听见这话,齐见敬只觉得一阵肉疼。

因为老淮安侯夫人还没有过世,所以他现在都还没有和齐见贤分家。

这也就意味着算上齐廷毅出的钱,这八十五万两银子,至少有一半是他们二房出的。

但心疼归心疼,齐见敬却不能反对,不仅是因为这事事关齐家的生死存亡,更因为这件事情他儿子齐廷毅也参与了。

事实上,老淮安侯夫人也心疼。

她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

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既然叛乱还是发生了,那就只能说明那封信根本就没有送到太子手上。

她和齐见敬都怀疑是因为信鸽在送信的路上出了差错。

但好在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只是便宜了齐廷业那个小畜生了。

老淮安侯夫人:“派人把去刺杀齐廷业的那些杀手追回来吧。”

齐廷毅当即反应过来:“是。”

说完,他脚步匆匆地走了。

唯有齐见敬不明白老淮安侯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

他也没想到齐廷业居然还活着。

原本老淮安侯夫人准备派人去除掉他的时候,他是很赞同的,毕竟齐廷业知道的太多了,还是死了比较好。

反正这都两年多了,京城里绝大多数人只怕都已经忘了齐廷业的存在了。

老淮安侯夫人脸色阴沉:“因为他现在是我们齐家的保命符。”

齐见敬更糊涂了:“就他?”

老淮安侯夫人深吸一口气。

眼下皇帝重伤昏迷,只好由内阁主持朝廷内外事务。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机会瞒天过海,做这么多的手脚。

可是他们虽然躲过了内阁的清算,但是等到三皇子反应过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别忘了,三皇子和二皇子可是一母同胞。

而他们是太子|党,以往没少为了太子冲锋陷阵迫害二皇子。

而如今,三皇子作为当今膝下硕果仅存的皇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又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对方想要弄死他们齐家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如果有齐廷业还在,就不一样了。

因为三年前,宋王谋逆,是齐见忠拼死为当今圣上挡了一刀,当今圣上才得以毫发无损。

但是这一次,太子谋逆,宋王旧部趁机造反,当场却无人替他挡刀,这才导致他身受重伤,差点不治身亡,之后更是几度垂危。

这让当今圣上能不想起当初替他挡刀的齐见忠吗?

所以他清醒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齐廷业回京。

毕竟齐廷业才是齐见忠真正的骨血,即便齐家把齐廷毅过继给了齐见忠,在当今圣上心里到底是隔了一层。

所以只要有齐廷业在,皇帝看在齐见忠的面子上,就一定会护着齐家。

如此一来,他们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另谋出路。

而齐见敬的脑子也终于灵光了一回:“可是这样一来的话,皇上势必会召见齐廷业,一旦齐廷业有了面见圣上的机会,他就一定会把我们做的事情都捅出来的。”

“放心,他现在没那个好运气。”

老淮安侯夫人冷笑着说道:“皇上的年纪本来就大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加上一下子死了三个儿子,只剩下一个对政事一窍不通的三皇子,马上各国朝贡的使节团就要到了,若是让他们发现大干正处于风雨飘摇中,那些使臣会这么想……”

所以皇上只能一边强撑着身体接见这些使节团,一边教导三皇子,根本没有时间养伤。

可是送走使节团之后便是年节,翻年就是太后的万寿节,以及三年一次的科试……

前世,一直到明年六月,皇上身体都时好时坏,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起初偶尔倒是会问一问齐廷业的情况,却也是真的没有时间见他。

后来因为齐家连着帮助三皇子办成了好几件事件,躲过了皇上的责罚,终于使三皇子改变了对他们的态度,也就没人敢再提醒皇上,还有一个齐廷业等着觐见他。

但齐廷业也不傻,他也猜到了短时间内齐家还要靠他保命,所以不仅不会对他下手还会尽全力保护他,因而进京之前,他就以齐家的名义沿途跟人借了一大笔银子,进京之后,便用这笔银子命人将自己的诗稿和文章隐藏创作者的名字之后宣扬地天下皆知,然后趁着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收买了府里的几个小厮,逃了出去。

也怪他们不小心,当初当今圣上感念齐见忠的从龙之功,曾赏赐过齐廷业一块玉佩,后来齐见贤派人卷走了齐廷业的家财,这块玉佩自然也就落到了齐廷毅手里。

他们原本以为齐廷业必死无疑,所以也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后来也渐渐地将这块玉佩的来历给忘了。

在后来齐廷毅将这块玉佩转增给了齐见贤的世子齐廷文。

结果正好就让齐廷业撞见齐廷文身上戴着这块玉佩……

因而齐廷业逃出齐家之后,便找到了当时一位为官清廉正直的御史,在证明了他的确是那些诗作和文章的创作者之后,那位御史义愤填膺,当即便联合十余位翰林,冲破三皇子的阻挠,将他送到了当今圣上面前。

得知事情真相,当今圣上震怒。

而那块玉佩也成了齐家覆灭的□□。

事后,齐家除齐廷业外,自齐见贤始,诛三族,五族以内,男丁悉数流放边关,女子充入教坊司。

想到这里,老淮安侯夫人的心便滴起了血。

要知道当时她的几个重孙,最大的也才不过两岁。

而齐廷业呢,出于愧疚,皇帝不仅将齐家家财全都赏赐给了他,还让他承袭了永城侯,加世袭罔替。

但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因为她重生了,这一世,她一定要让齐廷业不得好死。

所以齐廷毅一回来,老淮安侯夫人就吩咐他立即将他府里和齐廷业有关的东西全都清理掉,还有那些当年被齐廷毅派出去负责卷走齐廷业财物的丫鬟小厮,也要全部处理掉,务必不留活口。

而后她冷笑不已,这下子,她倒要看看齐廷业还能掀出什么花样来。

另一边,武定州。

谭正等人担忧不已:“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三皇子一向顽劣,大干若是交到他手里,只怕……”

“偏偏三位皇子的家眷也都被宋王旧部给屠杀殆尽,否则哪怕是立一位年幼的太孙也行啊。”

……

孟则知没有参与讨论,因为他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更因为他想起了原剧情。

如果老淮安侯夫人没有重生,前身虽然身体不好,但承袭了永城侯的爵位之后,至少衣食无忧活到了四十岁,要知道在古代很多贫困地区的人都不一定能活到四十岁呢。

可老淮安侯夫人重生了。

她重生之后,就利用前世的记忆,一边派人严密监控前身的行踪,破坏前身的复仇计划,一边加快讨好三皇子的步伐。

最后,前身走投无路,只好去敲登闻鼓,因为登闻鼓是皇帝的鼓。

依《大干律》,非敌兵围城、太子驾薨、民有冤情,不得击鼓。

凡登闻鼓响,不管皇帝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

这是前身唯一能够见到皇帝的机会。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敲响登闻鼓的时候,皇帝已然驾崩了。

而登闻鼓也不是能随便敲的,《大干律》又有规定,为防止无端刁民恶意上访,凡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

前身的身体本就已经垮了,三十廷杖或许会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赌了。

最主要的是,他要是死了,说不定皇帝反而会因此意识到他的确是蒙受了冤屈,进而追查这件事情,替他沉冤昭雪。

但是当监刑的人变成了齐廷毅之后,前身就知道,他赌输了。

不仅如此,只怕他当时能逃出齐家,也是齐家人有意为之的。

最后,那三十廷杖才打到一半,前身就死了,死不瞑目。

所以前身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帮他复仇。

所以孟则知射死那只信鸽,不仅仅是为了破坏老淮安侯夫人的计划,更是为了让那三个皇子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毕竟他们原本就该死的。

更何况,当年要不是齐见忠,当今皇帝早就死了。

那么凭什么最后齐见忠断子绝孙,当今皇帝却能子孙满堂。

因为仔细想想,齐家固然是害死前身的罪魁祸首,但当今皇帝也难辞其咎。

要不是他偏听偏信,不经查实,就直接认定了前身科举舞弊,前身也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说一句绝不夸张的话,要不是看在当今皇帝继位之后把天下治理的还算太平的份上——就比如说这次,大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关外的那些游牧民族却依旧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孟则知这会儿就不是在武定州了,而是在某个穷山恶水的山头上创建山寨,招收流民,广积粮,缓称王了。

孟则知只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好了,你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应该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谭正等人站起身来:“是,学生告退。”

徐初之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等到谭正四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小声说道:“我先回去洗个澡。”

毕竟赶了好几天的路。

孟则知眼前一亮:“别啊,就在我这里洗吧,我昨天刚换了一个新浴桶,还可以两个人一起洗!”

听见这话,徐初之下意识的顺着孟则知的话往下想去而后忍不住红了耳尖:“呸。”

说完,他快步向外走去,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追着他一样。

看见他害羞的样子,孟则知的心情更好了。

听见背后传来的笑声,徐初之的脸也更红了。

哪知道一进门,就发现徐母正在他的房间里坐着。

徐初之连忙压下心底的燥热,故作平常道:“娘。”

徐母手里拿着一方锦帕和一个荷包,扯出一抹笑:“初之,你来看看,这是我跟厨娘新学会的双面绣。”

徐初之走过去一看,锦帕上绣的是牡丹,荷包上是鸳鸯戏水,他摸了摸那对鸳鸯:“真漂亮。”

而后他抬起头:“娘,你的绣工更好了。”

徐母只说道:“我早上的时候去绣坊问过了,掌柜的说,像是这样的绣品,绣坊收的话,锦帕一方是四十文,荷包一个一百文。”

价格是徐母之前做的那些普通绣品的三倍多,不过需要耗费的精力也就更多就是了。

“这样算下来,娘以后每个月都能挣上四两银子了。”

徐初之听了,当即说道:“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科乡试,儿子应该是能考上举人的,如果我要继续考会试的话,朝廷会发给路费的,所以娘,您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徐母却说道:“这怎么行,你忘了,我们还欠齐大人一百多两银子没还呢。”

徐初之愣了愣,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徐母继续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徐阳德抓住了,还有他的老相好柳月。”

“齐大人已经派人把徐阳德送去矿场了,他们还从柳月家里搜出来了五十多两银子。”

那些钱都是柳月背着徐阳德攒下来的,柳月的钱是徐阳德给的,而徐阳德的钱则都是从徐母和徐初之手里抢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徐阳德,徐母和徐初之本该生活得很好。

因为徐母虽然身体不好,经常吃药,但是她会做绣品,一个月二两银子,绰绰有余。

徐初之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廪生,也就是由官家给以膳食的生员,月给廪米六斗,年发廪饩银六两,而且他在州学入读,吃住都是免费的,更不用说他作为廪生,有给考童试的考生作保的资格,只这一项,一年挣个三四十两银子不成问题。

童试指的是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的考试,考过童试便是秀才。

而考生必须有本县廪生作保才能参加童试。

这样算下来的话,即便徐初之没能考上举人,相信用不了一年的时间,就能还上孟则知的钱了。

“所以,初之,”徐母握住了他的手:“我们搬出去住吧,毕竟一直住在齐大人这里,也挺麻烦人家的。”

徐初之面上一白,因为他知道徐母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要搬出去住。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徐母知道他和孟则知的事情了。

“娘?”

徐母:“至于齐大人的恩情,娘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他,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以后一定要想孝顺我一样,好好孝顺齐大人。”

只这一句,就凭空给孟则知长了一个辈分。

就为了让徐初之能够专心去考会试,她才被迫等到今天才来坦白的。

徐初之直接红了眼眶:“娘?”

徐母心里也不好受,她伸手擦了擦徐初之眼角落下的眼泪:“初之,娘还等着看你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呢,这也是你爷爷奶奶的愿望,你忘了吗?”

徐初之毫不犹豫地直接给徐母跪下了,他看着徐母,激动道:“娘,我还可以过继,徐家的,奶奶娘家的,还有您娘家的,您想要几个孙子就过继几个,姓徐也好,跟您姓也好,都可以。”

徐母愣住了,虽然这不合三纲五常,但她竟有些心动。

而后她反应过来,当即说道:“初之,你还不明白吗,两个男人是没有未来的,更何况你能保证齐大人也是真心待你的吗,他有给过你哪怕一句承诺吗?”

外人都说高门子弟一向以狎昵娈童为趣,她怕徐初之是被孟则知骗了。

她也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孟则知,即便她当初曾认定孟则知是个好人,但是没办法,因为现在陷入其中的是她相依为命的儿子。

听见这话,徐初之却是眼前一亮,他连声说道:“娘,是不是只要他也是真心待我的,您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徐母当即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初之沙哑着嗓子:“娘,我求您了。”

“他对我很好,为了保全我的名声,只说帮我是为了让我给他镇宅,更别说他还救过我的命……”

“我这辈子就喜欢他一个人,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可是娘,我真的不想和他分开……”

徐初之一向冷静自立,徐母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心头一颤,她不忍心用狠话伤害徐初之,徐初之又何尝忍心伤害她。

母子俩对视了足足有半刻钟,终于,徐母妥协了,她眼里同样噙着泪,挺直的脊梁骨瞬间就弯了下来:“……好。”

徐初之眼里蓦地绽放出两道喜悦的光芒:“娘?”

而后徐母一咬牙:“不过你要答应娘,他若变心,你便要立即与他分开。”

她怕徐初之做傻事。

徐初之眼中难掩激动:“谢谢娘。”

说完,徐母便踉跄着离开了房间,她也得找个地方缓一缓。

良久,跪坐在地上的徐初之才反应过来。

他也没有想到他娘竟然真的同意了他和孟则知之间的事。

这真是太好了。

徐初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至于徐母说的那些话……

孟则知好像的确从来没有说过爱他的话,也从来没有给过他承诺。

就连他们现在算不算在一起,徐初之也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徐初之瞬间抿直了唇角。

他突然也有点怀疑孟则知是不是在欺骗他了?

他要怎么办?

徐初之拿起笔无意识的在纸上胡乱写着。

直接去问孟则知?

徐初之调整了一下坐姿。

怪不好意思的。

而且孟则知也可以撒谎啊!

暗示?

可是该怎么暗示才行?

徐初之想不出好的主意。

生米煮成熟饭?

怎么煮?

嗯,不对——

他刚才好像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徐初之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写下的那六个字上,他的呼吸瞬间就乱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准备把那张纸团吧团吧扔进火盆里。

可是团到一半,他的动作就鬼使神差地放慢了下来。

他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六个字,心脏跟着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然后他红着耳尖,又把那张纸展开了……

于是当天中午和晚上,徐初之又都只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然后他踩着轻飘飘的步子去了孟则知的书房。

看见徐初之过来,孟则知指了指小桌上的饭菜:“听说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是胃口不好吗,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酸黄瓜。”

徐初之眼前一亮,却说道:“不想吃。”

孟则知想也不想:“那等晚上的时候,让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徐初之神情一滞。

等等,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之前说的话见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