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帝要死了!

看样子, 最多也就一年的光景了。

孟则知捂着嘴猛烈咳了几声:“臣参见皇上。”

皇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想说:“朕和你一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他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但齐廷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和他脱不了干系。

又或者说, 就连皇帝也想不明白,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半年前,他还有五个儿子,十几个孙子孙女,结果转眼间就绝嗣了。

以至于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只是声音苍老而无力:“……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说完, 他又闭上了眼:“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如果不是他偏听偏信,认定齐廷业科举舞弊, 就不会被老淮安侯夫人抓住机会, 设计夺走了齐廷业的爵位, 齐家人也就不会为了斩草除根而想要将齐廷业献给三皇子,三皇子自然也就不会因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而事实上,他信任齐家人, 也是有原因的。

他就是被嫡母养大的,以己度人,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老淮安侯夫人会苛待齐见忠父子,更没有想到她会为了爵位而几次三番想致齐廷业于死地……

他又想起了齐廷业做的那些文章, 若是齐廷业没有被齐家戕害至此,他将来兴许能成长为一代贤臣,到那时,大干何愁不能振兴。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便隐隐有些作痛。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皇帝只能说道:“朕该怎么补偿你?”

皇帝的人品还是可以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三皇子之所以一夜之间丧失了生育能力,并不是像太医说的那样是因为吸入春/药和迷药过多,而是因为孟则知当时暗地里动了手脚。

还有那三百多篇诗文,除了诗是前身的原作之外,其他的文章其实都是孟则知作的,为的就是能迅速洗刷掉他身上所有的污名。

毕竟前身的水平虽然不差,但也还达不到一鸣惊人,令人叹服的效果。

只是这些,就不能告诉皇帝了。

所以听见皇帝的话,孟则知只说道:“臣如今只剩下一个愿望,当初臣在武定州州学任上两年,未能履行过半分职责,所以,臣想回武定州,补上这份亏欠。”

“还有臣的弟子徐初之,他母亲年事已高,他也想回武定州侍奉老母亲晚年,臣既然也时日无多,便也让他给臣送终吧,至于过继后嗣一事,就请皇上做主安排吧。”

既然孟则知什么都想好了,皇帝也只能说道:“好,朕答应了。”

至于徐初之跟着他回武定州一事,虽然大干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回原籍任职,但既然孟则知都开了口,破例一回倒也无妨。

也算是全了他一份亏欠之心。

孟则知当即拱手拜道:“谢皇上!”

皇帝当然不可能只补偿这点东西。

于是孟则知离开皇宫的时候,身上多了一个世袭罔替的永城侯爵位,齐家剩下来的财产土地也都归了孟则知。

除此之外,皇帝还另赏了孟则知十几箱金银财宝、珍惜药材,以及位于武定州的三个大庄子,据说三个庄子加起来光是可供耕种的土地便有一千多顷。

对此,孟则知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他以后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了。

回到谭家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孟则知刚一下马车,就看见徐初之等人在门口等着了。

明明谭正等人都在,可是被夜色笼罩的徐初之看起来却格外落寞。

孟则知心中一叹,当下便把谭正等人打发走了。

而后他看着徐初之:“夜色正好,不如一起去花园走走。”

徐初之抿了抿唇角,答应了。

结果一圈走下来,两圈走下来……徐初之心都凉透了,孟则知还是一声不吭。

徐初之恼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不就是孟则知飞黄腾达了,准备和他一拍两散了吗?

别以为他玩不起,离了孟则知,他照样是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

想到这里,徐初之的唇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听见这话,孟则知也知道不能再逗徐初之了,要不然真把人惹急了,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是他。

于是他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向皇帝求了个恩典,让你跟着我一起回武定州。”

“一拍两散就一拍两散……”

徐初之直接转过头,怒声说道,就是眼睛不听话的红了。

然后就对上孟则知满是笑意的眼眸。

徐初之这才反应过来,而后蓦地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孟则知直接弯腰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徐初之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就听孟则知说道:“高不高兴?”

这不是废话吗?

徐初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飞起来了,他看着孟则知,红着脸,周身的喜悦几乎化为实质。

等等——

也就在这时,徐初之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孟则知既然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带着他一起回武定州,那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他。

想到这里,徐初之脑海中顿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孟则知又戏弄他。

想到这几天他为了榨干孟则知,千方百计地勾着孟则知画各种画像的事,耳尖顿时更红了。

就很生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孟则知突然又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嘴角,而后看着他,低声笑道:“反正我很高兴。”

皎白的月光下,孟则知身形笔直如杆,双眸粲粲如星,端的是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徐初之见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就、就……他瞬间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抛到了脑后,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rua他。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的捧住了孟则知的脸,然后亲了上去……

月光下,两道身影彻底交织到一起,如胶似漆。

隔天,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授徐初之武定州同知一职。

州同知为从五品,梁傅传来话说,皇帝原本只想直接任命徐初之为正五品知州的,不过考虑到徐初之没有治理一州的经验,所以才只给了一个同知的官位,只等现任武定州知州张威仁明年任满,就会直接将徐初之升上去。

这么一想,皇帝也算因乌及屋了,因为徐初之如果留在京城的,初授官一般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又过了几天,谭正等人的任命也下来了。

谭正一鼓作气考进翰林院做了庶吉士,也因为现在朝野上下对孟则知的感官普遍都很好,虽然更多的是同情和惋惜,所以作为孟则知的学生,陈设四人外放的职位也都很不错,都是一县主官。而孟则知两人也该启程回武定州了。

同行的还有谭正五人,他们准备先回一趟武定州,再去赴任。

毕竟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一个月后,孟则知终于再次踏上了武定州的土地。

只是这一次,和他第一次来时的狼狈,以及离开时的萧索完全不同——

“下官山东布政使司布政使盛沉率领山东上下官员恭迎侯爷!”

城门外,孟则知刚下车,就看见对面乌压压跪了一地,至于原武定州的知州张威仁,早就不知道被挤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孟则知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个超品侯爵的爵位。

他当下上前虚扶了一把:“盛大人请起。”

“谢侯爷。”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响起了鞭炮声和腰鼓声,甚至还有两支舞狮队跳了出来。

这阵仗可是比孟则知离开京城的时候,一众清流官十里相送的场面还要热闹得多。

这位盛大人不是一般的客气,要不是他这半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孟则知都不敢相信这是前两年对他从来不假辞色的山东布政使。

他笑着说道:“皇上的圣旨是一个半月前到的山东,责令武定州为侯爷修建一座侯府,仰赖山东上下同僚同心协力,以及众乡绅的大力资助,侯府已于昨天完工。”

说着,盛沉直接将孟则知领到了位于武定州州学不远处的一个大宅门前。

盛沉当即介绍道:“侯府是严格按照规矩建造的,共五进,占地六百亩,分为府邸和花园两部分,中、东、西三路各有两个院落,共有亭台楼阁十一座……”

孟则知四下看了看,侯府确实没有一点违制的地方,但整座府邸堂皇庄重,从脚底下踩的砖石到屋顶上的瓦片,用料无不是最好的,就连墙上挂的书画,也都是名家所做。

这样一座侯府,工期又这么赶,没有几十万两银子怕是建不下来。

而且这位盛布政使也显然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稍微参观了一番侯府之后,他便说道:“如果侯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告知下官就是,下官这就安排人整改。”

孟则知还能说什么呢,至少这份人情,他得认:“挺好,劳烦诸位大人了。”

“哪里,都是下官等分内之事,毕竟侯爷能再次莅临武定州也是山东的荣幸。”

然后就看见盛论从师爷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礼单呈给孟则知:“下官知道侯爷不喜应酬,加之侯爷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所以下官等就不打搅侯爷了,这是山东上下官员及乡绅富户为贺侯爷乔迁而特地准备的贺仪,请侯爷务必笑纳。”

“那本侯就谢过诸位了。”

孟则知接下了,毕竟这也算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只是等盛沉等人一走,孟则知打开那本礼单一看,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因为盛沉等人送的礼还不是一般的丰厚,像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之类的还算是不起眼的,孤本古籍,玉器古玩更是应有尽有。

粗略一算,加上这些东西,孟则知的身家瞬间就奔着两百万两去了,堪比齐家几代人的积累。

即便盛沉等人是为了前几年亏待了他的事,担心他报复而故意讨好他,这样的手笔也着实是有些大了。

但收下的礼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孟则知想着,大不了以后补回去就是了。

一直到两天后。

徐初之前往州衙上任,孟则知则是去了州学。

赵训导等人早就在门外候着了。

看见孟则知,他们不免有些尴尬:“侯爷。”

孟则知笑着说道:“当日三位给我送行的时候,我曾说过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如今可算是一语成谶了?”

赵训导等人顿时更尴尬了。

他们当时可是巴不得孟则知不要回来祸害他们才好。

孟则知当即拱手说道:“当年我也是有难言之隐,所以不得不将州学的一应事物都推给诸位,如今再次回来,只盼着能与诸位一起,将州学治理好。”

听见这话,赵训导等人心底一松。

因为这至少能说明孟则知并没有见当初他们轻视埋怨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后他们不由激动起来。

虽然他们原本因为升官无望的缘故,所以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训导任上待到致仕,但如今孟则知又回来了,想到他们说不定能跟着孟则知鸡犬升天一回,他们能不高兴吗?

因而他们掷地有声:“下官等必竭尽全力辅助侯爷。”

只是进了州学之后,孟则知却突然发现,州学里的学生的面孔全都变得陌生了起来,显然是从头到尾换了一茬人,而且看他们的衣着,都是非贵即富。

他不禁问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前,州学里应该只有初之一人考上了举人吧!”

赵训导当即讪讪道:“侯爷,这些都是盛大人他们家的子侄。”

他们原本大都是府学甚至国子监的生员,也有一些是读书比较吃力所以科举成绩极不理想的达官显贵之子。

“这不,听说您要回武定州,所以这些大人就都找关系,把他们安排了进来。”

说到这儿,赵训导不禁有些感慨,想当年孟则知刚到武定州的时候,听得孟则知的名声,当天就有九名生员选择了转学,之后两年,州学也一直没能招满学生,乡绅也不再向州学捐赠学田。

如今孟则知载誉归来,州学瞬间成了山东士子向往的求学圣地,州学名下官员乡绅捐献的学田更是直接翻了十倍不止。

孟则知:“……”

孟则知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盛沉等人会送给他那么重的礼了。

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不过孟则知也不觉得不高兴,至少盛沉等人没有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他这里塞。

当然了,八成是因为他们也怕惹得孟则知不喜,所以不敢。

而且那些贺礼,孟则知自然也就收的更安心了。

但依旧有一点问题。

孟则知说:“那原本的那些生员都去哪儿了?”

赵训导神情有些复杂:“都被安排到府学和国子监里去了,当然,盛大人他们都给予了他们丰厚的补偿。”

不过这些补偿再多又哪里比得上成为孟则知的学生,只不过碍于盛沉等人的权势,他们不得不接受就是了。

孟则知眉头一挑,他也不好去评价盛沉等人的行为,因为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当然了,那些被迫转学的生员其实也是,只不过他们得到的利益最少就是了。

他想了想,只说道:“既然如此,州学肯定是没有他们的名额了,那就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州学做个旁听生。”

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

不多收点学生刷功德,他说不定连购买名师系统花的功德都赚不回来。

听见这话,赵训导激动不已:“那我就替那些生员谢过侯爷了。”

毕竟他也做了那些生员几年的老师,当然也是希望他们能有机会出人头地的。

听说做旁听生肯定享受不到州学正经生员的待遇,但是他们得了盛沉等人不少的补偿,想来凑点生活费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因而一年半后的乡试,山东录取的八十五名举人里,竟有三分之一是孟则知的学生。

半年后的殿试,孟则知又多了十五个进士学生,而且多是二甲进士。

其中就有梁省身。

消息传出,天下一片哗然。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这还是孟则知多方收敛的结果。

因为他只着重培养品行优良的学生,而这部分学生里总有一些不适合做官,所以孟则知也会劝他们从事其他的行业。

其中就有皇帝。

他比孟则知预测的要活得久一些,因为储君还没有培养出来,所以始终吊着一口气在。

但是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他的身体到底是垮了,储君却还没有学到他的一半能力。

而他选中的储君正是怀王世子。

如今该称为太子了。

听到怀王世子传来的消息,皇帝顿时有些后悔。

他当初以为齐廷业也命不久矣,所以才放齐廷业回了武定州。

却没想到齐廷业竟活的比他还要久一些,甚至又培养出了一批出色的学生。

如果当初他把齐廷业留在京城,让他也一起来教导太子,说不定太子如今也能出师了。

想到这里,皇帝猛烈的咳了两声。

而后他又有些庆幸。

“幸好齐廷业也命不久矣,他的能力太强悍,强悍到让朕害怕,害怕他有一天会祸乱朝纲。”

毕竟是他害得齐廷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许是因为直觉,又或者是因为为了储君的事情,皇帝操碎了心,人也越来越多疑。

所以原本只是一句感叹,说出来之后,他却越来越觉得很有道理。

他转念一想,五年前,老淮安侯夫人以为齐廷业会死在武定州,结果齐廷业活着回来了。

两年前,他以为齐廷业会死在他前面,可是两年后,他快死了,齐廷业的弟子却纷纷考中了进士。

万一齐廷业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

这一瞬间,皇帝瞬间就阴谋论,他直接抓住了太子的手,急声说道:“盯住齐廷业,我总觉得他不安分。”

太子却觉得皇帝是多想了,齐廷业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身体更是一团糟,他谋反,图什么?

但皇帝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是点头说道:“儿臣知道了。”

“那就好,那就好。”

皇帝瞬间就放心了,他又说:“还有三儿,就托付给你了。”

太子的脸瞬间僵住了,因为又想起了几天前三皇子喝醉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不知廉耻,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弃亲生父母的事情。

虽然他的确为了皇位,认了皇帝做父亲……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不禁开始颤抖起来,因为皇帝这话像极了托孤,又一想到皇帝的病情,他连忙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对天发誓,将来一定好好对待三哥。”

事情到了最后一步,他当然不能容许有任何差错。

“好好好。”

得到太子的承诺,皇帝终于放下了心,沉沉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皇帝于睡梦中驾崩。

翌日,太子于先帝灵前继位。

只可惜了,先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一死,他原本寄希望于会好好辅佐新帝的一帮忠臣良将在看见新帝少不更事之后就都起了异心。

毕竟自古以来,皇权和相权的争斗就从来没有停歇过。

历史上有相权过重,威胁皇权的,比如吕不韦、霍光。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皇权威压相权的,比如宋朝设立多位丞相,相权被极大削弱。

又比如大干开国皇帝,废丞相,立内阁,相权降低到了极点。

而如今皇权势微,可不就给了相权抬头的机会吗?

所以新帝继位之后,光是一个内阁就已经应付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孟则知。

先皇帝更没有想到的是,孟则知真的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又活了几十年,但他的确没有谋逆之心,因为他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去州学里上几节课,看见好的苗子就收做学生,没事的时候,拉着徐初之画上十几幅画,然后第二天被徐初之踹下床,心情好的时候,攀一攀科技树,什么水泥,玻璃,杂交水稻……一样接一样地往外扔,因为技术水平低,基本上不用费什么脑子,还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居住条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二十年后的大干,日新月异,水泥马路上时不时能看见一两辆自行车呼啸而过,新研发的火炮又一次打退了塞外游牧民族的侵扰……

二十年后,梁省身和谭正从京城回到济南,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他们说:“老师,皇帝驾崩了。”

二十年的时间,徐初之当上了山东布政使,孟则知也跟着他到了济南,升任山东学政,主管山东一省教育。

至于梁省身两人,算是孟则知的一众学生里发展的最好的,如今都已经是内阁阁臣了。

而他们口中的皇帝就是原怀王世子。

他运气不好,遇上了一群野心勃勃的臣子,自己的本事又欠佳,在位二十年,一开始受先皇帝留下来的那群老臣的气,后来那群老臣退下去了,又要受梁省身等人的气,最后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临到死才得了一个刚刚满月的儿子。

梁省身说道:“因为小皇子年幼,安王和皇帝的一干兄弟就都跳了出来,想要争夺皇位。”

安王就是原三皇子,他还活着,而且以往没少想给孟则知找麻烦,不过都被梁省身压了下来。

谭正跟着说道:“但是学生们不想立小皇子,也不想立安王他们。”

孟则知钓鱼的动作一顿,他要收回之前说的话,他的确没有谋逆之心,但他的学生们有。

之所以用了们这个词,是因为如今的孟则知堪称桃李满天下。

因此那些不是孟则知的学生的官员亲切地称呼他和他的学生为齐党。

其中含义相当于现实中明朝的奸党东林党、浙党、昆党、宣党等。

这大概就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

无他,实在是孟则知的学生太能打了。

自打皇帝顾不上他之后,他就直接安排了一个‘神医’治好了自己的病,不用再隔三差五地装病,教学效率自然也就更好了。

加上他名下那么多的田产,每年出产无数,更有学生的家长隔三差五的就往他府里送东西,而他和徐初之又用不了多少,所以他索性就把这些钱财全都拿去做好事刷功德去了,比如兴建书院,收养孤儿。

以至于后来每届科举,孟则知的学生里都能考出三四十个进士,一两百个举人。

有的学生本来就非贵即富,有的学生年龄大了要成亲,结的亲家也都非富即贵,等到朝野上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连内阁首辅也成了梁省身的岳丈。

这一下子,再无人能抵挡齐党的扩张了,尤其是梁省身和谭正双双进入内阁之后,行事就更加大胆了。

朝廷六年一次的大挑(在举人中选官为地方补充低级官吏),在他们的操作下,挑中的几乎都是孟则知的学生。

不过有一点,孟则知的眼光还是很好的,至少他的学生鲜少有为祸地方的。

大干在他的这帮学生的治理下,反而日渐安定,如今已有盛世之景。

但孟则知只是没想到,他的学生们有一颗赤子仁心的同时,更有一颗野心。

梁省身:“学生们想废除帝制,建立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

谭正:“自由民主的国家不需要皇帝这种特权阶级,我们准备设立一个国家总统,总领全国事务,任期五年,连任不得超过十年。”

梁省身:“一听说人人都可以做皇帝,朝廷上下的官员大多都答应了。”

孟·现任特权阶级·则·侯爷·知:“……”

这就有点夸张了!

他原本还在想,如果梁省身和谭正想篡位的话,他们准备让谁当皇帝。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及谭正和梁省身之间的争斗。

谭正往上爬是为了给商人一个平等的地位,梁省身往上爬孟则知原本只以为是为了出人头地,现在看来,也是为了报复皇家。

梁省身其实是大太监梁傅的胞弟,两人相隔二十岁,只不过梁省身长得更像母亲一些。

那年宋王叛乱,梁家家破人亡,梁傅被拐子拐走卖进了皇宫,梁省身则被一家戏班的老板捡走了。

后来梁傅成了宫里的大太监,梁省身成了那家戏班的台柱子。

梁省身能遇到孟则知是天意,孟则知稍稍动动手指头就算出了他的身世,然后理所当然地把他算进了计划中的一环。

因为梁省身长得太像他娘了,所以梁傅在看见梁省身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来。

这才有后面梁傅允许他三刻钟后再自尽,以及后来给他传递消息的事情。

皇帝死的时候,还想让梁傅给他陪葬,因为梁傅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不过看在对方帮他良多的份上,后来孟则知把他救了下来。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谭正和梁省身盯上的都是孟则知的资源。

不过其实两人官位不高的时候,斗争还不算太激烈。

直到后来,谭正奉命南下治水,孟则知担心他出事,更为受灾的几十万平民百姓着想,便派人快马加鞭给他送了一份水泥的制作方法。

后来梁省身知道了,直接找上门来,在他身后当了好几天的尾巴,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就差把老师偏心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孟则知没办法,便给了他一份火炮技术,正是这份技术让梁省身得到了军队的支持

谭正知道后,觉得火炮比水泥值钱多了,然后又从孟则知这里讹走了制玻璃的技术,如今已经成了谭家的一个吸金利器了。

梁省身知道后……

然而两人的斗争就直接升级了。

加上谭正有谭家等商贾一路扶持,梁省身有梁傅出谋划策,没过多久,两人就双双进了内阁。

回归正题。

所以听见两人的话,孟则知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野心勃勃,还是大公无私。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都受到过封建权贵的压迫,所以想要废除封建帝制似乎也很正常。

而后他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复杂:“我记得我应该没有教过你们这些才对。”

天可怜见的,他真的是个好老师!

而且这么超前的思想,要不是谭正和梁省身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他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被穿越了。

梁省身目光灼灼:“老师的确没有教过我们这些,但您也从来没有教过我们要敬畏皇帝。”

孟则知这才想起来,以往他在梁省身面前,从来都是一口一个皇帝的叫的,的确没有半点敬畏可言。

梁省身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动了心思的吧!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慨。

万万没有想到,齐党这口锅砸在他头上还真不是冤枉了他。

而后他转念一想。

同样是言传身教,怎么梁省身他们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而他逮着徐初之画了那么多幅画,徐初之却怎么也不肯答应帮他画几幅画呢!

但孟则知面上还是很正经的:“所以你们回来是?”

谭正说道:“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我们想请老师您出任国家第一任总统,因为普天之下,再没有人比您威望更高了。”

当然也是因为不管是他还是梁省身上台,对方肯定都是不服的。

梁省身也看着孟则知。

这样的事乃是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第一回 ,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因为那些守旧派肯定会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钉在耻辱柱上。

但他们知道,其他人或许会因为畏惧而退缩,但孟则知绝对不会。

果然,下一秒就听孟则知说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