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则知大概能猜到贺亨心中所想, 所以他直接把贺亨叫到了一边。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贺亨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什么?”
孟则知往椅子上一坐:“我暂时不准备去杭州。”
贺亨:“……”
你都要造反了,你还想去杭州?
不对,就是因为要造反了, 所以才想回杭州。
因为那意味着孟则知造反成功了。
想到造反成功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贺亨的呼吸不禁加快了一瞬。
孟则知:“如果你想回杭州的话, 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就当做是全了这一场缘分。
贺亨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可是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 他又突然咽了下去。
“我想想。”
贺亨有些烦躁,甚至忍不住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灌了下去。
不过好在贺亨也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所以也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突然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说道:“我跟你走。”
不就是造反吗, 他豁出去了!
“嗯?”
孟则知有些惊讶, 因为在此之前, 贺亨都表现得特别胆小怕事。
贺亨伸手抹了一把脸,神情随即变得阴沉起来,他说:“你知道当初把我踹下马车的那个人是谁吗?”
孟则知想了想:“似乎是你的儿子。”
贺亨冷笑不已:“没错。”
事已至此, 他也顾不上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
“不过我可生不出这么阴狠毒辣的儿子。”
简而言之,对方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儿子, 但并不是他的种。
事情很简单, 二十年前, 长公主的小女儿谢滢和他的大哥,也就是现任靖安侯贺邑看对了眼。
但耐不住贺邑当时已经娶了授业恩师的女儿,尤其是在他的授业恩师乃是当朝太傅的情况下。
但更耐不住谢滢对贺邑情根深种, 即便贺邑已经成亲也依旧要和贺邑在一起。
说她是鬼迷了心窍也好,还是疯了也好,最后,她谎称自己看上了贺亨,然后顺理成章地嫁进了靖安侯府。
孟则知:“……”
可别再侮辱情根深种这几个字了吧!
贺亨额上青筋直冒:“而我当时竟真以为她是喜欢上了我,甚至不惜下嫁给我。”
因为她是长公主最喜欢的女儿,而他只是区区一侯府次子,文不成武不就不说,爵位也和他无缘。
为此他满心欢喜。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也果然如同贺亨所希望的那样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而且不到一年,谢滢就怀上了身孕。
一年后,瓜熟蒂落,贺亨有了嫡长子。
贺亨欣喜若狂,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于经商一道却很有天赋,为了给妻儿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他更加努力地想要开创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
直到两年后,他的一位对医术很感兴趣的友人学成归来,正好他当时身体有些不适,便请他帮忙诊治一二,然后他就被诊断出了不孕不育。
一切真相大白。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亲大哥居然给我戴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
只是说完,贺亨却反而自嘲地笑了起来:“可是我却不敢把这件事情捅出来。”
因为他们一个是现任靖安侯,一个是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女儿,哪是他一个无官无职的商贾得罪的起的。
贺亨因此一蹶不振。
“但是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活的舒坦。”
他先是以经商失败为由,败光了他的私产和谢滢的嫁妆,
然后京城少了一个商场新锐,多了一个纨绔。
贺亨:“幸好我们家老太太还活着,我和贺邑还没有分家。”
加上他们家老太太本来就偏疼他,所以他花起公中的钱来毫不手软,要不然他何必几次三番地跟前身争抢花魁小馆。
至于他的那个所谓的儿子,他更是借着寄予厚望的名义,从小训到大。
“我原本打算等我快死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死,就先被对方踹下了马车。
“不愧是贺邑和谢滢的种,够狠。”
贺亨蓦地握紧了双拳,目光如炬:“我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缩头乌龟,现在,我不想再缩着脖子做人了。”
最主要的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家老太太为了他可算是操碎了心,他也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让她高兴高兴。
而他思来想去,他能走的路,竟然只有跟着孟则知造反这一条。
“好。”
孟则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用再分出人手送贺亨去杭州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正缺得用的帮手。
许是藏在心里十几年的事情终于说了出来,又或者是畅想到了日后大仇得报的场景,贺亨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贺亨突然搓着手,讨好道:“那个,你看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我也认你做义父了吧?”
气氛瞬间就变了。
孟则知反应过来,他挑眉道:“你要是想认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别说,他还挺喜欢贺亨的开朗的。
贺亨忙不迭说道:“可别。”
要不然多尴尬啊。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重新回到大厅里。
卫城和龚盛也已经带兵将知州宋海的私兵和亲信全都看管了起来,妄图反抗的自然也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都坐吧。”
孟则知直接坐了首位。
贺亨等人也都纷纷跟着落了座。
这算是他们这支新建立的势力召开的第一次内部会议。
孟则知直接说道:“对于我们接下来的发展,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卫城率先说道:“回义父的话,儿子以为庆州易攻难守,非久留之地,我们要想发展,就必须先打下一个稳妥的地盘。”
否则知州宋海也就不会执意前往杭州了。
这和龚盛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当即说道:“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山东。”
“山东的金矿储量全国第一,三分之一的地下有煤,有至少三座大型铁矿……,最主要的是,山东濒临渤海和黄海,不仅是寒暖流交汇区域,还是黄河入海口,周围土地肥沃,海产丰富。”
这就是学文的好处了。
他之前就希望络腮胡和红鼻头能转战山东,只可惜他没能成功说服他们。
龚盛越说越兴奋:“金矿就不用说了,现成的钱,铁矿更是兵家必争之物,而有了煤,煮盐就更方便了……”
盐可是古代的硬通货。
贺亨当即说道:“煤是何物?”
龚盛这才反应过来,贺亨他们是古人,当然不知道煤是什么。
所以他解释道:“一种可以燃烧的矿石,比木柴耐烧,而且产量大。”
而后他才继续说道:“最主要的是,现在大建到处都是兵乱,今年又逢大旱,这就意味着我们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有可能面临缺粮的局面,但是山东不一样,山东靠海,这意味着,哪怕只是在近海捕鱼,我们都能获得丰盛的收获,到时候我们不仅能填饱肚子,说不定还能将晒干的海产贩卖到内地,救助更多的百姓。”
卫城也跟着说道:“最主要的是,如果能依托山东的地形,打造出一支水师,将来势必能成为我们直取杭州的一大利器。”
龚盛当即说道:“对对对。”
既然龚盛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孟则知自然不会反对:“那就去山东。”
而后他说道:“不过庆州城中这十万百姓又该如何处置?”
“这个简单。”
龚盛更兴奋了:“反正山东离庆州也不远,我们完全可以把他们一起带走。”
他们可是要造反啊,人口当然是越多越好。
“我们可以先把城里的那些和宋海有过勾结的乡绅富户的家全都抄了,无恶不作的直接公审处死,然后把抄出来的家财全都还给那些贫苦百姓,收买人心,再办几场诉苦大会,告诉他们现在皇帝有多昏庸,官员有多残暴,他们以后的日子会有多难熬,挑起他们对朝廷的愤怒,最后再把我们的起义口号一喊——”
至于什么起义口号——
“像是什么‘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至少那些贫苦百姓一听,肯定都愿意跟我们走。”
龚盛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自己想的,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至于那些实在是不愿意跟我们走的人……”
龚盛想了想:“那我们就派人把他们送去大名府,听说大名府驻扎有近万步军,应该很安全,因为一般的起义军根本不敢去招惹他们,而且有我们分给他们的钱粮,他们应该都能在大名府暂时安顿下来。”
事实上,贺亨和卫城都已经呆住了,他们没想到龚盛的花样居然这么多,像是什么公审、诉苦大会……,简直是杀人诛心。
虽然龚盛说这些都是他从书上学来的,但能学以致用,而且还能够帮到他们,也算是一种本事。
尤其是卫城等一干武将,瞬间便收起了对龚盛的轻视之心——就因为之前龚盛毫无操守可言的投降行径。
要是让龚盛知道,他只是把先人的经验搬过来就能有这么好的洗白效果,他能当场笑出声。
孟则知自然是再满意不过:“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直接掏出两本小册子递给了龚盛和卫城。
龚盛和卫城:“这是?”
他们打开册子一看,笔迹很新,像是刚写出来的。
孟则知只说道:“我修炼的心法秘籍,以前偶然得到的,算是给你们俩的见面礼。”
也是为了把他突然有了超高武力的事情圆回来。
听见这话,卫城眼前一亮,当即起身,单膝跪地:“谢义父。”
更不用说龚盛了,毕竟谁还能没个武侠梦呢。
贺亨也不由瞪大了眼。
孟则知那么厉害,可想而知这本秘籍有多厉害。
所以他当然也想学啊!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不希望自己的性命能够多一份保障呢。
所以他现在认爹还来得及吗?
也就在这时,在场的几名百户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跪倒在地:“我等也愿奉养大人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