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媚儿在厨房里待了半个月, 每日烟熏火燎,穿粗布系围裙,一双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都变得粗糙, 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这条在司马复身上行不通。
司马复可以把心和胃分得很开。
这个十七岁的小屁孩就知道吃,根本不懂情不懂爱。
她得改变策略, 不能在这儿当一辈子厨娘。
听闻司马复尝过她做的菜后,就不再吃李青棠做的饭菜了,改成每日去未央宫中听她弹琴唱曲,吟诗作对。
陈媚儿想这还不简单。若论诗词,她所在的世界出过许多流芳百世的大诗人,那些千古名句随便拎出一句, 都能惊艳当世所有文人,秒杀女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些诗词,她当成自己所作, 何愁不能引起皇帝注意。
在系统的帮助下,陈媚儿获得了皇帝夜晚的行经路线。
是夜, 她换上最仙气最好看的一套衣裳, 再开启系统给的“仙子下凡”光环,持续时间半个时辰。有了这个光环,原主只能算清秀的颜值立刻提高十个档次, 简直加了仙女滤镜。
深夜瑟瑟风起, 女子坐在亭中,身着白衣,长发披散,神色哀婉,只要见到她一眼, 就宛如看到月光仙子下凡。
陈媚儿抱着琵琶,凄怆哀怨地唱着词曲:“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是柳永的《雨霖铃》。
这首词本就哀婉,再配上凄凉的小调,如泣如诉的唱腔,就不信激不起皇帝的怜惜。
只要皇帝被吸引过来,再有仙子光环的加成,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得过。
陈媚儿坐在冷风中唱了许久,终于听到系统在脑海中的提示音。
[气运之子来了。]
陈媚儿顿时弹唱得更加卖力,歌声中的悲凉令人闻之哀恸。
算算时间,皇帝该过来亭子里见她了吧?
谁知半晌没人过来,倒是系统又说了句。
[气运之子又走了。]
陈媚儿:“!!!”
怎么就走了!他们面还没见到呢!
那她光环岂不是白开了。
陈媚儿气得半死,为浪费一个光环心痛不已。
“算了,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是听见了。”陈媚儿安慰自己,“只是今天晚上没来打扰我而已,暗地里肯定对我刮目相看。”
未央宫。
李青棠梳洗完,正准备吹灭蜡烛安寝,司马复忽然行色匆匆地走进来,神色很不好看,一来就叫宫人退下。
李青棠疑惑:“陛下——”
司马复直接抱住她,低声道:“棠棠,朕好害怕。”
李青棠一愣。
她安抚地拍着司马复的脊背,声音柔和下来:“怎么了陛下?”
司马复强调:“说了你不许笑朕。”
李青棠这就有些想笑了,忍住笑意道:“绝对不笑。”
“方才朕路过弯月亭。”司马复心有余悸道,“依稀见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在弹琵琶,唱着一支小曲儿,瘆得慌。”
“她唱的什么曲儿?”李青棠好奇道。
“不知道,没仔细听,就是那调子太吓人了,鬼哭狼嚎似的。”司马复摇头,“父皇当年的乐美人最擅弹琵琶唱曲,可惜得罪了淑妃,失宠后就被淑妃割了舌头,最后自缢于弯月亭。朕担心刚刚遇见的是乐美人鬼魂,都没敢过去看。明天朕就召法师进宫超度她……”
李青棠:“噗——”
司马复不高兴道:“朕说了不准笑!”
“抱歉,妾忍不住。”李青棠轻咳一声,“只是没想到陛下还怕鬼。”
“不许跟别人提。”司马复郑重叮嘱道,“朕是皇帝,不能有弱点的。”
李青棠眨了眨眼:“那陛下为何让妾知道您的弱点?”
司马复别过头,少年难得脸红:“棠棠又不是别人。”
他一直没有说一件事。四年前他还是太子,成日里被太傅教规矩,正是少年叛逆对宫规最厌烦的时候。宫宴上一堆千金小姐也都循规蹈矩,用膳斯文优雅,绝不多用一口,知趣却也无趣。
唯有时年十二岁的李青棠是股清流,一心研究宫廷菜式,吃得肚皮圆滚滚,看得太子殿下忍俊不禁。宴会散去后,他悄悄走到她身边,夸了句她真可爱。
小姑娘笑得娇憨,之后就随家人出宫,成了太子心中白月光。
那是他长这么大,在一片死气沉沉木偶人里见到的唯一鲜活人。
后来司马复年少登基,专心朝堂,渐渐不去思索这些风花雪月。得知李青棠竟然就是六名秀女之一后,就对她上了心。几年过去,小姑娘还是爱吃,还会做一手好菜。因而司马复得知陈媚儿厨艺精湛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棠棠有口福了。这段日子陈媚儿做的那些菜,大半都被送入了未央宫给李青棠。
年少不知事,司马复不太懂这是不是喜欢,帝王家从无真情,他也没个参照。只是想对她好,想将她喜欢的东西都送给她。
如果这是喜欢,那他就是喜欢她罢。
_
戚白茶和祁夜一路游玩,从塞外走到边陲,又从边陲走到江南。
古代车马很慢,到京城至少需要数月。尽管其实也就一个瞬移的距离,奈何身边有个凡人同伴,这一路的风景自然是要慢慢观赏。
祁夜并不急着赶路,反正只要他不做出和已知剧情相悖的举动,历史大概率不会改变。当下还是和茶茶同游这件事更有趣一些。
在两千五百年后的未来,他和茶茶曾经环游世界——未来和曾经这两个反义词摆在一起显得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这句话竟然完全符合事实。
那时他们乘高铁飞机,坐过热气球和潜水艇,攀过珠穆朗玛,去过赤道,见过极光,经历了正常人一辈子也未能经历的精彩。
而现在,他们正在经历另一种精彩。在车马很慢的古代,去看大漠孤烟,江南杨柳,洛阳牡丹,长安盛世。
神的一生有那么长,主神更是掌控了时空之力,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穿梭。
他有无尽的时间,去爱护他的雪神。
越是靠近京城,地方越繁华,人口也越多。祁夜还好,他现在幻化的模样虽也英俊,还是在人类范畴内。戚白茶就不同了,他除了变成黑发黑眸,年龄瞧着比本体稍微大些,就跟神明本相一模一样,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十足。
如果说戚白茶本体是十七岁的少年,现代是二十七岁的青年,古代版茶茶就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大约十九岁风华正茂的时候。白衣墨发,倾城国色。足上倒是套了双锦履,那些银饰也都卸了下来,一身衣裳却还是诞生之时天道赐予他的那件华美天衣,走在路上,真正的天神之姿。
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子时,村民甚至直接就当场跪拜,直呼神仙下凡。
祁夜委婉提出:“清欢,你要不要换身衣裳?”这身太惹眼了。
宫里的皇帝都穿不起这么好的料子。
戚白茶说:“不换。”
“可一直穿它不脏么?”祁夜问。
他当然知道神的衣裳是不会脏的,不过出于凡人视角,还是得问一句。而且祁夜也确实好奇,茶茶并不是招摇的性子,都知道穿上凡人的鞋子,换成凡人的发色眸色,怎么偏就不肯换身衣裳。
戚白茶只说:“不脏。”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我喜欢这身衣裳,这是我救命恩人送的。”
祁夜失笑。
茶茶又在撒谎。这衣裳分明是天道赐的,生来便有,哪有什么救命恩人……等会儿。
祁夜神色一怔。
他突然想起,上回穿梭之时,他替茶茶治好一身的伤,还顺便补好了破损的衣裳。
神明的衣裳,就算破损,也可以再幻化出一件一样的,只是到底也不是原来那件了。他当时心血来潮,还在茶茶的衣裳上添了些雪花图案。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茶茶至今也不肯换衣裳么。
祁夜眸光明灭,转而又想起自己失忆那会儿,撕了茶茶不少衣裳,茶茶最愤怒的是第一回 。
原来是因为……他撕了茶茶最喜欢的衣裳……
而茶茶之所以喜欢这衣裳,又是因为上面的图案是他留下的……
这算个什么事儿。
祁夜低笑了声,意味不明道:“除了我,你还有救命恩人?”
哪一次救你的不是我。
过去,现在,未来。
每一次都是我。
戚白茶只当他说的救命之恩是杀了三个土匪那次,便道:“当然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祁夜开始不讲道理,“你穿得这么好看会让歹徒起坏心的,那我保护你得多累。为了减轻我工作量,你还是乖乖换身衣裳。”每次那么多灼热的视线盯在戚白茶身上,祁夜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
戚白茶注视他:“你不是我的朋友吗?”怎么又以救命恩人自居了。
祁夜:“……”茶茶认了他这个朋友,也挺好。
戚白茶认真道:“而且我换身衣裳也会有很多人看我,我让歹徒起坏心不是因为我衣裳好看,是我本就生的好看。”
祁夜:“……”无法反驳,茶茶说的没错。
“不过。”戚白茶想了想,又说,“我听你的就是了。”
祁夜挑眉:“这么听话?”
“换身衣裳而已。”戚白茶云淡风轻,半晌,又勉为其难地补上一句,“我总不能一意孤行,让我的朋友不高兴。”
祁兄说的有道理,他现在不是踽踽独行,总要考虑同伴的想法,不给对方带来困扰。
雪神入世学会的第一课,就是与人的相处之道。
他如今尚且不知,教会他这些的,正是他过去的恩人。
此刻的知己。
未来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