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疼死我了。爹,你就不能下手轻点,你可就我一个儿子。”李贺然趴在床上哎哟直叫唤。
“你还有脸叫?我还嫌家法打得轻呢!”李尚书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姐姐在宫里,肩负起我们李家荣誉,我们父子自要在前朝当她的支撑!你倒好, 不想着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天天逛青楼喝花酒,成何体统?!”
李贺然犟嘴:“我就是胸无大志怎么了?阿姊哪需要我们当靠山,姐夫不是很宠她么?”
“放肆!姐夫是你叫的吗?要叫陛下!”李尚书瞪他,“我看你是脑子被脂粉堆泡糊涂了,现在谁不知道陈贵妃宠冠六宫?阿棠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不可能!”李贺然坚信, “姐夫怎么可能喜欢别人?他心里只有阿姊的。”
“爹你不知道。”李贺然说,“姐夫还是太子时就喜欢阿姊了。他不敢找阿姊,每回都在国子监找我打听阿姊的喜好, 问我阿姊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怎么可能喜欢那个什么陈贵妃呢?”
这些事是李尚书不知道的,他一愣:“果真?”
“那是自然!”李贺然信誓旦旦。
李尚书正犹疑, 一名仆人忽然急匆匆从外头进来, 附耳道:“大人不好了,陛下要为贵妃娘娘遣散后宫,咱们家小姐也在其中……”
李尚书面色一变, 也顾不上李贺然, 立刻就往外走。
他得换上朝服,进宫见陛下!
李贺然一脸懵,爹走那么急干什么呢?
他是闲不住的性子,虽然才被请了一顿家法,但还能活蹦乱跳, 又想跑出去和那帮狐朋狗友斗蛐蛐了。
谁知这一出门,就让他听到街上那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咱们陛下为了贵妃娘娘竟然要遣散六宫,这可真是痴情啊。”
“啊?可是陛下之前不是喜欢贵嫔娘娘的吗?”
“第一个是新鲜,第二个才是真爱呗。”
“妃子被遣散出宫后怎么办啊?青灯古佛还是另行婚配?”
“另行婚配?那种嫁过人的破鞋谁还要。”一个尖嘴猴腮的市井小徒笑嘻嘻道,“我倒是不介意娶,也不知道李贵嫔的滋味怎么样,我还没睡过宫里的娘娘呢。”
话音未落,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
李贺然眼带戾气,一脚踹他身上:“贵嫔娘娘是你能编排的吗!”
那市井之徒也不是好惹的,打架斗殴无不在行,哪肯乖乖挨打,立刻就爬起来还手。
李贺然到底还是细皮嫩肉的官宦子弟,偷溜出门又没带小厮护卫,身上还有家法后的伤,很快被打得毫无反抗之力。路人驻足旁观,都不敢插手。
戚白茶一行正好路过。武定川看见这一幕,立即忍不住,上前将那人推开。他力气大,那尖嘴猴当即就被推翻在地,狠狠摔了个屁股墩。
武定川道:“你凭什么打人?”
那人理直气壮:“是他先来打我!”
李贺然怒火未消:“是你先说我阿姊!”
阿姊……
那人面色一变。
他刚才说的是李贵嫔,李贵嫔的弟弟……那绝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误会,都是误会。”那人讪讪笑了声,果断爬起来逃跑。
李贺然没心思去追。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陛下要解散后宫的言论。
他相信陛下会为了姐姐遣散后宫,却没想到姐姐会是被遣散的那个。
祁夜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来。
女主李青棠的弟弟,李贺然,大黎丞相,一代名臣,也是茶茶的朋友之一。
这应该就是茶茶结识李贺然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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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后。
“刚才谢谢啊,你们既然帮了我,那就是我朋友了!”酒楼雅间,李贺然爽朗地倒满一杯酒,“陆兄,祁兄,武兄,我敬你们一杯!这顿算我请!”
他倒酒时,腕上袖子滑上去,露出手臂上的伤痕。武定川忙问:“李兄弟,你这手……”
“我爹打的,说我天天逛青楼有辱斯文。”李贺然说起这个就来气,“我从小到大除了我阿姊就没见过别的女人了,去青楼看看漂亮姑娘还不行么?我又不干别的。今天本来还想出来斗个蛐蛐儿,偏遇上那糟心玩意儿……算了,不提他,喝酒喝酒!”
说是请他们,倒更像是李贺然自己在借酒浇愁。
酒过三巡,李贺然情绪突然低落:“我不信姐夫真不要我阿姊。”
“家世真有那么重要吗?陈贵妃她爹是丞相,我爹是尚书,所以姐夫他才要选陈贵妃,不选我阿姊吗?”李贺然喝得醉醺醺的,“那我,我以后也要当丞相,当我阿姊的靠山……”
“你们呢?你们想当什么?”李贺然醉眼朦胧地问他们。
武定川这个老实人乖乖回答:“我想从军当大将军,可以保家卫国,把侵犯我朝边境的蛮夷都赶出去。这身力气也算有用武之地。”说着喝完杯子里的酒,“祁兄弟,你呢?”
祁夜攥着酒盏,看了眼戚白茶,随口胡诌:“当个名震江湖的大侠,四海为家,仗剑天涯。”然后满饮此杯。
等祁夜喝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戚白茶。
戚白茶抿唇轻笑,温言细语:“在下平生无志,只想闲云野鹤,烹雪煮茶。”
“不能这样!”李贺然激动起来,“陆兄你,有点志气!我今天早上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知道了,自己没本事,就连亲近的人都保护不好……”
祁夜:“……”总感觉他中了一箭。
他也总是……保护不好茶茶。
李贺然醉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停重复:“姐夫怎么会不要阿姊呢,他明明很喜欢阿姊的……突然就跟迷了心窍一样。那个陈贵妃肯定……肯定是施了妖法!”
祁夜眸光一凛,意识到现在或许就是结束这次回溯的时候。
他状似不经意道:“说不定真是只妖呢,我们来的路上就遇见了一个妖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戚白茶若有所思。
妖么?
若一切正常,他隐身去皇宫看看也无妨。若真有蹊跷……那更是得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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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朕已经为爱妃遣散六宫,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人了。”司马复语气温和,连眼里都是脉脉柔情。
陈媚儿得意地上扬嘴角:“谢陛下厚爱。”
她在心里问:系统,好感满了吗?
都愿意遣散后宫了,好感度不满都说不过去。
[回宿主,检测到司马复对您好感度已有100,攻略目标达成。开启下一任务:杀死司马复。]
好极了。
陈媚儿勾起冷笑,从系统里兑换出一把匕首,放在身后。
皇帝对她好感度满了,绝不会对她设防,杀死他轻而易举。
“陛下,你给了我这么好的礼物,我也有件礼物要送给你。”陈媚儿微笑。
“哦?是什么——”
噗嗤——
利刃入肉声。
刺进皇帝的心脏格外顺利。
“不!”刚刚赶到的李青棠绝望地嘶喊出声。
她收到遣散出宫的圣旨时,德顺额外带给她一封信,是陛下亲笔所书。
陛下在信中说,陈贵妃乃狐妖所化,为了保护她,不得已将她送出宫,等他解决掉狐妖再接她回来。若有不测,请她另外找个好夫君。
最后他说——棠棠,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十三岁就喜欢你,你不知道吧?比你喜欢我还要早很多。我还记得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很可爱,所以十七岁时,我就爱你了。
李青棠看完信觉得心慌。遭遇不测是什么意思?陛下这信怎么读出绝笔的意味?
她一路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未曾想会撞见这样叫她悲痛欲绝的一幕。
“陛下!”李青棠扑过来,流着泪将他抱进怀里,“……阿复。”
“棠棠,你……怎么来了?”司马复忍着痛苦,眷恋地注视着心爱的姑娘,心口的血汩汩流淌,染红了李青棠的裙裳。
李青棠泣声:“别说了。”
司马复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死亡并不是结束,我们还能够在一起的……”
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冰冷,最终死在她怀里。
李青棠久久看着他,半晌,低头轻轻吻了吻。
“陛下也不知道,妾十二岁就喜欢你,比你还要早呢。”
“死亡不是结束……”李青棠抽出那把染血的匕首,轻笑了声,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身体,为他殉了情。
“那我们一起新生。”
……
男女主都死了。
陈媚儿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刚刚,系统告诉她一个噩耗。
[气运之子死亡,死亡时好感未达标,任务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陈媚儿不可置信,“你刚才不是说,他对我好感满了吗!”
任务失败,第一次积分清零,第二次直接抹杀。她辛辛苦苦了这么多世界才攒出几十万积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系统沉默片刻。
[他觉醒了。]
觉醒的气运之子,灵魂强度已经不再是系统能检测到的,可以成功骗过系统。
司马复本就有觉醒的潜质,但他并不想反抗真正的天命,灵魂一直沉寂。
真正让他想反抗,激发他觉醒的,是陈媚儿这个外来者企图赋予他的所谓命运。
司马复早就在魅惑中觉醒,意识到他只是大千世界里的渺小一员,陈媚儿则是来自其他世界的攻略者,想要得到他的全部好感。
但始终因为信息有限,他并不知道怎样才能驱逐攻略者,也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手段没使出来,只能让陈媚儿计划失败——假装全身心地爱上她,然后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对方的任务是得到他的爱后再杀了他。
他用生命的代价,让这个外来者任务失败。
他是骄傲的帝王,从来没有被玩弄于鼓掌的道理,就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的算计中。
司马复的气运正在迅速流失,陈媚儿却无法吸收——她只能在任务成功后带走气运。
失败的事实不能改变,现在只能等系统把她传送走了……
就在陈媚儿准备脱离这个世界时,一名温润青年忽然凭空出现,见到地上那对相拥死去的壁人,神色一冷。
下一秒,剧痛袭来,陈媚儿感觉自己被生生撕碎了灵魂。
她看到那双如水眼眸里化不开的冰冷。
那是她在世上看到的最后一眼。
……
戚白茶顷刻间抹杀了一个人的灵魂,面沉如水。
他来晚了。
气运之子已经死了。
唯一庆幸的是,气运并没有被带走,正重新哺育着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不至于立刻毁灭。
可司马复是重要人物,他死了,历史轨迹偏移,世界崩塌是迟早的事。下一次气运之子的诞生要在十几年后,他该怎么稳住这十几年里的局势?
雪神想了半天,只能无奈地将自己变成司马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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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和祁夜记忆中的一样。
茶茶顶替了司马复,即将当十几年的皇帝。
李青棠逝世后,李贺然一下子成熟很多,发奋读书,金榜题名,最终成为一代名相。
武定川在战场上拼杀,战功累累,当上大将军,将蛮夷之地都纳入黎朝版图。
祁夜走前制造出一具傀儡,留下了一个江湖传说。那傀儡寿终正寝后,茶茶还立了个衣冠冢,为他扫了百年墓。
戚白茶在皇宫里将面容变成司马复模样的时候,祁夜就隐在云端,往皇宫方向看了最后一眼,离开了这个时空。
不过在离开前,他还做了另一件事。
他将司马复和李青棠的灵魂抓来了。
“能够从始至终在魅惑下保持清醒最终觉醒,也算是一只比较强大的蝼蚁了。”祁夜难得赞叹道。
他是全知全能的主神,虽然从头到尾没去管司马复和穿越女的纠葛,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却一清二楚。
司马复带着敌意:“你就是视凡人为蝼蚁的神明?”
他生前已觉醒,获知了许多常人穷极一生也不能知道的秘密,包括神明的存在,外来者的存在。外来者破坏世界秩序,神明则是秩序的守护者。
也知道死亡并非终点,才接受得那么坦然,他相信他和棠棠的灵魂终究会相聚。
但是知道有个神从始至终都清楚他们的事,却只看着他苦苦挣扎,毫无作为,司马复很难对所谓的神产生好感。
司马复面露怒气:“那女人是外来的,你们神明不该插手管管吗!你就这么看着我们走上死路?”
“没办法,你们不走上死路,我的宝贝就要走上死路了。”祁夜毫无愧疚感,“那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司马复:“……”
他看着身边李青棠的魂魄。李青棠并未觉醒,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小声道:“陛下,我们这是……死了吗?”
司马复安慰她:“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谁说的?灵魂不投胎就会消散,投胎后谁能保证你们还是一对?想要永远在一起,除非成为神使。”祁夜戳穿他。
李青棠迷茫:“神使?”
祁夜看着司马复,慢条斯理道:“你是够强,有成为神使的资格,但她还不够格,只能去投胎。不过你要是肯帮我一个忙,我就跟万神界那位主神举荐她,让她也成为神使,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司马复立刻道:“什么忙?”
祁夜乌眸暗沉:“等到这个世界的两千五百年后,你带着半枚主神格来找我,提醒我回到现在。”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记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只有半枚神格了。
司马复疑惑:“主神格是什么?我怎么能拿的到?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位神——”
“这些事情。”祁夜直接撕开空间,“两千五百年后的你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