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傩面(六)

事情到此, 越发扑朔迷离。

寇冬打量着那村民,村民动作寻常,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妥——光看表面, 他从头到脚,不过是个普通人。

只有手里头紧捏着的那张照片时刻提醒寇冬, 这绝不只是个普通人。

这其中, 一定存在着别的联系,只是他至今仍然未曾发现。

寇冬站在原地想了会儿。旋即, 他小声对叶言之说:“我觉得, 我们还得再去趟神庙。”

叶言之对此没有异议。

“有一个鬼也死了……”寇冬说, “我想看看,后面的灯会不会变。”

他还记得那些写着村民名字的油灯。

躲开村民们的耳目进去不是件容易事,好在街头有傩面和送葬回来的村民起了些争执, 闹得不可开交。在白日看守神庙的几个人也不免朝那处看了看,犹豫了会儿,拖着脚步暂时离开了。

寇冬趁此机会偷偷将大门推开了一道缝, 毫不犹豫钻了进去。

白日的神庙与晚上并不相同。如今那罩顶的红布已经被拽下,在这日光之下, 神像端坐于宝座之上, 面容威严。层层幡布后头,有袅袅白烟透出来, 将眼前景象遮挡的雾蒙蒙一片。

只是他绝非像寻常神那般慈眉善目,眉眼中反而透着冷酷的、不近人情的味道。寇冬从神像眼皮子底下过去,总觉得神像那经过描画的黑眼珠向下转了转,牢牢盯着他。

他并没搭理, 径直往后走,到了灯的面前, 伸手清点数量。

一,三,五……

还没等他数完,叶言之已经平静地报出数量,“一百五十七个。”

他的速度远比寇冬要快。

寇冬顿了顿。

“上次我们来时,还是一百五十八个。”

鬼死了,灯也就不在了。

叶言之没有说话。

寇冬沉默了会儿,给出一个让他自己也头皮隐隐发麻的猜想:“隐藏在傩面里的鬼……其实全都是死了的村民?”

这想法,着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寇冬不是很喜欢把人和鬼放在一起联想。他伸手翻着那些灯,心沉沉地往下坠。

白雾缥缈,鼻间满是檀香的气息。

叶言之说:“该出去了。”

寇冬点点头,从后头向前门绕去。可还不等他靠近门口,便忽然听到了人声——方才看守神庙的村民竟然已经去而复返,重新站在了门前,把守住了门口。

其中一人将头贴近门,狐疑地向里头看了看。

“……”

寇冬的脚步猛然一停,将自己隐藏在了角落的阴暗里。

“完了,”他低声说,“出不去了……”

他并不想和这些村民当面撞上。这些人逮住他擅闯神庙,究竟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保证。

但绝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神像的神情却变得愉悦起来,唇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寇冬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心想你笑个鬼。

个神经病。

“没事,”叶言之沉稳道,“白天进入神庙还有人看守,应该不会触发什么。——不出意料的话,触发条件是在晚上。”

到了晚间,神像便会活过来,抓住擅闯神庙的人。

寇冬已经在这儿损失了一个纸人,闻言有些犹豫,“那咱们先在里头待着?”

叶言之肯定了他的想法,“先在里面待着。”

他比寇冬更明白这些潜在的规则。

反正被锁在了里面,寇冬索性大大方方将整个神庙又逛了一遍。借着这时的日光,他仔细查看庙中那些绘着画的墙壁与柱子。

画的像是神仙宴,神仙们骑马牵牛,各显神通,朝着缥缈的上天庭而去。寇冬在其中看到了张熟悉的脸,钟馗,土地,二郎神……他们都长着傩面上所画的脸,脚下踩踏着云朵。

他终于知道那些傩面的图案究竟是从何而来,原来便是誊抄的这壁画。

寇冬一面走一面看。在神庙的最里面还立着那面墙,壁画上画的是天女散花的场景,天女脚尖立起,姿态舒美,行动处如同一只高傲的鹤。

寇冬的脚步停住了。

他狐疑地盯着眼前画,又看了眼其它的——这幅的主题,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看到一半,叶言之忽然倾下身,伸手去抚摸面前这面墙。

寇冬说:“怎么?”

小人将手按在画上,随即皱着眉头说:“这面墙不平。”

“……?”

寇冬回过味来了。他也将手按在墙面上,感觉到手下有轻微的凹凸起伏,并不明显,但也不像是寻常画笔的笔触所致。

更像是壁画后头藏着什么。

寇冬扭过头,和他的崽对视一眼。

“拆?”

叶言之颔首。

“拆。”

寇冬开始摸索墙壁边缘。摸到接近地面的地方时,他发现了接口。

他用了些力气,将接口一点点揭开,动作小心,不让手上发出太大声响。

随着轻微的“刺啦”一声,这幅壁画被他彻底撕下,后面的东西也一下子映入了寇冬的眼。

“……”

寇冬猛然倒吸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

出乎意料,那仍然是一幅画。画上祥云缭绕、仙兽在侧,身居正中的神明面容清晰,唇角带笑,单手执花,从眉目中透出慈悲宁和的味道。

他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向他下拜的芸芸众生,似悲似悯。比起如今被供奉在台上的神像,他更像是真正的、眷顾世间的神明。

可真正让寇冬吃惊的并不是这个。

他瞪着画像上的那张脸,又情不自禁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我?”

画中的神,分明就是寇冬自己!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猛地一昏,庙里的白雾飘飘渺渺弥漫而来,将他的视线挡了大半。

他听到众人的呼声。

“神,求求您……”

“求求您庇佑您的子民……”

他听到自己端然询问。

“你们所求何物?”

人群之中有人膝行几步,朝他磕头,正是村长。他比寇冬如今见着时要苍老许多,一次次将额头重重撞在地上。

“求您庇佑——”

他最终抬起磕的血淋漓的头。

“我们想要永恒的生命。”

……

“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

寇冬茫茫然,竟然也觉得自己便是这被祈求的神明。他在神座上听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恳求声,竟也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喃喃吐出一个字,“不……”

地上的村长脸色变了。

“您说什么?”

寇冬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生死有常——”

这句话说出口,原本跪着的村民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缓慢地把脸抬起来,那抬起的哪里是人脸——一张张青面獠牙、狰狞丑恶,分明是鬼面!

“无法庇佑我们的神明,”他们嘶嘶道,“无法庇佑我们的神明……”

他们朝着寇冬涌来。无数只手推着他,砸着他,像是要把他推入无间地狱。寇冬渐渐无法呼吸,目光所及,都是失了心智的村民,脸上写满刻骨的恨意与妒意。

他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低下头才知道,是自己的脚。

他原来是座神像。

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有谁对他说:“走!”

话音刚落,便有一只手骤然穿透白雾进入这图景之中,手心伸向他。寇冬下意识觉得,这人对自己是毫无恶意的。

他不假思索,将手牢牢搭在上面,被那人紧紧拽住,一把将寇冬拉了出来。寇冬睁开眼,对上了小人皱着眉头的脸,叶言之看起来咬牙切齿,说:“不择手段……”

寇冬眨眨眼,神色还有些恍惚,全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香有问题。”叶言之简略道,“他把你拖进了他的梦境。”

寇冬有些怔松,喃喃道:“那是梦境?”

他看着眼前的壁画。画里的他,就与方才的他全然相同。

万民敬仰,众人朝拜。

叶言之两只手抱着他的脸,不容置疑道:“是梦境。就算是这个世界发生过的现实,那也不是真的你,不要中了他的计。”

说着,小人又瞪了神像一眼。

“我早就知道,这也不是个好东西。”

无故被骂的神像:“……”

巨冤。

骂完神像,叶言之待寇冬缓过神来,才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寇冬把梦里所见描述与他。叶言之听完,若有所思。

寇冬问:“这个神会怎样?”

叶言之神色冷峻了些,犹豫地看看寇冬,终于还是说出了实话,“会死。”

寇冬讶异。

“怎么会!”他说,“神明——”

“神明永不会死,”叶言之截断了他的话头,淡淡道,“你是想这么说吗。”

青年点头。

“那是假的。”叶言之道,“神明既然为神明,便全靠信仰支撑。若是哪一天,他不再是信众的信仰,自然要这个神也没有作用了。”

他顿了顿,神情又变得讽刺起来,“那些村民大概不知道,才心生嫉妒吧。”

凡人都要历经生死,神却不用。他们日日供奉着不老不死的神,心中怎能不生出妒忌?

因此也想央求神明,同样赐予他们不老不死的生命。

然而神无法做到。于是他们摧毁了神像,以为这不过是给神的一些教训——谁知,他们竟是杀了神。

真正庇佑他们的神明离开了,接替的,便是眼前这位邪神。自此,村落成了他的游戏场,人和村民都不得不沦落成为他棋盘中的棋子。

可寇冬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既然这样,”他低声道,“他为什么还想让我看见这些呢?”

这个问题,叶言之也无法回答,因而沉默。

寇冬仰着头看了看神像,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悲伤。

他漆黑的眼睛垂下来,像是在直直地看着寇冬,长久地、满怀悲戚地凝视着他。

*

门外把守的村民走后,寇冬终于得以打开庙门,偷偷溜了出去。八点即将到来,椅子上还没用一个傩面。

寇冬坐在了第一个。他等了会儿,瞧见二郎神的身影从路那边浮现,紧接着坐在了他的身畔。

“今天人少。”二郎神淡淡说,看了看右面,“其他人还没来?”

寇冬张口想说对,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几秒钟后,他在面具后微微笑起来,回答:“你今天来的早。”

二郎神小声说:“在那边村民家呢……唉,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

寇冬不动声色。

“所以吵起来了?”

“你看到了?”二郎神似乎有些赧然,“这些人就是脾气不太好,我就进去坐会儿他们也不愿意……”

她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些村民到底有多不讲礼貌,寇冬的傩面朝向她,似是在专注地听着。

过会儿,零零散散有傩面前来了。

今天只有九把椅子上坐了傩面。人越来越少,连二郎神也有些心焦。

叶言之说:“这个数目倒是对的。”

昨天还有十一个,在第一轮指认中死了一个人,第二轮指认中死了一个鬼。

这么说来,第一天一定是有谁出了问题。

寇冬:“这么说,只能是坟地的那个了。”

毕竟,他们当初没有亲自去验证人是不是真的不在了。可看着当时的动静,只怕不死也要重伤——但现场的傩面全都脚步如常,并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叶言之伸出手,摩挲着青年的脸颊,慢慢吐出自己的猜想,“会不会他死后,并没有退出游戏,而是直接化为了鬼?”

有道理。

寇冬微微点头。

如此说来,真正让人或者鬼彻底从这场指认游戏中消失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在晚上的指认中输掉。

“得严阵以待了——”他眯起眼,低声道,“看看今晚怎样吧。”

这一晚,主持指认的仍旧是神像。被寇冬占过那一回便宜后,白傩面便再也不来了,看样子是打算从源头堵死这个bug。

寇冬对此还有点遗憾,逗白傩面其实还挺有意思。

但现场的傩面显然都无法觉得有意思。

第一轮指认抽中的是四号杨任,指认的是七号牛精。

他指认对方是人,而掀开面具后,七号也确确实实是个人。

牛精傩面下是个中年女人,脸色惨白,眼泪默默地往下流。但没什么人可以帮她,四号的脚步在她身边转了转,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甚至还透露出喜悦的意味。

寇冬一看就看出了问题。如果是人指认了人,显然不会是这个反应。

只有一个结论,四号杨任是个鬼。

这让寇冬有些意外。他在心中刷新了一下认知——在签筒里,鬼也是可能被抽到的。

叶言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小声道:“这样看来,鬼和人的情况一样,他们要指认出正确的人。”

为了获取人的信任,所有鬼都在伪装人。在游戏公平性的前提下,鬼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有哪些,只能根据白天的接触指认谁是人。

如果不小心指认了伪装的太好的鬼,自己同样会被当场烧死。

寇冬点点头,继续看着。

第二轮,抽签抽中的是灶神,指认的是判官。

判官站起身来,却是哆哆嗦嗦的。寇冬紧盯着他看,发现他口中始终喃喃着什么,像是不可置信。

倒是叶言之看着他的衣角,道:“他是昨天的笑和尚。”

寇冬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他今天没见过判官,偶尔在路上撞见,对方也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暴露身份。

叶言之说:“他的衣服上,沾上了点别的东西。”

寇冬听完,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判官的衣袍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泥印子——像是谁的手指沾了泥,按上去的。

几乎是看见的第一眼,寇冬便想起了昨天被笑和尚指认的鱼精。

他在地上趴了那么久,始终在笑和尚身后,很轻易便能在当时欣喜若狂的笑和尚身上留下印子。

叶言之轻声道:“傩面换了,但衣服并没有换。”

笑和尚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暴露了身份。

寇冬将目光移向了站着的灶神,不知想到了什么,说:“灶神指认他时……没有半点犹豫。”

他根本不曾在几个傩面之间踌躇。

若是没有纠葛的陌生人,起码应当展现出些犹豫。可寇冬看着灶神,却觉得他身上更多的是快意——像是巴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个人送入地狱。

叶言之的声音有些冷。他说:“有两个解释。第一,今天的灶神是昨天的鱼精的好友,鱼精在笑和尚身上留下了印记,让他即使换了傩面也能被找到,灶神要为好友报仇,所以选择指认他。”

寇冬:“应该不会有组队玩家。”

猜测身份的游戏,团体合作显然不利于游戏的公平性。

叶言之平静地说:“那就是第二种了。”

他也看向灶神,淡淡道:“他自己——就是昨天的鱼精。”

寇冬微微打了个哆嗦。

被选择的笑和尚走到场中,已然忍不住瘫了下来。

“不,不——”他颠三倒四的说,“你别选我——”

这个声音一出,寇冬便确认了。这就是昨天害了恩人的笑和尚。

他瞥了眼旁边的二郎神,二郎神淡然坐着,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出什么。

对面的灶神没有回答。他只是迈着步子,走到笑和尚面前,牢牢地按着他的头。

笑和尚声音里带了惊恐的哭腔。

“别选我——不是我!”

“——是你。”

灶神畅快地说,手上用的力气更大,“是你!”

这个声音让现场微微躁动起来,不少人都听出来了,这是鱼精。

昨天被指认成功,应当在半夜就死去的鱼精。

他怎么又回到了游戏里?

笑和尚也听出来了。他的身体猛地一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不,不会……”

灶神,不,是死去的鱼精哈哈哈地笑起来。他使劲儿拧着笑和尚的脑袋,向着神像说:“他是人!他是人!”

神像淡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

鱼精一把把笑和尚的傩面取了下来,傩面后头的男人长了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时让人想起老鼠。只是这一次,他猛然发出了一声哀嚎,眼泪糊了满脸。

“别杀我,”他哆嗦着说,“别杀我……”

没人怜惜他,昨天鱼精被指认的那一幕,在场傩面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寇冬忽然向二郎神转过头去。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你昨天,不是也希望鱼精反击?”

二郎神望着场中这一幕,声音里头带了点笑意。

“是啊,”她低声说,“这样才有意思。”

两轮指认完成后,傩面们散了场。笑和尚和被指认的牛精还坐在地上,谁也没有逃过一劫的幸运感。

他们都听见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声哀嚎,深知在夜晚,同样的厄运便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鱼精和杨任都在一旁站着。他们虎视眈眈,像是在等深夜。

寇冬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却仍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低声和他的崽讨论:“死去的人,还能重新回到这个游戏。——可是怎么回?看鱼精的架势,好像是以鬼的身份回。”

叶言之肯定了他的答案,“一定是鬼。”

不然,鱼精不会也留在那里。待会儿可是鬼吃人的现场版,他若也是个人,可能也会有危险。

寇冬:“那就不对了。——人数不对。”

依照这个说法,十二张椅子应当只有一张空着,就是真的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的鬼。可现在,椅子上空了三个。

他们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一面走一面低声捋着逻辑,忽然看见前头有一扇门打开,里头的小孩泼了一盆水出来,又重新钻了回去。

寇冬顺口说:“谁家小孩。”

说出后,他猛地身上一寒,想起了什么。

在村民第一次下葬的时候,他也是见着了死者家的孩子。那时,他只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可当今天的事再发生后,联想起指认,寇冬便想起他在哪里见过了。

——那孩子的眉眼,和第一天被指认了的鬼,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想法让寇冬猛然停住了脚步。

叶言之问:“怎么?”

寇冬沉默了会儿,半天才道:“我们的想法,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叶言之皱起眉。

“比如?”

“比如,”寇冬舔舔嘴唇,“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些村民是找人替他们去死。——可如果,在第一个神明死亡之后,他们便已经被新的神杀死了呢?”

叶言之一愣。

“你的意思是——”

“所以他们都是鬼,”寇冬低声说,“你知道捉迷藏吗?”

捉迷藏中,被选中的鬼只有拼命找到下一个人来接替自己,才能变回人的身份。

与此相同,十二个傩面里隐藏着的鬼,只有在游戏里成功吃掉人,才能做回他的村民。

因此,那些村民在埋葬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开心。

他们当然会喜悦。

埋下去的不过是衣服,而他们的家人,在吃掉了无辜的异乡人后,便再也不用日日带着傩面穿着白袍游荡了。

他们能重新做回人。

寇冬闭了闭眼,大步上前,猛然敲响了第一次做丧事的人家的家门。

门里头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谁啊?”

寇冬没有作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后,他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那张脸——正是第一天当着他们面吃掉了玩家的脸。

是第一天的秦僮。